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登之围





    “笑话,这哪里是让王黄如愿,那是让我如愿。我没这么傻,去替他与那个没影儿的赵王卖命。我倒还想使唤使唤他们,让他们乖乖地替我卖命。”    
    “你,你想好了,能这么办?”    
    “没想好,所以让你先睡,我还得想一想,想得周全一些。”    
    “你啊,你们这些男人真叫人讨厌,一个个心眼儿太多。行了,你去想吧,我可困死了,我要睡了。”说着,她娇嗔地推开了丈夫,扭动着身躯想站起来,像是生气的模样。    
    冒顿见状,哈哈一笑,他一把又把兰霞阏氏拉了回来,在她耳畔轻声地说:“乖乖,那我不想了,陪你睡,就想你了,怎么样?”    
    “怎么样?还能怎么样,又不是头一遭,想就想呗,又要烦我了。”说着,她眉宇间漾起了笑意,一股春色涌上了脸庞。    
    五    
    韩王信对昔日的部将王黄无可奈何。他本来不想见这个背主的小人,可人家特地找来了,还送来了三车麦面黍稷,都是他爱吃而此地又短缺的食粮,看起来对他还十分关心。再说又是单于庭总管玛卡陪他来的,玛卡对自己可有救命之恩。    
    王黄拜见韩王的礼仪一如往常,君臣相见他就跪哭不起,让韩王信也很伤悲,后来两人竟抱头大哭一场。哭罢,王黄便详详细细把他与曼丘臣的经历、处境向韩王禀告,又诉说了他与曼丘臣拥立赵利的良苦用心。他们是借赵利的名义在这儿立足,为韩王留一块地盘保一支队伍。以后他们若能在这块地方站稳了脚跟,扩大了势力,一定保韩王回到故地。战国时韩、赵、魏三国都出自晋国,本来就唇齿相依,以后再挑唆起几家诸侯,刘邦就对他们无可奈何了,云云。韩王信现今是落架的凤凰,没有了昔日的威仪,难以责罚这位过去的部下。再一想,王黄说的也有几分道理,前些天那个燕太子臧衍也劝过他,说王黄、曼丘臣是办了一件好事,从长远看,对我们大家都有利;还说,在燕、代两地他也还有不少党羽,他也要积聚力量,等待时机,打出复兴燕国的旗号。那时,韩、燕、赵连成一片,便可在这里开创一个新局面。看起来,王黄、曼丘臣与臧衍想的一样。如果真能出现他们所说的局面,还真是一手与刘邦抗衡的好招数,自己莫非错怪了这两个心腹之臣。不管错与对,现今也只有按他们的计划行事。于是他与王黄又和好如初。    
    王黄在韩王信处只逗留了一天,就匆匆返回了冒顿的大营。冒顿单于与青格尔等已在大帐中等候着他,见到他便问道:“见到韩王啦?他有什么吩咐?”    
    “韩王很好,他嘱臣等好好侍候单于陛下,要多为陛下排忧解难。”


《白登之围》 兵困楼烦甩钩钓鱼(7)

