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烟





薄!?br />   一个背着刷帚、拎着马鞭的马贩子走过来,看雪青马的皮毛,扳起马腿,观察蹄子,又掰开马嘴看了牙口,马贩子抽雪青马一鞭子。 
  徐大肚子眼睛一亮,知道马贩子相中此马,自言自语: 
  “一鞭子定价。” 
  地上放着“袖筒子”,马贩子和徐大肚子一起拾起来,两人的手指头在里边讲价。 
  “勾九……”马贩子说出一句行话。 
  “打不开……”徐大肚子对数字的行话还懂得。 
  “坛窝!”马贩子还价道。 
  徐大肚子重复一句:“坛窝!” 
  马贩子将一把崭新的刷帚交给徐大肚子,牵雪青马走了。徐大肚子掂了掂刷帚重量,表情满意,夹肢窝夹着刷帚走出马市。 
  估衣铺的幌子很特别,木杆上挑挂一件粗布带大襟的女人旧衣服迎风飘动,招幌耀眼。 
  卖衣服的伙计嘴溜,吆喝道:这件夹袄真正好……有领有扣又有袖,那面大哥和大嫂哇,快点来买这件袄! 
  “夏掌柜在吗?”徐大肚子走进铺子,问。 
  “掌柜在客厅喝茶呢!”伙计说。 
  徐大肚子将刷帚哐当扔到茶桌上,故意弄出响动。夏小手从里间走出来,眼盯刷帚道:“卖啦?” 
  “当然!”徐大肚子得意地瞟眼刷帚,说,“我的手脖子有点酸……麻烦你给数数钱。” 
  夏小手弄开刷帚,哗啦啦,大洋滚了一桌子,有一块滚到地上。 
  徐大肚子拾起,炫耀地晃了晃,道:“瞧,袁大头!” 
  “‘袖里吞金’的事你懂,价钱不错,二十九块袁大头!”夏小手恭维道,“你还通晓此道啊!” 
  “过去我在马市狗市鸟市,混过几年。”徐大肚子卖弄起光荣的历史来,说,“马买卖不交言,碰。” 
  “徐四爷呢?”夏小手感兴趣的是成局儿,问。 
  “夏掌柜找他?在西大荒眯着呢!” 
  “打一锅麻将。你去找四爷呀!” 
  徐大肚子在马贩子手里接过刷帚就想玩啦,逢有人串联,手发痒了。只不过是懒得动弹,腾(故意拖延)着说,“赶趟。” 
  “西大荒那么远,骑马来回也得走小半天。” 
  “我去租头大西驴,”徐大肚子把握地道,“保准晚上驮四爷回来,误不了开局。” 
  徐德龙和徐秀云在幺坨子上垛洋草,一捆碱草抛起,草垛上的徐秀云用二齿木杈稳稳地接住。 
  “来喽!”徐德龙挑起一杈草,给她一个吱呼。 
  徐秀云接住草,端着去垛。 
  一只湛绿的豆蝈蝈出现一捆豆秆上,徐德龙放下杈子,慢慢去逮它,逮住的豆蝈蝈在徐德龙手中挣扎。 
  “德龙,你在干什么?”高高草垛顶上的徐秀云问。   
  第十章赌命输女(2)   
  徐德龙将蝈蝈卷在裤角里,挑起草捆道:“来喽!” 
  草垛不断地增高,她在上面一踩,颤乎乎的,他向上扔草捆越来越费劲。 
  “歇会吧!”她说。 
  徐德龙放下杈子,准备直接躺在地上直直腰。 
  “上草垛来,德龙!” 
  徐德龙爬上草垛,她猛然推倒徐德龙,压在他的身上。 
  “别压!” 
  她不解地坐到一边,徐德龙一层一层打开裤角,说:“怕你压死它。” 
  “豆蝈蝈,给我,给我!”她雀跃,用一块手帕包住蝈蝈,放在身边的草上。她再次扳倒徐德龙:“德龙,我想……” 
  “在这儿?草垛上?” 
  “嗯哪!德龙……” 
  “被人看见呢?”徐德龙担心道。 
  “除非天上的老鹞鹰看见……” 
  草垛簌簌颤动,两齿木杈滚下草垛,包蝈蝈的手帕包滑落下来……后来,徐德龙仰躺着,枕着双臂望天,她用根粗硬的狼尾草触着他的鼻尖,他紧筋鼻子,她咯咯地笑。 
  “别闹啦。哎,你爹发现咱俩咋办?” 
  “他急乎乎去你家牵马,然后还要牵到马市去卖,哪有闲心管你。德龙,今后,夜里你就睡在草垛上,我想你就爬上来。” 
  “张三儿(狼)还不吃了我。” 
  “张三儿不会爬草垛。” 
  他们说唠一阵,徐德龙突然问:“秀云,你栽过葡萄吗?” 
  “没有。” 
  “每年这个时候我家都要窖葡萄。”笑容一点点在他脸上淡下去,说,“有一架葡萄是我栽的。” 
  “那你就回去看看。”她善解人意,知道他想家啦。 
  “不,我不回去!”徐德龙心已横,永远不回徐家大院。 
  徐德富倒背着手看着家人给院里的葡萄下窖,剪好枝的葡萄藤,顺土沟槽放好,填上杨树叶子。 
  “多放点树叶。”徐德富说,“看样子今年冬天要冷啊!” 
  “大哥,”穿戴整齐的丁淑慧来到当家的跟前,说,“我回趟常熟庄。” 
  徐德富见丁淑慧胳臂弯处的榆条筐,里边装着黄裱纸、几个馒头、两捆香、火柴,说,“道挺远的,套车去吧。” 
  “来回只几里路,我能走。”丁淑慧说。 
  “时仿,”徐德富没再坚持,对管家说,“咱家还有烧纸吧?” 
