燃烧的岛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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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从政客嘴里知道了美国的油铁制裁,知道了中国大陆的战争已经陷入泥潭,他们气愤地告诉她:日本或者就此罢手,或者大打出手,把世界整个翻过来。于是,有了珍珠港,有了新加坡,有了马尼拉和雅加达。军人们势如破竹的进攻连她也兴奋起来,居然也跟着一群群围着收音机的人喊几声:“万岁!”她也奇怪,消失了的热情怎么又能流到血脉里。
她很快又变成了自己,一个三十出头的艺妓。“捷报”、“胜利”一类词对她再也没有什么感召力了。她的客人来去匆勿,面目难看,当初的热血激情消失得无影无踪。他们受着沉重的压力,梦中发出令人心跳的吃语:“完了,中途岛!”“完了,所罗门!”“完了,瓜达尔卡纳尔!”她不知道这些地方都在哪儿,可是它们把精壮强悍的将军和大佐们压得透不过气来,喝酒常走神,和她调情也有一搭没一搭,情绪十分恶劣。“日本也许要倒霉了”。她担忧地想。
她挎上自己的包袱,急匆匆地走着。大街上很少有公共汽车,连自行车也不多。据一位从马来亚回国的军人对她讲,许多自行车都征到南洋作战去了。山下奉文将军从马来半岛峰腰部的宋卡追击英军到新加坡;一千二百公里路全靠自行车当后勤车辆,叫什么“银轮部队。”自行车怎么能同汽车比呢?
一辆烧木炭瓦斯的汽车从街头驰过,车上坐着年轻的新兵,很多人还是孩子。他们的军装很单薄,脸冻得通红,声音嘶哑地唱着军歌。天上飞过一架飞机,它的发动机劈啪响。准是烧着劣质汽油:什么“辛烷值”!她想起一个飞行员曾对她讲过的话。他叫什么来着,啊!杉本瑞泽,一个大尉,想起来啦!就是他的眼睛,两道象狼一样凶狠的目光。她不禁打了一个寒噤。
她一个女人怎么会知道这么多东西?都是将佐、政客和经理们的事。她本来只应该注意和服和腰带的款式和花色,布袋神属下的寿司和汤,最多讲讲友禅(印上花草、山水等花纹的一种绸子.)上的图画和宗达的名画。她只要绞好脸,会按摩,讲究花道和茶道,把琴弹好,把男人伺候好。她记住了她不该记的事。
其实一点儿也不奇怪。这些事:所罗门和瓜岛,高辛烷值汽油,后勤弹药,运输船吨位,橡胶和锡,都是那些男人们牵肠挂肚的事,都是他们梦萦魂绕的事。他们感染了她,她也就记住丁它们。
美奈子走过寒风中发抖的街区,大部分店铺关了门,开门的货架上也是空空如也。只剩当铺还有生意。南方新宿的御苑里,树林脱光了叶子,枝头挂着雪,一群寒鸦从林梢惊起,向海洋方向飞去,不久又旋回来,飞到皇居东彻苑和北之丸公园一带的地方,聒噪声令人心烦。
她时而焦急,时而懒散地走着,在雪地散乱的脚印中留下了她的木屐印。突然,一辆军车在她身边嘎然停下,一个熟人从车中探出头:“美奈子小姐,您这是去哪儿?”
“旧江户川码头.”
“顺路,上来吧!瞧,把您冻坏了。”
她已经想不起这个兵营的形象了。不要紧,反正驾驶楼是暖融融的。卡车开得飞快,倒不妨碍那个斜眼的兵曹在她大腿上乱摸。
一艘破烂的机帆船,几个粗壮而野性十足的水手,舱面上滑唧唧的,一股鱼腥味和柴油味,它叫“冈山丸”,一条近海渔船,将载着她绕过津轻海峡去秋田县。
“冈山丸”摇摇晃晃地出海了。柴油短缺,大部分时间使用帆,水手们非常忙碌,根本顾不上她。日本的许多水手都被征召到海军中,到南洋那些不知名的岛屿和海洋上作战去了。“冈山丸”的水手不够,风又不顺,弄得大家精疲力竭。美奈子躲在船舱的一角,由于晕船,肠胃翻搅,一个人静静地呕吐。
有时候,船长右兵卫给她送来一壶淡水和两个饭团,有时候送来一只咸鱼头。她吐得头昏眼花,也没吃多少。水手们闲下来,开始抱怨政府,渔网索具全用旧用烂丁,市场上连影于也见不到。柴油是从黑市上用高价买来的,根本舍不得用。他们的一些从军朋友的家属,已经接到了死亡通知书,相比之下,他们也许还值得庆幸,可是谁又知道哪天也会接到一份入伍通知书呢?
