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河英雄传说
己亲自与莱因哈特交涉,玛林道夫伯爵家族因此获得保全,但希尔德并未将自己的成绩予以过度的评价,因为如果不是在这之前吉尔菲艾斯将伯爵家族由存亡的深渊中救出,今日的局面早已不存在了。
从军官学校毕业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齐格飞·吉尔菲艾斯一直以副官的身份辅佐莱因哈特,其所表现出来的能力、见识与忠诚心可说是无与伦比。后来在卡斯特罗普动乱,亚姆立札会战,一直到立普休达特战役等独立的作战行动中也建立了无数辉煌杰出的战绩。如果他还活着的话,那么于即将到来的对同盟军事行动当中,还不知会建立多么卓越的功勋,甚至使历史完全改观。
然而,以上毕竟是人们的想像,只要是人类,就没有所谓的绝对。如果他还活着的话,他或许也会有失败,与莱因哈特之间或许也会产生感情的龌龊和理念上的对立,不,事实上是已经开始产生了。当吉尔菲艾斯奋不顾身地解救莱因哈特时,他的手上并没有武器。而在那以前,在某些场合其他人不许携带武器时,只有吉尔菲艾斯例外地被特许。可是,就在莱因哈特听从奥贝斯坦的建议废除了这项惯例,且有意将这位红发至友——他的半身——贬为与其他部下同等看待的时候,悲剧的利爪延伸到了极限,撕裂了金发的年轻独裁者的心。就这样,由于“威斯塔特的屠杀”,在两人之间才要引发的危机,还没有开始就已经结束了,徒然留下无可挽回的悔恨与惨痛的回忆。
希尔德甩了甩头,细微的水珠在短短的金发上聚集起来,颈子上感受到令人不悦的沉重。她再度凝视着墓石上的碑文,山百合花的花束是出自衷心的供品,应该可与齐格飞·吉尔菲艾斯相称吧!不知道会不会有什么不吉利的花语,看来,以后要对花多抱持一些关心才是。
希尔德不久之后走了。虽然是特意前来,但在这一天,她仍然没有想到该对死者默祷的话。
※ ※ ※
佛洛依丁的山岳地带位于帝都中心城区的西方,其巨大的山翼往外扩张,约有地面轿车六个小时左右的车程距离。由三个方向延伸出来的山棱往中央点集中,相互交错屈曲深奥,使得大地高低波状起伏。山脉与水脉交会之处,地势改变,相互地遮断阻挡,于是到处产生深峻的溪谷与湖岸线错综复杂的湖泊。随着海泼高度的上升,植物的生态由混合树林转变成针叶树林,然后接着出现的是高山植物的族群。跟随阳光照射的角度,万年的山头积雪散发出如彩虹一般的光彩,仿佛是大地的顶端在与天空亲吻。
在森林与岩石裸露处之间,散布着牧场以及自然形成的花圃,还有牧歌声此起彼落的山村,好像在裁缝着这些间隙似地,屹立在一大片浓厚的绿意之间而不为之所吞噬,小心翼翼地诉说着自己的存在。这些山庄几乎没有例外地全为贵族所有,但由于大半的所有者在去年的“利普休达特战役”当中均已败亡,故很多没有人管理而任由其空置废置着。它们迟早都将会转作公共利益的用途,而现在只是单纯地伫立在那儿。
拥有格里华德伯爵夫人此一称号的安妮罗杰所居住的山庄,建立在呈丫字型湖泊中央突出的半岛上。
半岛的基座设有一个坚木材质的门,门扇呈现开启的状态。希尔德在此由地面轿车上下了车,负责驾驶的军官由于看到此刻已经接近傍晚,而且由门口到山庄内的建筑物还有一些距离,故建议她以车代步。
“不用了,正好可做做运动。”
希尔德觉得,如果不让肌肤接触一下这近乎甜美的凉爽空气,好像是重大的损失似的。
未经铺设的道路形成一个和缓的坡道,沿着那翠绿欲滴的榛木树荫,有一道透明得像玻璃一样的小溪,那清澈的流水正轻轻地潺潺淌过。
她带领着军官,踩着像风一样精神抖擞的步伐——日后在她的传记当中,这一点将会是传记作者必然会强调的——希尔德走着走着,在转过几个弯之后停下了脚步,林立的树木突然不见了,视界也跟着变得辽阔,此时眼前所见到的是一片赏心悦目的青草地,与伫立在草地深处的一座双层木造建筑的山庄。接着看到山庄入口的前面,有一名纤细典雅且姿态优美的年轻女子。
希尔德缓步地慢慢走过去,小心地不令自己冒然地闯进女主人的视线内。
“您就是格里华德伯爵夫人吧?”
