眼镜蛇的一次猛扑–神探古罗夫





里斯没在任何方面取得过显著的成绩,只获得过田径和拳击的三级运动员称号。弹
过吉他,先是弹奏那些年流行的奥库夏娃的作品,后来是演奏维索茨斯基的作品。
他喜欢喝酒,而且很能喝,知心的朋友他没有,但一般的男朋女友却多得不知其数。
    波里斯中学毕业的时候,他父亲已经在旧广场上的党中央委员会工作了。尽管
彼得·伊凡诺维奇·加依只是一名普通的检查员,凡是记得当年情况的人都知道,
中央委员会里一名最普通的工作人员,也是一位大人物。果戈理花园街上的房子,
进行了改造,所有的套房都住满了人。彼得·伊凡诺维奇不想去住新的建筑,在原
来的房子里得到了一套经过改建的三居室。
    




    波里斯的房间,在门口左边,而父母亲的房间在里面,所以这小伙子获得了一
定的独立性。他没开后门,也没作重大努力就进了一所大学的法律系,过起了普通
的大学生生活:平时蹓蹓跶跶,考试时拼命地干。他是相当不关心政治的,但与父
亲的交往,与父亲同事们的交往,使这个小伙子产生了对政界的厌恶。他是个相当
不蠢的现代青年,相当的厚颜无耻,自己的感情从不外露。他入过团,该投票就投
票,该支持谁就支持谁,像他父亲一样,并不主动。直到二十岁那年,波里斯才开
始显露出个性来。原来他是个非常出色的心理学家,喜爱权力与金钱。大家都知道,
这两种癖好,多数男人都有。造物主给了他出色的观察力,善于理解他周围的人,
并且具有一种青年人罕见的品质。波里斯敏锐地感到,所有的人都是不同的,每个
弱者有强处,而公认的领袖也一定具有缺点。
    他常常一连数小时听父亲和同事们谈话。这些党的“领导人”对小伙子的态度
既嘲讽,又是庇护的。他们有时开玩笑说,你,波里斯,好好听着,学乖一点,别
特别去钻,我们并不喜欢聪明人。你扫盲班一毕业,我们把你要过来,你就会成为
聪明人、强有力的人,你可能会得到权力。权力并不在头头手里,头头只是一些人
手中的玩具。真正的权力在中层人物手里,那些人不骄傲,但关系很广。波里斯赞
同地点头,但心里却总要加上有钱人。你们的车子、别墅、特殊供应有一天总会收
回去的,可巧妙地挣来的钱却会留下来。
    请你们注意:波里斯·加依是在八十年代初这么议论的,当时谁也没有听说过
戈尔巴乔夫,更没听说过改革,甚至联想也不可能想到的。他本能地有着预感,以
后很久,回头想起来,生活中许多行为,而且是决定性的行为,他都无法解释。
    大学毕业以后,父亲的一位朋友邀他去中央委员会工作。许多人对去区党委,
更不用说去市党委工作,都只是一种幻想而已,可波里斯·加依对如此诱人的建议
却加以拒绝,说他还不行,所以留下来读研究生。他当时就清楚地懂得法学硕士生
本身只是一块空招牌。加依想成为一个大人物的助手。而要当助手,父亲的关系和
学位则是有利可图的结合。年轻的硕士生被安排在俄罗斯联邦部长会议总务局工作。
这是一个不大的职务,但很有油水可捞。波里斯·加依不签署分配物资的文件,但
站在直接分发物资的窗口旁。在这里他对人的理解、关心成了他无法估价的品质。
他能从领物资的人中嗅出:谁站的地位低,但处在向上升起的升降机中,而谁虽然
现在地位高,但他的梯子正在往下走。他开始编织有用的关系网,收取礼物,大发
横财了。领导很快就发现了这位年轻官员准确无误的嗅觉,开始邀请波里斯上他们
的办公室去,在那里解决谁的请求应予批准,谁的应该缓批的问题。不久他们就给
加依提供了一座不大的国家别墅,尽管按级别他是根本不可能有的。使大家大吃一
惊的是,波里斯居然拒绝接受,理由是他不应该享有这种特权,而且他不希望引起
同事们的忌妒。于是他在一个很知名的地区弄到一块地皮并被批准允许他自费修建
一座别墅。两年以后,恰好是波里斯三十岁,别墅建成了。建筑管理局在获得紧俏
物资方面有某些优惠,于是年轻的“主人”便想方设法弄到优惠,在那块地皮上又
修起了车库和浴室。
    这点财产在今天并不会使任何人吃惊,很可能引起的只是嘲笑,但十年前就完
全是另一回事了。
    母亲对儿子的活动持嘲笑态度,甚至是蔑视的,她开玩笑说波里斯像他外祖父,
成了积钱的人。她在外交部当翻译,陪伴代表团,不仅离自己乡下的根越来越远,
而且离俄罗斯也越来越远,正在逐渐变成外国女人。波里斯的父亲已经年近六十,
他担心地想到退休金,把希望寄托在儿子身上。
    改革还没有开始,昨天还被当成刑事犯的人开始抬起头来了,甚至浮到了表面。
波里斯的性格在此以前已经完全形成。特别重要的是他的教育程度高,人聪明,心
平气和,在同龄人当中,他的突出之处是不慌不忙,遇事思考。他不急于马上切下
一块肥肉,因而不仅受到实业界人士的尊重,而且也受到老练的党务工作者的尊敬,
他们已经感到新时代的突然到来,心情烦躁,无法给自己找到位置。
    最后一个莫希干人——安德罗波夫死了,不久登上宝座的是戈尔巴乔夫。改革
开始了,但它以失败而告终。鲍里斯①在随从们的簇拥下,登上了宝座。

