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血
“下次瞄准时,注意调整呼吸……”
拿着望远镜孙金成观察了一下靶子,对脚边的小弟说了一声,全乡就数他射击最好,不仅在民团司令部举办的“步枪射击培训班”里进行了两个月的培训,甚至还在“射击协会”参加了培训,而这些全部都是兴趣使然,若是论步枪射击,就是全专区能超过他的也没有多少,不过,团兵运动会并不是个人的赛场,而是一个集体的赛场,考验的是综合成绩,他个人的成绩再好,其它人的成绩差,就很难夺得名次,拿到“奖牌”若是赢了比赛,个人还能得到奖励的手表o
“快、快、老公鸡,快点通过障碍一定要……”
与其它人穿着的民团军装不同,在障碍边站着的青年,穿着一条大腿两侧带有大裤袋的黑色裤子,脚上穿着双黑色胶低深腰布鞋,上身还穿着件黑色的“t恤”单看这一身装扮便知道这人肯定是邯彰常备民团的团兵。
“他妈的,孙家兴,你他妈怎么了,昨个晚上在你媳妇身上把劲都用完了可是,给我快点……”
粗暴的骂声在训练场上回荡着,那些背着背包、步枪的团兵,在骂声中不断加快着速度,在过那道近三米高的木墙时,一组人配合着,仅仅只是几秒的时间,便迅速通过了木墙,虽是如此那个常备团兵却依是不满的大声训斥着。
“快点,快点,别像娘们一样……”
“他妈的,就你们这个速度,王家楼拉出来一个娘们都比你们快……”
虽说进行训练的一共只有十几人,可眼前的这一幕,还是让赵利民一行三人感到震惊,因为他们并不是在军营之中,而只是在一个简陋的树木中,因地制宜搭起来的训练场上,甚至就连那木墙也不过是用几十振臂粗木棍系在两棵树中间搭成的,可是这却并不妨碍这些青年人的热情。
“什么,一天要打几十发子弹,那子弹钱呢?是村里出,还是……”
“当然是自己的,子弹壳拿回家,自己动手复装就行了,嗯,一百发弹头、发射药、底火,差不多也就是,嗯,四块钱的样子……”
一句看似极为轻松的一句话,只让王立彬完全用一种不可思议的眼光打量着面前的团兵。
“那为了一场比赛,花上=十块钱值吗?”
团兵诧异的撇了眼这外地人,然后笑了起来。
“啥值不值的,你不知道,那怕就是在乡上赢得比赛,俺们社,那可就风光了……”
一个简单的,似乎带着点“家族意识”的回答,让王立彬沉默了下来,看着那张黝黑的脸庞,在这一瞬间,他似乎明白了一些东西,可却依然有些不太了解。
“再说了,现在日本鬼子对咱中国那可是虎视眈眈的,若是俺们不练好兵,万一将来日本鬼子打了过来,到那时候,这眼瞅着刚有盼头的日子,那可就到头了,所以……”
用力拍了拍抱在怀里的步枪,团兵的笑容中尽是自信。
“只要俺们练好了,将来日本鬼子打过来,还得问问咱手里的家伙答不答应!”
简单的回答,似乎没有国家、没有民族,只是最简单,最直白的回答,他们所保护只是他们的生活。在近晌午的时候,赵利民、范文平、王立彬一行三人默默的,带着诸多的想法离开了这个山沟。
而当他们再一次来到山村的时候,吃过午饭的农人们,陆续地把收来的粮食一担一担的挑到村口的晒场上,那里既是晒场,同样也是合作社举行各种活动的地方,而此时,这里却是售粮场。
在晒场周围的空地上。女人们预备好了茶饭,孩子们则在一旁忙活着,赶鸡犬管谷子,也都没有一些闲空。而在那晒场上,那一粒粒金红色的成熟的麦粒,则是他们将近半年来的心血的结晶,今年与往年不同,他们不需要到外地交粮,已经改成合作社的村子,在去年秋种时,就与专区农业合作社签定的合同,小麦全部由合作社收购。
今年虽然农家的活不见得比往年轻松,可今年这些农民的脸上却带着笑容,在过去的几个月里,他们看着田间沉甸甸的麦穗,脸上总是会露出笑容,再不见了过去的忧容,更闻不到绝望的叹息声,只能看见农人们脸上的笑容,而此时,这些面上带着喜色的农民,则不断的交谈着,谈论着谁家收了多少粮食,有两三千斤的、有四五千斤的甚至还有六七千斤的……”地多地少的,产量总有些差异,总之,收成比往年好了太多。
“今年得置两亩田了……”
“可不是嘛,今年一亩地涨到y85,比去年足足贵了五块钱哩……”
虽说提着地价时,农人们皱着眉头,可他们望着那满担准备交售的粮食,脸上却又露出了笑容,他们知道,地价在涨,粮价一样的在涨,算算买地还是有得赚,至少那地是千百年来他们世代的盼头,念想。
“哎,非要限什么地啊,从古至今,一个愿买一个愿卖,双方你情我愿的,那有官府插手只准不停的卖,不准买的
〃。
说话的是村子里原本有十一亩地,去年又制下六亩田的孙鸿宾,他一边说,一边不息地叹息着。
“瞧您,三大爷,要是你再这么不停的买下去,这广亮家的田,可都被你们家给买走了,到时候,大家伙还买个啥!”