    “好,有这份忠心就好。你回去告诉赵利,本单于恭贺他登上王位,好好干,替他家祖宗争口气。有什么难处可以来找我,他的事我管了。”    
    王黄忙躬身施礼,答道:“小臣替赵王谢过单于陛下。”    
    冒顿单于这两句话便是承认了这个新赵王,王黄怎能不高兴。    
    冒顿单于又问:“你是赵王的大将军,现在你们有多少人马?”    
    “马军不足五千,步卒有六七千人。近日曼丘臣将军正在招募新兵,收编周围占山据寨的地方豪杰,他们听说赵王复出,每天都有来归顺的,估计不出一月,全军会有两三万众。”    
    “看来势头不错,我赠你战马一千匹,算是送赵王的贺礼吧,要跟着我打仗,不骑马是不行的。你回去后,马上凑齐五千马军,听我调遣。”    
    王黄一怔,心想送我一千匹马,调我五千人,这事……    
    他神情刚一迟疑,冒顿便问:“怎么?有难处?”    
    “不,不,小臣只是……只是在等陛下明示,是随陛下北撤,还是……”    
    “谁说我要北撤,这回我要跟刘邦好好较量较量,我不仅不后撤,匈奴大军还要二次南下!”    
    听到冒顿单于这两句话,王黄心中一阵狂喜,他终于如愿了,钓到了这条大鱼。    
    冒顿单于接着说:“据斥候报告,刘邦大军停留在晋阳一线,樊哙的三万人马也在代地休整,句注山以南至晋阳一线,汉军尚未占领。因此我决定派遣左贤王稽粥、右大都尉格律金率一万骑迅速南下,将广武① 以南的各处关山隘口全占了,锋芒直逼晋阳。你率五千马军随他们一起行动,速速回去准备吧,三天后我军即南下。”    
    王黄听说要占广武以南各个据点,直逼晋阳,心想这分明是摆开了向刘邦挑战的阵势。逼到对手的鼻子跟前了,这下刘邦不应战都不行,看来冒顿真要与刘邦拼命了。但他又十分疑惑,这次冒顿单于只让稽粥率一万骑南下,加上自己的五千人马,这些队伍怎能与刘邦对抗,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他嗫嚅地答道:“小臣马上……马上回去准备,只是从广武到晋阳三百余地,关塞隘口不少,这些人马怕是……”    
    “王将军是否怕我兵力单薄,不是刘邦的对手?这事你不必多虑,本单于自有安排。你只需听从左贤王的将令努力作战就成。这仗打好了,赵王的日子就好过了,你也立下大功一桩。这回若是不尽心尽力,那就别怪我无情了。”    
    王黄听到冒顿最后那句话,忙跪倒在地,说道:“小臣等一定唯左贤王的将令是从,若有违背,听凭单于陛下军法处置。”    
    “好,很好,相信王将军不会辜负我的期望。刚才王将军所顾忌的也在常理之中,那左贤王就多带五千骑,声势搞大一些也好。”    
    稽粥忙应道:“儿臣遵命。”    
    冒顿单于望了一眼边上的左大将青格尔,青格尔朝他会意地点了点头。    
    王黄还跪在地上,盯着这两个匈奴显贵,一对小眼睛骨碌碌地乱转。


《白登之围》 兵困楼烦晋阳谈兵(1)

