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个证人










3

佐佐木那张古铜色的脸孔扭曲起来。

「你也站在他们那一边吗?」

「没有。」

「那你为何要限制我的自由?」

「佐佐木先生,这是为了你好。当初你若听我的话,跟我在一起,就不会落到这步田地了。因为你擅自行动,害得我现在也无法保护你。这麽做对你虽然会造成不便,但也只有请你忍耐了。」

「你打算怎样?」

「为了让他们安心,我要请你把双手放在背後。」

「要把我的手绑起来吗?」

「是的。」

「我还有很多事要做,你不能捆绑我。我又不是凶手。」

「我知道,你是要继续为令郎翻案吧?」

「你明知道,还要捆绑我?」佐佐木露出抗议般的表情看着十津川。

「事到如今,别无他法了,总比被他们施加私刑的好。而且我答应你,当你想继续翻案时,我会帮助你的。」

「如果我不答应呢?」

「那我就爱莫能助了。我顶多只能帮你和他们打一架,两败俱伤之後,你要翻案也翻不成了。倘若你要这样也可以。」

「……」佐佐木沉思良久,然後向十津川说:「好吧,但你真的会信守诺言帮我翻案吗?」

「不错,我身为刑警,一诺千金。」

「好,你绑吧!」

佐佐木把双手放到背後。

「谁有绳子?」十津川看着五名证人问。

山口说:「我房里有一条跳绳用的绳子,如果这里的房间真的跟我的房间一摸一样的话,就应该有。」

他说完,拔腿就跑。

过了十五、六分钟,山口带着一条长约五、六公尺的绳子回来。

十津川用这条绳子将佐佐木的双手紧紧捆住。

「这样你满意了吧?」十津川看着滨野说。

滨野走到佐佐木背後,详细检查一番,然後说:「这样的话,应该可以放心了。你快叫他招供吧!」

十津川冷冷地说:「我可没说他是杀人凶手。」

安藤常用一双鼠眼看着十津川说:「那你至少也要叫他打信号让船靠岸,我们才能回去。」

十津川尚未回答,佐佐木就抢着说:「今天已经不行了。」

滨野从背後往佐佐木的肩膀推了一把,说:「为什麽不行?」

十津川抓住滨野的手腕,阻止他动粗。

佐佐木说:「因为现在已经太迟了。我说过,船在上午七点会驶近此岛,但因那时我没有打信号,船就回去了。那是我包租下来的船,明天七点还会再来,每天都一样。等我把该做的事做完,自然就会打信号叫船靠岸,那时大家就可以回去了。」

虽然双手被绑在背後,但他说话时依旧挺着健壮的胸膛。

「信号怎么打?」

「我死也不会说出来。」

「他这是摆明了要把我们永远关在这座岛上嘛!」安藤常以尖锐的声音嚷道。「一定是这样!他说得好听,其实从一开始就不打算放我们回去。如果明天还不放我们走,我会发疯的!」

「我说过了,只要该做的事做完,就让大家回去。」

「那什麽时候才能做完呀?」

「只要大家肯合作,今天之内就可以做完。」

「你还要为你儿子翻案吗?我看那是注定要徒劳无功的。」

滨野说着,好像又要去推佐佐木。十津川赶紧挡在他们两人中间。

佐佐木缓缓地扫视五名证人的脸,然後说:「我说过,就算结论对我儿子不利也没关系,但我不能半途而废,否则的话,我儿子会死不瞑目的。」

「如果你满意了,就会放我们回去,是吗?」山口问。

「不错。」

「那就快开庭审理吧。要从什麽地方开始?」

山口似乎很性急。在十津川看来,这个年轻人好像对这些命案毫不关心,只想早点回家。已经有两个人被杀了,但他似乎没有受到什麽冲击,难道这就是现代青年的特徵吗?

