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血
作为当铺掌柜,这些年他没少和穷苦人打交道,这臭沟沿一带的穷人中,他也认识不少,可其中最欣赏的便是眼前这位张振声,不为旁的,只为他心里的那股“忠义”。
北洋政府那会,张振声是***总理秘书长徐又铮的卫士长,当年徐秘书长在廊坊被冯玉祥部张之江设计诱杀后,张之江的卫生处长洪君,自称是先生的学生,两次结贴张之江,要求寻尸装殓。张之江是位基督徒,也就答应了。
外人传道说是洪君两次跪在张之江面前,要求寻尸装殓。可实际上却是,眼前的这位张振声在雪地里跪在张之江大营门前,求其容他为故主收敛遗体,可按照冯玉祥的打算,是要让徐树铮暴尸于外,最好让野狗啃了。
后来洪君为什么会出面,恐怕还是因为其出身陆军部,先有张振声在雪地里跪求着,后才有了洪君以为座师收敛尸身之举,可张振声这个小人物,冒着生命危险保全旧主尸身的事,却透着这人的忠义,后来也是他,赶着骡车把徐树铮的遗体送回北京。
再后来段总理曾想把张振声留在身边,不过这张振声在向总理谢罪后,为徐秘书长守灵三天后,便离开了的部队,而这臭沟沿便多了一个张老六。
像张振声这样的人当少爷的保镖再合适不过,保镖最关键的就是“忠义”。
“老六,老太太今年有七十了吧!臭沟沿这地方……”
见张振声还是不答应自己,廖成克便使出了杀手锏,张振声是个大孝子,若非当年老娘尚在,又只有他这么一个儿子,早就在徐秘书长灵前自裁谢罪了,据说当年段总理也是用“孝”才阻了他想自裁谢罪的念头。
果然,廖成克如此一说,张振声的脸色随之一面,瞧着那边在晒太阳的老娘,脸上全是愧色。
“廖掌柜的,你知道,当年我没能保住秘书长!”
有戏!
听他如此回答,廖成克便知道自己说动他了。
“事非人所及,当年之事他冯六姓可谓是精心布置,即便是当初你有枪在手,又能如何?”
当年张之江刺杀徐秘书长时,可是派兵包围了列车,张振声的枪也是按徐秘书长命令交出去的,若非徐秘书长太过自负,又岂会……
虽说廖成克说的事实,而且当初他的确无能为力,可忆及旧事,张振声的脸上依然尽是愧色,看着那边人已经迷糊的老娘,沉思片刻后,张振声看着廖成克说道。
“我去,不要有几个条件!”
“您说!”
“第一,我去的时候要带几个兄弟,当年他们都和我一样,都是秘书长的卫士,人品没问题,枪法、功夫都还成!这些年,他们随着我一同遭了不少罪!”
那几个弟兄都因为他,方才和他一样离开部队,这七八年弟兄几个可是没少受累,现在即然有了这个机会,他自然是想带上几个老兄弟,在提出这个要求时,他特意看着坐在那的管明棠,心知这个要求似乎有点过份,但仍然想试上一试。在他家里时,廖成克并没有一口答应他,而是让他自己亲自来和少爷谈。
“嗯!”
还会再带来几个人,和他一样都曾是徐树铮的卫士?
听他如此一说,管明棠的心里却是乐开花来,原本廖成克一提张振声这个人,自己就答应了下来,不论其它,单就是忠心耿耿这四个字,他当得起。一开始,自己还以为只有他一个人,原本还寻思着以后让他再找几个帮手,可谁曾想来个“买一多送”。
“行,没问题!薪水就以六哥的为准!”
