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河英雄传说
特事件抱持着不同的意见,招致了莱因哈特疏远,但仍不顾自身危险,以自己的性命守护他的密友红发青年。当他濒临死亡的时候,他连一句不平或抗议的话都没有说,他所说的只有这么一句话。
“莱因哈特大人,请您一定要将宇宙掌握在您手中。”
这句话是用珍贵的鲜血所写下来的誓言。莱因哈特一直在遵守着这个誓言,他先是消灭了高登巴姆王朝,然后消灭费沙自治领,最后又消灭了自由行星同盟,然后使他自己成为历史上最伟大的霸主,他已经成功地实践了这个约定。但是——但是,莱因哈特现在被迫要去面对他过去的罪孽。极尽光荣的最后,获得最高权力的最后,他所获得的竟然是无法随光荫磨灭的罪人枷锁,是那些被活活烧死幼儿的哀号声,原以为自己已经忘却了,但是就如同那个暗杀者所宣告的,死者绝对不会忘记那些他人所施回在他们身上的暴虐。
此时有人怀着一颗关怀的心进到室内,将酒精形成的雾气驱散了。莱因哈特抬起了他阴暗的眼眸,在室内各处游移之后,固定在某一处,在那里他看到了一个暗色调的金发。那一头金发的所有人是伯爵小姐,她是受正站在门外鸣咽的艾密尔·齐列的请托而进来的。莱因哈特发出一个失意的笑声。
“玛林道夫伯爵小姐是你吗……”
已经丧失了绚烂华丽的声音,从那已经冰结起来的空气表面滑过。
“那人说的没有错,朕不但杀了人,而且还是一个卑鄙怯懦的人!”
“陛下……”
“如果朕去制止的话,那么那场屠杀就可以被阻止,可是我却没有那样做。愚蠢恶劣的布朗胥百克公爵自己犯下了罪孽,而我却利用他的罪孽,自己独占了利益。我明白,我是一个彻底的卑劣者,我不配拥有皇帝的地位,而且也不值得让士兵们为我欢呼。”
希尔德并没有回答。她所体会到的无力感觉与苦涩的程度并不亚于莱因哈特。她只是静静地掏出手帕,擦拭着被染成血色的桌巾以及皇帝和手和衣袖。而莱因哈特也停止了让他心中的自我谴责再继续宣泄出来,他紧闭着他端丽的嘴唇,但是希尔德仍然能够听见皇帝精神上的伤口在吱吱作声。
虽然自己是自愿进到室内来的,但是要安慰皇帝的伤心,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一件事。尤其像“充其量面多也只是死了二百万人而已”的这种论调,绝对是用不得的,这种论调正是鲁道夫·冯·高登巴姆式的力学理论。莱因哈特的人生,正是以否定这种思想为出发点。一旦将自己的罪责加以正当化,那么就会使自己从迈向自我神格化的陡坡上滚落下来,沦为鲁道夫第二。
莱因哈特是如此,已经成为过去的杨威利也是如此,希尔德既非全能也非万能,她没有把握应该要用什么药,来治疗皇帝在精神上所受到的创伤。但是被酒精濡湿的手、袖子、桌巾都已经擦拭好了,现在的她得要继续下一个动作。她于是一面犹豫着一面开口说道:
“陛下,就算你曾经犯错,不过我认为您已经得到惩罚了。而且您在得到惩罚之后,确实在政治和社会方面做了相当大的改革。有犯错,但也得到惩罚,最后留下了成果。请您绝对不要因此而贬谪自己,因为民众确实因为您的改革而获救了。”
莱因哈特清楚地了解到希尔德所说的惩罚,其实是指齐格飞·吉尔菲艾斯的死。他的眼眸仍然显得阴郁,但酒精成分所形成的瘴气已经迅速地褪去了。他的眼眸里面,接着出现了伯爵小姐折好了手帕,鞠躬之后,正打算要退出房间的身影。年轻的皇帝着急地从椅子上稍微站起来,压根儿也没有想到自己竟会这么说。
“伯爵小姐。”
“是,陛下。”
“希望你不要走,在这里留下来。”
希尔德没有立刻回答。她情绪自己的听觉是不是有问题,这样的疑惑像潮水似地逐渐上涌到她的胸口,并且超越她心脏位置的时候,她知道了,她知道年轻的皇帝和他本身已经踏进了某个固定的角落。
“今天晚上没有办法自己一个独处,拜托你,不要留下朕一个人。”
“……是的,陛下,遵照您的指示。”
希尔德此时无法判断自己这样的回答究竟是不是正确的。她只知道这样的回答不是选择而是必然的结果。但是对莱因哈特来说,事情又不一样。希尔德知道自己只不过是飘荡在波浪间的一根麦杆,但是她下定决心,为了眼前的这个人,她要尽可能让自己在今天晚上成为一根好麦杆。
Ⅳ
八月三十日。
玛林道夫伯爵家的管家汉斯·修德瓦掩不住从昨晚开始即徘徊在他心中的不安、怀疑与困惑的情绪。他所一直引以为傲的“希尔德小姐”,昨晚竟然彻夜未归。早上六点,有部地面车停在门前,那位有着暗色调金发、头发剪得短短的女孩,从车上一走下来的时候,汉斯立刻慌慌张张地迎了上去。
“希尔德小姐,您昨晚到底怎么了?”
