嫡妻奋斗记 作者:宝金(晋江2013-2-21完结,破镜重圆,宅斗,布衣生活)





听这,竟自己巴巴地送上爷娘门来,那不是自个儿作死么!
  
  然而人已经到这儿了,转头逃走,显是不能。
  
  到得爷娘居所外头,十六娘竟觉得自己的心像是要从胸膛中跳出来一般。便是洞房夜后见阿家,她也未曾如此紧张过的。
  
  朝玉看她一眼,无奈道:“十六姊等等吧,奴进去和郎君娘子说一声。”
  
  十六娘看她进了门,手指甲都快捏进掌中去了。
  
  然而朝玉旋个身子便转了出来:“娘子叫十六姊进去。”
  
  十六娘狠下心,一步跨进了门中。
  
  然而她前脚进门,一只茶盏便紧接着飞了出来。正砸碎在拥雪脚前。拥雪惊得面容失色,抬头却正对上朝玉一脸无奈地掩了门。
  
  之后,朝玉示意她噤声,两个婢子站在庭中细听,却什么也听不到。
  
  亦难怪,房内,十六娘垂首站着,牙齿咬紧嘴唇,半句话都不敢说。而裴王氏垂腿坐在榻上,狠狠瞪着这不出息的亲女。
  
  她们并无人出声。
  
  “阿娘阿爷待你太好。”许久,裴王氏才道:“竟把你养成了这般性子!阿央,你知不知道……你,你要将阿娘气杀了么?!”
  
  “儿只是……”十六娘不敢抬头,辩解的话,出口一半,又被她自己咽了回去。
  
  “你有半分做主母的样子没有!”裴王氏斥道:“莫同阿娘说你为着谁——你为人家,人家可为你么?裴氏的颜面你当做什么?”
  
  “那并不是因为儿才……”
  
  “不是因为你?秦家姊夫几次主动与你示好,你说了些什么?!”裴王氏冷笑道:“若不是我长了个心眼打听了些,还真不知道我这亲女如此倔强——你是做正房的,却费这劲儿同那狐媚子争郎君的心意,争不到,还要使脸色与郎君看!这话说出去,旁人牙都笑掉了!”
  
  “阿娘!”十六娘快哭出来了,声音里尽是委屈。
  
  “你管他喜欢谁呢。”裴王氏又急又气,全然没理会女儿的郁愤:“先成了礼事,这般才是夫妻!待你诞育下小郎君,那狐媚子再如何又能怎的?她生下的便是个金人儿,也只当铁使!”
  
  十六娘默然,她怎也不敢和自己阿娘犟嘴的。阿娘所说,句句都在理,可她看到秦云衡牵挂灵娘的模样便恼他,便不愿同他多纠缠。那气儿上来,也不是她想克住就克得住的啊。
  
  “你倒是说话呀。”裴王氏见十六娘不言不语,益发着急:“我怎生有你这般的亲女的!说来都怪阿娘阿爷太宠你,你才成了这般骄纵的吗?”
  
  “不……阿娘。”十六娘只好开口:“儿只是……这叫儿怎么说清楚呢!”
  
  “我看你也不必说清楚了!”裴王氏是个急性子,打断了她的话,道:“你若还有些心,还不想叫你阿娘披发自尽以谢裴氏祖宗的话,便听着阿娘的话照做!你回府之后,该立时去找秦家姊夫……”
  
  “……”十六娘苦笑道:“阿娘不必再说了,您要说的,儿尽知……”
  
  “你尽知?你尽知还……”裴王氏顿足,道:“罢了罢了,你这要命的小阿姊,要气杀你阿娘才甘心的吧?!还亏你知道回府上一趟,听我这老盘荼鬼啰嗦!否则阿娘真要被你气出病来了!”
  
  十六娘连抬眼看看她都不敢,只能垂着头,诺诺连声。
  
  “好了,阿娘要说的都说尽了,你回秦家去吧!既然你尽知,早些叫阿娘抱了外孙儿才是正理!”裴王氏口气微微缓和,道:“你阿爷说他不想见你,你也莫留了!叫族亲们看了,只道你是回娘家诉苦的呢!他们嚼阿娘的舌根子,我是不怕的,可你还小啊,你丢不起这颜面的!”
  
  十六娘愕然:“阿娘!儿来便是还有事要问的!”
  
  “问什么?”
  
  “二叔父家在何处?二郎那庶兄,想讨二叔父家的十三堂姊为正妻……”
  
  “你是要你阿娘的命啊?”裴王氏怒道:“自家的事儿都折腾不清的,你管谁要讨谁做妻做妾呢?!”
  