    阴雨淅沥,寒意袭人,晋阳城连日笼罩在细细的冷雨中。    
    刘邦的离宫原是太原郡守的府邸,已多年没有修葺,多处露出破敝之处。前些天戚夫人让人找来泥瓦木匠整修了五六天,才算有了个模样。别看刘邦是大汉皇帝,在生活上却很简朴,多年的军旅生活,使他在各种环境下都能适应。他毕竟不是豪门子弟出身,从小也是一个苦孩子。再说,当时经济破坏十分严重,物质基础很差,刘邦虽贵为天子,也没有条件过奢糜的生活。    
    这几天阴雨,他身上的老伤又酸痛难忍,脸色蜡黄蜡黄的,一副病容。此刻,他靠坐在床头看着案几上堆放的各地奏章。看着看着,他又皱起了眉头,他让内侍去把大臣们叫来大厅议事。    
    他侧耳听了一阵,问边上的戚姬:“外面的雨还在下吗?”    
    “还在下,哩哩啦啦的没个完,烦死了。”    
    “好啊,这雨下得好啊,你不该烦,该高兴才是。”    
    “高兴?老闷在屋里,都出不去,高兴什么?”    
    “你呀,真是一位贵人,不知稼穑,不懂种田人的心思啊。这一带有一句农谚叫做‘八十三场雨,一年吃饱饭’。”    
    “要下这么多雨,八十三场?”    
    “不是八十三这个数字,是八月、十月、三月,只要在这三个月份里下三场透雨,田里的墒情接上了,一年的庄稼就保住了,就能吃上饱饭了。这雨还不能下得太大、太猛,一大一猛,就会成灾,山洪下来,冲垮田地。因此这样的雨最好了,下得细下得密,能把地浇透了,春天里就不会旱。你不是该高兴吗?”    
    “刘郎,你知道得真多,当年也种过田,是个好把式?”    
    “我当过亭长,当然要懂农事。但我不想种田受苦,就当了皇帝。可是天下的皇帝只能有一个,老百姓还得种田受苦,你得知道他们的苦处,施政时能宽待一些便好。”    
    “那,那是你当皇帝的事,我可管不了。你看,这天又阴又冷,你的伤……咱们离开长安时,天气多么好,树还是绿的,暖洋洋的,菊花一片一片的,开得多盛啊。”    
    “那时才十月初,十月小阳春嘛。你想回长安了,嫌这儿苦了?”    
    “不,不想回去。长乐宫修得不错,可她在那儿,回去我有好日子过吗?”    
    刘邦知道她说的是吕雉,提起这话头,他心里就烦。    
    戚姬又说了:“这儿苦是苦点,可我还是愿意与你留在这里。在这里我天天能见到你,不用担惊受怕,也不用瞧人家眼色,只有你、我与如意儿三人在一起,这是我最称心的。要不,刘郎,咱们就在这儿盖一所皇宫,住这儿不回去了。”    
    “那可不成,我是皇帝,要管天下事。再说,我来这儿她也得来,她是皇后嘛,哪有皇帝跟皇后分居两地的,这不是让天下人笑话吗?”    
    “管事在哪儿都成,在这儿你不是一样看奏章,下诏书。至于皇后嘛,那还不是你一句话,为什么我就不能当皇后,难道你一直把我看得比她低贱?”说着,她的泪水又沁了出来。    
    刘邦叹了口气:“行了,别烦我了,我对你的心思你还不满意,你看我的身边还有谁啊?你别气我了。”    
    戚姬心想也别跟他怄气了。她擦着眼泪说道:“要不,你在这儿修一座宫殿,我跟如意儿就住在这里,你就来回跑,这儿住半年,长安住半年,怎样?反正我是不想回去跟那个女人住在一起。”    
    “行,这事不难,等打完这仗再议好了。你的意思是让我封如意儿一个诸侯王,这还不好办?”    
    戚姬听了忙摆手:“不,不是这样的,如意儿当立为太子,你是答应过的,你可不能反悔。”    
    关于太子的废立事,刘邦确实答应过她,以后有机会把刘盈废了,立如意儿为太子。但办这件事有很大难度,得找机会,现在,他只得摇摇头,不理戚姬。    
    这时,内侍进来报告,陈平、周勃等大臣都到了,在大厅候驾。听陈平等来了,刘邦便撑着起来,戚姬忙给他披了一件锦袍,让内侍扶他出去。    
    二    
    大厅里烧上了两盆炭火,挂起了厚厚的帘子,挡住了阵阵寒气。陈平等大臣见刘邦出来,忙上前跪拜,并关切地询问龙体安康。    
    刘邦让他们都围着火盆坐了,对他们说:“朕没什么大碍,只是这阴湿天那些老伤作怪罢了,你们怎样啊,也不好受吧?”    
    周勃、夏侯婴、灌婴、王陵等这些战将,身上也都有伤痛,于是便苦笑着答道:“是啊,臣等这两天也周身酸痛,不过臣等贱躯怎能与陛下龙体相比,陛下还需多多保重才是。”    
    “都一样,都一样,人渐渐老了,这毛病也都来了,大家都保重吧……不说这些了,这两天又有什么情况?听说那个赵利骗了不少人,不少人去投奔他,真把他当做了宝贝。”    
    前几天,听说韩信残部王黄、曼丘臣等人拥立赵利为赵王,又在马邑一带闹腾起来,刘邦勃然大怒。那些家伙真是反了天了,这不是公然向自己挑战吗?陈平又提醒他,这招十分恶毒,它是在向天下人发出信号,挑唆各地的诸侯之后起来作乱。因此别以为他们人少,是癣疥之疾,这伙人虽少,祸害甚巨。他听了也深以为然,马上下令,赶快查清这伙人的虚实、驻地,要将他们一举剿灭,免得这把野火又烧起来。刚才他又看到了张敖送来的奏章,说这件事在赵国发生了震荡,不光聚啸山野的原赵王歇与陈余余党蠢蠢欲动,就是邯郸城里也谣言四起。这回张敖也急了,那把火直接烧到他的身上了。


《白登之围》 兵困楼烦晋阳谈兵(2)

    各种情报都汇总到陈平那儿,他对刘邦答道:“据这两天侦察,赵利、王黄等叛贼原有万余人,大都是韩信旧部。近日又增加了几千人,还有络绎不绝的投奔者。但就其实力而言,尚不为虑,即使他召集到四五万人,甚至更多,也是乌合之众。其中山头派系林立,各怀心思,各有所求,没几年打磨,成不了一支劲旅。现在一是要迅速解决它,不让它蔓延开去;二是要诏告各地,对此事不必大事声张,以为出了什么大事,这本来是场闹剧,没什么了不起,总归是几条泥鳅,掀不起大浪,让各地郡守严加防范即可。”    
    “嗯,这样好,让他们别惊慌失措,特别是张敖,有朕在,他担心什么。还有什么情况?”    
    “刚刚接到一个重要情况,匈奴骑兵又南下了,他们已过了句注山,占了广武要塞,还迅速向南推进,叛将王黄也率军跟他们一起行动。”    
    “有这事?……奇怪,刚退走,怎么又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