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河英雄传说
然而,莱因哈特为姐姐所准备的东西名单上,独独没有“新配偶”这一项。莱因哈特本身所意识到的,或者没有意识到的几个心理因素,使得他不承认有所谓的“姐姐的配偶”的存在。看在希尔德眼里,她不禁有着无比的恐惧感,只要有那个无人可比的姐姐存在,莱因哈特不就无法像常人一样恋爱了吗?当然,那或者是她杞人忧天,或许只是让莱因哈特爱慕的女性尚未出现而已……
“照原定计划,明天离开费沙。”
莱因哈特把视线从昂贵的白瓷咖啡杯上移开,然后宣布道。希尔德把那时间极短但确实在其它世界中游移的心拉回到现实世界中。她答了一声“是”,但是也察觉到自己心神的不定。
“伯爵千金,总之一句话,如果我要掌握全宇宙,我会赤手去拿,而不是隔着一层手套。”
希尔德全身全心地赞同莱因哈特的话,但是心中却微微罩上一层薄雾。原本厚得让人不知外面时间飞逝的窗帘绽开了一条缝,黎明前的微弱光芒瞬间照亮了他的侧脸,或许那只是瞬间的错觉和幻影构成的粗略而没有色彩的图画。但是,希尔德觉得莱因哈特的话不仅暗示着他的生存方式,也暗示着他的死亡形态。然而,现在的莱因哈特就像是一团燃烧旺盛、永不熄灭的熊熊烈火,发自体内而及于手脚尖端的逼人热力,正丝毫不见衰竭地持续散放着。
Ⅳ
当莱因哈特·冯·罗严克拉姆公爵离开占领地费沙,重新登上征服之旅的当天,毕典菲尔特、法伦海特两提督刚好率领着舰队从帝国到达了费沙。他们预定在五天后尾随莱因哈特之后踏上征途,因此士兵们便在异乡获得了最后的休假日。
让费沙的市民产生令他们难以表现的感慨之情,是在他们看到跟在法伦海特、毕典菲尔特之后从帝国军的战舰中出现的人物。这个人叫博尔德克。他曾任自治领主安德鲁安·鲁宾斯基的副官及驻帝国的事务官,至少不是个无能的男人。最近,他因为没能事先报告帝国军侵略的消息以致身价暴跌。但是,他在宇宙港获得罗严克拉姆公爵出发前所颁赐“费沙代理总督”之称号,事情发展至此,费沙市民不得不认清他并不是不知道帝国军的侵略行动,而是有意隐瞒事实。也就是说,原被称为“自治领主的心腹”的人是出卖费沙的自由及独立以换取自身“代理总督”地位的卖国贼。
“卖国卖亲——但是,尽量卖个好价钱!”
这是费沙市民们恶意的嘲讽,不过,自己突然变成了被卖之身,当然也高兴不到哪里去。然而也有人认为,由费沙人担任费沙的行政长官比由帝国军直接支配要好得多。更积极的人则主张时代自有其变化,既然将会出现统一支配全人类社会的大帝国,那么,费沙就应在新的环境下寻求进一步发展的道路,太拘泥于原只是形式上的政治地位是一种很愚蠢的行为。
这些都是很具说服力的见解,但是,人类要处理感情是一件很困难的事情,市民眼中那个坐在“代理总督府”中开始处理行政事务的博尔德克的形象实在没办法单纯化。
更何况,费沙人所信奉的理念之一便是“靠自己的脚站起来走路”,所以要他们支持稳稳地安坐在帝国军推动着的婴儿车中的博尔德克实在是很困难的。
“话是这么说,可是……”
另一个更大的疑团使得市民们在酒馆或家庭中不时地如此窃窈私语。
“鲁宾斯基那个‘费沙的黑狐’跑到哪里去了?他是不是在某个地方袖手旁观帝国军的占领行动及博尔德克的一步登天?”