“我回来了,汉斯,你起得真早啊!”
忠实的管家,对于伯爵小姐的反应,不得不再一次感到怀疑与不安。从希尔德还是个小女孩的时候开始,汉斯就一直照顾着她,无时不为她的聪明和活泼感到赞叹,甚至极为推崇。玛林道夫家的小姐和其他家“深闺中的千金小姐”是不一样的,她从不曾胡乱地购买丝绸衣裳,或者弹弹钢琴、唆使和钢琴老师谈个恋爱,或者整天就是收集一些宫廷内外的丑闻,然后牢牢地记在脑子里面,像是用图钉钉住了一般。
汉斯唯一觉得可惜的,就是希尔德不是男儿身。如果小姐是男儿身的话,那么今早恐怕早就当上国务尚书或者元帅了。
当今那些大贵族的子弟中,论聪明、论秉性,甚至还没有人能及得上小姐的。或许正是因为如此,“希尔德小姐”不仅当上了平凡男子绝不可能就任的大本营幕僚总监,而且“伯爵大人”也当上了国务尚书。玛林道夫家过去在贵族界、社交界当中,一直没没无闻,在高登巴姆王朝的时候,充其量也只不过是个朴实、平凡、徒有贵族之名的家族。但这样的一个家族,今日却成为支配宇宙权力体制的中枢。这一切都是因为希尔德小姐的功劳。但这么了不起的小姐,为何昨晚彻夜不归,而且还一副发愣的样子呢?这是汉斯的记忆里面,从未曾有过的事。
但汉斯的观察事实上并不全然正确。因为发愣的样子是希尔德故意装出来的。因为她不知怎地只觉得羞涩,无法正面迎向忠实管家的脸孔。她刻意地放轻脚步,走向二楼的卧室,淋浴一番之后,换好衣服,七点三十分便下楼走向餐厅。
此时佛朗兹·玛林道夫伯爵已经在餐桌旁就座了。如果自己此时刻意避开早餐的话,那么可能会使父亲更加担心,但是一旦入座,就一定得要面对父亲了。希尔德于是发挥自己最大的演技,向父亲打过招呼之后,便开始把早餐的食物,送自己那毫无食欲的胃里面。
忽然,父亲出声对着希尔德说:
“昨晚,是和陛下在一起是吗?希尔德?”
轻缓又温和的声音,在希尔德的脑子时引起不断的回响。希尔德看着汤匙从她的右手落下,汤盘里的汤溅到下巴的高度。
“玛林道夫伯爵除了诚实之外,没有任何的长处。今日的地位,还因为沾了女儿的光。”
希尔德从很久以前,就知道对父亲如此嘲讽的人,其实是错误的,因为玛林道夫伯爵的诚实,是有外表不华丽但内涵深厚的知性与洞察力作为底衬的。贵族社会的桎梏极为苛刻,但他并未对希尔德的才能加以限制,光就这一点,他人就应该可以看出伯爵真正价值的所在了。
“爸爸,我……”
父亲看着女儿的面容,透露着些许的寂寥,但也浮现着慈祥、理解的神情。
“嗯,我明白,我想我大概明白。所以你不说没关系,我只是想要确认一下而已。”
“对不起,爸爸。”
这句话并是因为希尔德做了什么坏事,只是她面对她所敬爱的父亲,除了“对不起”之外,再也没有办法说其他的话了。她的表达能力,仿佛突然干涸了。
此时一阵脚步声在餐厅外响起,打破了父女之间的沉默。汉斯摇晃着他巨大的身躯,急急忙忙地跑进来。
“伯爵大人!老爷!门口有客人……”
汉斯喘着气,胸腔急遽地起伏着,好不容易才喘过气来向主人报告客人的身分。
“我打开门一看,皇帝陛下、皇帝陛下竟然就站在门外,他说无论如何希望能和伯爵大人与小姐见面……”
伯爵将视线转移到女儿的身上。这位被人称为智谋可抵整个舰队的武力而且貌美的幕僚总监,紧紧抓住餐巾的一角,眼睛睦盯着汤盘,身体一动也不动。
“希尔德……”
“——爸爸,我站不起来。”
“可是皇上可能有什么话想和你说哪。”
“对不起,拜托你,爸爸。”
希尔德此时所说的话,完全没有一点智慧和气魄。
伯爵一面在嘴里喃喃地说着什么似地,一面从桌旁站了起来,往大厅的方向走去。
人类史上最伟大的征服者,此时正定定地站在大厅里,胸前抱着一把偌大的花束,那些是红色、白色和淡红色的大朵蔷薇,或许是这个夏天里,最后的蔷薇了。他认出迎面走来的人是伯爵家当家主人的时候,白晰秀丽的脸庞上,仿佛正映照映着淡红色的蔷薇。
“陛下……”
“啊、啊、玛林道夫伯爵。”
“承蒙陛下特地前来,臣甚感惶恐,敢问陛下您大驾光临,有何指示?”