东主的豪爽只让张振声心下略为感动,然后他提出了第二个条件,相比于前一个条件,他更看重的是最后两个条件。
“第二,如果振声和兄弟们当管少爷的保镖,那么保护您的过程中,有关安全方面的事情必须由我说了算,一切都得服从于安全的需要,”
之所以提出这个条件,张振声有他自己的“私心”,当年诺是秘书长听信自己的安排,在那张之江下手之前果断逃车离开,即便是不能重树中央,那国民政府之中,肯定也有总理和秘书长的位置。
在张振声提出这个条件之后,他不无紧张的看着管明棠,多年来,贴身侍卫也好、卫士也罢,在外界看来无非就是“仆人”,跟班决定长官或者雇主的出行,还真没有这个道理,可有道理也好,没道理也罢,经过秘书长一事后,多年来的反思使得他坚信一个道理,“安全至上”是保证安全的前提,否枪“带枪的仆人”根本就保证不了安全。
“还有最后一个条件,我们是您的保镖,而不是您的佣人,所以……”
“所以,拎包、打伞之类的活,用不着你们……”
面带着微笑,管明棠给出了自己的回答,之前的沉默更多是庆幸,有时候,只有这些失败者才会总结更多经验,失败乃成功之母,这句话自然有他的道理。
“虽说我这个人是个外行,可我也知道,无论在任何场合,保镖的双手必须始终处于临战状态,绝对不能受任何妨碍,而且,我这个人胆子有点小……”
笑眨了下眼睛,管明棠一副开玩笑的样子。
“只要有利于安全,你和弟兄们可以在任何地方、任何时候采取任何你们认为必要的任何措施!”
尽管在外人看来,管明棠似乎是在开着玩笑,可只有他自己才明白,和那些人打交道这胆子不能不小,胆子小不是坏事,胆子太大了,反而可能害死自己。
置身于皮匠胡同的一处四合院内,张振声足足失神了半个钟头,从今以后这就是他的家了,这是他在答应保护管少爷之后,那位管少爷送给他的房子,此时房契就在他的口袋内。
“先让老太太在新宅子里安顿两天,然后再到找医生仔细查查身体,好好调理好身体……”
心想着管少爷的安排,张振声心下不由一暖,而就在这时便看到一个妈子正扶着娘进院,这……想来也是管少爷的安排,连忙上前从老妈子那扶过老娘的张振声,在扶着娘进屋时,暗自在心下说着。
“娘,以后您老再也不用跟着儿受苦了!”
第五十一章大师也为稻粮谋
第51章大师也为稻粮谋
七月的京城,天气已经完全热了起来,天热得发了狂、发了疯。一些似云非云,似雾非雾的灰气低低的浮在空中,使人觉得憋气。街上一点风也没有。街上的柳树叶子挂着层灰土,被太阳晒的嗫了,在枝上打着卷,就连同那柳枝条也是一动不动的,无精打采的低垂着。
北京城内那新修没几年的柏油大马路干巴巴的泛着些白光,便道上尘土飞起多高,与天上的灰气联接起来扑在人脸上。这盛夏的北京城象蒸笼似的,热得让人喘不出气来。街上异常的清静,只有铜铁铺里发出使人焦躁的一些单调的叮叮当当。甚至就连同过去那些见着人就问“要不要车”的车夫,这会也懒得去张罗买卖:有的把车放在有些阴凉的地方,支起车棚,坐在车上打盹,有的钻进小茶馆去喝茶,有的根本没拉出车来,而来到街上看看,看看有没有出车的可能。
坐在这辆价值3600块大洋的“高档汽”上,汽车在烈日下奔驰着虽有些风,但车厢内依然如蒸笼一般,管明棠只觉自己从脸到脚都被热气围着,手心里不停的流了汗,从车窗风瞧着那火辣辣的太阳,眉头都皱成了一团儿。或许过去,他还能适应这种天气,但现在
当真是由俭入奢难,由奢入俭难,古人诚不欺我啊!
感叹之余,管明棠却又感叹道,这北京当真是个火炉啊!
心里这般想着,忍受着这如蒸笼般的汽车,管明棠的心下甚至寻思起,若是像现在这样,经常在这个时代生活,应不应该从后世弄几台空调过来,至少这样的话自己可以躲避这盛夏的火势,甚至应该考虑把这车带到未来,找家车行给这辆汽车装上个空调,至少省得坐车像是坐在蒸笼里似的。
“要是这辆车有空调的话,那该多好!”
心下这么嘀咕着,管明棠再一次发现在这个时代的不便来,至少在很多生活品质上,这个时代远无法同后世相比,现在对于管明棠来说,最想干的事情恐怕莫过于喝了一瓶冰镇的饮料,可在这个时代街边又那有什么小店里摆着冰柜,卖什么冰镇饮料。
“喝瓶水、吃个……”
在脑海中回味着后世那便捷的生活条件,管明棠的右手总是有意无意的击打着放在腿边的纸盒,这一盒同治五年的宣纸。
敲着那纸盒,想着这盒纸在将来给自己带来的财富,管明棠的心下就是微微一乐,这盒阵宣只是方子新帮自己买到的一百盒阵宣中的一盒,将来若是有机会的话,自己也许会找这个时代的每一个知名画家为自己画上十副、百副画作……寻思着未来来阵宣所演变成的财富,汽车已经停了下来。
“少爷,跨车胡同到了!”
