侧花雕 作者:洋葱先生(晋江2012.07.22完结)





  “小姐,门外有人求见。”紫荷走进大堂禀告,紫鸢谣这才重新回过神来,“带他进来。”
  当来人踏过门槛时紫鸢谣的神绪这才顿时清明,她匆匆下榻,俯身跪地,“紫鸢谣拜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来者正是当今皇上曾经的楮王爷空橙楮,只见他长身而立风姿不凡,一挥手,道:“起来吧。”
  紫鸢谣谢过皇上,退至一旁,余下人纷纷退下。空橙楮此番着便装,玄色华服,玉带束腰,剑眉入鬓,他坐上座,端起茶杯用杯盖抚开茶沫,抿了一口。
  紫鸢谣看着他一派悠闲,实在想不出来如今他这亲自登门是来作甚。
  立在一旁的公公也着了便装,一派宝相庄严,空橙楮品了足足一刻钟的茶水终于合上盖子抬起头来,“南谣将军身体恢复得如何?”
  紫鸢谣牵起一抹笑意,答道:“托皇上鸿福已无大碍。”
  空橙楮一脸欣慰地点点头,“将军此番在动乱中立了大功,当赏。”
  紫鸢谣回道:“此乃臣等本职。”
  空橙楮食指轻轻叩击椅子扶手,“西南的昆都历来是我朝与南方诸国来往要塞,前几日守城将军告老还乡,昆都乃重中之重,应派良将驻守,大意不得,而南谣将军战功赫赫忠心耿耿,朕思酌数日觉得将军是不二人选。”
  紫鸢谣跪地谢恩,“谢主隆恩。”
  这么一来一往说白了就是,前朝良将不用白不用,守守边城尽尽忠吧,可空橙楮是不会这样放心地把她放在看不见的地方,暗中定有双眼睛监视着一举一动。
  空橙楮气质大度,道:“将军可有什么请求?”
  紫鸢谣原想答无他求时,顿了顿,重新开口,“臣唯有一事相求。”
  空橙楮来了兴趣,“哦,请讲。”
  紫鸢谣直视着他,拱手行礼,“臣斗胆请皇上将叛臣青户痕交由我处置。”
  那日青户痕被擒,已身受重伤,原定应当问斩的。
  空橙楮一时不语,他思量片刻,道:“那就把他交由将军处置吧。”说完他起身离开,身后的公公从袖中拿出一卷圣旨,尖细嗓音开始宣读圣旨,“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封紫鸢谣为平南将军,驻守昆都,于九月十六就任,钦此。”
  “谢主隆恩,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距离就任还有两月,紫鸢谣安排紫荷打点收拾,这一去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回来。
  忙里偷闲,紫鸢谣坐在葡萄架下,宣纸铺了满桌,实在难得的提笔练字。
  “谣!”橙馥鲤不知从哪里跃出,足尖在架上借力身形轻盈落在了眼前,那葡萄架轻轻一震掉下只毛毛虫不偏不倚正落在磨好的砚中,扭动着身躯被染成了黑色。顿时兴趣全无,紫鸢谣放下笔,一脸无语地看着眼前笑脸灿烂的女子。
  橙馥鲤上前搂过紫鸢谣的肩,“听说你升官了,怎么也得庆祝庆祝,走走走,我们给你办个庆功宴。”
  紫鸢谣望着她,“你们?”
  橙馥鲤罕见的小脸微红,有些羞涩地点点头。
  “南谣将军好久不见别来无恙。”修廉朗朗笑道。
  原来修廉向橙馥鲤的爹娘提了亲,她的爹娘开明问她是否答应这门亲事,橙馥鲤得知这消息顿时愣住,将自己关在房中,终于三日后,她推开门面容憔悴地应了这门亲事。
  席间,紫鸢谣询问,这三日来她都思索了些什么。
  橙馥鲤酒酣微醺,“我就是想不通修廉这情愫是什么时候生出来的,我怎么一点察觉也没有。”
  修廉在一旁端着酒杯,眉眼弯弯。
  紫鸢谣捏着额角,“就你这粗心大意的性格,能自己察觉到真是不可想象。”
  橙馥鲤死死拽住紫鸢谣,大着舌头,“你这是什么意思!我感觉灵着呢,打战的时候敌人什么小动作都逃不出我的眼睛。”
  紫鸢谣被拽得没办法,哄着她,“是是,你感觉灵着呢,你能不能先放手,我刚才看见你用这只手抓过羊腿的。”
  橙馥鲤醉眼朦胧,“是吗,我用这只手抓过羊腿?得擦干净。”说着她就着紫鸢谣的衣襟擦起手来,紫鸢谣扶额。
  下了马车,蹒跚两步仰头看向将军府大门口的匾额,身后的马车里橙馥鲤酒醉嘟囔着,“谣,不准抢我的酒。”
  修廉声音无奈柔和,“不抢,你不要乱动,脚放下,你不能跳车,安静躺好。”
  马匹踏着青石板哒哒远去,人声悠悠从远处传来,看着远去的马车紫鸢谣无奈一笑,抬脚走进大门。
  夜里四周一片宁静,树荫婆娑,花香淡淡,池水如镜,行至院子中央,紫鸢谣寻了个干净的地方坐下,将这院中的景色一一看遍,夜风徐徐脑中清醒不少,回想昔日的一幕幕,那些曾经在一起的人。回忆里总是浮现出的不是最终的背叛或者离开,而是曾经在一起时的酸甜苦辣。
  有脚步声靠近,伴随着阵阵咳嗽声,“你在这干什么?”清凉声线,总让人感觉乘着徐徐微风。
  “在想过去的我们。”紫鸢谣转头,看见青户痕在月光下白得有些通透的脸。
  青户痕在她身边坐下,两人并排坐着沉默许久,青户痕嗓音凉凉,“橙世信是我义父,他对我们家有恩情,还救过我爹的命。”
  紫鸢谣低着头不去看他,“我知道,我不怪你。”
  青户痕将被风吹散的发丝拢至耳后,“原想事后自尽谢罪的,但我舍不得离开。”最后一个“你”字没有说出来,现在自己已经不配说这些。
  紫鸢谣起身,背对着他,“那就罚你一辈子都不准离开,夜深了,寒气重,你内伤还没痊愈,回房休息吧。”
  青户痕愣愣看着紫鸢谣,她一直背对着他直至走入复廊,渐渐消失在重廊之间。依着熟悉的路线,踏着熟悉的台阶,顺着那条黝黑深邃的石道,石道尽头,石门阴暗,丝丝凉风顺着缝隙吹出。按下门边的砖头,铁链声夹杂着隆隆声中石门缓缓升起,柔和的光泻出,不得不眯起眼,光洁的大理石石板,反射着顶上的夜明珠的光。
  密室中央,一袭白衣人影立在那里,长长发丝轻束,黑眸沉沉,一如曾经多少次穿过长长石廊,在石廊尽头一抬眼便见到。
  “护?”心里想着想念至极竟出现了幻觉,却还是试着喊出了声,紫鸢谣遥遥看着那道人影,生怕一眨眼一呼一吸之间便会消失无踪。

