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河英雄传说
不过,“巴米利恩星域会战”在一开始纯粹是以极平凡的形式开幕的,莱因哈特·冯·罗严克拉姆也好,杨威利也好,彼此都怀疑对方是不是会出什么奇招,也都打算静观而后动,所以双方都不得不以正统的战法踏出第一步。
莱因哈特面对杨的攻势想出了战史上前所未曾有的“机动性纵深防御”战法。杨当然也有他的想法,但是他的想法却也是等对方先行有所动作之后才能付之实行,所以惨烈的炮战及凄艳的光芒对他们任何一方而言都不是必要的。然而,战端一经开启,一开始有了动作,就如同疯狂的野马般不受骑师的缰绳控制而肆意奔腾了,莱因哈特和杨都是一方面在心中感到无奈和不满,一方面又必须使用大部份的神经网路去修正预定的轨道。
局部的战况变化显得急速而又无秩序可言,连莱因哈特及杨也无法全盘应对。就算下了指示,在指令尚未到达之前,情况又已有了新的变化,结果,下达的指令也就失去了原先的意义了。当帝国军的最前线多次传回通讯请示该如何行动时,莱因哈特冰蓝色的瞳孔闪着怒气。
“按照个人的部署来应战呀!我要中级指挥官是做什么用的?什么事都非得要我决定吗?”
※ ※ ※
另一方面,同盟军的状况也不见得比帝国军好。当最前线的指挥官要求更细部具体的指示时,杨叹了口气回答:“这种事你去找敌人商量吧!因为我没什么选择权。”
正当双方的最高指挥官深感困扰时,战斗仍然急速地白热化。光束和光束、火箭和火箭燃烧着敌意在宇宙中相互冲撞,彼此较量着破坏力及防御力。破坏力升高,能源中和磁场及装甲就被突破,致命的光、热乱流就席卷了整个舰艇内部。防御力增加虽然使得庞大的能源四处扩散开来,但是,偶而附近的弱小猎物会为余波所动摇而毁灭。两军在彼此放射出来的能源怒涛中翻滚着,却仍然不屈不挠地射出光束及飞弹。在自己的腹部被击入核触合飞弹,于一瞬间炸裂开来的同时,用光束撕扯开敌舰同归于尽,似乎连舰艇本身仿佛也被人类的偏执狂念附了体一样。
帝国军的炮火放出彩虹般的光彩袭击过来,杨的旗舰休伯利安的四周出现了许多大大小小的火球。巡航舰那尔毕克的舰体中央被击中,喷出泛青的光泡,从正中折为两半,随即又散为一团团的光块,照亮了宇宙的一角。
休伯利安的舰长亚塞道拉·沙其安中校浅黑色的精悍脸上罕有地浮起担心的表情。
“司令官阁下!旗舰太接近前线了。恐有成为炮火集中的目标之虞,请允许后撤。”
看着舰长的杨,黑色眼珠中洋溢着抑扬的信赖感。
“舰艇的指挥由艇长负责,中校大可放手去做。”
可是不到一○分钟,杨又巧妙地推翻了前言。
“为什么要后退?这样不好指挥呀!”
之所以会让杨产生这种抱怨是因为他发现帝国军的一部分和其他部队失去了联系,开始突了出来。只要有了可乘之机,构成杨的精神堡垒的支柱——用兵家的要素——就显得格外有力。杨探出身子,下了一道命令给菲列特利加。
结果,命令只落得没有结果的下场,因为正当突出的帝国军的第一阵对着敌人正要打开炮门时,第二阵就从背后杀上来了。自动回避冲撞的系统急速作动,帝国军的各艘舰艇为了避开接近过来的庞大质量而无秩序地四处跳动,驾驶员们一边咒骂着神明和恶魔,一边紧紧绞着操纵盘,拼命控制好方向。
这场混乱虽然只有短短的时间,但对杨来说却已经足够了。同盟军的各艘舰艇朝着意外演出一场蹩脚舞蹈的敌人一起发射主炮。四处产生的光点立刻形成球状,球球相连,泛成一片。
帝国军的舰列开了个大洞,那是由能量及虚无所形成的畸形混合体,巨大的能量漩涡充满了拒绝生命的冷峻。
※ ※ ※
这个情形从远距离之外的伯伦希尔旗舰上也看得一清二楚,挑起了金发年轻人的怒气。
“特奈杰究竟在搞什么鬼?”