佐佐木说道:「不是从头开始,是再度开庭。我们要先回到那条街上才行。」

「我看那是白费力气。」滨野耸耸肩说。

「这具尸体呢?就这样放着不管吗?太可怜了!」三根文子以责难的眼神看着佐佐木和十津川说。





4

死者的脸在阳光照射下显得格外悲惨,双眼依然睁着,死不瞑目。

十津川将死者的眼皮合上。已呈僵硬状态的尸体似乎在表示对凶手的怨恨。

十津川费了一番苦心才将缠在尸体脖子上的皮带解下来。尸体颈部已又红又肿,到处都有内出血,这显示凶手非常用力。

「应该不会马上腐烂。」十津川说。「今天之内若能解决问题,明天就可乘船回去,到时候再将两具遗体搬上船吧!」

「那麽,在搬上船以前,就只能让他们这样曝尸荒野吗?」文子再度以非难的口吻说。



「很遗憾,除此之外别无他法。因为如果加以埋葬,到时候船来了还要挖出来。」

「可是也不能这样丢着不管呀!」

「有没有可以用来覆盖的布?!」十津川看着佐佐木问。

双手被绑在背後的佐佐木看看地上的尸体,说道:「在她和冈村精一乘坐的车子的行李厢中,应该有一块塑胶布。」

「我去拿。」山口说着,飞奔而去。

他很快就拿着一块蓝色的塑胶布回来。

那块塑胶布被覆盖在千田美知子的遗体上面。

「凶手真残忍。」佐佐木小声说道。

「你为何这麽想?」十津川故意问。

佐佐木抬头看着十津川,说:「要是我的话,打了她後脑之後,就不会再去勒她的脖子了。因为她应该一击就死了。」

「那你认为凶手为何勒她的脖子?」

「这个……可能凶手恨她入骨……」

「如果真的恨她入骨,应该会毁掉她的脸,而不是去勒她的脖子吧?即使不将她毁容,也会用刀子割裂她全身。」

「被你一说,我也搞糊涂了。」

「你们在说什麽悄悄话啊?」安藤常似乎话中带刺。「有什麽事就快去办呀!我希望明天一早就能回去。」

「那麽,我们快到街上去吧!」十津川说。





5

七个人又回到那条街上。

在明亮的阳光下,这条街看来就像拍戏时的布景?十津川拍拍佐佐木的肩膀,说:「我不能让你松绑,但你可以随心所欲进行翻案,爱说什么尽管说。」

「谢谢。」佐佐木轻轻鞠躬,然后挺起胸膛,走到马路中央,说:「关于一年前的案子,接下来我要问一个最重要的问题。」

「慢着!关于我那张决定性的照片,我希望先听听你的反驳!」滨野对佐佐木说。

「关于那张照片,等一下我自然会提出反驳。」

「为什么?现在不能反驳吗?」

「因为必须先解决另一个重要问题,然後再来谈你的照片,这样才容易听懂。」

「这理由真牵强!我那张照片铁证如山,颠扑不破,没有任何反驳的余地。如果你无法反驳,就乖乖承认,才不会浪费时间。」滨野胀红了脸,对佐佐木说。

「你住口!」十津川的语气很尖锐。「我们大家已经说好要让他畅所欲言、继续翻案,你就算有话要说,也要等到他反驳结束之後!」

滨野不再说话。

佐佐木乾咳几声,调整了一下呼吸,说道:「现在我要指出一年前那件案子最大的疑点所在。由於你们七人的证言,我儿子被判有罪。但是在审判时,不知为什麽,律师和检察官都未触及这个疑点。这个疑点就是被害者在案发当晚所采取的行动。」

「他的行动有问题吗」十津川问。

「被害者叫木下诚一郎,三十七岁,是太阳物产公司的课长。当晚他乘坐计程车路过此地,看到『罗曼史』酒吧的霓虹灯招牌,便下车进去喝酒。这是酒吧老板娘说的。」

「不错,」文子点头说道。「这是他自己说的。他说,因为他刚好想喝酒,便叫司机停车,然後他下车走进酒吧。」

「他以前从未去过你的店吧?」

「是的。」

「但是,」佐佐木将视线移回到马路上。「木下诚一郎的公司和他的家都位於同一个方向。这一点在警方的笔录和当时的报纸上都写得清清楚楚,如果有人认为我说谎,不妨去看看当时的报纸,这间『罗曼史』酒吧内就有。」

「是在同一个方向没错。」十津川说。

「那又怎样?」滨野说。佐佐木把脸转向十字路口,说:「被害者的家和公司都在那个方向,换句话说,不管他是从家里来的,还是从公司来的,都是从那边往这边走。当他坐着计程车来到十字路口时,看见『罗曼史』酒吧的招牌,便叫司机停车。」

