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河英雄传说
“……玛林道夫伯爵父女现在还在禁闭思过当中,是吗?”
“他们身为大逆不道的犯人亲属,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其实在高登巴姆王朝的时候,满族灭门或是放逐等等都是惯用的刑责。”
莱因哈特用一只手的手指头玩弄着他胸前的坠饰。
“也就是说,地球教不只是要取朕的生命,还要将朕身边极为重要的国务尚书和首席秘书官也从朕身边夺走了?”
无论是私人的情感,或者是身为一个公职人员的权威,莱因哈特都遭受到严重的挫伤。
“这样就够了,没有必要再继续禁闭思过。传唤玛林道夫父女从明天开始出勤复职。”
“……另外一件事,禁止对玛林道夫伯爵父女追究这次事件的责任。若有敢触犯此禁令者,得视同违背朕的命令,并处以相等的裁断,令众人知悉之。”
专制君主的旨意屹立于万人的感情与国家的法律之上。奥贝斯坦将头深深地埋下,接受了皇帝绝不容许抗辩的旨意。莱因哈特用他那苍冰色的眼眸目不转睛地注视着他的臣下,没有任何声音且毫雪感情地将他高眺的身子转了过去。
※ ※ ※
奥贝斯坦回到军务省办公室之后,接到了来自派驻同盟的高等事务官府的报告书,这个报告并未透过事务官雷内肯普,而是由事务官府中属于军务省的人直接以对军务省联络的立场所提出的报告。
“……事务官现在对杨威利元帅加强监视。看起来事务官似乎认为杨元帅与同盟内反政府派的动向互相有紧密的联系。详情随后……”
面对着军务省调查局长菲尔纳少将的报告,军务尚书奥贝斯坦元帅将他那由感光电脑所组成的两只眼睛眯成了一条隙缝。
“一群乌合之众,为了团结必须要有一位英雄。所以同盟的偏激派、原理派将杨威利视为偶像是理所当然的。”
他一边说着,一边用手指触摸着与他年龄不相称的半白头发。
“雷内肯普是吗,嗯……”
“就这样袖手旁观好吗?纵使杨元帅现在并没有想要造反的企图,不过如果长久被监视怀疑的话,也只怕不得不叛乱了。就好像一个人周遭都放满了原色绘图用具,迟早会被染上颜色。”
虽然在一般人的看法里面,奥贝斯坦常被认为是个冷酷严峻的人,但是在他面前,菲尔纳却丝毫没有畏缩的样子,就这一点而言,菲尔纳可说是一个难能可贵的人才。军务尚书冷漠地瞥了部下一眼,但是就奥贝斯坦的感觉而言,其实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恶意。
“现在这个时候,最好不要插手管这件事。雷内肯普这个人最讨厌别人侵犯到他的职权。”
“是的,不过尚书阁下,杨威利可说是同盟的国民英雄,雷内肯普事务官如果任意加以处置的话,同盟市民对于帝国的反感,恐怕会因此被引导到同一个方向——集结起来爆发抗争也说不定。燃烧折火一旦大了起来,那么要消灭的话就不是那么容易了,这道理是一样的。”
菲尔纳少将的声音里头,似乎隐隐约约地有着那么一点等着好戏上场的味道。而奥贝斯坦这回看着他的眼神,也比刚才还要复杂了些。
“对不起,我失言了。请您把它忘了吧。”
菲尔纳向上司认错之后,奥贝斯坦默不吭声地挥了挥他那瘦削无肉的手,向属下示意让他出去。
于是菲尔纳行了一个礼退出上司的面前,但却不由得揣测起军务尚书的想法。
或许军务尚书是想要利用杨的存在也说不定。就好象在一盘铁砂当中埋下一块磁铁,铁砂自然就会集中过来一样,同盟的反帝国强硬派与民主主义原理派也会集中在杨的周围吧。集中了之后又怎么样呢?是要以此为借口把杨处决掉,以断绝帝国日后的忧患吧。还是先刻意使包围在杨身边的强硬派势力膨胀之后,接着挑起派系与同盟内对帝国协调派之间的抗争,然后再把这个抗争扩大成为内乱,如此帝国便可毫不出手就掌握同盟全土了。
“不过,事态的发展真会如军务尚书的预料吗?”