※ ※ ※
不管是哪个时代,在哪一种政治体制中,权力者总是有着市民所无法知道的秘密处所。形式上似乎与躲在阁楼中建造梦幻之城的小孩子一样,但是,出发点却完全不同。权力者主要是对一朝丧失权位感到恐惧,以及一种保身的利己主义使然。
因此,安德鲁安·鲁宾斯基所使用的秘密藏身处并不是他一手建造的,而是活用了先人的遗产。这个够聪明——或者说够狡猾——的位置就在只有极少部份人知道的高级官员们专用的地下掩体的更下一层,由于水的供给、排气、排水、排热等生存不可或缺的系统,是分散于能源常规消耗型的公共设施群中,并且与之连动,所以被探查出来的可能性小之又小。
和不到十名的贴身保镖躲在这座无名地下宫殿的自治领主安德鲁安·鲁宾斯基,表面上似乎很安于这种软禁似的平静生活。掩体内的布局为了消除住在里面的人的压抑感而刻意铺设得一如豪奢的王朝宫殿,由于同样的理由,天花板也特意挑高,整个空间多出了许多无用的部分。在饮食方面,菜单更是丰富得号称在一年内不会有同样的餐点上桌。
鲁宾斯基的情人多米妮克·尚·皮耶尔,是掩体内唯一的女性,虽然她常常和自治领主腻在一起,然而,这一对情侣之间会话的针锋相对,是那些忠实但单纯的近侍们所难以想像的。譬如,某天由鲁宾斯基开头的谈话内容是这样的:“为了从费沙逃出而让你费尽各种心思的地球教司祭德古斯比,好像终于找到救星了,真是不容易啊!”
“……你到底想说什么?”
“你也许是个很好的歌手及舞者,要说演技嘛,以前我就说过,你离合格线还差很远。”
鲁宾斯基的语气让人联想起哀叹弟子不肖的工匠。多米妮克把威士忌酒杯放在情人面前时,桌面发出了不小的响声。
“或许吧!不过,鲁伯特·盖塞林格,那个你最爱的儿子,在被你杀掉之前还一直相信我是他那一边的哪!”
“他不是一个有敏锐感受力的观众。因为他不是纯粹在观赏演员的演技,而是藉着从本身抽离出来的幻想投影在演员身上来自我陶醉罢了。”
当多米妮克大胆地说出那个原本想杀死亲生父亲却反而被杀的青年的名字时,杀子的父亲脸上并没有任何反应,甚至手上酒杯中的酒也丝毫没有晃动一下。他的冷静或者假装冷静的态度不由得使多米妮克的神经为之崩溃。她放弃了佯装不知情的努力,转过来反击鲁宾斯基。
“看来我也得去保险公司投保了,一想起我把自己的命运委托在你这种人身上,就让人不寒而悚。”
一直相信着她的已故鲁伯特·盖塞林格,曾指示要她协助知道费沙与地球教的秘密关系之证人德古斯比设法逃离费沙,对这件事,多米妮克一直保持缄默。如果在其它的事情上,她必定会发挥其饶舌的本能。
“老实说吧,我并不喜欢参与杀害你儿子的行动。事后想来真不是滋味!”
“打一开始我就不认为你会高高兴兴地参与。”
鲁宾斯基以他那奇妙而欠缺感性的眼睛凝视着照明设备反射于酒杯中冰块上的光芒,随即把视线移到情人身上。
“你没有选择鲁伯特而选我,只是纯粹站在利益上考虑。而现在已证明了你的盘算是正确的了,所以最好不要说那些放马后炮的话,那无异是用海棉去吸打翻了的牛奶一样。”
“打翻的牛奶至死仍以为自己已超越了产奶的牛,自认为天下只有自己是智者,真是自取其辱啊!”
“是呀,不好的地方实在太像我了。如果他多学一点抑制自己的锋芒的话,就不用这么早死了……”
“教育儿子是父亲的义务吧?”
“一般而言,是的。可是,那并不意味着凡事都要模仿父亲,走和父亲一样的路。总之,如果还有其它爱好的话,立志当个学者或艺术家都好,我会全力支持的。”
多米妮克露出探询的目光,然而,她实在是看不出鲁宾斯基到底葫芦里卖什么药。
“结果你还是以自我生存为优先。所以你也应该了解我的立场呀!”
