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血
提及百姓苦楚时,管明棠的脑海中浮现出那些衣衫褴褛、面呈菜色的农民,话匣子顿时打开了。
“……降租减息只是减少了地主对农民的盘剥,而为解决农民温饱问题、收入问题,现在邯彰才会以借以民团为由,行集社会散力之实,兴修水利,去年冬春之际,通过翻修前代水渠、新建水渠以及开钻大量机井,使得专区灌溉面积达1045万亩,专区的农地因此得到灌溉,农民得享灌溉之利,而灌溉于华北极为重要,以今年为例,灌溉于农作物每亩增收产量为:小麦123斤,粟12斤、棉花斤,增产效益非常明显,”
提及专区的农业成就,管明棠显得很是兴奋,这都是实实在在的成就,而在管明棠讲述着专区的农业进步时,无论是蒋介石亦或是杨永泰都是颇感兴趣的专心听取着,偶尔他们还会打断管明棠的话语,问一些他们关心的事物。
“那么农民受益几何?”
尽管过去从一些报纸上可以看到对邯彰专区的吹捧,可却远没听管明棠讲解的如此仔细,蒋介石自然问到一些他关心的问题。
“回委员长,华北旱地过去多一年一熟,产量低而不稳定,而有灌溉之地,年中可获两熟,产量以及收入提高一倍以上,以计算种植小麦为例,每亩可获收入超过12元,而种植棉花收益最高,可得42。58元,以当前实施灌溉增收计算,每亩实际增收可达15元,而以邯彰专区受益田亩1045万亩加以计算的话……
不用管明棠于心底默算了,在蒋介石和杨永泰两人心间已经有了大致的数字,在惊讶于这个数字的同时,更多的是对这个年青人刮目相看。
“灌溉之利,众所周知,可兴修水渠、开挖机井所需经费从何而得,”
杨永泰的问题,让蒋介石的眉头轻扬,这才是最关键的问题,有钱,什么事都能办成,没钱,什么事都办不成
面对这个问题,管明棠到是对这位秘书长另眼相看,别人只能看到专区的成绩,而他关心的却是其背后。
“经费,从决定兴修水利工程时,卑职便一直为经费问题头痛,兴修水渠,尚可以提供民团食费为基,只需食费、料费,虽是如此,两月食费亦高达数百万元,加以原料费用,计款达九百余万,而开钻10眼机井,虽采用水泥预制套管,成本较廉,但每井成本仍高达元,”
相比水渠,虽说机井成本相对“低廉”,但在设计专区的灌溉系统时,出于考虑到地表水与地下水相互利用,因此管明棠机井数量被严格控制,也正因如此,才使得水利施工成本激增。
“……所需一千万元经费,其中六百万元以发行年息五分的水利债券的方式筹集,而另外四百万则通过银行借款解决其中之半,而另外两百万则通过向社会筹措……”
在管明棠提及社会筹措时,杨永泰则笑了笑,去年他就听人提到过专区在修水渠时按每亩5元的价格,向人均拥地亩以上的大户筹集了一笔款子,至于多少无从得知,相想来远超过这个数。
至于水利债券,在杨永泰看来,更是管明棠自掏腰包的结果,是北方公司购买了专区发生的债券,这也是财大气粗的结果,换成旁人,恐怕也只能从“社会筹措”上做文章,但管明棠的作法,还是给了他一定的启示。
“而则以征收水利捐以及收取灌溉费加以偿还,以今年所征水利捐与灌溉费为例,除去偿付债券利息外,余款将悉数用于维护、新建水渠以及添购设备,少量赢余亦被用于投资教育……”
在这里管明棠当然不会提及,这笔款子被自己挪用了不少。
“取之于民,用之于民是为良政”
轻声赞许着,蒋介石看着管明棠目光变得有些复杂,这个管明棠,总是能给他惊喜。虽说相比外地,他有许多他人无法企及的便利,但他所取得的成就却是让人无法莫视的,意味深长的看一眼管明棠,他又说道。
“明棠,说说你下一步打算吧”
“回委员长,卑职计划在今年秋种时于全区内推广良种小麦种植,以增加粮食产量,提高农民收入,同时于全区实施土地丈量,同时,研究扩大农村副业生产以及手工业生产……”
一一道出自己的打算后,管明棠挺了挺胸膛,最后又用了一句话作总结。
“总之,卑职之最终目的是消灭贫农雇农、扶助中农、扩大富农,促进地主资本转向工商,吸纳农村富余,进而实现专区全方位稳定发展进而通过稳定农村,提高农民收入促成工商业进步,达到繁荣经济、促进工商的目的”
管明棠的最后总结落音时,蒋介石、杨永泰的脸色均微微一变,以至于两人无不是直视管明棠,就在这种沉默中,突然杨永泰的一句话,却让这房间内的气氛为之一变。
“依靠贫农、雇农,联合中农,限制富农,保护中小工商业者,消灭地主……”
第三百八十六章峰回路转
“依靠贫农、雇农,联合中农,限制富农,保护中小工商业者,消灭地主……”
冷汗,在听到杨永泰的这句话时,管明棠只觉浑身的汗毛猛的炸起,冷汗随之从后背冒出,掌心中更是冒出汗来,而这句话更是让这个房间内的气氛猛然一变。
“乖乖,可别……”
就在管明棠心下暗自叫着苦的时候,笑声突然在房间内响了起来,发笑的人正是那位一直沉默不语的蒋介石,只见他站起身来,于房间内踱了几步,而后又直视着管明棠,沉默片刻后,方才说道。
“消灭贫农雇农、扶助中农、扩大富农!”