    ① 即现任俄罗斯总统叶里钦。

    我们感兴趣的是一个人的命运,即今年四十岁的波里斯·彼得罗维奇·加依的
命运。五年来他在大量涌现的新俄罗斯人中,走马灯似地经常变动的部长们和漂浮
中拼命坚持的党务工作者之中,虚与委蛇,曲曲折折地走着。尽管嗅觉灵敏,波里
斯还是不知道往哪里靠岸好,生活与形势变得实在太快了。党瓦解了,连牢不可破
的克格勃也四分五裂了,纷纷化为一些相互敌对的集团。经验告诉波里斯:千万不
要依附于任何人,对所有的人一视同仁。不能把所有的鸡蛋都装进一个筐子里②,
特别是在今天。他并不羡慕那些在短期内成了百万富翁的朋友,确切点讲,是熟人,
而不是朋友。俄罗斯过去一直是中央集权很强的大国,而且有着非常强大的警察机
构。他认为不论我们被抛到哪里,被扔向何方,我们终归还是要抛锚的。到那时,
成百上千万的财产就会被没收,财产的主人会被关起来,要不就得奔走他方,浪迹
天涯。波里斯本来是有机会去参加搞石油的,但他不走运,头头们慌了张,多数离
开了,一些陌生人占据了他们的位子。不过他还是乘机捞了几大把,在远处的一家
银行里开了个户头,并决定暂时把这笔钱忘掉。有一些人对他很了解,他们重视波
里斯·加依的意见,定期向他请教。这时人们才发现他不仅能够给他们出主意,而
且可以参加谈判。与仲裁法庭不同,他能很快地找到使争论各方,甚至是敌对各方
都很满意的解决办法。加依在一家国际康采恩给自己找到了一个立足之地,在那里
当上了一名普通律师。绝大多数的工作人员没有注意波里斯·加依,没有认真地把
他当官员对待。这反而使他感到很满意。他转手收取佣金,却不交税,过着平静的
生活。有一天发生了一件没有预见到的事。康采恩的一个可靠的伙伴借去了几百万
美元,使它处于破产的边缘。加依被请进了总经理办公室,人们向他详细说明了情
势,然后提出一个崭新的问题:“怎么办?”波里斯没法回答,要求考虑两天,说
完就乘车到郊外公馆找债主。

    ② 意思相当于汉语中“不能吊死在一棵树上”。

    谈判持续了一天一晚多,中间只有睡觉和吃饭时才中断一下。一个巧妙而又简
单的办法很快就找到了。在任何一个文明国家里,这样的骗人勾当马上就会遭到揭
露,可在俄罗斯它却安全无恙,平静地过去了。诚然,对一方来说结局是很悲惨的,
但它却把波里斯·加依的威信提到了很高的高度。他们周密考虑的骗局,其实非常
简单。 愈是简单、愈是规模巨大,在俄罗斯反而容易成功。你们回忆一下三M公司
①的广告案,就会深信不疑的。

