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河英雄传说
杨不管在军事方面或者是在政略方面都一再地展现出他那卓越的洞察力,甚至有不少人把他当作是一个千里眼。但是,现在这个时期,他却对周遭的变化表现得非常漠然,一点都没有不安的预兆。他也懒得去理会帝国与费沙、还有在同盟本国内是不是正在政治上、外交上、战略上有什么蠢蠢欲动的迹象,每天只是关心着红茶里面渗进了多少白兰地,还有创下了立体西洋棋连败的记录。
Ⅱ
被后世称为“字宙历七九八年共济协定”,是在八月二十日公布的一顶协定。所谓的“共济协定”,就是银河帝国旧体制派与自由行星同盟两者,针对于新银河帝国的罗严克拉姆独裁体制,所相互订定的协助关系。
自由行星同盟不但接纳了银河帝国皇帝艾尔威·由谢夫二世的逃亡,而且承认了以瑞姆夏德伯爵由弗恩为阁僚班底之首的流亡政权的成立。此流亡政权自称为“银河帝国正统政府”,在将来打倒罗严克拉姆非法政权,凯旋回归祖国之后,将与自由行星同盟建立对等的外交关系,并且缔结互不可侵犯条约以及通商约定,并承诺会在帝国内部重新制定宪法,开设议会,藉以促进政治与社会的民主化。而在努力使银河帝国正统政府回复其原有的地位和各项权力之际,自由行星同盟政府得提供最大限度的帮助,双方将为建设银河系宇宙间新的恒久和平秩序,一同向前迈进。
自由行星同盟最高评议会议长特留尼西特与银河帝国正统政府首相之间,在八月上旬对上述事项达成了协议。为避免造成无谓的误会,必须要在小心谨慎以确保万无一失的情况下,才能把两者的协定公开。原本,双方在达成协议的过程当中,就绝不是那么顺利的。
在瑞姆夏德伯爵等人的“陪同”下,艾尔威·由谢夫二世进入到自由行星同盟的领域内是七月份的事。德森上将在接获特留尼西特的直接命令之后,亲自将他们一行人藏匿在首都防卫司令部的一座守卫森严的建筑物里面。德森这个人作为一个实战指挥官的能力经常受到怀疑,但对于这种必须要保守秘密的工作就不能说是无能了。之后双方的交涉长达三个星期之久,瑞姆夏德伯爵尽管心中极不情愿,最后仍无奈地承诺将来要朝君主立宪政治的方向努力。
※ ※ ※
就在这一天,八月二十号下午,在伊谢尔伦要塞上,尤里安高声地对着黑发的司令官说道:“特留尼西特议长要发表对全国的演讲,听说是有紧急、而且很重大的消息宣告……”
“紧急的事不一定就是重大的。”
杨好像很不高兴地回答道,很明显地就是一副如果可以不听的话,那干脆就不听算了的态度。但是首都方面却又特别传来要求全体人民和官兵都必须观看超光速广播的指示。杨一边在心里安慰自己说这也是薪水份内的工作,于是当中央发令室的巨大银幕上映出议长的脸时,杨只好稍微地仰着身子看。
“同盟全体市民,我,自由行星同盟最高评议会议长优布·特留尼西特特别在此向各位宣布全人类的历史出现了一个巨大的转机。我很高兴,而且非常引以为荣,今天能有此机会来发布这个激动人心的好消息!”