念叨着这句话的同时,蒋介石的眼睛一直盯视着管明棠,尽管心中叫着苦,但话已出口的管明棠却只能迎着他的视线,同时在心下暗自叫着苦。
“虽说这和依靠贫农、雇农,联合中农,限制富农有所相似,但我看,提得好,提得非常之好!”
此时在这间办公室内,只能听到那浓浓的浙江语音,那声音中显得有些激动,以至于他在说出“非常之好时”,又来回在办公室中踱了几步,而后才又对杨永泰说道。
“畅卿,记下明棠的这句话!这句话很好,这就是我们的目的,衣食足,知荣辱,仓廪实,知礼仪!”
话声稍顿,蒋介石语气中尽是感慨之意。
“这才是解决中国问题的根本,这才是我们革命的最终目标!”
面带赞赏之色,依然站在那里的蒋介石此时脸色变得极为严肃。
“我国自古以来信奉“不患贫而患不均”。只要是革命,只要是造反,唐之黄巢之辈无不打出“杀富济贫”旗号鼓动民众,且屡试不爽。但是古往今来的历史证明,暴力“消灭”地主,只能发泄一时之愤,而解决不了任何问题。最终,一个个王朝在血腥中建立,随后走身兴盛、直至覆灭,中国历史就在这种王朝兴衰中不断更迭着,”
神情语气越发严肃的蒋介石看一眼管明棠,此时那双眼睛中透着的赞许与之前的淡然是绝然不同的。
“所以,古人才提出了衣食足,知荣辱,仓廪实,知礼仪。现在土豪劣绅虽是不少,但总归还是少数,相当一部分地主是开明绅士,他们以自己的文化教养道德威望和经济实力维系着当地的文明与和谐,而缘和其有得文化教养、道德威望?恰在于其衣食足,而知荣辱,仓廪实,而知礼仪。明棠……”
重新坐下来,蒋介石看着管明棠,认真的说道。
“你今天提出的这个消灭贫农雇农、扶助中农、扩大富农,促进地主转向工商,吸纳农村富余,这就是很好的政策。是解决困扰中国千百年来一个个王朝经历兴衰治乱,往复循环呈现出的周期性问题的根本,你的确总能带给人惊喜!〃
面对这个称赞,管明棠连忙站起身说道。
“卑职不敢!”
“坐!”
待管明棠像是鬼门关里走了一遭似的重新坐下时,他知道自己过了眼前的这一关,实际上“消灭贫农、扶助中农、扩大富农、促进地主转向工商”这是后世的许多学者在总结了中国近代历史经验得失后,提出的从根本上解决中国农村问题的根本,不过在其中却有一句话,管明棠并没有说,而那句话才是最要命的一句话“抑制地主、平均地权”,有些事情可以做不能说,虽说所谓的“消灭贫农、扶助中农、扩大富农”不过只存在于理论上,但在管明棠看来,通过良种的推广和适当的政策性扶助,完全可以实现这一目标,至少可以解决农民的基本温饱和基本消费。
“明棠,你邯彰好好的做事情,不要有太多的顾忌,而先总理和我们这些追随者搞革命的目的,不是为了让某一个、两个特定阶级的觉悟,而是要促起国民全体的觉悟。明棠,你今天的这个提法,和在邯彰做的一切,就是在证明着我们的信仰!我们的理论!我希望有一天,你能在那里实现这个目标,让我们、让全中国都能看到一个衣食足,知荣辱,仓廪实,知礼仪。到时邯彰就是全国的表率!到那时你就是党国的大功臣!”