  四十二

  “谣。” 视线恍惚中,那抹笑清浅熟稔,那双眸一如曾经,那一声“谣”是独特的低婉。
  视线莫名地模糊起来,而那抹白色越行越近,那样的姿态与神态毋庸置疑。眼眶中承载不了的温热湿润顺着睫毛缓缓滴下,被已至眼前的人抬手间接住,抬手抹掉紫鸢谣的泪,空兰护低头看着面前一脸茫然迷惘的人儿。
  好久才寻回神智,紫鸢谣抬头望着眼前人,眼角还残留着他指尖留下的温度,薄唇轻启带着微微轻颤,“护?”
  空兰护伸手将她揽入怀中,温热的呼吸近在耳畔,声音带着暖意,“是我,我回来了。”
  好久好久怀中的人没有任何反应,松开怀抱,才发现紫鸢谣竟是一脸冰霜,她眼睛一瞪,话语生硬,“你最好给我一个满意的解释。”
  两人坐在台阶上,顶上的夜明珠散发着柔柔光芒,空兰护的声音回荡在空旷的密室内,将这一切缓缓道来。
  原本楮王爷和橙世信是合谋篡位的,橙世信在宫门外造出动乱,楮王爷从宫内密道侵入皇上休息的昭明殿,殿中自有亲卫守护暗中还有影卫和金陵坊守护。殿中一番争斗,是空兰护出声制止了双方的厮杀,他提出与空橙楮密谈,屏退众人,空兰护终于说出酝酿许久的话,他提出主动退位,并且传位于空橙楮。空橙楮也说出自己的忧心,橙世信虽是他的舅舅却颇有野心,日后定有篡位的举动。二人便合谋演了一出戏,空兰护假装重伤传位于空橙楮,最终用假死从这个尊贵的禁锢中解脱出来,空橙楮则上演了一出赤胆忠心镇压叛乱的大戏,不仅座上皇位还除却了心头大患。
  身边的空兰护双手撑着身子向后倾,柔和的白光落在他的睫毛上,唇角衔着薄薄的笑意,周身萦绕着从前没有过的闲适与愉悦。
  “所以,你就这样骗了天下百姓?所以,你就这样抛下了江山?抛下了你的臣民?抛下了你的国家?”紫鸢谣起身面向空兰护,脸色铁青,双颊因为愤怒而染了红色,眼中是数不尽的失望与痛心,双手握拳止不住地颤抖着,高声质问着。
  空兰护垂下眼,许久,他才缓缓说道:“若心已不在此,我再坐在那个位置上才是真正负了江山负了黎民百姓,也负了我自己,我承认我自私任性妄为,而唯有此才是圆了这所有顾忌的方法。”
  紫鸢谣望着他,原先愤慨的情绪也渐渐平息下来,空兰护抬眼,那双眼倒映光彩闪着如黑曜石般的光泽,清明且清亮,他一字字说道:“我的心太小承不了整个江山装不下天下百姓,我的心真的太小只装得下一个人,从此那个人便是我整个的世界。”
  紫鸢谣在那样的目光下无所适从,她抬眼望向顶上的夜明珠,心中隐隐的温暖与疼痛。
  “你在这里多长时间了?”紫鸢谣望向别处,开口问道。
  看着形势已平缓稳定下来,空兰护笑靥深深,“待了两日。”
  紫鸢谣一惊,“你怎么不出去?”
  空兰护站起身直面她,“我在等你来接我。”
  紫鸢谣扶额,“我要是一直不来呢?”
  空兰护笑得得意,“这不来了吗。”
  紫鸢谣忽然有种感觉,她这一辈子就是这样被身边的这些男人们牢牢握在了掌心中。