要高兴你自己去高兴个够吧!杨在心里面咒骂着,大概是又在什么地方有不幸的事情发生了。这位同盟军中最为年轻的上将,对于同盟元首一点都没有尊敬的意思,甚至可说是厌恶到极点。
“前些日子,有一位亡命者为求自身的安全,而专诚来到这里成了我们这个自由国度的贵宾。本着人道和民主主义的精神,我国过去从未拒绝过任何一个逃亡者的申请庇护,许多人因此得以脱离专制主义暴政冷酷的魔掌,而来到这个自由的天地过上新的生活。不过,这一次这位客人的名字却是特别地响亮,相信各位市民都不会陌生,那就是艾尔威·由谢夫·冯·高登巴姆!……”
他好像对自己所发表的演说效果感到非常满意似地,在此停留了数秒的时间,使听众们得以消化这则震憾人心的消息。
身为一个富于煽动性的政治家,此时的他或许正迎向政治生命的最高峰也说不定。自由行星同盟一三○亿的市民确实真正地感受到没有伴随着光、热、和声响的巨雷落在自己的四遭。其中半数不由自主地发出了轻呼的声音,另外半数则是连轻呼的声音都发不出来,只是瞪大了眼睛定定地凝视着那位在通信银幕当中的元首昂然挺胸的姿态。
银河帝国的皇帝亡命到这儿来了!抛弃了应该要去统治的国家、应该要支配的民众。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各位敬爱的市民。”特留尼西特议长的声音,继续很清楚地流泄出来。“帝国的权臣莱因哈特·冯·罗严克拉姆倚仗着强大的武力,清除了所有的异己,现在更进一步掌握了独裁者的所有权力。不但残忍地虐待年仅七岁的皇帝,更为了迎合一己的欲望而任意变改国家法律,把各部下安置于要职,打算将整个国家变成他私人的财产。这并不仅仅是帝国内部的问题而已,他那邪恶的野心,甚至还伸展到我国,企图把全宇宙置于他一个人专制的支配之下,熄灭我们伟大的先辈和我们多年来一直在守护着的人类自由与民主之火。像他这样的人是不能与之相依共存的。我们不得不在此舍弃过去的种种歧见,与遭受罗严克拉姆暴政之压迫的不幸人们共同联手,一起来克服我们免于遭受全人类将被迫面临的巨大威胁。也唯有在排除了这个威胁之后,人类恒久的和平才能得以在宇宙间实现!”
自字宙历六四○年,帝国历三三一年的“达贡星域会战”以来,长达一个半世纪,高登巴姆王朝时期的银河帝国与自由行星同盟之间,就一直以彼此的存亡为赌注而持续交战至今。其间为了在这两个各自拥有不同政治体制的势力之间,即使无法共荣但至少是否能建立互不干涉的共存关系而四处奔走、呕心沥血的政治家绝不在少数。但是他们的大胆尝试和努力,每每因双方的强硬派、理论派的反对而遭受挫折。一边是将对方视为违逆帝威的叛徒,另一边则是将对方当作是黑暗的专制国家,互相不承认彼此的存在,只能藉由武力来贯彻自己的正义。为了要将邪恶的敌人由宇宙中抹杀掉,而使几亿同胞的生命断送在战场上。
现在好了,戏剧性地摇身一变,为了达到共同的目的,竟然变成一起携手合作。人们的惊愕是必然的。
尤里安观察的视线,快速地扫过这些集结在中央发令室内的人们脸上。就连卡介伦和先寇布这样的毒舌家,也好像被吸去了毒气似地,一反常态地沉默着。至于杨,则好像不知道应该如何选择表情似地,茫茫然地注视着那位新出现在画面上的银发人物。
“我是银河帝国正统政府的首相由弗恩·冯·瑞姆夏德。这次,承蒙自由行星同盟政府基于人道立场的帮助,无私地为我们提供了复兴祖国的机会和根据地,着实感激不尽。谨代表下列同志,向自由行星同盟政府和全体市民致上万分谢意。”
说了上述前言之后,瑞姆夏德伯爵逐一地宣读组成“正统政府”的阁僚名单。国务尚书由瑞姆夏德伯爵自己兼任,其他的阁僚则是一些亡命贵族的名字——“军务尚书梅尔卡兹一级上将。”
当这个名字被发表出来的时候,所有愕然的视线都集中在这位亡命的客将身上也是情理之中吧!但是所发现的却是自己等众人所注视的对象,所表现出来的惊讶并不亚于自己。
“梅尔卡兹阁下,这是……?”
脱口而出提问的梅尔卡兹副官舒奈德上尉,发现了周遭讶异的视线,随即代替无言的上司作辩解。
“请各位绝对不要误会。梅尔卡兹阁下还有下官对这件事也是第一次听到。为什么瑞姆夏德伯爵会说出阁下的名字,这也是我们想弄清楚的。”
“我也明白。没有人会认为梅尔卡兹提督会出卖了自己。”
杨在劝慰舒奈德的同时,制止了以不信任的眼光看着梅尔卡兹的部下们继续发言。
瑞姆夏德伯爵应该还没有取得梅尔卡兹的答应吧,或许是他一厢情愿地认定提供了这么一个崇高地位的话,对方一定不会拒绝,所以根本没有事先和对方打个招呼。
“我如果是瑞姆夏德伯爵,大概也会把军务尚书这个位子安排给梅尔卡兹提督,而不会考虑其他的候补。”
“我也有同感。”
在适当的时机,先寇布说出了这句话,杨于是安心了。不过,那也只有一刹那的时间。瑞姆夏德伯爵所发表的“银河帝国正统政府阁僚名单”当然是获得同盟政府的首肯后才颁布的,所以近日之内,梅尔卡兹势必得离开伊谢尔伦要塞,去担任筹组“正统政府军”的任务。对杨来说,看来是要失去身边这位伟大的顾问了。
波布兰少校是这场演说当中受到最强烈怒气刺激的一个。
“我们如今成了那些扶助流浪的少年皇帝,与邪恶的化身——无恶不作的篡位者作战的正义骑士哪!真是太了不起了!简直就是立体电视剧里面的主角嘛!”