“我是了解呀!不只是我,人类对比自己低等的事物总是很能理解的。”鲁宾斯宾以比嘲笑更重的语气回答,然后又朝着还没喝干的杯子中倒入新的威士忌。“我有意和地球教这个代用品斩断关系。你所做的事,基本上和我的目的是一致的,所以我并没有阻止。”
地球教的力量大半来自其秘密性。当其秘密的铠甲被击破,阳光照射进来时,那存在于阴暗的房子当中达八世纪之久的恶灵也只好走上毁灭一途了。
鲁宾斯基将今后可资被利用的人、应该活用的事件,一个个在脑海里串联起来。为了完成复杂的设计图,今后将持续一段潜行的日子,时间应该是让嫩芽茁长的大好温床。
Ⅴ
独立商船贝流斯卡号是在一月二十四日载着不合法的八○名乘客离开费沙的。由于莱因哈特的动身,加上费沙民政的重新上轨,民间航路好不容易又获准开启了,贝流斯卡号加入了第一批船只的航行。不过,开启的航路只有费沙和帝国之间,同盟方面则还处于闭锁状态。当然,他们是隐瞒了目的地而离开的,不过,如果被帝国军抓到,难免就会沦为俘虏,这是船上的每个人都必须觉悟到的。
出发之前,马利涅斯克为了安全起见,所以玩了几个小诡计。他向代理总督府通报说“有企图航行向同盟领地的船队”。
“谁也想不到通报者就是主谋呀!”
马利涅斯克对尤里安这样说明,可是尤里安认为实在不必要故意朝蛇窝里丢烟火,打草惊蛇。而身为副官的马逊准尉则劝他把事情全权委托自认为是个中行家的马利涅斯克去办理。因为要抓住人心,就必须尊重对方的实绩和自尊。尤里安一半是为了给马逊面子,遂听了他的建议。有很多事情是自己的能力所不及的,他也没有办法事必躬亲。杨威利不也说过吗——尽了力而还作不好就不要勉强;伸手不能及之处,不管再怎么担心也够不着,不如就委托给想作的人去做,这才是最明智之举。可是,杨的说法似乎带有很重的辩解味道。
驾驶员卡列·维洛克从第一次见面开始就对尤里安颇具好感。或者倒不如说,他仿佛在见面之前就决定要对尤里安抱持好感似的。他觉得尤里安要躲过帝国军的监视和追捕而潜回同盟领土,所需具备的勇气与他那稚气未脱的脸孔实在搭配不起来。因此,他在赞赏之余还些许的感叹,也因为这样,他决定尽自己的一切力量,使这趟逃亡之旅能顺利成功。尤里安虽然觉得他是个值得信赖的男人,但是另一方面,这个男人却也有他近似煽动者的性格。如果集结同盟残存的军事力量及费沙的财力,要打倒帝国军并不是不可能的,具体的组织化方法便是如此如此——他不对尤里安说明航行的技术,反而正经八百地提出反罗严克拉姆的统一战线之类的提案。面对他这些论调,尤里安只有苦笑。听来似乎同盟的败北与灭亡已成既定之数了,这令尤里安感到意外。他一直确信,只要杨威利健在,应该就不会袖手旁观同盟军深陷万劫不复的深渊。或者杨本身会评论说这不是确信而是信仰,因而感到困惑。但总之,目前对尤里安而言,杨威利和民主主义、自由行星同盟仍然是三位一体的。
在同行的乘客中——几乎都是在偶然的情况下被选出来的——尤里安最关心的便是号称地球教司教的德古斯比。在短短的时间内,从疯狂信仰的清教徒一变而为亵渎神明的浪荡者,其心境的复杂,尤里安当然是不可能完全理解的。他之所以对这个人有莫大兴趣,第一个理由便是和马利涅斯克事务长一起去访问德古斯比的藏身处而和他面对面时所留下的深刻印象。当时,尤里安只觉得视觉仿佛发了霉似的,这种恶劣的感觉令他难忘;第二个理由是地球教所具有的政治背景。当然,这些疑点并不需要在搭船前就获得解答。
于是,尤里安便以独立商船贝流斯卡号的乘客身分离开了费沙。这是帝国军和同盟军在兰提马利欧星域起正面激烈冲突的半个月前的事。又过了半个月之后,尤里安搭上了另一艘船到达了同盟首都海尼森,这件事在几本史书上都有记载。
版本出处:司马浮云校对,整理转载(fuyun/)
第四章 双头蛇
Ⅰ
持续战斗和进击的银河帝国军米达麦亚舰队,从费沙到波列多星域,前进里程达二八○○光年。到了波列多星域时,他们为了等后面跟上来的友军,部署成球形阵,以运送船队为中心,四周配置了战斗用舰艇,防备由各方向来袭的敌人。
波列多是古代斯拉夫神话中的一个有五张脸的军神,而这个星系除了有一个正值壮年期的恒星之外,还有四个具有巨大质量的气体状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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