  四十三

  院中树木繁茂,小巧凉亭紧挨池水,红色锦鲤相互追逐嬉闹,风过夹裹着草木气息与池水的清新水汽。
  空兰护倚着凉亭的护栏,手中捏着鱼食撒入池中引来各色锦鲤,青户痕端坐于案几前优雅地品着茶水,不时低声轻咳。今日很难得的叶离侧坐于空兰护身旁,一身暗红色重纱华裳,广袖飘逸,他一手搭在护栏上支着下巴望向池中聚在一处争夺食物的锦鲤。而空兰护一袭简约白衣,长发束起,素雅中透着不凡,一举一动中尽显大气。
  紫鸢谣一杯茶端在手中许久未动,她的目光在叶离和空兰护之间来回移动,这两人一个妖冶一个不凡,乍看下完全不同,若细细端详眉目间竟有些相似。
  “谣。”叶离端起一杯茶,仰头饮茶间看到紫鸢谣的目光,便开口问,“是不是觉得我今天格外吸引人?”
  紫鸢谣望向凉亭的顶,这妖孽一开口总是那么让人无语。
  空兰护稍稍回转身子用询问的目光看着紫鸢谣,一旁的青户痕也将目光转向这边。紫鸢谣讪讪笑,“我只是在琢磨,叶离和护不愧是同父异母的兄弟,眉目间还是有一些相似的。”
  空兰护浅笑,“这么说起来,我比叶离大了几岁,以前还小对他没什么印象,这还是我们兄弟自从有记忆以来第一次见面呢。”
  叶离笑,眉眼纤细,翡翠眸子暗藏妖娆,“叶离只是山间野夫不敢与您称兄弟。”
  空兰护的笑容一僵,继而又舒展开,“叶离真会说笑,我们血脉相连,自出生到死都是一辈子的兄弟,现在我也是市井百姓,以后我们还要长久相处,还请多多关照。”
  叶离一手懒懒支着下巴,“关照不敢说,自有人会好好关照你的,不用我操心。”说话间,目光扫过紫鸢谣,这下三道目光全集中到了紫鸢谣身上。
  紫鸢谣抿了口茶水,干笑一声,“自然会好好关照的。”
  叶离目光一冷起身甩袖离开,望着那道离去的背影,紫鸢谣默默扶额,这难道就是所谓的争宠吗?
  一边的青户痕一时没忍住轻笑出声,紫鸢谣白了他一眼,没好气地开口,“你伤好了吗?还没好的话就赶紧回屋里歇息去。”
  青户痕忍住笑,身子坐得端正,“谢谢关心,我的伤痊愈得十之□了,此时正好出来透透气。”
  紫鸢谣摆弄着茶具,闷声交代,“还有几天我们就要启程上路了,你们准备准备,好好收拾东西,到时候别落下什么。”
  空兰护悠悠说道:“我的整个世界就坐在这里不会落下什么的。”
  摆弄着茶具的紫鸢谣一时停下了所有的动作,若是叶离说出这样的话平日里听听也就过了,而空兰护一本正经地说出来,就像一颗石子落入心湖,打破原本的平静溅起水花朵朵。脸颊蓦地腾起红晕,紫鸢谣真想找条地缝钻进去,实在,实在是太羞涩了!
  而说出这话的当事人竟然毫无知觉,表情平静地含笑看着紫鸢谣。
  额头上一滴汗缓缓滑下,紫鸢谣在心中呐喊,别看了!拜托不要再看了!看别处去!
  “对了,在临走之前我觉得你应该去见一个人。”空兰护收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