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血
“嗯,是这样的,待会儿请您指点指点,看看有什么需要改进的地方。”
白子新谦虚地笑道。
最近一段时间,他这里来了不少参观者,在年前很少有人来这里参观,原因非常简单,相比于其它的47个试点,也就是他这在月前没盖新房,农民没有添什么新家什,自然的他们的生活从表面上看来,似乎没有什么变化,可现在却不一样,按照报纸上的说法——“这里将是中国第一个现代农村社区!”如此之高的赞美,自然引起了外界的关注,不仅外界,就连专区的官员、学者亦来此参观,尽管所有的一切并没有建好。
“不过医院倒是没有,按照规划,在市政广场倒是规划有一家诊所,合作社已经派了一个读过高小的村民,去县乡村服务学校,学习基本卫生保健知识……”
“民国十八年,平教会于河北定县,从事平民教育促进活动,也组织农村合作社以发展经济。通过详细的社会调查,平教会最终总结认识到,中国农民的症结在于“愚、穷、弱、私”中国农村健康最迫切的需要是建立一种医疗制度,使广大民众得到现有条件下的“基本医疗和健康保护……
或许李璜很少来农村,但并不意味着他不关心农村,深知农村缺医少药的现象特别严重的他,自然知道知道诊所的重要性。
“那么,你们这诊所的资金是如何解决的呢?”
“通过合作社的公积金提供卫生费用,本社诊所,则只是提供诸如受热受寒、疟疾霍乱、感冒以及外伤和传染病的防治、上报工作,所需费用并不高,且社公积金最大开支为教育,第二便是卫生,费用足以保障,而且今年我们还准备于此推广合作医疗,从而进一步解决看病难的问题,当然更重要的是要改善卫生条件,所以在进行社区改造时,我们进一步推行新生活运动,通过改变卫生习惯、改善农村卫生状况,再配以民团训练,通过身体素质的提高,卫生素质的改变,达到增强居民身体素质的目的……”
听着白子新的解释,李璜则是颇为赞同的点点头,相比于保甲之类的基层政权,邯彰专区以合作社为基层组织的方式,无疑更为可行,而且其又颁布的《合作社法》来保障合作社的运行,如果说,这一次他在邯彰各地考察的结果是什么,那就是合作社更适应中国农村,更有利于农民,有利于农村的现代化。
正像合作社的建立和其制度化,则又为农村合作医疗的诞生开启了方便之门,因为公积益金是农村合作医疗赖以存在的要素之一,同时,农村合作运动还蕴涵了该制度成长所需的多种“营养素”:如合作社放款可助使农村经济活跃,解除农民生产、生活上的贫困,合作社组织可开拓出农民群众的自助、互助的精神,有利于维持农村社会秩序,合作社教育可启发农民的智能,增长农民知识,合作社赋予社员“一人一票”的表决权,通过这种训练,能激发农民个体的民主、权力意识等等。
“李先生,西街的已经有二十栋房子建好了,要不李先生,我们去那里看看吧!”
“行,让我们看看盖好的新家是什么样子!”
此刻,白子新得意的迈着大步走在最前面,而李璜一行则是不断地发现着令他高兴的事。而每进一户人家的时候,他都能够感觉到那些主人们喜笑颜开的神情中,透出那种发自内心的满足。
“去年还住在那泥房子里头,人老几辈的,可都没想过,这辈子不仅能住上砖瓦房,而且还能住上楼房……”
在一栋正在抹着水泥墙的两层小楼内,满面皱纹的老农憨笑着,那老脸上尽是满足之色,而李璜则特意打量着身处的房屋,未抹洋灰的房顶上还可以清楚的看到水泥预制板的缝隙,在一楼他逐一检查着各个房间,二十平方左右的客厅,一间十五平方的卧室,在厨房中,可以看到那用砖石砌成的贴有大块瓷砖的灶台,阳光透过玻璃窗照入各个房间中,全不见往日印象中农村民居的昏暗。这些已经盖成却还未交付的民居,不时的给李璜等人以惊喜。
“居然还有卫生间?而且还是冲水的?”
像是发现什么大新闻似的,站在卫生间门边,看着那搪瓷洗手池和冲水便池,金滔盯着白问道。
“啊!冲水?乡下能供应自来水吗?”