第三天上,在富冈海岸外,“冈山丸”的全体乘员亲眼看到一艘日本货船被美国潜艇击沉。一股高大的水柱冒出来,一声沉闷的音响,好端端的货船竟一折为二,立即沉没了。“冈山丸”参与了救捞工作,只救起两名水手,他们几乎冻僵了。
水手们不知道应怎样对待美奈子这个女人。她的装束是平凡的,然而气度高雅,使人敬而远之,只有船长跟她搭几句。她也乐得清静,海上生涯本来就够受的了,再加上粗野的水手……
第四天里,遇到了一股顺风,又挣扎了两天,终于进入了津轻海峡。风小了,但海流很急,船长显得非常紧张,甚至儿次启动了柴油机。美奈子终于看到了大尖角的陆地,她非常兴奋,然而水手们满不在乎。一件奇怪的事使她终生难忘:居然有一艘苏联的货轮,挂着全部航海旗从东往西穿过津轻海峡!
“苏联船!”一个水手指着镰刀锤子旗对右兵卫船长说。
“一点儿也不奇怪。他们常来。”船长摆摆手。“我们同德国结盟,对俄国却保持中立。俄国船从美国运军火打德国人,我们连管也不管。战争中真是什么怪事都有!”
“冈山丸”在北海道的函馆港停泊了两天,卸下底舱中的货物——一些粗瓷器和铝饭盒,又装上些土产和干货。然后扬帆通过津轻水道,进入日本海。
日本海上阴冷荒凉。北风挟裹着粗大的雪粒打在舱面上,结成一层冰壳。美奈子冻得发抖。船长一行人却高兴起来,又喝酒又唱小调,据他们讲:日本海是西太平洋最安全的一个海区,迄今为止,美国潜艇还未能闯进这个大湖里。
一路顺风,秋田县的土崎港很快就到了,右兵卫船长指挥水手们卸下北海道的土特产。他还要在日本海打些鱼,卖掉之后,重新踏上归程。“冈山丸”是渔运两用的船舶。
美奈子站在土崎的栈桥上,海风抖动着她的和服,她满怀着一股酸楚的乡土之情。整个秋田市都横展在她面前。秋田是一个历史古郡,可以远溯到结绳记事时代的大汤环状列石和古人的贝塚。秋田饱经历史上的战乱,元庆和天庆时期的囚徒叛乱,天长时期的大地震,延宝和享保时期的大火灾,渐渐使它衰朽了,被人遗忘了。太平洋沿岸的关东关西一带在近世的崛起,使日本海沿岸的北方城乡成了弃儿。只有秋田自己的儿女没有忘记它,十六年前,金田美奈于正是乘一艘同“冈山丸”差不多大的船前往东京,开始她新的生活的。
秋田使她怀旧。这里有各种各样的神社和寺院:加茂神社、爱宕神社、四王神社,金照寺、藩主菩提寺和临济宗大悲寺。曲径通幽,香烟不绝,使人想起古代出羽国的繁荣。历史上秋田县也曾使出了它的蛮劲:阿倍比罗夫将军在齐明天皇四年(公元658年)率舰队由秋田港出发进攻朝鲜,曾被中国唐朝水师在白江打得大败。也许,从那时候起,秋田港就一路不振了。
她挽好包袱,整整衣服,活动了一下麻木的腿脚,在头上包了块手巾,然后向车站走去。她的家还很远,还要坐火车、汽车、牛车,也许还要步行。
她又感到了那双目光,不只是感觉,她被盯住了。她猛地回头,啊!就是他,杉本瑞泽大尉,她的心咚咚跳。
矮小精干的杉本走上前来,行了一个军礼,然后自我介绍:
“杉本瑞泽大尉。”
“杉本先生,您要做什么?”
“在此地遇上美奈子小姐实在难得。你到哪里去呢?”
