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玛2号 作者:[英] 阿瑟·c·克拉克 金特·李





  尼柯尔和热娜维耶弗每到一处都停下来,细细地研究和欣赏那些有着上百万年历史的大自然的杰作。她们登上山顶,鸟瞰这风化高原的遗迹。白天,她们在山顶共进午餐;晚上,她们打开背囊,把毯子铺在地上,紧挨着睡在一起。科罗拉多河在她们身旁汹涌地流淌。她们整夜地手握着手,悄悄地说着话,一起分享着梦里的甜蜜。
  “要不是爸爸鼓励,那次旅行我还不会去。”尼柯尔冥想着。“如果你还想干点什么的话,那就正好是你该去做的时候了。”爸爸这样说。在尼柯尔的生活里,爸爸就像是一柄开山的大锤,给予她无限热情的支持。爸爸是她的朋友,也是她的导师和智囊。从出生起,在她生命的重要时刻,他都在她身旁。躺在拉玛冰冷的井底,她最想念的,就是爸爸。她很想同爸爸说说她最后的心里话。
  记忆飞快地流动,犹如电影般一幕接着一幕。他们的生活也有不幸,也有不愉快的时候。
  她清楚地记得他俩站在非洲的原野上,看着妈妈在葬礼的火焰中消失在非洲的暮色中,爸爸用手臂紧紧地拥住她。
  以后,直到尼柯尔大学三年级为止,父女俩一直在博韦一起生活,相依为命。这是一段悠闲自在的日子。尼柯尔放学以后,骑着自行车,穿过环绕着村庄的森林回家;爸爸则在书房里写他的小说。傍晚,玛格丽特做好了晚餐,敲响小铃招呼他俩吃饭,至此,她一天的工作就算完成,随后便离开这父女俩,回自己的家去了。
  夏天,尼柯尔与爸爸一道到欧洲各国旅行,访问那些充满了中世纪风貌的古镇和城堡。爸爸的小说,就是以这些地方为背景的。因此,尼柯尔对法国和欧洲历史人物的了解超过了对当代政治人物的认识。2182年,爸爸的历史小说获得了玛丽·雷诺奖。颁奖的时候,尼柯尔坐在大厅的前排,身穿爸爸为她新买的礼服,听着颁奖人热情的赞扬,心里为爸爸的成就感到非常骄傲和荣耀。
  此刻,尼柯尔还清楚地记得爸爸的话。在演讲的结尾,爸爸说:“有人常问我,作为长者,有没有什么从生活中积累而来的智慧,可以与年轻一代共同分享?”爸爸的眼睛看着观众席上的尼柯尔,“我要告诉我亲爱的女儿尼柯尔以及世界上所有的年轻人,我只有一个最简单的体会。在我的生命里,只有两样东西是无价的珍宝:知识和爱。除此之外,所谓名声,所谓权力,所谓成就,都毫无意义,不过是过眼的烟云。在你走到生命的尽头时,如果你说:‘我已经获得了知识’,‘我已经爱过了’。那么,你就可以说:‘我是幸福的’。”
  “我是幸福的。”尼柯尔默默地说,眼泪更是夺眶而出,“因为我有了你,爸爸。你从来不会让我失望,哪怕在我最困难的时候。”
  思绪如潮,尼柯尔又想起了2184年的那个夏天,她的生活如随风漂流的船,失去了控制。六个星期的时间里,先是在奥运会得金牌,紧接着,经历了与威尔士王子之间一段狂热而短暂的爱情。等她回到法国的时候,她告诉爸爸,她怀孕了。
  那段时期的事历历在目,就像是发生在昨天。这是尼柯尔一生中最快乐的日子。她站在洛杉矶的领奖台上,金质的奖章挂在她的脖颈上,成千上万人向她欢呼的声音此起彼伏。这是她的时刻。她的照片登在报纸的头版,她是电视、广播的超级明星。
  在奥林匹克体育场旁边接受了电视采访以后,一个年轻的英国人脸上挂着迷人的笑容自我介绍,说叫达利·霍金斯,并递给她一张请柬,邀请她与威尔士王子共进晚餐。王子不久就会成为大不列颠亨利六世国王。
  “这顿晚餐简直不可思议。”尼柯尔回忆着,暂时忘记了她目前在拉玛里的危险处境,“他谈吐风雅,富有魅力。以后的两天则更是令人销魂。”但是,39个小时以后,当她在亨利坐落于威斯特乌德的卧室里醒来时,她的仙女童话故事突然结束了。她的王子忽然变得愁眉不展,焦躁不耐烦,而在此之前,他一直是那么多情而又殷勤。毫无经验的尼柯尔百思不得其解。慢慢地,事情清楚了,她的爱情结束了。
  “我只是一件战利品,一个一时冲动的猎物,任何长久的关系,都于我无缘。”尼柯尔回忆着。
  尼柯尔永远也忘不了王子在洛杉矶最后对她讲的那些话。
  当她飞快地整理着行装的时候,他围着她走来走去,搞不懂她为什么这么烦恼,尼柯尔不搭理他,并拒绝他的拥抱。“你期望什么?”最后他问,“你想我们白头偕老?得了,尼柯尔,要面对现实。你得知道,大不列颠人民永远不会接受一个混血的妇女做他们的王后的。”
  在亨利看见她的眼泪之前,尼柯尔逃跑了。“所以,我亲爱的热娜维耶弗,”尼柯尔在拉玛的井底对自己说,“我带着两个宝贝离开了洛杉矶:一个金质的奖章和身体里一个奇妙的小姑娘。”
  尼柯尔的回忆很快跳过了紧接下来的那几个令人焦虑的星期。接下来的日子里她感到绝望、孤独,但最后终于鼓起了勇气,把事情告诉了爸爸。
  “我……我不知道该怎么办。”在那个九月的清晨,尼柯尔不知所措地对爸爸说,“我知道我令你失望透了……我自己也恨自己……但我想问你。我也不知道是否对头,我的意思是,我想要,爸爸,我能不能呆在这里,并且要……”
  “当然可以,尼柯尔。”爸爸打断了语无伦次的她,并轻声地哭了。这是妈妈去世后,尼柯尔第一次看见爸爸流泪。爸爸把尼柯尔拥进了怀里。
  “我是这样的幸运。”尼柯尔想,“不管我做错了什么,他都毫无怨言地接受,他甚至没有问我一句。当我告诉他,亨利是孩子的父亲,而我不想让其它人,包括亨利本人和孩子知道这一切时,他答应保守秘密。他确实信守了诺言。”