满头大汗的阿金,擦了擦额上的汗水,这会他马上的薄马褂早就被汗水浸透,夏天开车着实不是什么好活。
“阿新,你先附近喝碗茶,过半个钟头再回来!”
说罢,管明棠便头也不回朝走上院门前的台阶,正欲敲门时,却被门旁的一副告示所吸引。
“余年来神倦,目力尤衰。作画刻印,只可任意为之,不敢应人示……作画不为者:像不画,工细不画,着色不画,非其人不画,促迫不画。刻印不为者:水晶、玉石、牙骨不刻,字小不刻。印语俗不刻,不合用印之人不刻,石丑不刻,偶然戏索者不刻。贪画者不归纸,贪印者不归石,明语奉告。濒生启。”
瞧着那贴于门廊墙边的告示,管明棠的脸上顿时笑开了花来,心叹着来对了,便敲响了门,门敲响不一会,木门半开,露出半个脑袋来,开门的人选择打量门外站的青年,又见他手中提着纸,便知是找老爷求画的人。
“先生……”
“鄙人此来北平,特为拜访白石先生,烦请小哥通报!”
门后的管家听后方才打开一扇门,手指廊墙上贴着的布告说道。
“先生可曾看过?”
“当然、当然,润格自不会少得先生!”
话时功夫,管明棠伸手便朝管家手中塞去一张百元的汇丰银元券,俗话说,阎王好过,小鬼难缠,眼前这管家就是那难缠的小鬼,而自己此行为就是向齐白石买几幅画,齐白石的诗、书、印、画在后世皆为神品,一副画少则数百万、多则数千万,弄几幅画回去,远比卖什么银元、古玩的更挣钱,更为重要的画作更易“漂白”。
而进入三十年代后,正齐白石的艺术已经进入盛期,作品水准有了质的飞跃,自然的求画者一日甚于一日,加之这几年齐白石的身体不如过去,虽说其敞门卖画,但依还是推出一些像自己这样的“散客”,而推客者正是眼前的这位管家。
瞧见手中的百元面额的汇丰银行银元券,管家的脸上顿时笑开了花了,他还没见过如阔气的求画者。
“先生,今个您可是来巧了,先生恰好在家,先生,请随我来。”
在引这人进院时,管家见那人手中提着一封纸盒,心知这人恐怕所求不少,先是朝身后一看,随后轻声说道。
“白石先生恰刚画得几副无主之画,若是先生有意的话,不妨买下来……”
一听有现画,管明棠心下顿时一动,连忙点头应了下来,说话间功夫,便随着管家进了齐府的客厅,一进客厅,首先映入眼球的并不是中堂悬挂的字画,而是另一副告示。
“卖画不论交情,君子有耻,请照润格出钱。”
瞧着这三句话,管明棠暗这次自己总算是挑对了人,向齐白石买画,之所以选择齐白石,原因非常简单,齐白石是近代中国画家之中,少有的几个“遵从市场规则”的知名画家,从做木匠的时候起,齐白石就靠手艺吃饭,所以他卖画卖印从不耻于要钱,而这份贴于墙上的告示,无疑更印证了这一点。
而在这副不论交情只谈卖画的布告旁赫然张贴着一张“价格表”。
“……画刻日不暇给,病倦交加,故将润格增加。……花卉:条幅二尺10元,三尺15元,四尺20元,五尺30元,六尺45元,八尺72元。中堂幅加倍,横幅不画。册页:八寸内每页六元,一尺内八元。扇面:宽二尺者10元,一尺五寸内八元……凡画不题跋,题上款加10元。刻印:每字四元,名印与号印一白一朱,余印不刻。朱文字以三分、四分大为度,字小不刻……石侧刻题跋及年月,每十字加四元,刻上款加10元。”
“同治十年的贡纸!”
展开那纸盒,看着那洁如雪的纸张,齐白石不由一惊,虽说上门求画者往往会自携纸张,但是大都是新纸,可这盒宣纸却是价格极为昂贵的贡纸,这人……仅仅只是求画吗?
“没错!”
管明棠极为肯定的说道,之所以选择用同治年间的宣纸,是为了使齐白石的画作呈旧,如果用这个时代的新纸,拿到后面没有任何古宣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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