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河英雄传说
“原告要求的金额是多少?”
“七万五千帝国马克……”
“设法让他们庭外和解吧。如果新皇帝的父亲因欠钱未还而入狱的话,这未免太不成体统了。用宫内省的预算来支付这笔费用吧!”
“是。”
奥贝斯坦行礼之后站了起来,由宰相面前退下,这次是为了回家休息而退下的。
自少年时代姐姐被佛瑞德李希四世强纳入后宫开始,这位金发的年轻人就曾想像过,如果有朝一日,自己能握有废立皇帝的权力,究竟会给自己的心情带来何等的愉悦痛快呢?然而到了现在,自己虽然已经掌握有这样的权力,但是每当在行使这份权力的时候,他的心却好像是收起了翅膀一般地蛰伏不动。跨越了五个世纪之久,独占了所有的权力和光荣,处于阶级社会的顶点君临天下,但却成为社会一切弊病的恶瘤——也就是社会财富与政治权力分配不公之根源——的高登巴姆家族,已经由黄金建造的宫殿跌落到阴沟里面去了。这原本是应该令人感到有一股复仇的快感,但是代之而起的却是一股酸味强烈的苦涩由胃部涌到咽喉,莱因哈特忽然有了一种恶心得想吐口水的感觉,挣扎犹豫了五秒钟之后,他将其实行了。
Ⅴ
在休马哈的实行计划当中,有一项不可或缺的条件,那就是声东击西的调虎离山之计。也就是说,在兰斯贝尔克伯爵亚佛瑞特与休马哈要潜入新无忧宫的同时,在另外一个方向,没有军队把守的帝都市街当中,进行对警察设施大规模的破坏工作,目的是将警备相关人员的注意力吸引到那个地方去。
在听到这一个计划的时候,亚佛瑞特稍微地斜着头说道:“这个方法应该是不错,不过罗严克拉姆公爵是一个头脑非常清醒的人,说不定会看穿我们的企图。”
他并不曾像其他的大贵族一般,把莱因哈特叫做是“金发小子”,或许就是这种与生俱来的节度分寸,成为休马哈对他产生好感的原因之一。
“但是至少试试看的话,对我们并没有损失。我是打算让费沙的工作人员来替我们做这件事。”
“不好做这样无理的要求吧!他们一直在旁边帮助我们达成这崇高的目的。到目前为止,这不是已经很足够了吗?上校!”
休马哈的想法就不一样了。他不但不认为自己等人的行动是高尚的,而且也知道被利用来达成对方目的的不是费沙而是自己。但是他说出来的却只是:“或许吧!或许我们没有理由期望太多。”
“不但如此,上校,这件事必须要完全借由我高登巴姆王朝的臣下的手来完成,才能益发显出其可贵的光芒。”
“没错,确实是这样。”
休马哈言不由衷地说道。他原先的用意是希望由费沙来负责直接的破坏工作,把他们由共犯的立场拖进来成为主犯。他认为不管用如何毒辣的手段来对付费沙,都不算是什么过份的事。如果事态的进展不顺利的话,那么连费沙人也不敢保证绝不会将亚佛瑞特与休马哈出卖给罗严克拉姆公爵的,既然如此,我等不也可以理直气壮地对费沙索取相对的价码吗?
想到这里,休马哈又再度陷入厌烦的思绪当中。自己本来应该是在战场上展现智谋的武人,为什么被拖进这场毫无意义的行动当中?费沙自治领主的副官鲁伯特·盖塞林格对他说“你不应该是个在泥土和肥料中终其一生的人”。虽然说没有必要让他们那些人来判定自己是属于什么类型的人,不过或许自己也是确实没有资格可以混混沌沌地过一生吧!换另一种角度来说,那个年轻但不草率的副官或许也道出他真正的心声……
“撇开这件事不谈的话,上校,有关潜入路线……”
亚佛瑞特的声音里面充满了无法抑制的兴奋与昂扬的感觉。
“我个人是希望能利用这一条路线,可以经由北苑和西苑来到南苑吉斯穆特一世铜像的脚下面。这些地方现在都被封锁,所以被发现的可能性很小。”
亚佛瑞特的手指头在地图上头用力地指着。这张地图是费沙的事务官所提供的,他说这面图是费尽千辛万苦才拿到手的,让人听起来很明显地是在故意卖弄人情。
由帝国博物学协会大楼的地下室开始,总长达十二。七公里的地下通路,是亚佛端特前面的第五代祖先,奉当时的皇帝肯奥克二世的敕令所建造的。其祖先因此功绩而由皇帝下赐一名宠姬,且蒙受皇帝的托负,其后世子孙负有光荣的使命…在皇帝危急的时候,利用这条通路护驾脱离险境。
“我早已在五代以前,被注定了要来完成这项神圣使命的命运,这只能说是一种奇缘吧!”
