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





“啊,边收拾边答就好了,也没必要非得站正了姿势说的啦。”
“………………………”
这类要求,翡翠照例沉默。
看来,这女孩是经历了身为使唤人的严格教育似的。

“拜托了翡翠,边收拾边说话好吗。这样子感觉我在碍事似的,让人不好意思啦。”
“—————志贵少爷这样吩咐的话,那就再恕奴婢失礼。”
翡翠淡淡的重新铺起了床。

“啊,那个,这里的门限好像是七点,是吗?”
“唉————啊,是。准确说的话,晚七点正门落锁,晚八点其他出入口落锁。晚十点限制在屋内走动,家规如此,还请少爷遵守。”
“屋子里也别出来走动……是这样子吗?………嘛,我倒不是说有什么意见,不过这也有些太严不是吗?我和秋叶都不是小孩子了,不用限制到这个地步也可以的吧。”
“……是。可是,家规如此,少爷请尽力而为。况且最近晚上这一带并不太平,志贵少爷您应该知道的。”

………啊啊、是有彦提起的那个现代吸血鬼事件的骚动吧。
的确,这条街上有连续杀人事件发生的话,不小心点是不行…………

“志贵少爷还有什么要垂询的吗?”
“嗯,这个嘛————”
想问的事情是有一堆,就是翡翠和琥珀的事情自己不都一点不知道吗。(…_…)
“问些无关紧要的,可以吗?”
“是,请问什么事呢”
“翡翠跟琥珀在这里主要做些什么,我还不太清楚呢,能告诉我吗?”

“奴婢随在志贵少爷身边照顾,姐姐听从秋叶小姐吩咐。两位不在时就负责管理这栋屋,有什么吗?”

“………照顾,果然搞成这样子啊。”
肩头还是一沉。虽然秋叶说得天经地义似的,可这边我说到底还是个普通高中生啊。居然要个同年的女孩来照顾,这种习惯至少我现在没有。 

“那………随在身边,就是说真成了我的随身侍女了吗?”
“是,有什么事还请尽管吩咐。” 
“……嗯,我明白了。看秋叶说话的样子是怎样都不会解雇你们姐妹的,那我就老老实实的麻烦你照顾好了。不过……” 

“志贵少爷有什么特别的要求吗?” 

“嗯,谈不上什么特别的要求,只不过,称呼我的话,能不能不要在志贵后面加少爷好吗?老实说,听得人脊背发凉。” 
“但是,志贵少爷是我的主人啊。” 
“不是就说,很讨厌被人这样少爷少爷的叫啊。到昨天为止,我都过得再普通不过了。现在突然被同龄的女孩叫着‘少爷’度日,这样真的很难受的。”
哈啊,翡翠又开始默然以对。
“叫我志贵就好了,反过来,我也直呼你翡翠的吧。称谓上不用这么刻板的吧。轻松随便点就好的。”
虽说仍是毫无表情,翡翠的眉微微低了下去,好象很为难的样子。 

“但,您是我的雇主——” 

“说是这么说,可实际在雇用你的并不是我嘛。而且翡翠的工作做的就是我做不了的,这样看的话,还是翡翠这边比较伟大啦。”
翡翠继续默然以对。

…………看来要说服她,光凭一朝一夕是不可能的。 
“——总而言之,事情就这么定了,让我太拘束的叫法今后就免了,跟你姐姐琥珀也这样讲一下,好吧。”
“是,既然是志贵少爷这样吩咐。”翡翠面无表情的点下头去。

…………称呼上的请求,还是被很完美地无视了。

“那么奴婢告退,今晚就请少爷就此休息。”
翡翠行过一礼,转身去握房门的把手。

———啊,还有件事忘了问。

“啊,稍微等一下。”
走到房门边,伸手搭在准备离开的翡翠肩上。
碰到的那一瞬间————翡翠猛地用厉害得吓人的势头拨开我的手。

啪的一响,我的手被拍开了。翡翠像逃似的往后退着。

“咦—————”
实在太突然了,除了这声惊讶,嗓子里发不出别的。
尽管还是面无表情,翡翠的双眼,却直像盯着仇人那般激烈地盯着我。 

“啊,那个———我刚刚是不是做什么过分事了呢。” 