  灯光又突然亮了。尼柯尔站起身来,再次勘查了这个小小的囚笼。只有并底的中间有光亮,井的两头都处在阴影中。事已至此,她的所有恐惧都已释然冰消,令她颇感意外,也使她感到快意和鼓舞。
  抬头看“谷仓”的顶,拉玛那不可名状的天空被它遮住。尼柯尔心里突然地产生了一阵冲动。她已经有20年没有析祷了,现在,她在井底中间有光亮的地方跪了下来,说道:“亲爱的上帝,我知道这有点晚了,但我要感谢您赐予我父亲、我女儿、我妈妈的一切,感谢你赐予我生命里所拥有的所有奇妙的事物。”尼柯尔望了望房顶,眼里闪动着笑意,“现在,亲爱的上帝,我还有一点小小的乐趣呢。”




第三十八章 来访者

  小机器人走进了有光亮的地方,拔出他的佩剑。英国军队已经到达哈佛纳尔。

  “再次冲击那缺口吧!亲爱的朋友们,
  再冲,再冲,
  踩着我们英国人的尸体,登上那城墙。
  在和平的日子里,
  谦逊、沉静是人人称颂的美德;
  但是,当战争的狂飙掠过我们的耳边,
  我们就得像出林的猛虎一般……”

  英格兰的新国王亨利五世,不停地鼓动着面前假想的士兵。尼柯尔听着,笑着。同这个沃克菲尔的小亨利王子一起,她度过了一段愉快的时间。尼柯尔读过莎士比亚的三部描写亨利国王的历史剧,不过那是多年以前的事了。她对那段历史很熟悉,因为她一直非常崇拜圣女贞德。
  “莎士比亚虚构了许多从来没有发生过的事情。”她大声地对小机器人说,并弯腰拿起它,用小棍捅了捅开关,关掉了它,“你是位勇士,是的,没人能否认这点。但同时你也是位冷酷无情的征服者,在你的淫威驱使下,诺曼底血流成河。你几乎毁灭了法兰西。”
  尼柯尔不安地嘲笑自己,她想:“这算怎么一回事!跟一个20厘米高、没有知觉的机器人瞎唠叨。”
  一个小时以前,她又一次试图找出一个逃出这里的办法,但没有成功,她感觉很失望。时间在一分一秒地流逝。她一口接一口地痛饮了一阵水,情况越来越严重,她的水也不多了。
  她再次拿起小机器人,寻思:“唔,这样至少比自哀自愁强得多。”
  “你还有些什么本事,小王子?”尼柯尔说,“如果我按动这‘C’键,你会耍出什么花样?”
  机器人又活了,往前走了几步,接触到她的左脚。沉默了一会儿,王子说话了。这次,它的嗓音不是刚才低沉的演员的朗诵,而是沃克菲尔的声音。“‘C’键是谈话功能。我无所不知,无所不晓,不过你得先说点什么。”
  尼柯尔笑了。“好吧,亨利王子,”想了想,她说,“告诉我圣女贞德的事。”
  小机器人犹豫了一下,皱了皱眉,回答道:“她是一个女巫婆,亲爱的女士。在我死后第十年时,在鲁恩被绑在柱子上烧死。在我执政期间,法国的北部被我的军队征服。这个法国女巫竟然声称,她是上帝派来的……”亨利王子声音低沉地讲述着历史,说贞德使他不得不再次来到法国,以平息叛乱。
  “英国佬的说法,典型的英国式胡说八道。”尼柯尔一边再次用棍捅亨利王子的开关键,一边说。