杨威利在战场上所展现的实力,可以看出他十足是一个智慧型的将领,甚至可以将皇帝莱因哈特这样的战争天才逼进死地。如今既没有舰队也没有士兵的杨威利,会甘于成为奥贝斯坦元帅砧板上任人宰割的鱼肉吗?古来即有穷鼠扑猫的寓言,如果真到了这种地步,那么雷内肯普的立场岂不像是遭穷鼠反咬的猫一样地可怜。
“不管怎么样,这场戏是值得一看的。从这场戏的结局便可以看出眼前的和平究竟将缔造出一个新时代,或者只是一场动乱途中短暂的休息时间,历史未来的走向就要出现交叉路了。”
菲尔纳的嘴角于是浮现出一个带有讽刺意味的微笑。他过去是旧帝国门阀贵族军的一名幕僚,曾参与过暗杀莱因哈特的计划。不过并不是基于他本身对于莱因哈特个人的憎恶,而是单纯地忠于自己的立场。在那之后,他因获得莱因哈特的赦免而成了新皇帝的部下,并且在奥贝斯坦的手下参与作战方案的拟定与元帅府的经营,立下不少功绩。他虽然不是一个具有不法意图的野心家,但是却喜欢以一个旁观者的立场,观察着时代的演变。以他个人而言,平治还不如动乱来得有趣。而原因之一是因为他对于自己有着一种奇妙的自信,相信凭着自己的才干与行动力,无论在哪一种情况下都能够存活下来的缘故。
奥贝斯坦将他特有的无机眼光投向那空无一人的办公室。
君主的不足之足必须要帷和臣下的来补强。更何况罗严克拉姆王朝与皇帝莱因哈特是他用他的一生作为赌注的作品。虽然这个作品创作的速度之快与主题之华丽是无伦与比的,但对他来说,这个作品的稳固性地有着些许的缺陷。
※ ※ ※
在玛林道夫家的客厅里,伯爵和他的女儿此时正坐在沙发上,注视着那无形的时间缓慢地流过,好像在跳着懒洋洋的舞步似地。
“我不觉得有必要去可怜海因里希。”
希尔德对着父亲说道。
“在那短短几分钟,他就像是一个主角似地站在那舞台上。我觉得他是刻意选择在森林那个铺石板的中庭里,倾注所有的生命力向世人展现自己的演技。”
“什么演技呀?”
父亲的声音里纵使有着几分知性,但是却没有一点活力。
“您不认为海因里希根本不是真的有意要弑杀皇帝陛下的吗?姑且不论地球教唆使他这么做的企图,事实上,他只是单纯地想要真正去获得他生命里最后的那几分钟,所以才甘愿承受像刺客这种不名誉的罪名,不过这只是表面上。”
起初这么想是希望能够稍稍缓和下下父亲心中的悲伤,因为希尔德很明白没有一个儿子的父亲,对于海因里希这个身体孱弱的侄儿是多么地疼爱与辜。不过希尔德此刻则认为自己本身的这个想法事实上是不是也抓住了几分真实性。海因里希·冯·邱梅尔男爵拒绝了以默默死去这种毫不起眼的方式来结束自己的生命,而将生命存折中仅存的一点生命力全部取出加以燃烧,以期生命中能够出现耀眼的火花,纵使这火花是极为短暂的。这是不是一种伟大的行为,希尔德无法断言。但是若要将海因里希咫对莱因哈特所怀有的这种羡慕与嫉妒的强烈情感加以净化,是不是还有什么其他的方法呢?
希尔德于是伸手探取放在桌上的摇铃,正想要吩咐管家汉斯为父亲和自己送来咖啡的时候,汉斯那气色极佳的脸庞和宽幅的身体比铃声还要快,这时已经出现在她的面前。
“小姐,”管家高声喊道:“皇宫里面直接打TV电话来了,画面上的人说他是修特莱,说是有好消息要传达。请小姐到TV电话室去一下……”
希尔德于是原封不劝地将摇铃放回桌上去,像是少年似地迅速站了起来。这个好消息早就在预料之中的。年轻的金发皇帝是不会将玛林道夫伯爵父女永远地逐出宫廷之外的。不过,自己也必须要预料到重新复职之后,宫廷内恐怕是会到处布满了刺人的荆棘吧。
特别是军务尚书奥贝斯坦和他的那些走狗军部官僚们。为了不落入他们的口实,希尔德不得不保护父亲和自己。
“怎么可以输给他们呢。”
希尔德走在回廊下,嘴里一面咕念着的声音,传到了站在前头的汉斯耳朵里,管家回过头来,将充满不解的视线投向希尔德身上问道。
“小姐,什么事呢?”