  “阿娘!”十六娘急道:“您这是要儿的命吗?儿都应了秦府来问这一声——再说了,儿只是去二叔父那边看看……”
  
  “看什么看!”男子声音从居室深处的围屏后响了起来。十六娘登时站直了——那是她阿爷裴令均。
  
  着宽松袍衣的裴令均慢慢走出来,他脸上不见怒意,却十足威严。然而十六娘到底是被娇宠惯了的。她阿娘性子急,还叫她畏惧几分,阿爷却最疼她,无论他何种神色,十六娘都不怕的。
  
  “阿爷……”她哀声柔气地唤道:“儿都知错了,阿爷可再莫说不愿见儿啊!”
  
  裴令均实实也不愿为难这心爱的幼女,见她眸子闪动依依可怜模样,也只叹得一口气:“你这催债的小鬼!阿爷都要变成族中的笑话了,你却还想着替那秦家大郎讨正妻呢!敦伦礼不成,你自己的婚事也不算尽数办完的。怎生不先尽心完了自己的事儿呢?”
  
  “可阿爷,儿这……都应了,总不能就,就不了了之了吧?”十六娘上前两步,牵了父亲的袖子,声音软嗲:“您便告诉儿那二叔父家中住址,儿遣奴子婢子去打听,总不至于坠了阿爷的面子呀!”
  
  “你待秦家二郎,倘有这般乖顺的一半,自不会坠了阿爷面子的!”裴令均斥了女儿一句,可到底不能再狠下心接着责备她:“那家子住碧城坊!你遣个奴子去探看便是了,倘要你亲至,谅他没如此大的风光!”
  
  十六娘听说过这碧城坊,那是神京南边各色闲人居住的地方。
  
  “儿知道的!”她脆生生笑着,心里却有些紧——人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且不论二叔父是何等人物,便是碧城坊这处所,也绝不是一个女孩儿生长的好地方。
  
  那十三堂姊若染上一身碧城坊市井女人的习气,纵使嫁进秦府,也是要给裴氏宗族狠狠丢人的。
  
  十六娘委实是没谱的。若两位“秦裴氏”都不堪至斯,祖父的在天之灵,怕是要夜半托梦,狠狠责打她这嫡孙女吧?
  
  “知道便回去吧!莫再与秦家姊夫置气!”裴令均又叮嘱了女儿一句,他到底还是不放心的。这幼女,是他心头的宝,养在家中宠了十多年了。如今一朝之间要她放低身段逢迎夫君,岂是易事?做阿爷的既怕委屈女儿,又怕落下笑柄,委实为难。
  
  十六娘笑道:“阿爷这是怕叫儿讨了家中一碗饭吃?儿便是吃了晌饭再回,也不误什么的!”
  
  “……”裴令均瞪了她一眼,却终于道:“罢了,你要留,便留阵子也不妨!阿爷总归不少你这一口饭食的。”
  
  十六娘咯咯笑,正要再和阿爷阿娘卖个娇痴,便听得外头有女子同婢子说道:“你同母亲说一声吧,我要进宫陪十一妹呢。”
  
  那是六姊!十六娘的笑容登时僵在了脸上。她抬眼看了阿爷,道:“六姊又要进宫?昨日不才见过十一姊的?”
  
  “她怕是想含儿那里的宫糕了吧。”裴令均不以为意道:“她同含儿也未见得多好的,不为吃,怎生会急着赶到宫里去?你也莫管她了——她在府中也做不了什么,只能折腾婢子们罢了!”
  
  阿爷这般说,十六娘自然不好再出面拦着六姊。只得闷闷应了一声;道:“我好容易回来,还抵不过几块糕饼的?”
  
  裴王氏失笑:“你同你六姊哪里有这般好?竟会闹这样脾气!难不成你也想随着她入宫去见十一姊么?”
  
  十六娘登时语塞:“那,那是不必了,儿回秦府还有家事要办的……”
  
  现在叫她进宫,她是决计不愿意。
  
  裴王氏听了这话,却又恼怒起来:“秦府里有事要办,你这做娘子的还满天下乱跑?旁人要笑你爷娘没教好女儿了!既这般,你且回去吧。哪一天该做的都做了,你再来爷娘这儿讨打也不迟!”