“问题在于要怎么样才能潜入博物学协会。虽然说这比潜入皇宫内部要来得容易的多。”
兰斯贝尔克伯爵家族这项神圣的使命,并不在休马哈所关心的范围之内。因为在实务上必须解决的难题,还有很多正等着他去处理。注视着地图,他不断地在心里重覆着严谨的自问自答。
Ⅵ
七月六日的夜晚,亚佛瑞特·冯·兰斯贝尔克伯爵与雷欧波特·休马哈已经到了新无忧宫的地底深处。
在那一个晚上,帝都的南方郊外,由于有人举报揭发激进派共和主义者的秘密武器工厂,故动员了大批的宪兵前往处理。他们在发现工厂,没收了所有的武器之后,大概也没有能够逮捕到任何一个共和主义者吧!因为那是应休马哈强烈的要求,由费沙的事务官博尔德克所一手编导的。他利用废屋的地下室加以改造,并且搬来所有的设备与武器,花了三天的时间把这里布置成看起来像是一个工厂的地方。如果只是要制造当天晚上的混乱,那么这样也就够了,但是休马哈仍然要求使这“工厂”爆炸以增加混乱的程度,博尔德克却以“恐怕会造成人员伤亡”为由加以拒绝,不过还是答应向治安当局或新闻报导机关放出假消息,并且在地下通路的出入口,也就是帝国博物学协会大楼的前面准备一部地上车,待休马哈等人回来之后,立即将之载往事务官办公室并且加以保护。这或许也是因为休马哈不顾亚佛瑞特在一旁的愁眉苦脸,强调是为了要保护皇帝和自身的安全所采取的必要措施的缘故。
不管如何,夸称是全宇宙之统治者的银河帝国皇帝,由于害怕被暗杀或叛乱,而不得不在一个行星的地底深处挖掘逃生隧道的这个事实,想必是滑稽至极了,然而现在这个时候,自己一行人却身处在这种地道里面,这简直像是小丑的行为般一样地可笑,休马哈如此地确信着。
在这长达十公里以上的隧道当中,他们二人当然不可能步行。而且,去的路上姑且不论,回来的路上更是需要争取时间。休马哈所驾驶的是一部利用太阳能电池作动力的四人座轻型地上车。这部车是由一种特殊的有机质树脂材料所造成,只要在上面倒上一种酸性物质便会立即溶解。但接下来,只要将化学上的酸性物质除去,便可以再度重新作为材料来使用。对休马哈等人来说,由于还要靠它来逃跑,而且很容易便可以湮没证据,所以在这个时候,这是一辆贵重的宝物。
由于秘道建筑的目的是强调实用性,理所当然的这条隧道的内部也就去除了高登巴姆王朝一贯的所有建筑物均过度矫饰的通病,在这半径二点五公尺半圆形的内壁当中,所看到的都是未加粉饰的强化水泥。据说兰斯贝尔克伯爵家族五代前的家主,为了使皇帝能够顺利逃亡,甚至在隧道内部装置有阻止后面追兵的各种机关,不过到了亚佛瑞特这一代,这一切都已经被忘却,沉淀到记忆河流的底部去了。
不久,在前方有灰色的壁面阻挡着,两人于是由地上车上下来。天花板上的一处有萤光色圆形的灯光正淡淡地闪耀着。亚佛瑞特用左手食指上的戒指向那圆形灯光的中心推进,极低周波的电流接通,大约十秒钟之后,天花板一声也不响地开了……。
五分钟之后,二人爬出地下通道,来到南苑的地面上,立即潜入目标建筑物。如果是前任佛瑞德李希四世在位的那个时候,这举动必然会遭到近卫兵的盘问。但如果说此时是天助我也的话,是不是太过于讽刺了呢?