莱因哈特的声音令通讯官畏缩,赶忙和妨碍电波及电子杂讯的干扰继续奋战,试着和特奈杰中将的旗舰取得联系。监控人员也汗流浃背地忙着识别满天飞舞的敌我双方,最后确认了特奈杰脱离了原来的战线部署擅自闯出阵列,在一阵没有秩序的舰队运动之后被敌人围攻了。
“不自量力的家伙!”奥贝斯坦的两只义眼射出了强烈的光芒。“口里说得头头是道,眼睛却只看到前面,这是个言过其实,不值得大用的人物。”
“这场会战结束之后,如果我还活着,一定听你的忠告。”莱因哈特说道。“可是,目前为了活命,我们必须借重他的战力,无论如何和特奈杰取得联络!”
联络用的太空梭载着放有莱因哈特命令的通讯密封舱从旗舰伯伦希尔的船腹出发了。莱因哈特为这个绕远路的联络方法感到气结,可是,在无它法可想的情况下也只好勉强为之。
如果不能让那个满是战意及野心的特奈杰回到原来部署的位置,莱因哈特的整体计划就会在战术方面有遭搁浅的危险。就算捉住他的衣领也要把他拖回来,阵形是必须靠秩序建立起来的。如果就这样一点一点地投入到消耗战中,很可能会中了杨威利的奇略。
※ ※ ※
莱因哈特害怕的事果然发生了。杨在千辛万苦之中巧妙地变换了阵形,把特奈杰以外的帝国军前方部队诱入了凹形阵炮火的焦点内,时机之精妙令在一旁的梅尔卡兹也不得不感叹佩服。帝国军就像被吸管吸出来一样,阵形崩毁,舰艇争先恐后似地跳到同盟军的炮列之前。
“射击!”
炮击的密度和正确性恰到好处。如疯狂的野牛般汹涌奔来的帝国军仿佛冲撞上一道隐形墙壁似地拌了下来,光和热泛起波澜,四处泛滥,充满勇气和斗志的士兵们在一瞬间化为残骸。炸裂的火光上下左右连锁反应,产生了只有人类能雕琢出来的绚烂光亮宝石。然而,每一颗宝石的内部却尽是与优美及华丽完全沾不上边的死亡之姿。
有的人肉体在瞬间蒸发;有人虽然活着,却被高热折磨着,一边毫无意义地惨叫,一边滑落死亡的斜坡;闪光灼伤视网膜而被夺去光明的士兵,被意欲逃命的同伴推倒,脸上刺进到裸露出来的配电线路上,在闪光的火花当中毙了命。
他们打仗的目的不在残酷,但是任谁都无法理解,正义和信念是这个世界上最嗜血的东西。最高指导者为了实现他们所倡言的正义,把成千上万的人送上战场。在喂饱他们的信念之前,必须活生生地葬送无数个士兵的生命,或者使他们断手断脚成了废人。如果国家的统治者放弃所谓的信念和正义的话,士兵们就可以不用眼睁睁看着从自己伤口中送出来的内脏,在恐惧和痛苦中悲惨地死去了。但是,只要他们自己置身于远离战场的安全场所,权力者一定会继续坚持“正义和信念远比生命更重要”的主张,如果说莱因哈特可以在自己和那些平庸而卑劣的权力者之间画出一条界限的话,那大概就是因为他常常和士兵们一起站在最前线的缘故吧!
