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2深渊上的火 [美] 弗诺·文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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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肩负老师和警卫责任的共生体们站在角落处逐渐变成黄色的苔鲜上,注视着两人。阿姆迪最喜欢干的事就是捉弄他们,最后带得杰弗里也爱上了这种游戏。关在房间里时他们从不知道这种事这么好玩,那时来人只待在包间里,并没有真正进入房间。成年人接近杰弗里时大多非常紧张不安。那个男孩比站立的普通共生体几乎高出一半。只要他走近,一般共生体都会紧紧缩成一团,悄悄溜远。他们不喜欢仰视他。这种事儿真傻,阿姆迪想。杰弗里长得太高了,瘦骨伶仃,随时都会一跤绊倒的样子。他跑起来时好像把最大力气都用在防止摔跤上了,而且做得总不大成功。所以最初几天里,阿姆迪最喜欢的游戏就是捉迷藏。只要轮到他追人,他总要想方设法追得杰弗里直直奔向样子最一本正经的白衣侍从。成功的话,就能演化成三方追逐,阿姆迪追赶杰弗里,白衣侍从则四面狂奔,躲开他们俩。   
  有时候,他很为那些警卫生白衣侍从觉得可惜。大人们太拘谨了。有个能够挨近身边、甚至能够触摸的朋友真是太好了,他们竟然不知道其中的乐趣。   
  现在,一天里大多数时间都是夜晚,只有正午前后几小时能看见太阳。没有太阳时只有些微光,微光把星光和极光都比得看不见了。但光线还是太弱,辨不清颜色。虽说阿姆迪一生都待在户内,但他能够以几何学解释这种现象,也喜欢观察光线的变化。杰弗里不大喜欢黑暗的冬季——直到瑞雪初降的那一天。   
  阿姆迪得到了自己的第一套衣裳。铁先生还让人为人类男孩特制了几身衣服,很大,鼓鼓囊囊的,把他的整个身体都裹了起来,让他暖暖和和的,比长了一身好毛皮还暖和。   
  院子的一边积雪只有六吋深,但其他地方雪堆得高过阿姆迪的头。墙上插着带风罩的火炬,映得积雪一片金红。阿姆迪知道雪——但以前从没见过。他喜欢把雪刨起来,溅到某个组件的外套上。他看哪看哪,竭力不让自己呼出的热气融化雪片。六角形的小雪片最气人不过,稍一凑近便消失在他的眼前。   
  捉迷藏现在一点儿也不好玩了。人类小孩可以跑过积雪,阿姆迪却只能被抛在后头,在白茫茫一片中挣扎。人类孩子还可以做许多别的奇妙的事儿,他可以把雪团成球,扔出去。警卫们对这种事非常生气,尤其是当杰弗里打中几个组件的时候。他还是头一次看见他们发火呢。   
  阿姆迪在风把雪刮掉的院子那一侧奔跑,躲闪着雪球。他很生气。人类的两只手太淘气了,真可恶。他多想自己也有一双那样的手呀——来他四双!他的组件分成三簇,兜了个圈子,猛地扑向人类小孩。杰弗里飞快撤向深雪处,可是太晚了。阿姆迪同时撞在他几处地方,两腿人一跤跌倒在雪堆里。两人嬉闹着扭打在一起,阿姆迪四下撕咬的上下颌和爪子对抗杰弗里的双手双脚。阿姆迪占了上风。乱抛雪球的人类小孩这下要付出代价了:大团大团积雪塞进他的领口。   
  有时候他们俩只是静静地坐着,看着天空。一坐好长时间,屁股和爪子都蹲麻了。两人坐在最大一个雪堆后,雪堆挡住火炬光,可以清楚地了望天光。   
  阿姆迪最初对极光很感兴趣,连他的有些老师都觉得这种现象挺有意思的。他们告诉他,这里是全世界看极光的几个最佳地点之一。有时候极光非常黯淡,连雪地上反射的火炬光都能把它衬没了;还有的时候,极光伸展在整个苍穹,从天际直伸到另一边天际,绿色的光,边缘一圈若隐若现的粉红,在天空中蜿蜒游动,像被和风吹皱的湖水。   