※ ※ ※
二楼上,一间有着宽阔阳台的卧室。在那个房间里面,有一个少年正坐在黄罗锦盖的床上。尚未完全脱离幼年期的年龄,穿着极为昂贵的丝绸睡衣,抱着一个几乎有自己半身高的布偶小熊。黄色的头发,茶色的眼珠,突起的下巴,平滑但却缺少光泽的皮肤,如此的特征映入侵入者的视线之内。而这名小孩也抬头意外地看到这二个大人。
“皇帝陛下……”
年轻伯爵的声音里面,荡漾看激动的波浪。
这名少年就是亚佛瑞特效忠献身的对象,也就是银河帝国皇帝艾尔威·由谢夫二世。
少年皇帝迟钝的眼光,奇怪地瞪视着双膝跪在地上,恭恭敬敬行礼作揖的青年贵族。或许是因为在夜里而睡意上升的缘故,但看来又好像不是这样,似乎是缺乏一种鲜活灵敏的感受能力。当亚佛瑞特又要开口说话的时候,幼帝抢先尖声说道:“这个人为什么不跪下呢?”
伴随着那尖锐的声调,他那谴责般的指尖,指向雷欧波特·休马哈。上校一直是以冷静且极为嘲讽的旁观者的态度,在背后冷冷地看着这幕应该要觉得感动的景象。
“上校,在你眼前的这一位就是统治全宇宙的皇帝陛下啊!”
亚佛瑞特回过头来所说的,当然并不是说明,而是间接式的命令,休马哈顺从了伯爵省略的那一部分的意思,于是便单膝跪了下来。这并不是因为对于皇帝的敬畏,只不过是对于这个年少同行者的一种体谅。他一面形式化的郑重行礼,一方面感觉到内心愈来愈强烈的不平衡感。幸好当时并没有其他旁观的人在场,这或许该说是幸运吧!
“陛下,小人乃陛下的臣民,名为兰斯贝尔克伯爵亚佛瑞特。为了将陛下从奸臣手中救出,故冒死前来谒见。由于事出非常,故请陛下原谅臣等诸多无礼之处。往后希望能终生侍奉陛下作为赎罪。”
七岁的皇帝不为所动地将忠臣热情的申述置若罔闻,只是一声不响地用手粗暴地玩弄拉扯着布偶小熊,对于亚佛瑞特所说的话不但没有兴趣,而且根本无法理解。以七岁的小孩来说,当然无法理解亚佛瑞特所使用的庄重措词,而爱国的浪漫骑士——年轻的伯爵却期盼着幼主会是一名天才儿童。亚佛瑞特的两眼,顿时浮现出淡淡的失望。然后他又立刻提醒自己说:这样的期盼超过了一个臣子应有的本份。于是接着便以柔和的声调,央求那小孩跟着他们一起走。这一回并没有使用任何难以理解的措词。
但七岁的皇帝好像一点都听不进去似地,还是迳自地拉扯或搓揉布偶的耳朵,最后终于将小熊的耳朵揪了下来,起先是只有耳朵,最后则将整个布偶撕烂,狠狠地扔向床边,抛得远远的,当他由床上缓慢地走下地来的时候,无视于两个大人的惊愕,以背部对着他们。这个小孩很明显地是有一种精神失调的症象。
“啊,皇帝陛下!”
亚佛瑞特的声音里暴露出一种失望的狼狈。少年皇帝的态度,与他所有的想像完全相反。虽然并未期望会受到赞赏或感谢,但如果能稍微有一点像大帝国君主的反应,或者是正常孩子模样的反应也应该都是好的。可惜如今在艾尔威·由谢夫的言行或容貌上,完全找不到任何可以被形容为“天使一般”的要素。
“怎么办呢?伯爵。”
休马哈问道,当亚佛瑞特回答说,“不得已,没有办法了!”的同时,他已经开始付诸行动了。他跨出大步追上神圣不可侵犯的皇帝,由背后将之抱起。
七岁的皇帝发出了好像金属摩擦般的尖叫声。休马哈将粗暴程度减至最低地立刻用手迅速将他的嘴巴封住了,亚佛瑞特慌慌张张地对着幼帝连声解释说,臣等失礼了。在这个时候,他竟然还在担心是否违背了臣下应守的礼节。
“陛下,您有什么事吗?”
隔着一道门,外面传来女子询问的声音。顿时,两个人都成了化石。休马哈抱着正在挣扎的幼帝,亚佛瑞特拔出了荷电粒子枪,二人立即躲到门的后面。
接着出现了一名身穿宽松唾衣,大约三十岁前后,身材瘦削的女子。大概是幼帝的个人教师兼看护人。如果不是处在目前这种情况下,休马哈几乎冲动地想问问她,到底是用什么样的礼仪和教育来教导艾尔威·由谢夫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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