“啊……” 
“………实在,很对不起…………”翡翠的声音还带着紧张。 
“………身体上的接触,奴婢……不是很习惯。还,还请,多多原谅……”
翡翠的双肩微微的颤着。

不知怎么,感觉自己是做了相当恶劣的事。 
“啊————嗯,对不起。”
想都没想地道了歉。
自己虽然不太明白,光是想到翡翠惊恐的样子,头就低了下去。 

“——————————”
翡翠什么话都没说。
不过,那没有感情的视线似乎温和下来的样子。 

“———志贵少爷不必道歉的。刚才不对的是奴婢才对。”
“不,不是这样的,嗯,虽然看起来好像是,但是总是感觉不是。” 喀吱喀吱的搔着头。

翡翠怔怔的朝我望着,恍惚一瞬之间,翡翠似乎是垂了下眼。 
“您————还有什么吩咐吗?志贵少爷。”
啊,对啊,把正要离开的翡翠叫回来,不就是有事要问的嘛。

“嗯,不知道秋叶怎样有些放心不下。那家伙,是在上全日制寄宿学校读书的吗?”
“志贵少爷,这个是直到初中毕业前的事了,今年开始,秋叶小姐可以作为特例走读。” 

“…………嗯,那就是说每天会来往在这里跟学校了?” 
“是,不过像今天这样傍晚回来的情况,就十分少见。秋叶小姐直到晚饭时间都有私人课程安排的关系,回家的话至少要七点。”

“私人课程————那是,干什么呢?” 
“像今天星期四,本应该是有练习小提琴的课程的。” 
“——————哎”
“平常的话,秋叶小姐晚饭之前是不会回来的,所以,志贵少爷有话要和秋叶小姐说的话,就请在晚饭后吩咐姐姐去请就可以了。”
————那么,就此告退了,翡翠鞠了一躬,离开了。

“小提琴、私人课”
算什么啊,这个。
又不是哪里的大小姐,还需要应付这种麻烦事————————

“…………等下,本来就是标准的大小姐了,那家伙。”
对啊,远野志贵的妹妹,现在的远野秋叶,已经是个标本般纯粹的大小姐了。
这边记忆里的秋叶,是那个总是老老实实,总是带着不安的眼神跟在我后面的,那个小我一岁的妹妹…………那时那个,老不说话,就算是想做什么都不敢开口的弱气,总是因为害怕被父亲远野慎久训而终日提心吊胆的女孩子呢。

“————说的也是啊,八年,真的会变得面目全非呢。”
八年,就像自己变成了今天的远野志贵,秋叶也变成了今天的远野秋叶了。
八年,很长。
目前走过人生的一半那么长。
而且正是由孩子变成大人的重要当口,这种时候,我却不在这里。 

“………抱歉哪,秋叶。”
如果这八年都在一起该有多好啊。不知怎么了,自言自语地嘟哝着道歉的话。

房里只有自己一个,在床上横着。
八年未归的家,
八年不见的亲人。
不知为什么,总觉得是别人家似的。

“………哈啊。今后会怎么样呢,我…”
我几乎是不出声的喃喃念叨着,就这么合上了眼。

……………………………………………………………………………………………………
……………………………………………………………………………………………………

噢————————————————————呜。
波浪般涌动着似的,好像听到了什么。

噢————————————————————呜。
像是远远的什么东西在长嚎似的。说是野狗,可不该这样子啊,又尖…又刺耳。

噢————————————————————呜。
————耳鼓作响,难道是什么野兽在叫月吗?

噢————————————————————呜。
————不祥的气味,不知从哪里散发出来。野兽的咆哮,引得我阵阵头痛。

噢————————————————————呜。
没完没了的声音。

噢————————————————————呜。
噢————————————————————呜。
噢————————————————————呜。
噢————————————————————呜—————————————————

“…………啊啊啊,你有完没完!!”