“不,过意不去的人是我,清晨一大早就前来叨扰,真是抱歉!”
这种表达方式能够被容许,便可充分看出这位有着夺目的金发、历史上最伟大的霸主,是多么地紧张和激动。他用他那仿佛弥漫着烟雾的苍冰色眼眸看着伯爵,然后把花束硬塞给他。
“我想把这花送给伯爵小姐……”
“陛下您如此关怀,臣真是不胜惶恐。”
蔷薇花浓郁的强烈香气,在伯爵接过花束之后,笼罩住伯爵的上半身,伯爵忽然觉得有些要窒息了。
“我曾经问过米达麦亚元帅,他向他的夫人求婚的时候,就是带着美丽的花束去的。”
“哦,原来是这样子。”
在这样模糊不清的回答当中,玛林道夫伯爵已经完全洞察到年轻皇帝来访的目的了。不过,伯爵心里面想,不至于会向米达麦亚元帅请求请教如何作为一个求婚者吧。
“所以,朕也想要这么做,不,应该是说不能不这么做,总局,朕还是让人选好花带过来了。伯爵小姐喜欢花吗?”
“我想应该不讨厌。”
莱因哈特点点头,看来他内心已经设定了一个终点,但此时仿佛正在通往终点的途中徘徊着,不久终于决定要说出来了。
“玛林道夫伯爵,朕想要迎娶您家的小姐做朕的皇妃,不知是否可以得到您对我们结婚的认可?”
玛林道夫充分体会到皇帝、或者说这名不谙世故的金发年轻人内心的诚挚。这样的一个年轻人,当然不会是轻蔑的对象,但是就因为一个“曾有过什么”的夜晚之后,天一亮就跑来要求结婚,这无论如何都让人感到有些不太对劲。
玛林道夫伯爵一面在心里面暗暗地想着,一面仿佛得到旁证似地,有了另外的相当。莱因哈特·冯·罗严克拉姆,这名“天才少年”,在军事和政治两个范畴内,以极短的时间,便开拓出无与伦比的基业,但是对于男女之间的事情,就非常不懂世故了。
才能严重偏颇的“天才少年”,还是激动地说道:“如果,我对伯爵小姐做了那、那样的的事,却没有负起责任的话,那么朕就和高登巴姆王朝那些个淫荡的皇帝没什么两样了。朕、朕,不想和那种家伙同流合污。”
做臣下的人或许不应该有这种反应也说不定,不过伯爵却还是忍不住要同时叹气和苦笑。每个人感觉必须要感觉必须要负责的方式,各有各的不同,但是莱因哈特的感觉方式,很明显是洁癖的观念远高于一切。
“陛下,您不必要觉得有任何的责任。我的女儿应该是基于她本身的意志,才与陛下您在一起。我这个女儿决不会以一个夜晚作为武器,来束缚住陛下您的一生。”
“不过……”
“今天请到此为止,恭请陛下就此回去吧。一则因情绪尚未经过整理,且惟恐对陛下有失礼之言行举止。如今无论如何,已承蒙皇上赐予过高
页面: 1 2 3 4 5 6 7 8 9 10 11 12 13 14 15 16 17 18 19 20 21 22 23 24 25 26 27 28 29 30 31 32 33 34 35 36 37 38 39 40 41 42 43 44 45 46 47 48 49 50 51 52 53 54 55 56 57 58 59 60 61 62 63 64 65 66 67 68 69 70 71 72 73 74 75 76 77 78 79 80 81 82 83 84 85 86 87 88 89 90 91 92 93 94 95 96 97 98 99 100 101 102 103 104 105 106 107 108 109 110 111 112 113 114 115 116 117 118 119 120 121 122 123 124 125 126 127 128 129 130 131 132 133 134 135 136 137 138 139 140 141 142 143 144 145 146 147 148 149 150 151 152 153 154 155 156 157 158 159 160 161 162 163 164 165 166 167 168 169 170 171 172 173 174 175 176 177 178 179 180 181 182 183 184 185 186 187 188 189 190 191 192 193 194 195 196 197 198 199 200 201 202 203 204 205 206 207 208 209 210 211 212 213 214 215 216 217 218 219 220 221 222 223 224 225 226 227 228 229 230 231 232 233 234 235 236 237 238 239 240 241 242 243 244 245 246 247 248 249 250 251 252 253 254 255 256 257 258 259 260 261 262 263 264 265 266 267 268 269 270 271 272 273 274 275 276 277 278 279 280 281 282 283 284 285 286 287 288 289 290 291 292 293 294 295 296 297 298 299 30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