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河英雄传说
因哈特不能原谅把姐姐卖给那老丑的权力者以获得生活保障的父亲。一直到浪掷那所剩不多生命的父亲暴毙了,莱因哈特仍然拒绝和父亲和解。他之所以参加父亲的葬礼,只是为了不愿让姐姐更悲伤而已……
尤里安多多少少知道莱因哈特的过去,但是,现在听到这些事却更让他觉得无从恨起这个理当憎恨的同盟之大敌,这让他感到些微的困惑。个性刚烈、单纯而挚爱着姐姐的少年身影取代了野心家的形象。
“所以在这种情况下,有些人便说罗严克拉姆公爵的成功是靠姐姐的提携庇荫,虽然这种说法未免有欠中肯,但事实上,如果不是这样,他的人生起点就会在更恶劣的环境下形成了,是不是还会有今日的成就,确是个未知之数。”
“可是,他在我这个年龄的时候,不已经立了大功,成为一流的武人了吗?”
“少尉您不也立了不平凡的功勋吗?如果让我再说一句,我想说的是,即使是‘奇迹的杨’,在你这种年纪时也只是个平凡的军官学校学生。相较之下,你可算是快了一两步了。”
尤里安那深褐色的瞳孔里罩上一层深思的云雾。
“马利涅斯克先生,你让我觉得你尽挑杨提督和罗严克拉姆公爵的事来和我作比较,似乎是有意唆使我做什么,假设真是这样,那是没用的,如果是层次比较低的对手,我或许会被人怂恿。可是,如果是和杨提督及罗严克拉姆公爵相比,那就什么自负都没有了。只会有适得其反的效果。”
尤里安好像想控制一下自己的语气,可是似乎并不如人意。
“呀,我的话听来像在唆使吗?”
马利涅斯克并没有退缩的表情,只是爱怜地抚弄着自己那稀薄的头发。
“如果是这样,那是我的失言。其实我只不过是想说,没有天生的英雄或名将,啊,或许这种说法就已有煽动的意味了。”
“不,是我说得太过份了。”
“那么,我们就彼此彼此吧!呀,时间过得真快,我本来是要去见见其他的客人的。”
“客人?”
“老实说,光载你们三个客人是很不划算的,所以我尽量多找一些客人。对你们而言,这样也有利于分散危险性。”
这一点尤里安是可以理解的。对象越多,监视及检查的密度就不得不降低了。但他又不由得想道,费沙人似乎很擅长于这种把自己的获利行为说成是为他人设想的论调,他甚至还想到,如果所有人包括他们自己真的表里如一地相信这种论调,那么世界上就没有人有任何损失了。至少,费沙人纯就修辞上来说是对自己的论调深信不疑的。
尤里安问马利涅斯克,是什么样的客人?然而,这只是利用来作为谈话润滑剂的话题而已,事实上他并没有多大兴趣。就如同尤里安担心自己的来历会引起其他客人的关心而造成困扰一样,如果对方的来历也不便为别人知悉的话,对方一定会有所隐瞒的。
“是地球教的司祭。”马利涅斯克的回答很自然。“不,应该说是更高级的司教。不管怎么说啦,就是那种不用工作光靠一张嘴吃遍天下的人。”
马利涅斯克并不想掩饰对那种身分的人所把持的偏见。
“不过,我们也不能不重视这种圣职者。只要有一个圣职者站在你这边,就会有一○○倍的同志产生,情报网也就四通八达了。不过……”
豢养扮演皇帝、贵族、圣职者这些必须靠生产者的劳动才能生存下去、几近于废物的角色的一般人们却常常祟拜着这些人。这实在是令人难以理解的矛盾,马利涅斯克对此极为不平。他的说法由给人勤勉、注重实质利益的费沙人看来,应该不会是一件奇怪的事吧。
“可是,他是个重要的客人吧?”
“唉,那就很难说啦!”