“你是……”
“我叫希尔格尔·冯·玛林道夫,现在是罗严克拉姆公爵的秘书官。不知是否有幸能占用您一些时间?”
深邃的碧眼,静静地凝视着希尔德。希尔德虽没有任何理由值得胆怯,但身体内部却不由自主地升起一种近乎畏缩的紧张,感觉对方并不是一个虚伪或使诈的人,或者原本就无意玩弄这些手段。
“肯拉特!”
一名少年应声由山庄里面走出,那少年的金发与安妮罗杰本身金发的颜色,在色调上有着些许微妙的差异,傍晚时逐渐微弱的阳光映照着他,年龄上看来大约只有十四岁左右。
“是您叫我吗?安妮罗杰夫人。”
“有客人来访,要好好招待才行。麻烦你先带这位司机先生到餐厅用晚餐。”
“是的,安妮安杰夫人。”
军官带着诚惶诚恐的表情随少年一同走开之后,安妮罗杰领着年轻的客人来到那有着古色古香的暖炉,空间虽小但布置得整齐舒适的客厅里去。
“伯爵夫人,那孩子看来是摩德尔子爵家族的……”
“是的,是摩德尔家族的一员。”
希尔德知道那是与莱因哈特敌对的贵族家号。不知道在什么样的因缘际会之下,安妮罗杰成了这名少年的保证人。
此时的窗外,由于夏至已近,昼长夜短下,夕阳已经开始西沉。由空中落下的一道残光,在远方森林的斜上方,织出金黄色的光带,随着时间的流逝,那光带也逐渐地往斜面的边缘下滑,不久光带已全部消失,天空中原本碧蓝的颜色不断地愈来愈浓,令人莫名其妙地会感到害怕,最后终于无法分辨出天空与漆黑森林的界线。当星星生硬的光芒开始点缀着天空时,才让人不禁真实地感受到和宇宙之间,仅隔着一层大气的薄膜。希尔德想起不知是否有谁说过这样的一句话…白天的天空是属于大地,而夜晚的天空是属于宇宙。安妮罗杰的弟弟,此时正准备与星星那一端的敌人交战,企图要一举消灭他们,展开一场全面战争……
暖炉中的火焰正熊熊地燃烧着。佛洛依丁山地的春夏两季节,据说要比帝都中心城区迟来两个月,而秋冬则早两个月到来。夜晚时的薄暮一秒又一秒地将凉意转变成寒意,而燃烧着的暖色火焰,却有着使人类的精神与肉体卸下厚重外衣的效果。舒适地坐在沙发上的希尔德,虽小心地注意着礼仪以避免失礼,但仍然不由自主地发出满足的叹息声。因为悠然的生活对希尔德来说,是一种不被允许的奢侈。待她说明了来访的用意之后,美丽的女主人自然而且优美地侧过了头。
“我弟弟是说要替我加派护卫吗?”
“是的,罗严克拉姆公爵担心您会成为恐怖主义份子下手的对象。其实公爵真正希望的是您能回去与他同住,但恐怕您不会同意。所以,希望至少能得到夫人的允可而在山庄外围配置警备的士兵。”
希尔德闭上嘴,静待着安妮罗杰的反应。
但是安妮罗杰却超乎异常地沉默着。由于希尔德原本就已预料到无法立即获得答覆,所以并末愚蠢地加以催促。
当莱因哈特将这件事委托希尔德来办的时候,那脸上的神情与他作为一个强大独裁者的身份并不相称——却像是一个唯恐令自己优雅的姐姐哀伤的少年,他说,姐姐可能不会见我,所以要拜托你了。
创造了今日世界的人竟然是这名女子!希尔德不由自主地为一种不可思议的感情所支配着。这位从容温柔,看似初春暖阳的美丽女子,竟是现代历史的起源。从十二年前,先帝佛瑞德李希四世将她纳入后宫的时候开始,历史便不再停滞,波涛汹涌地急速演变。后代的历史学家们大概会这么说吧——高登巴姆王朝决定性的衰亡,全起因于这位优美的女子。如果没有这个姐姐,可能就没有莱因哈特·冯·罗严克拉姆的急剧抬头。虽然说,世界上没有任何人能完全依照个人的意志来左右历史和世界。但是,将花粉吹送到他处孕育出新生花朵的风,其本身虽无意,但事实上的确是它的功劳。
不久,终于得到了平静的一个回答。
“我个人没有必要,也没有资格请护卫来保护我,玛林道夫小姐。”
这样的回答,也早就在希尔德以及莱因哈特的预料之内。受年轻帝国宰相重托的希尔德,此时不得不开始她的游说。
“伯爵夫人,无论就任何观点来看,都有这个必要而且您也有绝对的资格。至少,罗严克拉姆公爵是这么的认为。我们会尽量不妨碍到您生活的平静,所以至少是否能允许在山庄的附近安排护卫巡逻呢?”
