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河英雄传说
无论如何,必须尽可能避免战机做直线性的移动。直线的移动,再有多大的可能极限也无法避开敌人的攻击。在宇宙空间的物体形状,或动物或静物,圆和球都是基本形状。
回旋——上升——下降。假设虚空中有一个看不见的球面,把速度提高至最大的可能极限,沿着球面移动。不一定要按照计算的数值移动,因为那样反而可以逃过敌人的预测结果。当双方的机体擦肩而过,在最近的距离交错的那一瞬间,尤里安按下中子光束的发射按钮。
“打中了!是真的吗?真的啊!”
无色彩和有色彩的光爆炸成一幅盈满视觉的画面。爆炸的机体破片,自光球的中心喷射开去,化成霓彩,把宇宙的一隅装点成万花筒般的瑰丽世界。
此刻,尤里安·敏兹埋葬了生涯中的第一个敌人!而且这个敌人曾身经百战,无庸置疑,许多同盟的战友都丧命于此人手中,因此,许多我方的人都难以相信他丧命于尤里安手中。这个初尝战绩的黄口孺子,也没有想到一个人的生命就这样结束了。
一股难以抑遏的兴奋自体内涌出来,全身的每一个细胞像要灼烧起来似的雀跃着,但在这一股骄傲的热流里,却有一块无法熔化的沉重巨石,冷却了尤里安沸腾至顶点的热度。
那个被他打败的敌人浮现脑海——他究竟是一个怎样的人呢?他有妻子吗?或者是在等待着恋人?……一架王尔古雷载着一个士兵的一生,而这个士兵的一生却牵连着无数的旁支,向社会的各个角落延伸而去。
这并不是无谓的感伤,一个人的一生毫无理由地被切断了,何其悲哀!尤里安心中暗暗打定主意,在自己有生之年里,一定要将此事铭记在心!
※ ※ ※
帝国军各舰,开始有人在纳闷了。以现况而言,他们正处于优势,原本应该感到高兴才对,但是一股奇怪的感觉却不禁油然而生。敌人的战力并不均匀,虽然有人说伊谢尔伦的驻留舰队是同盟军中最精锐的部队,但现在所见斯巴达尼恩上的敌兵,却有很多可说是以近乎自杀式的拙劣方式战斗着。原因何在呢?
帝国军指挥官艾思德尔夫少将是坎普上将旗下首屈一指的用兵专家,在此时他并不急于作全面的攻击,而是采取稳打稳扎的做法,步步为营,谨慎应战,以确保优势,他之所以这么做,一方面也是慑于杨威利的威名使然。通常这种稳健的做法应当会颇受赞扬的,但这次的结果却被指责为优柔寡断。
※ ※ ※
伊谢尔伦要塞的会议室里,干部们齐聚一堂。虽有人指称“爱开会的杨提督”,但又不能取消会议,否则大概又会被批评成独断专行或独裁作风了吧!站在杨的立场,他是认为听听部属的意见也不错,总比自己闷着头想要好。这次大家都异口同声地赞成尽速增派援军,唯一的问题在于援军的规模,待每个人发表过意见后,杨威利征询司令官顾问梅尔卡兹的看法。
“客座提督的看法如何?”
此时最感紧张的大概是那些既不是发问者也不是回答者的其他座上的干部吧。
在去年以前,维利伯尔·由希姆·冯·梅尔卡兹仍是帝国军的一级上将,领的是银河帝国的俸禄。当贵族联合军被帝国的权臣——年轻的莱因哈特·冯·罗严克拉姆打败时,在副官舒奈德少校的力劝之下,他才放弃自杀的念头,到伊谢尔伦要塞投奔同盟军,成为杨威利的顾问。
“依敝人的看法,既要增援的话,就必须派出最大限度的兵力,并且迅速行动,给敌人一个意外的打击,然后再收容友军,全速撤退。”
当梅尔卡兹提到“敌人”二字时,他那略显老态的脸上,浮现一抹凄苦的神色。即使是在莱因哈特麾下,提到“帝国军”这三字时,仍会令他感到一股莫名的惆怅。
“客座提督的看法,我也赞成。在眼前,如果分批投入兵力,反而减少扳回一城的机会,而且还有可能助长战火扩大。全体舰队要快速行动,在敌人援军未到之前全力一击之后撤退,现在马上进行出发准备。”
干部们向司令官敬礼回应,就算他们对杨其它方面的表现有所不满,但对杨的用兵能力却绝对信服,一般士兵更是佩服得五体投地。看看大家的反应,杨对梅尔卡兹说:“我想请梅尔卡兹提督一同搭乘旗舰出击,可以吗?”