那个人并不是直接就找上马利涅斯克的。他就像是有着不祥传说的宝石,在赖以埋藏的脆弱地盘破裂之后失去了安身之所,几经转手才落到马利涅斯克手中。以前他是个以上宾之姿出入于自治领主府第的年轻僧侣,充分地获得费沙那些保守大商人们的尊敬。如果自治领主安德鲁安·鲁宾斯基还在的话,一定会来讨他的欢心,但是,自从帝国军进驻费沙之后,鲁宾斯基似乎就人间蒸发了,从没有再出现于市民面前,而他也就失去了依赖的对象。
马利涅斯克本身并不怎么具有投机性格。从某方面来说,他甚至还经常站在把不爱脚踏实地的船长波利斯·哥尼夫拉回地面上的立场,当然是尽可能地凡事稳打稳扎……但是,既然这一次已决定冒险把尤里安·敏兹送到自由行星同盟领地去,危险度的增加就已不再是问题的重点了——贝流斯卡号的事务长这样想。费沙有一句谚语正可以加强他这种想法——如果已吃下了超过致死量的毒药,那么,吃再多也是一样的。
“怎么样?少尉,要不要伸展伸展筋骨跟我一起去见见那个一起搭船的客人是长得什么样子的?”
如此提出邀约的马利涅斯克观察着尤里安的表情,稍后扮出让步的笑脸,轻轻地摊开了两手。
“好吧,我老实说吧!我也是第一次见那个什么司祭、司教的,事实上,我是有些害怕。如果对方是个半疯癫的人,我可应付不了呀!所以如果少尉能跟我一起去,心理上也会踏实一些。”
尤里安觉得马利涅斯克并不那么可憎,何况,在小处上施惠也没什么损失。如果马利涅斯克想设陷阱害他,没必要等到此时,在这之前就有许多机会了。
尤里安答应了,他腋下挟着面包店的纸袋,跟在马利涅斯克后面踏进了一栋似乎被所有人抛弃已久的眼看着就要倾圯的大楼内。不流通的空气就像气化了的泥泞,两人在老鼠群为威吓入侵者所合唱的背景音乐中上了二楼,打开唯一的一扇门。
“德古斯比司教在吗?地球教的……”
马利涅斯克朝着光线阴暗的室内,以郑重的语气开口道。他之所以不叫司祭,是因为他还没有见过被赋与较高地位的称呼而感到不快的人。毛毯慢慢地蠕动,露出一双迷朦的眼晴凝视着两个来访者。
Ⅲ
在希尔德的陪同下刚走进临时元帅府的莱因哈特,接到了罗严塔尔一级上将攻陷伊谢尔伦要塞的报告。在办公室候驾的两名副官修特莱少将和流肯中尉迎进了年轻的金发独裁者,恭恭敬敬地行了礼之后,呈上了报告书。
“恭喜阁下。这样一来,两个回廊都在阁下的完全控制之下了。”
修特莱恭谨地说道,但总让人觉得像是在朗读。接着,流肯中尉也说了一些贺辞,但是,他说话的音调又像是在春天的野外中跳跃一般。希尔德对两人形成强烈对比的不同说话方式感到相当有趣。
“希望今后也如此顺利就好。”
莱因哈特接受了部下的致意。这是吉报,不应该会坏人情绪,不过,膨胀的气球只消一根针就可以刺破的。以前在夺得伊谢尔伦要塞时,自由行星同盟的主政者们大概都确信他们会永远支配要塞了。莱因哈特并不打算无条件地啜饮着胜利的美酒。
“杨威利似乎打算息事宁人哪!”
莱因哈特坐在桌子前,一边用他那柔软而有弹性的手指头翻着报告书一边喃喃地说着。罗严塔尔的报告中一点都没有美化自己的功绩,他完全客观地、完整地报告了整个事实的经过。
修特莱凝视着年轻的主君。
“阁下,听说杨威利是自己决定要放弃要塞、全面撒退的,这种行为难道不会招致同盟政府的愤怒而加以处分吗?”
莱因哈特将目光从报告书中抬起来。在大多数情况下,他都欢迎部下询问。只要不是太愚蠢的问题,都会对他的知性及思考形成适度的刺激。
“如果处罚了他,又有谁能指挥杨的舰队和我军对抗呢?那些光躲在安全的地方写裁决书的人就算惩处了司令官,但是和司令官一起出生入死的部下和士兵们也不会善罢干休的。如果在上位者不正视这个问题的话……”
同盟政府的那些高官们都是一些甚至比灭亡了的帝国门阀贵族们更无能的的白痴。莱因哈特冷冷地笑着。
“下官明白了,不过,只要确保伊谢尔伦要塞不落入我军手中,不就可以将我军的攻势阻于伊谢尔伦回廊的一方而避免两面受敌吗?为什么他不采取这个安全的策略呢?”