“可不是嘛!”
“我看那,这鸿宾叔也想当大财主了……”
在那一声声欢笑声中、戏谑声中,整个晒场上的笑声回响着,那些女人们更是在场边说道着,寻思着今年收成好了,给自己多添两件新衣裳,瞧瞧给家里的后生娶个媳妇。
“”
沉默,同样在晒场边站着的王立彬,看着眼前的这一幕,他总是用力咬着牙,可以双手却不时的颤抖着,而在他的深呼吸中,那抖颤才渐渐地停止了。但这也只是暂时的。过了不久,那颤抖又一次袭来了,仿佛眼前的这一幕,就像是他所不能接受的一切似的。
“4864个……”
突然,又有一个声音传到王立彬的耳中,想着这将近五千斤的产量,他的全身起着冷战。
一季粮食收了将近五千个对于农家而言意味着什么呢?不单单意味着几百块钱的收入,更重要的是,仅只靠这一季粮食,他们就衣食无忧了,而且这里庄户人家又那么的勤苦,在接下来的半年中,他们又能挣到多少钱?
难怪……瞧着视线中的一座座新房,视线再投向晒场边的宣传栏,其中一副照片上是一个衰败的尽是破石、麦草搭成的房屋,而另一张照片,却是一片由红色砖瓦构成的新村,这正是这个村落一前一后的比对。
“一共是那孙六叔,这钱是在现款,还是存款。”
在村合作社的会计,实际上也是村国民小学的老师话音落下时,那老汉没有任何犹豫,便应声道。
“家里刚盖了房子,现在不赶着用钱,这钱就存在信用社吧!”
老汉口中的信用社是三年前,在农业合作社向农户提供借贷的基础上,进而发展起来的农村信用合作社,原本其成立的目的是为了避免农民因无钱可贷而遭受高利贷盘剥而成立的合作信贷机构,同时其还承担着“合作券”这一“地方货币代用券”的发行,而经过数年的发展,随着农民收入的增加,农民贷款购买农具等贷款越来越少,反而存款越多,也正因如此,信用合作社最大的贷款对象,则从农民变成了邯彰工商业界,同时亦购进了邯彰专区发行的各类债券,以用于支持邯彰地区的基础建设以及工业建设。
而按照《邯彰日报》上的报道,去年一年邯彰农村信用合作社收储存款,多达三亿元,其中90%都来自于农民,对于在他们贫困时给予帮助的农村信用社,邯彰农民可谓是极为信任,在他们富裕时,自然成为其存款时的首选对象,而邯彰政府又通过银行得到了上亿元工业建设所需资金。
“隐性盘剥!”
心下冷冷哼了一声,王立彬的眉头猛锁着,对于在济南大学学习经济的他来说,邯彰信用合作社根本就是在利用老百姓对其的信任,充当替政府收割农业剩余价值的剪刀,在邯彰存在着太多的隐形“剪刀”而剪刀挥去的方向,正是这些最贫苦的农民。
“小丁会计,麻烦你,那两千斤粮食就都给我换成粮券吧!”
卖粮食的老汉脸上带着笑的说道着。
“剥削!无耻的剥削!”
几乎是在那被称为孙六叔的农民说在粮券时,王立彬便愤愤不平的于心间自语着,而就在他于心间自语的时候,又是一个苍老而有些嘶哑的声音传到他的耳中。
“那个俺听说,若是愿意,可以给学校捐粮食?”