作为一名记者,在金滔的眼中,这里的一切固然新奇,也许就像一些人说的那样,这不过就是邯彰专区弄出来的障眼法,弄这么一个村庄“欺骗世人”罢了,而这冲水显然就是明证,乡下供应自来水,别说是在这,就是上海的自来水不过也尚在普及阶段。而在北平、上海那样的大城市中,尚还是用马桶,更何况是这里?
“虽说没有自来水,但是便池冲水,还是能保证的!”
“哦,那水是如何冲的?难道用盆?”
听着那嘲讽,白子新的眉头微微一皱,从他的语气中,他能够感觉到这个人对乡村的歧视,但心知像这种记者最是难缠的他,还是压下心底的火气。
“这个嘛……”
手指着房顶上悬挂着的木桶,白子新得意的笑了起来,这是他在北方新区参观之后,苦思冥想数周之后的一个构思,其实原理非常简单,无非就是在二楼设了一个管道,直通这个木桶,这样二楼卧室里的洗脚水之类生活脏水,就能直接倒进木桶,自然也就解决便池的用水。
“若是有一天,中国农村皆是如此,那中国可就真的富强了……”
遥望着那二十几栋小楼和那片繁忙的工地,李璜由衷地赞赏起来。
“白社长,你是怎么想到规划建设这样的农村的?”
而年轻的乐得合不上嘴,对于他来说,今天这里所发生的一切变化,都始于他的努力,于是他忙介绍说道:
“从去年先是小麦丰收,再到社里良种棉花大丰收之后,现在家家户户都有了一点钱,大家也都寻思着准备盖新房。当时各个村子但凡手里剩下余钱的都是如此,这里也是,如何改变农村的面貌?在学校的时候,曾听老师提过农村的规划,所以我便去请教了老师,后来又请了专家,设计了几幢式样不同的小楼,土洋结合,美观实用。现在申请盖房的,都按这几种图纸施工,相比于过去的房子,这种小楼的价格贵不到那去……”
“到时候我也来申请盖一幢,怎么样?”
李璜突然不无羡慕的说道。
“对呀,若是将来上了年纪,种在这里,倒也是悠闲似神仙啊!”
能从这些人的口中听到这番话,尽管佐证了这个村庄的成功,但白却摇摇头说道。
“如果这样的话,要召开社员大会,因为异地新社员加入,需要社员投票表决,如果有三分之二的人不同意的话……”
“这合作社!”
望着这似乎象征着农村希望的乡村,听着那社员投票表决才能加入合作社,李璜便感慨道。
“比我想象的更好!”
第四百零七章非希之望
“这里比我想象的更好”
语虽是赞叹,可是在语气中却又带着一股淡淡的忧伤的语调。
“感慨、失望,种种情绪交织着”
大片的荷叶被一排排翠绿的芦苇间隔着,好像是一排排绿色的哨兵。坐在河边的金滔又问道身边的:
“一开始,我以为,所有的一切,不过只是宣传,可来到这里之后……”
“来到这里之后,你发现,和你想象的不一样是吧”
魏长远点了点头,神情显得有些复杂,来到邯郸之后,他目睹了这里发生的变化,同样也目睹了这里的工人以及农民生活的变化,他曾办过一个扫盲学校,但扫盲学校几乎还没办,就流产了,因为政府在推动扫盲教育,在其它地方屡试不爽的办法,在这里先后碰壁不说,最让人心恼的是甚至都时候自己都会为这里的变化而欣喜不已。
金滔又扭头望望他,有些想不通的问道:
“老魏,你在这里就没有怀疑过吗?”
“不知道。”
回答得干脆利索,可魏长远的视线却投向远方,此时那芦苇荡中,可以看到一些北归的野鸭于芦苇荡中飞来飞去。
“你呀,一问三不知啊”
那里是一问三不知,而是魏长远根本就不知道从何说道,怀疑,怀疑什么?怀疑自己的信仰,还是怀疑其它?