安妮罗杰那线条美好的唇边,浮现出一丝带着寂寞阴影的微笑。
“让我来告诉你一些过去的往事。在十二年前,我和莱因哈特的父亲,在用尽了仅有的资产之后,终于放弃了原有的豪邸,迁移到一个靠河海、地势低洼的小工商城镇,一栋小小的屋子里。表面看来似乎是失去了所有的一切,但事实上却得到了最宝贵的东西。莱因哈特生平所得到的第一个朋友,是一个有火焰般的头发与爽朗的笑容,身材高挑的少年。我曾对这位少年说…齐格,要和我弟弟做好朋友哦……。”
暖炉里燃烧的火焰迸裂开来,发出尖锐的声响。橘色的火苗跳动着,摇曳着说者与听者的身影。希尔德透过美丽女主人的描述,眼前仿佛看到了十二年前,帝都里的小工商城镇朴实的景象,当时这名女子还是一个十五岁左右的少女,带着和现在同样透明的微笑和温柔的眼神注视着对方,那少年以仿佛与耀眼的红发相辉映的灿烂笑脸回应着,而另一名少年,仿佛隐翼天使般的少年,见到这个情景,用满怀信心的声音,牵起红发朋友的手说道,走吧!你要永远和我一起走……。
“红发少年一直都紧守着这个承诺。不!岂止是这样,他所做的甚至还远远超过了我所期盼的,那是其他任何人都无法做到的。是我,夺走了齐格飞·吉尔菲艾斯的人生、性命及他所有的一切。他已经过世了,而我,却还留在这人世间……”
“……”
“我是个罪孽深重的女子……”
希尔德无言以对。这或许是慧黠的她有生以来,第一次穷于言辞吧!让她体会到这首度经验的,并不是精于巧辩的外交官,不是阴险毒辣的谋士,也不是严峻的检察官。尽管她因为穷于言辞而感到困惑,但并不因此而感到狼狈,或者甚至感到羞耻,因为输不是输在策略或者是辩论的优劣上。
“格里华德伯爵夫人,请您原谅我说出这样的话,但是,我仍要大胆地说出来。倘若您万一真的受害于旧大贵族派系的恐怖行动,那么在天上的吉尔菲艾斯提督难道会高兴吗?”
“……”
如果是平时的希尔德,大概会不屑地摒弃这样的论调吧!因为不靠理论来说服而诉诸于感情的作法,原本就不是她所喜欢的。但是在目前这样的情况下,只好走上这通往目标唯一的一条路了。
“而且,不仅只有死去的人,还有活着的人,请您无论如何再想一想,伯爵夫人,吉尔菲艾斯提督的死对罗严克拉姆公爵是个过于沉重的打击,如今他只剩下夫人一个亲人了,如果连您也不理他的话,那么公爵的人格可能就要崩溃了。吉尔菲艾斯提督的年龄对死亡来说是太过年轻了。但如果罗严克拉姆公爵在这个时候,精神上呈现死亡状态的话,您难道不觉得也太过年轻了吗?”
女主人那如白瓷般的脸庞上除了映有火焰的照射之外,仿佛还有着什么东西似地晃动着。
“你是说我抛弃了弟弟吗?”
“罗严克拉姆公爵是希望能为您尽一些责任,这是他的想法。如果您能接受他的请求,他可能会觉得自己的存在对姐姐来说,仍然是必要的。这一点不仅只对罗严克拉姆公爵个人,对其他范围更广的人们来说都是非常重要的。”
安妮罗杰无特别意识似地将视线移向暖炉,但注意力并不在那跳动的火焰上。
“你所说的范围更广的人当中,是不是也包含你自己呢?玛林道夫小姐。”““是的,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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