梅尔卡兹在投奔同盟军后位列中将,阶级在他之上的杨,原本不必如此谦卑的问他,但杨视他如贵宾,所以对他这般客气。
说来荒谬,即使梅尔卡兹提出的建议有多愚昧,杨也打算全盘接受的。当梅尔卡兹亡命投诚时,杨自愿做他的保证人,因为梅尔卡兹虽是敌国的人,但杨却很尊敬他。而且,为了使他对同盟军有归属感,杨觉得多少牺牲一点也是值得的。
另外则是因为杨对自己信心十足,战略状况再恶劣,他都有把握能在当时的条件下,争取到最大限度的成功战果。不过,过去的成绩未必是未来成功的保证,对于这点,杨或许太过自信了也未可知。
梅尔卡兹的提案与杨的想法不谋而合,由这点杨再度看出梅尔卡兹是位沉稳扎实的正统派用兵家,他心中感到欣慰,但同时又觉有点不好意思,因为他方才还在想梅尔卡兹会不会提出荒谬的意见来哩——这种想法对于一个经验丰富的军事前辈而言,实在是太无礼了。
另一方面,杨也顾虑到梅尔卡兹的心情,他不想让梅尔卡兹处于与帝国军之间直接战斗的立场上。但是,如果杨亲自率领舰队出击,让梅尔卡兹留守的话,有人一定会担心司令官不在的期间会发生危险。杨觉得自己又在瞎操心了,但又不能置之不理,因为照顾部属必须公正无私,不能有所偏颇。梅尔卡兹也很清楚杨与自己的立场关系,这位亡命的一级上将简短地答道:“遵命!”
Ⅳ
尤里安仍身处激战的漩涡中。
敌我识别侦察系统侦测到一不明物体的振动,尤里安反射性地将座机往左下方急速移动。一瞬之间,方才尤里安所在的位置被一道银剑般的光束穿过。在能源耗尽消失之前,尤里安便找出了光束的发射位置,锁定目标,连续发射出二道光束,被击中的王尔古雷机体像圆球般地轰炸四散开来。随着主萤幕的入光量调整系统变化,脉冲波打着节拍,不断扩大的爆炸光团宛然是画家笔下的作品。
“击坠第二架了!”
头盔底下,尤里安不住地喃喃念着,连自己也无法相信这就是所谓的“战果”。不但打败敌人,还同时体验了战斗的开始与结束的新兵,人数实在不多。这是幸运使然?不——不只是幸运而已,尤里安的技术较敌人更胜一筹才是原因所在吧。
头盔下,尤里安那双暗褐色眼瞳锐利地闪耀着自信的光采。心想,自己是否已经能够独当一面了呢?初次迎敌就打下两架敌机,这下子可要杨提督好好夸赞一番了。
当另外一个敌人在尤里安面前出现时,他知觉到自己已沉着下来,不论何种情况下,都能妥善对付了。
机翼呈X型的王尔古雷,中央部位闪光灿耀如画,但当它还只是极小的光点时,尤里安就已经“跳到”左方去了。电磁炮弹以数公分之差,与斯巴达尼恩擦身而过,向无垠远处的超低温空间射去,尤里安按下中子光束炮的按钮,但王尔古雷也自空中一蹬移了开来,光束只穿越过绵延不尽的黑暗。
尤里安为之目瞪口呆,一击不中的遗憾之意,想必敌人也是于我心有戚戚焉吧。少年按下按钮,第二次射击,正准备一决胜负的时候,几个敌人的战斗艇却突然飞掠而过,整个视界的光影交错奔窜,尤里安把敌人追丢了。
战况顿时一片混乱。
看到这些莽撞的闯入者,少年一时怒气冲天。若再多个二、三分钟的话,自己应该可以再次刷新战果的,他的对手运气真不错——尤里安想到这里,突然间有当头棒喝的感觉。
他心中甚是羞愧,觉得自己竟如此自大狂妄!在第一次的战斗就打下了二架敌机,使他有种“我是个身经百战的勇者”的错觉,别开玩笑了,几个小时之前,他还被教官和老兵骂得狗血淋头呢!若说有什么实际的战争经验,他还谈不上,只不过是个沉溺于想像中的生手罢了,不是吗?