“妈妈、妈妈……”
被爆风吹断两脚的年轻士兵用两手在地上艰难爬行着,在血泊中沙哑地嘶喊着。受了伤满身血污的其他士兵一边呻吟着一边毫不犹豫地踏过这个士兵的身体,只听见肋骨碎裂的声音,年轻士兵的两眼随即失去了光彩。
残酷和悲惨的景象不只是某一方的专卖品,受帝国军猛烈反击的同盟军也在痛苦中呻吟挣扎。
从电磁炮中射出来的枪骑兵238弹贯穿了战舰的装甲,发出超高热能量而爆炸。全身被火焰拥抱着的士兵,发出奇怪的惨叫声滚倒在地上,而甲板也已经呈现无比灼热的状态,飞散的血花化做阵阵白烟蒸发了。长官下令集体弃舰,浑身血污的生还者拨开火和烟的侵吞,以体力所许可的最快速度奔向密闭式的舱门中。从伤口所流出来的血一和地板接触即产生新的蒸气,热气透过地板,直烧脚底。新的爆炸接二连三发生,热风的巨掌掴倒了士兵们。带着锐角的金属和陶瓷的碎片以高速在半空中穿梭,斩瓜切菜似的割下士兵的脑袋。没了首级的尸体洒着血雨,倒在好不容易正要爬起来的同伴身上,于是,接着又发出了新的惨叫声,接触到地板的手掌在一瞬间被烧糊了,一用力拉起,皮肤便粘在地板上,露出的血肉因火伤和血呈黑紫色,像戴了手套一样。密闭舱门关起后遮断了人间地狱的景象,然而,在生还者的眼前仍然开启着另一道杀戳地狱之门。
随着时间的经过,牺牲的比率也增高了,杀戳和破坏渐形激烈,数量和范围也愈形扩大,帝国军和同盟军都不约而同地陷入难以自救、仿佛煮开了的泥泞深渊中。
版本出处:司马浮云校对,整理转载(fuyun/)
第八章 死门
Ⅰ
最初,参加“巴米利恩星域会战”的兵力,帝国军有舰艇一八八六○艘,将兵有二二九万五四○○人;同盟军则有舰艇一六四二○艘,将兵一九○万七六○○人,在数字上是不相上下,同盟军的补给线比较短,对采纵深阵形的帝国军而言就像游击兵,因此,优劣几乎相等。若要勉强说起来,或许可以说同盟军“不会立于不利之地”吧!
但是,帝国军可以指望米达麦亚、罗严塔尔、缪拉、毕典菲尔特等人的强大增援军,而相对的,同盟军的金库中已经连一枚铜币都不剩了。如果在这里被打败,没有配备一兵一卒的首都海尼森就等于任人采摘了,也就是说,自由行星同盟的命运就完全取决于是否能在此地打倒莱因哈特·冯·罗严克拉姆这个人了。
事态的严重性足以压碎同盟军指挥官们的心,如果有人因责任之重大艰困而发狂,旁人也不该责之以柔弱吧!杨之所以不致于落得如此地步是因为从很早以前他就知道,人类的能力和可能性是有界限的,他已经改变态度把事情看开了。如果杨威利赢不了莱因哈特·冯·罗严克拉姆,至少表示在同盟军中再没有人能打得过他,那并没什么好遗憾的。
然而,这也得是在不必看到在恐惧和痛苦中死去的士兵们的情形下才能成立的。对杨来说,自觉自己是一个大量杀人的罪犯并不是现在才有的事,虽然这其中有不得已的理由,但是,影像化了的破坏及流血的惨状却已足够冰冷这个一向以历史学者为职志的青年的心了。杨不得不怀疑,以前做过这种事,现在也还在做这种事的他有追求家庭幸福的资格吗?这也是以前他一直不能顺遂菲列特利加·格林希尔愿望的最大原因,目前看来似乎好不容易克服了这种心理障碍。然而,要完全地调整好这种心态的平衡似乎是不可能的事,当然,就算杨放弃家庭的幸福,死去的人也不会再活过来,但是……
“巴米利恩会战”战略过程的壮大及精密程度是前所未见的,后世人总是将重点放在赢得“用兵天才”之神话般名声的两个年轻元帅正面冲突这一点上。然而,在战斗的第一阶段,战况却出现了令人不敢相信是出自这两人指挥下的混乱场面,演变成双方都不愿持续下去的消耗战。他们都知道,再如此下去一定会直接走向破局,于是,双方都致力于这意料之外的战局收拾工作,最后,双方才好不容易为这看似无休无止的相互残杀落下幕来。在这里面洞察和判断,以及处理的成功或许就证明了他们的不凡,虽然表现的方式是消极了些……
“哎!我们打了一场拙劣的仗呀!”
杨一边看着资料一边叹着气,用兵学本质上的冷酷在于如何有效地杀伤敌人同时减少我方人员的牺牲。但是这一次,他却脱离了正规的轨道,损耗了不少宝贵的战力,他感到遗憾也是其来有自的。
“如果有更多兵力就好了,再给我一○○○艘,不,五○○艘,不,不,三○○艘就可以了,这么一来……”
这是欠缺建设性的牢骚,对状况的改善完全没有帮助,心中极清楚这一点而叹息不已的杨抓了抓黑色的头发,重新振作精神,为作战再做下一步准备。
司令官以外的人都各有任务。军医和护士动员了所有的医疗系统为负伤者做治疗。他们的做法必须在人道及效率上做一选择,而他们也不得不着重后者。从某方面看来,他们的做法是极其残酷的,先用麻醉瓦斯让痛觉神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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