听着这一番从未曾有过的赞赏,杨永泰看着管明棠的眼神都复杂起来,他知道,这句话在某种程度上,相当于委员长表明了他的态度——对管明棠是支持的,对他的成绩是肯定的,而对他这个人,更是相信和赞赏的!
而管明棠更是被蒋介石的话给惊呆了,他没有想到自己套用后世的一番“理论”,竟然能换来这种赞许,更没有想到,眼前的这位委员长会“放权”给自己,让自己好好的做事情,甚至于,在他看来,眼前这位的话语,更是违背他通过历史书对其的了解。
“谢谢委员长信任,卑职绝不会让委员长失望的!”
再一次站起身,管明棠又一次表述着自己的决心,面对管明棠的决定,蒋介石却只是抬起右手示意管明棠坐下,而后又用那满是浙江方言的话语教导道。
“明棠,不是让我失望,而是不要让党国失望,你要记住党国的未来要靠你们这些敢做敢为的年青人……”
在蒋介石的话音未落时,杨永泰却适时的提醒道。
“委员长,哲勤现在还不是我党同志!”
“哦!”
双眼微抬,略一皱眉,蒋介石诧异的看着管明棠,这时他才想起来,眼前的这位并不是党内同志。
“明棠,你怎么还没入党啊,我们党内需要像你这样青年精英!·”
从蒋介石的话中,管明棠能够听到他的不满,甚至觉察到他在听说自己不是“党内同志”时的皱眉,风向的突变,只让管明棠心里暗自叫苦,猛的再次站起身说道。
“委员长,不是卑职不积极向组织靠拢,而是以卑职看来,卑职目前所成,距离我党之要求,尚有很大距离,再则,卑职于邯彰所事之试验,成负结论尚不可知,所以……”
迎着蒋介石的视线,管明棠用尽可能执着的语气说道。
“所以,卑职想先有所成,待将来专区成功之时,卑职才能不愧于国父,不愧于主义,不愧于党国,方才有资格成为本党之同志……”
三个“不愧于”在办公室中回荡着,蒋介石认真的看着这个年青人,试图想从他的脸上找到“虚态”的表情,可让他失望的是,在管明棠的脸上他只看到了满面的真诚,似乎这三个不愧于皆是出自于他的真心一般,当真如此吗?当真如此吗?杨永泰同样诧异的看着管明棠,此时这位“当代卧龙”亦有些迷茫了,在那张年青的而且颇为英俊的脸庞上,他只能看到满面的诚挚而无任何虚假之态。
“不愧于国父,不愧于主义,不愧于党国……”
喃喃着这几句话,一时间蒋介石的内心却是思绪万千,甚至感觉眼眶微热,在心下更是感慨着,世间有几人能做到这“三个不愧于”,这些年有多少人还记得总理的教导?还记得总理的主义?
在沉默中,双眼微红的蒋介石默默站起身,他背对着墙上的先总理的手书的“静敬澹一”,一直沉默着,似乎是在思考着,良久之后方才默默言道。
“好,很好,明棠,我希望有一天,当那一天到来时,我将很荣幸能成为你的介绍人!”
在委员长的感慨中,杨永泰对身边的这个年青人同样剑目相看,他此时甚至有些嫉妒张静江了,在他看来,或许眼前的这位不仅仅是张静江的未来的侄婿,同样也将是张静江那位“革命圣人”的门徒,或许就是委员长也会因此心生嫉妒之意吧!
蒋介石的感慨让管明棠心下略带一些愧意,在内心深处,他从来都不是什么主义的信徒,在他看来,而先生说出的那句话,却是肺腑之言,因为在他看来,真正的信徒首先必须是圣徒,否则信徒往往只是功利的,而事实上,又有多少真正的信徒呢?对于绝大多数信徒而言,他们之所以信往往是趋之于利。
问世间谁能做到无愧?
此时这个房间内的气氛显得有些诡异,三人都因那“三个无愧于”而的沉默着,而思索着每一个人都因此生出了太多的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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