☆、敦伦成

  秦府的马厩中,秦云衡正赤着上身,拎着一把粗刷,蘸了清水,刷洗爱驹玉花骢。这马儿是阿爷阵亡的那一年早些时候时从突厥人处要来的,诚然是宝马,然而也最是性烈。除开他外,旁人是统统不认的,这几日间突然闹起性子,更是踢伤了数名马夫,不得已,只好由他自己来伺候它。
  
  玉花骢还是小驹子时他便常带着它,若非如此,只怕连他也靠近不得。
  
  猝然听到有人喊了一声“二郎”,他才回头,便见十六娘着男装,牵了一匹马,正站在马厩外头。
  
  “谁家的小郎君,如此俊俏?”秦云衡只觉她这般打扮很是可爱,便笑出声来,对她道:“可定了婚事,讨过娘子未曾?”
  
  十六娘不意此言,一怔之后丢了马缰,伶俐如小鹿般跳进了马厩中,砸了秦云衡肩膀一拳:“二郎笑奴呢!”
  
  秦云衡亦未曾料到她穿着男装便敢跳过栅栏,忙挡在她和马儿中间,道:“快出去,省得玉花骢踢你咬你!”
  
  十六娘斜睨了玉花骢一眼:“是么?它要踢我咬我?”
  
  说着,她从马槽中随手抓起了一把干草,递到玉花骢面前:“马儿马儿,你可要咬我的?”
  
  秦云衡失色,却见玉花骢竟然毫无不安之意,只垂了头将她手中的草料叼起,香美地嚼了起来。
  
  十六娘得意了,道:“你看,它也不厌憎奴的——二郎莫不是忘了,它还是小驹子的时候,亦在裴府养了几个月呢。它还认得奴的!”
  
  秦云衡索性将手中的刷子塞给她,道:“那你来刷!我也好歇歇!”
  
  “使不得!”十六娘不接:“刷马要光着背膀的,否则溅一身水岂不难受?奴可做不得!”
  
  他失笑:“那你还不快出去,在这儿呆着,说不得也要溅你一身水!”
  
  十六娘笑着瞥他一眼,转身便依样跳了出去,然而出了马厩又不走开,只趴在栅栏上看他刷洗马儿。
  
  两人相处,若无人开言,总是尴尬。秦云衡默不作声地又干了一会儿,突道:“你今日不是归裴府打听那十三娘子的事情么?怎么回来得如此快?”
  
  “就等着二郎问这话。”十六娘道:“阿爷阿娘把奴赶回来的。”
  
  “什么?”秦云衡将刷子丢进已经空了的水桶中,又安抚般拍拍马颈子,便也出了马厩,从搭在外头的衣物中挑了件长袍披上,将其余衣裳丢给十六娘:“怎么这般的……”
  
  “说奴给裴氏坠了颜面啊。”十六娘道:“既不会做主母,又不是个好娘子……”
  
  “这样?”秦云衡蹙眉道:“那我该陪你去。他们总不能当着我责备你。”
  
  “那也总不能每有人笑奴就叫郎君去呀。”十六娘实在不知下一句该如何说,只能笑着,装作全不把这些话往心里头去的样子。
  
  “你在乎旁人笑话么?”秦云衡顿住脚步看住她。
  
  “……大概……也还是在乎的吧。”十六娘不敢看他,也无法不敛了笑容,低声道。
  
  她装着浑不在意的样子来秦云衡面前摆出这般模样,自是有盼望的。阿娘既然那般同她说过了,她又不是天生痴愚,如何还会不明白?只是无论如何,要她拉开面子主动求取秦云衡的怜爱,那是极难的……她只能示意,盼他懂罢了。
  
  此般情状,他若还无反应,那今日也只好就此作罢,改日再提吧。
  
  她惴惴不安地等着,等不到言语,却等到了他突然低头,在她额上轻轻的一吻。
  
  十六娘惊住了,心下当即便极是欣喜,然而秦云衡亲过那一下后却不言不语,甩开大步直直走了。
  
  十六娘实是不知他此般何意,又不敢问,只能加快了步伐,跟在他身后。
  
  看不到他的神情,也不知道他那亲吻是为怜悯还是旁的,她心中自是有不安的……秦云衡走得很快,所幸她亦男子打扮,加快步速的话,倒也不至于被甩丢了。
  
  然而秦云衡猝然停下脚步的时候,她却没来得及站住,竟撞在了他身上。十六娘鼻梁高挺,这一撞,疼得她一瞬便溢出了眼泪来,那怎生也控不住的。
  
  秦云衡不防之下也叫她撞了个踉跄,然而回头时,却正看见十六娘捂着鼻子,眼中也水汪汪的,倒像只小犬一般。登时便笑了出来。
  
  “你要做什么呀,十六妹?我嘱咐婢子给我备水好沐浴的,这一身洗马溅上的水,实实难受——可你一路随到此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