  他和杰弗里已经可以自如地交谈了,不过只能用杰弗里的语言。共生体成员内部对话的音有很多人类发不出来,就连阿姆迪的名字他也只能含含糊糊说个大概。而阿姆迪的萨姆诺什克语却已经很不错了。这样挺好,两人有一种秘密语言。   
  杰弗里对极光没多大兴趣:“我们在老家看得多了。其实就是一种光,来自——”他说了个新词儿,看了看阿姆迪。人类真怪,一个时间只能看一个地方,所以他的眼睛和头总是不停地动。“知道吧,就是大家在上面制造东西的地方。我估计是废气和排放物泄漏了,阳光再照在上面,变成了——”听不明白。   
  “大家在上面制造东西的地方?”在天上?阿姆迪有个星球仪,世界的大小方位他知道。如果极光是太阳的反光,那它比地面一定高出好几百哩!阿姆迪把一个后背朝杰弗里身上一靠,吹出一声惊叹的口哨,非常像人类。他的地理不如几何好,可有些事情他仍然知道,“我们共生体不在天上工作,杰弗里,我们连飞船都没有。”   
  “嗯,你们没有,这倒是真的……那我也说不明白那种东西是什么。不过我不喜欢它,把星星都挡住了。”星星的事阿姆迪全都知道,杰弗里告诉过他。杰弗里爸爸妈妈的朋友就住在天空深处什么地方。   
  杰弗里沉默了几分钟,不再看天了。阿姆迪挤近了些,仰望天空不断变幻的极光。他们身后的雪堆顶上被风刮得尖尖的,映着火炬黄色的火光。阿姆迪猜出朋友心里在想什么,“从飞船上搬下来的通讯器,真的可以让人来救你吗?”   
  杰弗里猛地一拍地面:“不行!我告诉过你,那些东西只是无线电步话机。我想我可以修好,可有什么用处?超波通讯器在飞船上,太大,搬不动。我真搞不懂铁先生,为什么不让我上船……知道吗?我都八岁了。我能弄明白怎么用超波通讯器。我见过妈妈从前怎么调试,在……之前。”他的声音渐渐低下去,和刚才一样,陷入绝望的沉默。   
  阿姆迪一只头蹭蹭杰弗里的肩膀,他觉得自己明白铁先生的用意。这个想法以前他没告诉杰弗里:“我猜,他是怕你一上飞船就飞走了,扔下我们不管。”   
  “真是傻念头!我决不会离开你们。再说,飞船非常难操纵,设计时根本没打算让它在星球上着陆。”   
  杰弗里说的话奇怪透了。有时候阿姆迪听不懂,可有的时候,那些话就是怪嘛。人类当真有从来不着陆的飞船?那,他们打算去哪儿?阿姆迪几乎可以感觉到新观念在自己头脑中咔嗒咔嗒拼合起来。铁先生的星球仪代表的不是世界的全部.仅仅是大宇宙中非常非常小的一个部分。   
  “我知道你不会扔下我们不管,可你要明白,铁先生很担心呀。没有我他连跟你说话都办不到。咱们应该让他看看,我们是信得过的。”   
  “我想是吧。”   
  “如果我们俩能把无线电修好,肯定会让他信任我们。我知道,我那些老师们没琢磨出个名堂来。还有一台步话机在铁先生手里,我想他也没弄明白。”   
  “说得对。如果我们能修好一台……”   
  当天下午,警卫们大松一口气。两个他们负责照看的小鬼提前从寒风中回屋去了。警卫们对天上掉下来的好运气一点儿没起疑心。   
  铁先生的私人套房原来是主子的,和城堡的会议厅很不一样。其中每一个房间都很小,除非交配,否则只能容下一个共生体。套房本身并不小,有五间房,还没算上卫生间。但除了图书室,其他房间没有一个超出十五平方英尺,低矮的天花板还不到五英尺,也没有接待访客的偏间。与套房一墙之隔是两个门厅,仆人们便等在那里,听候差遣。餐室、卧室和卫生间各有小窗,大小仅够发布命令、传递食物饮料,或者送进衣物。   
  套房大门外有三名士兵把守。还有,主子当然决不会住在只有一个出口的居处。铁先生已经发现的便有八个暗道,卧室里就有三个。暗道门只有从里面才能打开,通向剜刀在城堡高墙内修建的重重迷宫。没有人对城堡这个迷宫了如指掌,连主子都没这个本事。自从剜刀离开,铁先生已经命人部分改建了城堡,尤其是从他的套房通向外面的各条通道。   