睁开双眼。
窗外不知那里的狗正汪汪地叫着。
看下钟,是夜里十一点钟。
看样子不是邻居在吵。

“可恶,这样让人怎么睡嘛。”
刚刚野狗般的长嚎,像是从围墙附近传过来的。
反正这样下去也睡不着。这么吵的话,秋叶他们也会睡不安稳吧。
屋里就只有自己一个男孩子,还是去看看怎么回事吧。

“………好像,是在屋子右手那边吧…”
拨开窗帘,确认下外面的情况。

——————房间外面,粗茂的树影,枝上泊着的是,……青色的鸦?

暗夜之中,进入视野的一切应该只带着混沌般模糊的黑才对,可是眼中,青色的影,的确格外分明。 

“…………………………………………”
青色的乌鸦,简直闻所未闻。

仿佛全然不含意志,机械透镜般的鸦的眼睛,像是往这边盯来。

咕啊————
发出呵欠般的叫声,鸦倏地飞走了。

“……………这是,怎么了?”
脊梁微微的发冷。

野狗般的长嚎变本加厉了。

噢————————————————————呜。
噢————————————————————呜。
噢————————————————————呜。

“………………………………”
怎么回事呢,这个让人发狂的声音。
与其说吵得人心烦,简直像下意识的厌恶,只是听着心脏就开始猛跳起来。 

“好—————好烦人!”
换上制服,从房间奔出。

噢————————————————————呜。

回荡在夜里的长嚎声。
声音,确实是从屋的右手那边传来。 

“……………………”
不知怎么,喉咙…发干。
环绕着远野家的高高围墙下,是隐没在黑暗中的夜路。
忍着喉咙中的干涩,向着野狗们聚集的地方走。

到了。是声音发出的源头。 

“………………唉?”
噢————————————————————呜。

长嚎声,明明依旧没有停。
可是,那里一只野狗的影子都没有。

立在那里的,只有一个人影。
孤零零地抗拒着黑暗的街灯下,立着一身黑色的男人。

长嚎声,就从男人身边传来。
—————可是,没有野狗的影子。

男人相当的高大。
铁板样结实身躯的男人,背向着站在面前。 

“————————”
喉咙,好干。

噢————————————————————呜。
野狗般的嚎声震动着耳鼓。
寒夜的空气,紧紧的撕扯着皮肤。
不是说因为什么哪里怎么样了,明明,全然没有原因,
可我就象在陷进海底一样,呼吸,还有身体,都沉重得怕人。

可怕,这个词唐突地出现在脑海中。

咕啊。
头顶传来呵欠般的叫声。
青色的鸦,啪飒地落到男人肩头上。

平白地,鸦不见了。 

“………………呃?”
错觉吗。
鸦像是突兀地消失在了男人黑色的轮廓里。

那一身黑色转过了来。

乳白的街灯下,男人的身影,简直象只有黑色的影子本身。
漆黑的一团。
那团黑色里,只有纯粹理性的双眼,像不带感情的凶器,闪着寒光。 

“……………阿”
无法呼吸,

不过,幸亏不过,
男人的眼,完全无视了我。 

“不在、这里吗”
那一身黑色影一样转身离去。

直到那黑影完全隐没,呼吸才渐渐恢复过来。 

“哈————哈啊,”
大口大口的吞着气,

回过神来时,已经听不到野狗般的长嚎了。

回到房间。
秋叶她们好象没有醒过,受不了那狗叫声的看来只有我一个而已。

“—————咕”
怎么回事,
头,又开始作痛。

“咦……………为什么,为什么身子…在抖呢?”
手指,抖个不停。
全身,象在被千刀碎刮般地哆嗦。
脊髓,象是被人抽了出去再换成冰柱灌进来,冷得要命。

“——————”
猛地一晕

…………又是贫血吗,
意识象擅自掉向了地面,

突然,看到了不祥的东西。

“怎么——————”怎么会!?
明明戴着眼镜,“线”却钻进了眼里。
“呜………”
是因为太久没有看过了吗,……反应好大。
好难过,
夹杂着贫血的晕眩,胃难过得象要翻过来似的。

“…………这,到底,怎么回事…”
不太…清楚,
不过眼只要睁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