怀疑,早在去年的时候,他就曾怀疑过,他曾到过许多地方,甚至到过江西,可在他看来,即便是那里也远不能同这里发生的变化相比,这里发生的变化是惊人的,是迅速的,是让人无法忽视的,甚至可能会影响到人的信仰的变化。
“可能是刻意的买弄民心吧”
瞎猜着,这话金滔连自己都不信。
“过去,我们的工作很好开展,这是因为穷”
魏长远一摆手,然后看着身边多年未见的同志说道。
“你看,现在,现在这里的农村,正在一点点的变化着,你瞧这麦子……”
手指着河边的麦田,那麦田绿油油的,显然从麦子的长势来看,今年显然是个丰收年,只要今天不遭遇百年一遇的大旱,只要河里还有水,一般小旱不会对邯彰的农业生产有太大的影响,除非发生洪水,这种可能性有多少?
“这些小麦,都是去年秋种时推广的良种小麦,亩产至少能达到斤,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魏长远的视线再一次回到金滔的身上说道。
“这意味着,一亩地的麦子能卖到多块钱,即便是最穷的雇农家庭,一家老少的生活,靠一季麦子,也就差不多解决了,然后种完小麦接着种棉花,一亩棉花能收三百多斤籽棉,一亩地至少能挣五十元…
“现在这里的老百姓是富了点嘛”
金滔认真的点了点头。
“中国的老百姓,最容易满足,所以,对于现在的生活,他们非常满足”
好像为了印证魏长远的话似的,他们看见了撑着小船在河中穿梭的喜笑颜开的老人,还看见还有人用小竹篓这类简陋的捕鱼工具捞起了满筐的鱼儿。那些鱼儿会被送到市集上出售,随着老百姓收入的增加,市集上的肉食销量日增,渔农的生活亦随之发生了变化。
金滔提议到老百姓家里看看,于是他们两人便信步走到就近的一个农户家里。在那个女主人刚把午饭做好摆在桌上。桌上的菜有小鱼,有小虾,有螃蟹,显然都是市集上卖不掉的水产,除此之外还有白生生的鲜嫩的藕,仅只是看着,便令人嘴馋不已,而让人诧异不已的却是桌上的馒头。
馒头是白面馒头,与金滔过去在北方乡间采访目睹的乡农所食截然不同,在华北,农民大都将麦子视为经济作物,因为北方城里人大都吃面粉,而农民则是小麦为变钱作物,所以很少吃,甚至不吃,自家则吃杂粮,久而久之便有了城吃白面,乡吃杂粮之说。
“这两位先生,你们有啥事”
当家的男人瞧着那两个衣着光鲜的“客人”,站起身热情的问道。
“大伯,你这家里是来客了还是……”
瞧着桌上的白面馒头,金滔随口问了句,在农村往往只有逢喜事、过节或者来客的时候,才有可能吃白面,而这人家里,显然不像是来客的样子,而且在这个三十岁左右的农民身上,他并没有看到习惯了那种农民见着城里人表现出来怯懦,表现的极为自然,而且胸膛挺直,全没有一般农民那种习惯性弯腰之态
“啥客人,”
瞧着客人,又瞧了下桌上的饭菜,男人笑了起来。
“哦,先生指的是这个吧,都是些卖不掉小鱼小虾的,端不上盘,上不了堂,留着自己吃了,两位先生,你们吃过吗?若不然就留在这……”
金滔和魏长远并没有留下来,他们反倒是有些失魂落魄的离开了那户农家,这里给他们带来的太多的惊讶,更多的却是震惊。
“这里的老百姓,不单生活变了,就连……”
想到那些百姓神态中的变化,那种变化并不仅仅只是相对富足,而是一种心理上的变化,他们面对衣衫光鲜的城里人,全无过去金滔习惯的那种怯懦之态。
“民团,民团训练改变了许多人”
魏长远如实的回答道,虽说他并不是本地人,但是因为长住的关系,他同样也被编入了民团,在民团中,他可以清楚的看到那些农民身上发生的变化。
可是魏长远的话,并没有得到金滔的回应,金滔反倒是沉默了下来,他似乎是在思索着什么问题,沿着河边慢慢的走着,突然,他停下了脚步,像是顿有所悟似的说道。
“我想到了”
“什么?”
“我想到合作社的弊端了”
金滔的脸上带着喜色,他兴冲冲的说道。
“现在合作社和良种的推广是让农民受益了,农民的收入增加了,他们有里有了余钱,自然也就有了其它的心思,大部贫雇农都升成中农,中农想升成富农,”
“这是很自然的事情,”
“是很自然,可问题在于,合作社和良种增加了收入,可却没有解决个根本性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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