尤里安曾在杨威利的身边,亲历其景见识过大舰队的会战情形。那时无论判断、观察、下决定的人都是杨,尽管自己有多热心,多真诚,充其量也只不过是个旁观者罢了。旁观者无事一身轻,但当事人却得负起对自己人乃至对敌人的战斗责任。
尤里安这一点的认知应该是跟杨学来的,而不是出于本身的想法。杨教晓了他待人处事应有的态度,并要他谨记在心。但才有一点小小的成绩,他还是自傲起来了,尤里安对自己感到泄气。另外,有的人虽然可以对一○○万部属和一○○万敌人负起责任,但面对自我的时候,却连对自己的责任都无法承担起来。自己何年何月何日才能填补这段差距呢?而那一天,真的会来吗?
沉思的当儿,尤里安使劲地操纵忠实的爱机,一面闪避敌人的炮火,一面躲开我方的机体,来来去去地在虚空中留下饱和的轨迹,发射了数十发的炮弹,但不知是守护天使睡着了?还是真正的实力也不过尔尔?……竟连一发也打不中。
这时,操纵盘上的红色灯光忽隐忽亮地闪了起来,那是回航的信号,因为斯巴达尼恩本体和中子光束炮的能源,都已所剩无几了。十分钟后。尤里安到达母舰。“摇篮曲”是母舰与搭载机之间特殊感应系统的怩称,整备兵看见他回航,赶紧向管制官报告。
“敏兹中士回来了!”
“知道了!补给能源期间,准许他休息,一切行动照规定来做……”
休息时间是三十分钟,在这段期间内,既要洗澡,吃饭,还要准备好下次战斗用的装备。
用几乎可以把皮肤烫得通红的热水和冷水交互淋浴,尤里安那充满活力生气的皮肤更加光采焕发了。穿上衣服走到餐厅用餐,菜色很多,有富含蛋白质的牛奶、乳汁烤鸟肉、汤面、混合蔬菜等等。但是全身的紧张仿佛都集中在胃里似的,一点食欲也没有。尤里安只喝了点牛奶,起身正待要走时,一个在餐桌对面,手里只端着牛奶的士兵向他叫嚷了起来。
“这样就没错啦!小伙子,不要吃比较好哦!撞击腹部的时候,胃里有食物的话,会得腹膜炎的!小心点哪!”
“啊,是吗?我会注意的。”
尤里安只这么回应了一下。在宇宙空间的战斗中,这种注意有什么用呢?以尤里安刚打落的两个敌人为例,肉体大部分都在那一瞬间被打得四散纷飞了!在撞击腹部得腹膜炎之前,早就由于内外的气压差导致内脏喷出,血液在血管内沸腾,把心脏和脑部的细胞煮熟了,并自耳、鼻孔喷出来——在这种情况下要想生存是不可能的。但是,在生与死之间,为求能多靠近“生还”,一分一毫地付出代价与努力是士兵的义务和权利所在。这个士兵提醒尤里安的话可能就是出于这种想法吧!
步出餐厅时约莫已过了二十五分钟,刚好见到有五、六个士兵坐上往飞行甲板方向的电动车正要开动,尤里安过去纵身跳上,在飞驰三分钟后的目的地腾身跳下。
再次出击的准备已就绪了,尤里安一面快步走向爱机,一面戴上手套。整备兵们又叫了起来。
“小伙子!加油!不要死掉了!”
“谢谢!”
尤里安回应着,感觉有点怪怪的。
在被叫做“小伙子”的年龄时,可真是一点也不想死的呢!
第二次启动战斗艇顺手多了——这是指与第一次相比较而言。
而且,在离开母舰重力控制系统保护的刹那间,那种上下失调的感觉,也可以在十秒钟内恢复过来了。
黑暗的花园里,爆炸光和光束射线所形成的花朵,不断的绽放过来。这就是人类嗜杀成性与破坏的最好证明。然后,这种不值一文的“嗜杀成性的残渣”,化成毫无秩序的能源波涛,汹涌奔来,拨弄着小小的斯巴达尼恩的机体。
虽然很想知道整体的战况,但现在整个战场淹没在电磁波和干扰电波的无形波涛里,通讯机能等于瘫痪了。各种信号变得有点可笑,而在通讯容许的范围内,又要如何才能保持舰队的有组织性呢?如果战场是在地上的话,要联络己方同伴,还可以用传令兵传令,有时甚至连军用犬或传信鸽也派得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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