波布兰想要大笑但是失败了,于是痛快地发泄着心中的怒气,将黑色的扁帽用力地掷在地板上。另一位“击坠王”,战友当中的伊旺·哥尼夫以一种与之相对的冷静将帽子拾了起来,交还给波布兰。但年轻的击坠王根本不打算接回来,怒火一发不可收拾。
“到底是为了什么!我们必须要为守护高登巴姆王朝而牺牲流血呢?从曾祖父的时代开始到现在连续奋战了一百年以上,难道不是为了要打倒高登巴姆王朝,使全银河系回复自由与民主吗?”
“但是,如果因此而和平可以来临的话,政策的变更也是不得已的吧?政府此举或许也有它的理由。”
“如果和平真能够降临的话,那也无话可说了。但是,和高登巴姆家族之间的和平来临了,和罗严克拉姆公爵之间又如何呢?不要忘记了,现在罗严克拉姆公爵才是帝国实质的支配者!换作是你是他的话,绝没有道理会对此感得愉快,毫无疑问的,他必定会狂怒地大举攻来!”
“但是不管怎么说,都没有道理要把皇帝赶回去吧。事实上,虽然是皇帝,却也只不过是一个七岁的小孩。我们作为一个民主国家,在人道上是有义务给予任何受压迫的人们协助的。”
“人道上?高登巴姆家族的那些家伙也有权利要求人道吗?鲁道夫还有他的子子孙孙们杀了几百亿人的民众?回去再重新翻翻历史教科书吧!”
“那是祖先的罪孽,而不是小孩的过错。”
“你倒是一个雄辩家,说的头头是道!”
“我也并不是那么的……”
“不用谦虚了。我是在讽刺你啊!”
波布兰的声音好像炸弹地投了过来,知道对方识趣地没有回答的时候,才一把抢过那顶被归还的扁帽,用手很粗暴地捏着气呼呼地走开了。伊旺·哥尼夫一边看着他那离去的背影,一边耸耸肩苦笑着。
Ⅲ
“……也就是说,银河帝国与高登巴姆家族现在已经不是一体了。”
任由掺着白兰地的茶的热气熏陶着下巴,杨叹息着说道。会议室内全座的幕僚们,除了红茶党的杨一个人被孤立着之外,每个人面前都摆着咖啡,但是现在任谁都没有那种闲情逸致来品味香气。
尤里安站在杨后面的墙边,恭谨忠实地斟着茶。
“一个只有七岁的小孩,怎么可能是在自己的自由意志之下决定要亡命的呢?虽然说是救出或者脱逃,事实上应该是遭挟持强行带走的吧!被自称为忠臣的那一伙人。”
当卡介伦作了上述的发言之后,立刻有赞同的声音由许多同僚的口中发出。
“不管怎么样,各位是否有想过罗严克拉姆公爵的反应呢?如果他要求把皇帝送回的话……”
姆莱少将为此紧紧皱着眉头的时候,派特里契夫准将随即迟钝地耸耸他那宽大的肩膀。
“议长的伟大演说您也听了吧,那样夸大的话一旦说了出口,即使心里想收回也是不可能的了。”
先寇布以熟练的手势将咖啡杯放回托盘,两手手指相互的交叉着。
“如果是要拉拢关亲的话,早在一个世纪前就应该共同携手了。在对方完全失去了实质的权力而亡命的时候才来建立关系,这不是蠢得可以吗?”
“和敌人分裂的一方联手对付另一方。若按照马其维利主义的权谋术数,这种作法也并无不可。但真是要这么做的话,除了要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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