「这点很重要吗?」十津川边环顾马路和人行道,边问佐佐木。

佐佐木走到「罗曼史」对面的人行道上,说:「也就是说,被害者在这边下车,横越马路後才走进酒吧里。警部先生,奇怪的地方就在这里:他喝完酒,走出酒吧後,是死在这边的人行道上!」(见附图)





「原来如此!被害者要回去时,如果要叫计程车,在店门口叫就行了,根本不必特地走到对面来叫,但他却走到这边来,这是为什麽呢?」

「不错,那是为什麽?审判时没有人提到这一点。」

滨野耸耸肩说:「那一定是因为已经确定你儿子就是凶手,所以没有必要再讲其他废话了。」

「也许是吧!」佐佐木点头说道。「但是,我认为这其中有蹊跷,被害者走出酒吧後并未立刻叫计程车,而是走到对面的人行道,原因何在?」

「有几种可能。」十津川说。「或许他还不想回家,想去找朋友。如果他的朋友住在那个方向,他当然要走到这边来叫车。」

「我也想过这一点,所以我在来此之前就详细调查过被害者的亲戚朋友。」

「结果怎样?」

「我查出来,他没有任何一个亲戚朋友住在那个方向。而且被害者一向非常顾家,据说从未外宿不归。因此,他应该是想回家才走出酒吧的,如果是的话,那他只要在酒吧门口叫车就行了。」

「会不会是凶手用刀威胁他,把他押到对面这边来的?」十津川问。

他开始对佐佐木的问题产生兴趣了。被害者为何死在酒吧对面的人行道?这的确是个盲点,但他还是不明白此事跟整件案子有何关联。

「这点我也想到了,」佐佐木以沉着的声音说。「但那是不可能的,请你回想一下酒吧老板娘和小林启作先生的证词吧!据他们说,被害者在十一点半左右走出酒吧,我儿子随後追出去。然後你再想想千田小姐的证词,她说在十二点零五分时看到一名男子横越马路,不过那时冈村先生并未看到。紧接着就发生了命案,这是可以确定的,也就是说,被害者因故走到对面人行道,然後凶手横越马路追上来。」

「你想被害者走到对面的原因是什麽?」十津川问佐佐木。

他想,佐佐木既然提出这个问题,心中一定已经有答案了。

此时滨野突然大声嚷道:「说这麽多废话干什麽?警部先生,被害者走到对面人行道是千真万确的事实,不管是什么原因,反正他就是在这边……」他走到死者倒卧的位置,指着地上又说:「就是在这里被这老头的独生子佐伯信夫用刀刺杀的,那一瞬间我拍下了照片。这是不容置疑、不可动摇的事实!这就是此案的全貌!其他琐琐碎碎的细节,你们再怎么研究也没用,一点意义也没有,不是吗?」

「你何必如此激动?」十津川冷眼看着滨野道。

「我哪有激动?我只是提醒你们别浪费时间而已。」

「我看不是吧?好像有什么事怕我们深入追究似的。」

「胡说!哪有这回事?」滨野脸红起来。

十津川缓缓点燃一根烟,说道:「既然如此,那我们就来好好探究一下细节吧!反正到明天早上船来之前,时间多得是。」

「可是……」滨野好像还想说什么。

十津川断然说道:「你再罗唆,我就要认定你的证言中有谎话了。」

「别开玩笑。」

「那你就给我闭嘴!」

滨野沉默下来。

十津川扫视其余四人的脸,说道:「还有人有异议吗?」

四人面面相觑,然後小林启作以客气的态度说:「我没有异议,不过想问一件事:你是否认为被害者走到对面人行道的原因跟命案本身有所关联?」

「老实说,我也不知道。可能有关,也可能无关,但这一点在审判时未被提及别是事实,因此我很想研究一下,这件事想必很耐人寻味。」十津川回答小林的问题後,又转向佐佐木说:「请你开始解释吧。」





6

佐佐木看着众人的脸,以极有自信的口气说:「我在建造这条街时就在想这个问题,结果得到一个结论,我认为这个结论绝对不会错。」

「结论是什麽?」

「被害者走出酒吧时,已将近十二点了。他很顾家,结婚以後从未外宿不归,因此应该会直接搭计程车回家才对,为何会走到对面去?我想了很久,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