“嗯,你可以选择捐给固定的一所学校,或者教育署,然后由教育署统一分配到专区各个学校。”
“你瞧瞧,小丁会计,俺一家就八口人,还有两个娃娃在村里上学,俺寻思着……”
说着话,那老汉便从刚刚售换的“粮券”中抽出一张百斤粮券来,然后递给那记帐的丁会计。
“一百个不多,也是个心意,专员管了娃娃们的晌午饭,还顿顿都能见着肉,就是自家娃娃也没这个疼法,这税都没加,可千万别负担了……”
第四章谎言
“这税都没加,可千万别负担了……”
老汉的嘴里喃喃着,甚至于在说话的时候,他还有些羞愧之状,而那种羞愧似乎是因为他拿的太少了,而得到的太多了。
眼前的这一幕却让王立彬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不知道,他甚至不能理解,为什么,为什么当很多人在报纸上“揭发邯郸的黑幕”时,这里的老百姓,不仅不以为意,甚至还甘心为其所“蒙骗”。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
王立彬的脑海中不断的思索着这个问题,他不知道,他无法理解这些农民,难道他们就不知道,实际上,所谓的邯彰政府的“恩赐”都是通过种种渠道于他们身上盘剥的吗?
可为什么,他们还会心甘情愿的为其所蒙骗呢?
王立彬想到那些在山沟中花着自己的钱训练的“团兵”,他们的行为或许值得嘉奖,可难道这不是另一种“隐性奴役”吗?
“哼!真是一群甘坐奴隶的家伙……”
尽管在来的时候,他不断的告诉自己,要冷静、要做好伪装,但这个时候,面对这些需要“教育”需要“唤醒”的民众,他仍然忍不住在心底轻声叫着。
就在他为之愤怒、不解、困惑的时候,在他的身边,赵利民却那里有些激动的喃语道。
“我终于明白“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这句老话的意思了……”
说罢,他看着那个向教育处捐出一百斤粮食的老汉说道o
“这里的一切就是再好不过的证明了!”
“这只是证明了这个由资本家主宰的地区存在着的剥削……”
但王立彬却没能喊出这句话来,他只是看着眼前的这一切,他知道,这里的一切,绝没有他所想象的那般美好,那般美妙,所谓的梦想,不过只是魔鬼用来蛊惑人心的谎言罢了……
这是谎言,这是宣传,是政府导演的用来蛊惑人心的,一定走了,一定走了……王立彬在心底不断的,反复的对自己说道,但是眼前的一这一幕幕,却又清楚的告诉他,这……不是谎言!
清晨,东方开始发自,一夜宿醉的李安生就起来了。虽然昨天晚上在哥哥的婚宴上,喝了不少酒的他一夜没有睡熟,只是在床上辗转着。刚刚疲乏地合上眼,什么思想都袭来了。”无穷尽的人和事,不停的前前后后在他的脑袋上翻滚着,只让他根本就睡着不着觉。
鸡声才啼第一遍,他就下了床,打开门,离开了那沉闷的房子,呼吸着清新凉爽的空气,在田野间徘徊着。
这时四周非常的沉寂,虫声已经静止。没有一点风,空气中带着清晨特有的清新。东方的天空渐渐白亮起来,疏淡寥落的是…星在先后隐没着,弧形地围绕着的远处的山,朦胧的是…气在地面上迷漫着,掩住了田野、河流、村庄和树林。
一会儿,黄昏上来似的,地面上黑了起来,第二遍的鸡鸣再一次打破了沉寂。天又渐渐亮了。地面上的是…气在慢慢地收敛,近处的田野、河流和村庄渐渐显露了出来,模糊的村庄一面清晰起来。
在开封的河南省立师范学校读书的李安生,在过去的几年,几乎很少回家,他穿着一件白色的衫衣,身上还穿着校服裤,此时他独自在田间走动着。
地面上刚刚从育苗地里移栽过来的绿色的棉苗显得分外柔弱,棉叶上带着点点的露水。看着眼前的这一切,李安生的心情显得有些沉重。他在默想着这些天在家里目睹的一切。村子里,几乎所有的一切,就像是只存在于梦中的事情一样,那破败和乡村完全消息了,家家户户都盖起了新房,甚至就连同那有名的好吃懒做的二流子三十几岁的李富财,经过半年的强制劳动之后,现在人也变勤快了,早先还置办了三亩地,甚至还盖起了两间并不算大的砖房,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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