“一点都不安全。如果他这么做,除了伊谢尔伦之外,同盟的所有领地都会失陷的。”
这是一刀两断的作法。
“而他要使同盟获得胜利的唯一方法,便得让他的舰队能自由行动。”
“唯一的方法……?”
“不懂吗?就是在战场上打败我呀!”
莱因哈特的声音和表情都极为淡然,所以在这一瞬间有所感应的只有希尔德。她确实看到了那令人想起被弃置于冰原中的宝石一样的苍冰色瞳孔中放射出极光似的光芒。
修特莱少将和流肯中尉退下之后,莱因哈特叫来了传令兵,吩咐他准备两人份的咖啡。这个从幼年学校的学生当中挑选出来的少年,在这次“诸神的黄昏”作战中奉命担当莱因哈特的传令兵。咖啡和奶精送进来时,扑鼻的香味顿时弥漫了整个室内。
“您既然看穿了杨提督的企图,那么,您仍然坚持要亲身参战吗?”
面对希尔德的质疑,莱因哈特以理所当然的语气说道:“伯爵千金,我立定志向要成为一个霸者,而为了实现这个梦想,我为自己订下了一个规定,就是一定要立于前线。以前被我打败的那些无能的贵族跟我的不同点就在这里。这也是士兵们支持我的理由。”
一边说着,莱因哈特稍稍降低他的视线,以银匙轻轻拨弄着咖啡,瓷杯的纯白和咖啡的褐黑形成绝妙的对比。而希尔德则仰望着他金黄色的额发娓娓铺述自己的意见。
“请容我多言,阁下。请您避开无益的战斗,回去帝都奥丁。如把费沙回廊交给米达麦亚提督,把伊谢尔伦回廊交给罗严塔尔提督的话,一定会有很好的战果。阁下只需坐镇后方,静待着他们所带来的胜利果实就可以了。”
莱因哈特没有生气,因为个建议的内容连他自己也都自觉到是极为常识性的。不过,他也没有接受希尔德的建议。
“伯爵千金,我要作战。”
对莱因哈特这一句话,希尔德没有反驳的余地,因为他的语气不像是发自一个渴望权力的野心家,反倒像是一个极欲抓住被遗忘梦想的少年心声。现在,希尔德更确认到一点——对莱因哈特而言,战斗不只是一种手段,而是他生命的全部。而且,她有一种错觉,自己仿佛成了想从少年手中抢走他仅有的小宝箱的严格而无理的女教师。这的确是错觉,从“理”字方面来说,她的建议是绝对正确的。身为支配者应该让部下有更多的机会去建立功劳,而不是一味地去抢功劳。可是,要把战争从莱因哈特身上夺走,就好像把一只生龙活虎而且高傲不已的猛禽硬生生关在笼子里一样,到时它那从瞳孔中放射出来的锐利眼神、从翅膀上散发出来的光彩必定会消失无踪。
莱因哈特的人生是靠着和众多的敌人作战编织而成的。在他最初的十年人生中,唯一的同伴便是长他五岁的姐姐安妮罗杰。而这个唯一而且绝对的同伴,对莱因哈特而言是光明源泉的安妮罗杰,在即将成为老迈权力者的囚虏的半年前,为他找到了第二个真诚的同伴。
和莱因哈特同年,身高超出年龄许多的红发少年齐格飞·吉尔菲艾斯,从此以后便常与莱因哈特为伴,守护着莱因哈特,为莱因哈特打败敌人。当他们两人奋力打退数倍于他们的恶童,意气昂然地回家时,安妮罗杰虽然没有赞赏他们,却总是会为这两个小勇士冲泡热腾腾的巧克力饮品。装在廉价杯子里的热巧克力以其难以言喻的炽热感觉温暖了少年们的心。不管多么辛苦,在这一瞬间似乎都有了回报。和当时那种喜悦及满足感比较起来,他觉得自己所报之于姐姐的只是微不足道而已。
莱因哈特的心态并没有迟钝到会认为给予姐姐崇高的地位就会使姐姐高兴。但是,让外人知道姐姐对他有多重要,而能以外在物质表现出来的,除了给与崇高的地位之外,难道还有其它的方法吗?公爵夫人或者女大公的称号,以及随着称号而来的庄园、邸宅及年俸金,不管是多么大的赏赐,莱因哈特对姐姐的浓烈感情都不能表达于万一。
然而,莱因哈特为姐姐所准备的东西名单上,独独没有“新配偶”这一项。莱因哈特本身所意识到的,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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