“横手。”
“啊,我们同路。我的老家也在横手。”
“啊——”美奈子拖长了声调。平心而论,她不大喜欢杉本这种只有匹夫之男的军人,她喜欢文雅的政治家和企业家。然而在变成了异乡的故土,遇到一个邻人,也算是遇到了一个骑士。美奈子鞠了一躬:“请先生多关照。”
她露出她贯有的淡谈的微笑,表现出含而不露的礼貌,她淡雅高贵的风度,摄走了多少军人的魂魄。
他笨拙地靠近她,双手不知放到何处,人也局促不安,活像个乡巴佬。他本来就从农村出来,凭着一股农民的机狡和天生的军人直觉,在太平洋上干掉了许多敌人的飞机,炸翻了敌人的船舶。他杀死过有教养的人,不等于他自己就有了教养。美奈子不是在青柳的房间里,杉本用钱就可以占有她。她如今在大自然中。他爱她,想占有她,但是在她面前有股自卑感。美奈子虽然穿得那么朴素,态度也非常谦和,仍然使他感到她有股居高临下的气势。
他们坐上一列烧木柴的火车,沿着奥羽本线往东南开。一路上,大雪封山,银霜铺地,火车时而穿过漆黑的隧道,时而跨过冰冻河流上的桥梁。山林中几乎看不到人,偶而有一个小站或信号所,其余的地方,满目荒凉,却有股荒蛮的美,尤其和东京一比较,和南洋的雨林战场一比较,银装素裹的出羽山区算得上是仙境了。
“杉本君,你们军人很辛苦吧。”她先开了口,打破了沉默。
“我们岂止是辛苦,还要死的。”
“战争能打赢吗?”她冲口而出,连她自己也很吃惊,一个女人怎么能说出这种话来。
杉本大尉没有去计较,他陷入沉思。只有车轮在铁轨接缝处的咣咣声。火车沿着雄物川河谷通过了神宫寺。上车和下车的人都寥寥无几。后来才听说这车几天才开一趟。过了玉川上的桥,就到了大曲市。大曲市的古迹很多,著名的古四王神社就在奥羽本线边上。大曲在横手盆地西北边缘,稻田阡陌,渠道纵横,小桥流水,都被新雪和残雪覆盖着。丸子川上的木桥、茅屋,结着薄冰露出稻茬的原野,脱光了叶子的柳树,表现出一种静态的日本式的美。
杉本沉默着。列车进入了横手盆地。机车只拖着四节车厢,在平原上轻快地喘着气。一过横手川,横手市就到了。
没有任何人来接他们,站上非常冷清。内地的横手早就衰落了。年轻人抱着幻想到东海岸去,到朝鲜去,到满洲去,谁还想耕种打不了多少粮食的贫瘠水田?杉本陪着美奈子找到她的故乡三本柳村。她的父母已经过世,村里的同辈人出走的出走,出嫁的出嫁,竟无一个孩提时代的伙伴。岛国的人眼睛总盯着外洋,它的内陆衰微是无可避免的,也是无可奈何的。三本柳村只剩下几个妇叟,过来瞧瞧当年的美奈子。她们叫着她的小名,几乎认不出她来了。
三本柳同横手盆地的其他村落一样,蒙着白雪,结着薄冰,枯树寒鸦,寥无生机。如果没有战争,也许还有年轻人爽朗的笑声;战争一打开,它就成了一具僵尸——古典的、日本美的僵尸。
“走吧。”杉本扶着美奈子的肩膀。美奈子伤感地呆立住不动。“到我家去吧,我父亲还健在。”
美奈子此行并没有明确的动机。她经常出走,看看外地天长节、游神节,到庙宇里烧炷香,到温泉里洗个澡。每逢心烦,她就离开东京。东京是一个疯狂的游涡,东京的一切都被扭曲了。她随风而去,兴致所至,随意飘飞。杉本请她,她就去吧。反正她明里暗里挨够了别的女人的骂:“臭娼妇,人家把丈夫送上前线,她却在勾引别人的男人。我们象男子一样在工场里甚至矿井中干活,想着为天皇打赢战争。她这该死的却打扮得花枝招展,什么正经事儿也不于,光拿钱。”她为此流过泪,她有她的苦衷。她又认命,命是天野大神定的,谁也无力抵拒。
杉本说:“美奈子小姐,我从所罗门群岛前线回来,我知道战争的实际情况。”美奈子什么也没说,他们的脚踩在雪地上嚓嚓作响。
“战争非常残酷。”杉本看着茫茫的积云,沉重地说。“我们同时和中国、美国、英国、荷兰、澳大利亚作战。他们的人口十倍于日本,资源和生产能力二十倍于日本。我们杀死了他们很多人,打落了他们很多的飞机,击沉了他们很多军舰。但是,他们生产了更多的飞机、军舰和枪炮,更多的男人穿上了军装,源源没有穷尽。不等我们杀光他们,我们的资源已经耗尽,我们的年轻人也都死光了。”
他们来到杉本的家。杉本家在柳田,离三本柳村四公里,沿着与奥羽铁路平行的公路往南走一小时就到了。他俩一路上谈了很多。杉本人虽粗,却很机敏,不失为一个男于汉。他讲了南洋战场上那些惨烈的海空战争,讲了美国人和他们发明的各种新武器,这方面美奈子一窍不道,只是默默听着。杉本讲起了死去的战友,他们死的时候,有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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