“嗯,没有啦,我在自言自语。”
这么回答之后,希尔德猛然想起,那些和自己相同性别的所谓“可爱的女孩”在这样的时候,大概会更令人觉得可爱地说是在自言自语吧。
于是她用拳头轻轻地拍打了自己那一头暗色调金发的头,此举就像是一个少年,或者说更像是男孩子的动作。因为她并不是个像是“可爱的女孩”才被宫廷所需要的,而且这样的一种想法,就算她自己也会觉得跟自己毫无瓜葛。
Ⅱ
玛林道夫伯爵佛兰兹和希尔德父女被解除了禁闭思过的禁令之后,还有一个最高兴的人,那就是渥佛根·米达麦亚元帅。
“那个奥贝斯坦说的那些话简直就是没道理,什么要全族问罪,那种野蛮行为早就在前一个王朝就结束了。”
他甚至想到希尔德应该要成为皇妃的候选人,于是对着妻子艾芳瑟琳也这么地说道。
“如果他们俩之间生下孩子的话,那么这孩子一定是个绝顶聪明的皇太子。你觉不觉得这是一件很让人感到高兴的事情吗?”
“应该是吧,不过这还得要看看他们俩位的想法如何才能决定,不是吗?”
艾芳瑟琳若无其事地制止了丈夫像是天马行空的想象。二十六岁的她,或许也是因为还没有孩子的关系,新婚当时的纯真可爱,一直到现在丝毫都没有减损。她转身的动作还是像从前一样让人感觉到好似燕子般的轻盈,而做家事时的姿态也好像是音乐一般的轻快,让米达麦亚感到无限的愉悦。
“我接受求婚的时候,并不是因为对方是一个有前途有能力的军官哟,而是因为那个人是你呀!”
“那个时候如果早知道,那么我会穿着更体面一些然后向你求婚哪。再也没有任何事情让我像当时一样感到那么样害怕了。”
就在他二人愉悦地相互诉说的时候,家用电脑的音乐响了起来,表示有访客到了。艾芳瑟琳于是踩着丈夫所欣赏的轻快脚步,迫不及待地跑向客厅,想看是哪位访客,接着立即隔着门告诉丈夫说:“罗严塔尔提督来了。”
奥斯卡·冯·罗严塔尔来到米达麦亚的家里,虽然不是绝无仅有的,不过比起米达麦亚上罗严塔尔家的次数可就少得多了。他对于这世上所谓的家庭或者是人妻一直从有色的、极为偏激的太阳眼镜这一边来看待,不过一旦把脚踩进了亲友家中的时候,却也都还能遵守着相对的礼节。不过又好像是为了要当众声明并未超出一般礼节似地,凡是送给夫人的礼物一律都是花束。
艾芳瑟琳·米达麦亚于是将当晚所收到的礼物——黄色水仙花插进花瓶里,然后将装有自己亲手做的腊肠和软乳酷起司的碟子端到客厅里招待丈夫的客人,这时“帝国双璧”已经把酒摆在面前开始谈起来了。
无意要插入男人之间谈话的米达麦亚夫人,将碟子摆好之后,立刻就退了出来,不过耳边还是听到了“特留尼西特”这个名字。
罗严塔尔满脸鄙视的神情说道:“优布·特留尼西特这名男子,唯一会流传到后世的大概就只有绝代商人这个臭名罢?”
“是啊,那家伙先把自由行星同盟和民主主义卖给了帝国。然后这一回又把地球教卖掉。每一次他把商品拿到市场上来的时候,历史就会跟着产生一番变动。不得不让人觉得他是一个足以和费沙人一较长短的生意人哪。”
“说的也是,就卖方来讲,他确实是一个优秀的商人,不过买方就不行了。他所买到的是人们的鄙视与警戒心,有谁会尊敬他呢?他是将自己的人格切成一段一段地来出售呀!”
统帅本部总长有点苦涩地笑了。
“你所说的是没错,不过,米达麦亚,那种人在他活着的时候是不需要他人的尊敬或者是敬爱的。而且像那种无耻之辈,根部扎得特别深,而且茎部特别肥大。寄生木不就是像这样的东西吗?”
“是没错哪,像寄生木一样……”
这两位名将说到这里不禁陷到了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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