  这时,突然影子一闪,尼柯尔猛地抬头往上看,好像有个什么东西在“谷仓”顶上飞过。她的心脏激烈地跳了起来。
  “这里,我在这里!”她尖叫着呼喊。
  不一会儿,那影子越来越大,完全遮住了射进井里的光线。尼柯尔拚命地往上看,心提到了嗓子眼上。
  一只大鸟拍打着翅膀,在井口的上方盘旋。尼柯尔下意识地缩成一团,尖叫起来。
  这生物把脖子伸进了井口,发出一串声音。这声音尖锐粗哑,但却高高低低的,仿佛音乐一样。尼柯尔吓得一身都软了。但这家伙却不断地重复着刚才那串叫声,然后好像企图慢慢地下到这窄窄的井底来,可它的翅膀太大,下不来。
  这时,尼柯尔的恐怖感稍减,她开始研究起这个外星的飞鸟来。它的脸被两只柔和的深蓝色眼睛分成两半;眼睛周围围绕着一圈褐色的环。尼柯尔不由得想起在法国自然博物馆看到的翼龙。这鸟长着长长的、带钩的嘴嚎,没有牙齿;两只爪子对称地长在躯干上,每只爪子上长有四个尖趾。
  尼柯尔估计,它的重量可能有100千克。除了脸和嘴喙以外,它的身体、爪、翅膀都覆盖着一层厚厚的黑色天鹅绒般的皮肤。当这只鸟明白不可能下到井底来时,它尖叫了两声,拍翅飞起,消失不见了。
  当它离开时,尼柯尔有一分钟的时间,一动也不敢动。然后她坐在地上,思索起来。她心里仍然余悸未消,肾上腺素在体内乱窜乱跑。她想给眼前发生的事一个合理的解释。开始她认为,这“鸟”像以前在拉玛里发现的那些能跑动的家伙一样是只生物机器人。但她想:“如果是生物机器人,那它也是非常先进的一种。”
  她回忆着她曾见过的其它生物,包括牛顿船长他们首次拉玛探测时,在南半部发现的各种各样奇异的生物的图片。尼柯尔无法使自己相信这“鸟”也是它们的同类。那眼睛里有着什么……
  不远处传来翅膀拍动的声音,她又紧张起来。
  当井底的光线一暗,一个很大的身体再次遮盖了并口时,尼柯尔颤抖着蜷缩到井底的暗角里。
  不是一只,是两只!第一只鸟还带来了一个同伴,并且第二只的个头更大。新来那鸟伸着脖子,瞧着它的同伴。
  当两只鸟前后走动着,嘴里叽叽喳喳地说着什么的时候,尼柯尔注意到,后来的那只除了个头大一些,身体表面有像油毡一样发亮的光泽以外,其它方面与第一只一模一样。
  最后,新来的鸟走到井的另一边,两只鸟相对而立,样子挺怪。它们的嘴里,依然不停地说着什么。它们观察了尼柯尔一会儿,又交谈了几句,飞走了。
  由于恐惧和惊吓,尼柯尔精疲力尽,在被她暂时称为“艾云鸟”的外星鸟离开几分钟后,她在井底的角上蜷曲着身子睡着了。

  沉沉地睡了好几个小时以后,她被一声很大的响声惊醒了。那声音如枪声一般,在“谷仓”里震荡回响。尼柯尔迅速地清醒过来,但那声音不再响了。她又渴又饿,拿出了食品袋,疲惫地问自己:“我是应该分两次吃呢?还是现在把它全吃掉,管它以后怎么样?”
  她深深地叹了一声,决定把水和食品全吃光。她想,两餐并享或许可以给她足够的体力,并使她暂时忘记缺食少水这件事。她当然错了。她喝干了最后一滴水,脑子里不停地出现清晰的画面:在博韦,她正同家人在饮用矿泉水。
  尼柯尔刚结束她的“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