  套房简直像个要塞,几乎无法攻陷。即使城堡失守,套房里贮备的食品也足以支撑半年。通风系统由一个纵横交错的管道网构成,复杂程度不亚于主子的暗道。但就算这样,铁先生仍然不觉得百分之百安全。也许暗道不止八条,甚至可能会有某条没有发现的暗道,可以从外面开启。这种可能性是永远存在的。   
  不用说,性生活根本不予考虑,无论是这里还是别的任何地方。除了组合内部成员交配,铁先生允许自己尝试的惟一的性生活是与白痴似的单体交礴——这也是他进行的种种实验的一部分。让自己丧失头脑,与他人混杂在一起实在太危险了。   
  晚餐后,铁先生踱进图书室,身心松弛地在书桌周围坐下。两个组件啜着白兰地,另一个吸着南方烟草。这是享乐,但也同样经过精确计算。铁先生知道应该让哪一个组件享受哪一种恶习,其结果才能把自己的想像力发挥到极致。   
  ……他渐渐意识到,在目前这场游戏中,想像力至少与分析判断的智力同样重要。他环绕的桌上堆满地图、南方发来的情况报告、内务安全备忘录,像嵌在座子里的象牙饰品一样安放在大堆丝纸中的,是那个外星无线电。从飞船上取回了两个这种东西。铁先生把这玩意儿拿起来,一只鼻子滑过它光滑的弧形表面。只有用于乐器或木雕的最好的木料才能加工到这么精美的地步。那个螳螂居然声称这东西是用来对话的,相距几十英里也能听见,传送声音的速度快得像一束光。如果真是这样……铁先生想,只要用上这种工具,过去不知多少输掉的战役都可以打赢,还可以实现无数次征服。如果能学会制造远距离说话工具……四散分布在大陆各地的运动成员就将实现天涯比邻,近得就像铁先生套房外的卫兵。全世界没有什么力量能够抵挡他们。   
  铁先生拿起木城传来的最新情报。在许多方面,木女王的人和他们那个螳螂打交道时取得的进展比铁先生这里大。他们那里的螳螂显然岁数更大,差不多算得上一个成年人了。更重要的是,他们手里还有一个神奇的图书馆,可以像对待活物一样详加盘问。这种数据机本来还有三个,铁先生的白衣侍从在飞船附近找到了,可惜全都烧坏了。杰弗里认为飞船的处理器也近于数据机,“只不过笨头笨脑的”——阿姆迪只能翻译到这个地步,什么玩意儿嘛。但到现在为止,那些处理器都用不上。   
  有了数据机,木女王手下有好几个人已经学会了螳螂话。他们一天之内学到的外星知识比铁先生的人十天时间学到的还多。当然,他们万万想不到,所有重要资料全都不差毫厘传到了秘岛……目前这个阶段他将任由他们留着自己的玩具好好摆弄,还有那个螳螂。他们发现的有些东西如果换了铁先生,说不定会不加留意忽略过去。但即使这样,他还是暗恨自己时运不济。   
  铁先生翻阅着报告……太好了。木城的异形仍然拒绝合作。突然间,他的笑意渐渐展开,化作一阵大笑。不是什么大事,只是那个东西对共生体的称呼。报告竭尽全力拼出那个词,做得却不太好。没什么,译出来应该是“爪”、“尖爪”。那只螳螂对战士们戴在前爪的铁爪尖有一种特别的恐惧。铁先生舔着自己精心修剪过的爪子,陷入沉思。有意思呀。爪子是一种很有威力的武器,同时又是人的组成部分。爪尖是人的机械延伸物,更具恫吓力。剽悍的战士所组成的精兵就应当起个这种名字……只有精兵才配,不是所有共生体都能用这种称呼。唉,共生体这个种族也包括了弱者、软心肠、天真汉……当然,也有像铁先生和剜刀这样的强者。螳螂竟然挑了“尖爪”这个名字,代指共生体。这说明螳螂的什么心理?有意思,太有意思了。   
  铁先生从书桌前踱开,凝视着图书室四壁的风景画,画的是从城堡几处高塔俯瞰四野所见的景象。图画后面衬着云母、石英和纤维组成的画垫。立在画前,思想发出模糊的回音,仿佛正站在石砌的空旷处向远方隙望。城堡里只有极少几处做到了将视觉与听觉效果结合起来,这里是其中效果最突出的。铁先生观画时能感觉到自己逐渐放松下来。一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