    ① 这是1995年轰动俄罗斯的一次大诈骗案。

    受到破产威胁的康采恩把所有的现金都转到了波里斯·加依几个老板的账上,
当然没有忘记他本人。此后债主去向中央银行提出巨额借款的要求,遭到拒绝后便
宣布自己无力还债。数以百万计的小额存户便被弄到了没有裤子穿的地步,可他们
却一边在法律上办理破产手续,一边分赃。
    一切都是按预先的设计发展的;在一个阴雨的早晨,银行的行长在他自己的汽
车里被炸,随后的大火烧毁了两个康采恩之间进行交易的全部文件。了解这次行动
的人中,有谁会相信波里斯·加依对于所发生的事没有责任,与爆炸没有任何关系
呢?谁也不会相信,而且会作出正确的结论。如果可以对一个人的死、对其他一些
人的痛苦进行嘲笑的话,那么最可笑的是:波里斯·彼得罗维奇没有雇佣杀手,而
且对于已发生的事,还是从报上知道的。
    波里斯·加依的两手是干净的,所以他经常良心无愧地生活在世界上,而在这
次事件中,他更是如此。他不去上班了,决定装病、等待。一天以后,老板打电话
来了,这次他没让秘书打,而是亲自拨的电话。
    “贵体如何,亲爱的波里斯·彼得罗维奇?”他很客气地问道,但加依却感觉
出了老板的声音紧张。
    “老板相信是按我的指示把对手搞死的。”加依明白了,停顿以后,他回答说:
    “医生们说我得的是高血压症,我自己也觉得很不好过,很虚弱。不过我很快
会好起来的。”
    “您听说出了一场大不幸的事吗?”
    “我在报上看到了。很可怕。今天的财经工作者,就像埋地雷的工兵,只能错
一次。老板,您该晚上来找我,我们有话可谈。母亲在国外,父亲住在别墅里,我
一个人在家。”
    主席没有作声,他在等待类似的提议,但直接提出要他来,又觉得太厚颜无耻
了。
    “您不要误解我的意思,”加依讨好地说,“我们有必要谈谈。如果我们坐进
您的办公室,就会有人来作不必要的谈话。我们本可以一起去某个地方吃饭,但如
果被人发现,就会把我们当阴谋家,而莫斯科其实是个大村子,很容易被人瞧见的。
要是上级首长去看望一个生病的工作人员的话……”
    “对,对,那是当然,”老板打断他的话,“七点左右。您不是住在街心花园
路吗?”
    加依口述了他的地址。为了准备接待高贵的客人,波里斯擦去了客厅里的灰尘,
拿出母亲从国外带回来的桌上用品,准备了一顿极好的晚餐。他觉得自己容光焕发、
精力充沛。不知怎的,他想起了莫泊桑笔下的英雄杜·洛阿。但似乎在他、波里斯
·加依和漂亮的冒险家之间,没有任何共同之处。他企图回想起那位文学英雄保护
人的名字,又没想出来,于是转到了当前的谈话。虚荣与对权力的渴望,近几年已
经成了他所固有的东西,原来隐藏在心的深处,现在露到外面来了。但他很清楚,
必须对这些东西加以控制。
    老板是个很认真的人,他七点正准时来到,很克制地问好以后,把住房仔细打
量了一番,说:
    “过去建房,很讲究它的坚固性,可以住上几百年的。您没搬到新房子里去,
是做得很正确的。令尊是在工作,还是已经退休呢?”
    “他在一家经营不动产买卖的公司里当顾问。”波里斯把客人引到浴室里洗手,
邀请他入席。
    他们两个没有喝酒,但主人斟了两小杯伏特加,把自己的一杯举起来,说:
    “让我们纪念上帝的奴隶,他是一个好人,而且是个不错的伙伴。”加依一饮
而尽,觉得老板的目光紧盯在他身上。他把鱼子酱放进夹心面包里,问:“我们今
后怎么生活呢?”
    决定性的时刻来到了,许多东西取决于老板的头几句话。如果他默认保留公司
的资本以后,加依已经成了新的代表,那是一回事;如果老板装傻,那谈话就困难
了。加依不打算把自己的有利地位交出去,尽管偶然得到的这笔财产的具体数目,
他并不清楚。
    “有什么建议?我准备洗耳恭听。”
    虽然这答复是非常自然的,但加依却暴跳如雷。他把刀子放在盘子上丁当一敲,
挑衅性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