  “有几捆。” 
  “你去找纸镊子打一些。”徐德富吩咐完,又向丁淑慧说,“替我给二老送点钱。” 
  常熟庄外乱尸岗子上,一座两人并骨(二人合葬)的大坟前,摆着供品。丁淑慧边烧纸边念叨道:“爹!娘!慧儿来看你们,秋天啦,给你们送件寒衣。” 
  坟头枯草萋萋,一枝枯萎的太阳花摇曳。丁家发生过一件惨事,给胡子灭了门。 
  “德龙一去不归,把我一个人撇在家里。一个人做饭一个人吃,一双被子一人睡。娘,你说说,慧儿咋这样苦命啊?哥嫂他们一家人有说有笑,欢欢乐乐,可我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哇。娘啊!”丁淑慧哭诉道,纸钱在坟头烧着。 
  2 
  满铁日本守备队的日式黄楼窗户窄小,阳光从多处照射进来,屋子采光很好。角山荣仔仔细细地看一颗匣枪子弹。 
  “有人抠开监房的后墙,救走了她。”陶奎元说,“我们在现场发现了这枚子弹,是救山口枝子的人遗落在现场的。” 
  “你认为是什么人救走了她,陶局长?” 
  陶奎元手指了一下角山荣手里的子弹,说,“他们给我们留下重要的线索。” 
  “这颗子弹?” 
  “队长您看,子弹经人磨过,很光滑。胡子迷信,经常磨出一颗子弹带在身上,一是保佑平安,二是认为经过磨光的子弹上线。” 
  “你是说胡子救走了山口枝子?” 
  “毫无疑义。” 
  “辽西来绺子?”角山荣首先想到是这个绺子,山口枝子在此绺子干过。   
  第十章赌命输女(3)   
  上次清剿,警察马队已经把辽西来绺子打得落花流水,并赶出三江地面,他们怎敢妄动进城往枪口上撞。陶奎元说:“不是他们。” 
  “那是谁?” 
  “我怀疑,是东北军骑兵营的人……” 
  “证据呢?” 
  “他们是胡子坐山好的班底儿……”陶奎元提起一件事,他说,“山口枝子姐妹给坐山好绑了票,莫名其妙地放了她们,更莫名其妙的是山口枝子救出坐山好的人……我想,不是无缘无故吧。” 
  应该说陶奎元的话捅到角山荣的疼处,山口枝子杀死几名士兵,救走羁押在守备队坐山好的人。这次又登门问罪,扬言要查清惠子的死因…… 
  “队长,此事您是不是给骑兵营点颜色看。”陶奎元道。 
  不料角山荣这样说:“不,我不能那样做,也不准许你那样做。”他比陶奎元城府深,他说,“不可与东北军冲突,冲突对我们大大的不利。” 
  “我这次辜负了队长对我的信任,让山口枝子跑掉……我想弥补过错,找出放走她的人。”陶奎元说。 
  “不不,”角山荣用双手掰折那颗子弹,倒出黑色的火药道,“满洲流行一句土话:有屁股不愁打。你的明白?” 
  “喔,”陶奎元眼珠子转了转,没太想明白,山口枝子是你让抓的,她跑了,你却……串笆啦(弄错)!他嘴上地道,“明白,明白。” 
  “陶局长,山口枝子逃就逃了,这件事书页一样地翻过去,不要再提了。最近有人在南满铁路附近活动,其目的不清楚,可能窥视铁路运输,你注意城里近期有无可疑分子出现。” 
  “是,是。”陶奎元唯命是从道…… 
  陶奎元哼哼唧唧,一脸的喜色。 
  “咋样,还是那颗子弹起作用了吧?”冯八矬子问。 
  “起个屁作用!杵胡子(行不通)啦!角山荣很严肃地对我说,不准与东北军发生冲突。”陶奎元抱怨道,“日本人好闹鬼吹灯(鬼把戏),谁知他们背地里和东北军是不是一锅搅马勺,咱们糊嘲嘲(傻乎乎)跟东北军干……” 
  “我不相信他们穿一条裤子!”冯八矬子总认为一山不容二虎,东北有日本人,就没有东北军。 
  “角山荣说了土句,有屁股不愁打。”陶奎元说。 
  “还不是,眼下不找东北军的茬儿,将来再找他们。”冯八矬子的看法是,日本人杀了大帅张作霖,杀父之仇少帅岂能不报?东北易帜,迹象表明少帅要嘲活(动)日本人。 
  找与不找,那是他们之间的事。角山荣的口气透出来,东北军不能碰,他的话警察不可当耳旁风。贾营长的事要快快结案,揩净屁股,别让军方抓到啥儿把柄,捅到角山荣那里去,我们吃不了可要兜着走,陶奎元这样想。 
  “这些日子骑兵营没动静,连兔子大的人也没来,别说提审啦,就连问都没人问。”冯八矬子说。 
  那不正好,快审快结,把屎盔子朝煎饼铺那个伙计头上一扣,送他个枪子儿了事。 
  “我把他的供词再整整,严实合缝儿,免得让他们看出破绽。” 
  “说不准处死他前,军方要看凶手什么的。那个伙计可别忽然翻供、喊冤。”陶奎元担心地说。 
  “这小子让我给拾掇酥骨了,还敢乱说。”冯八矬子道,“只要我在场,他不敢。” 
  “局长,”一个警察进来报告道,“骑兵营的蒋副官找您。” 
  “说曹操,曹操就到了,八矬子你去接待吧,说我正忙着呢。”陶奎元不愿意见什么副官,把冯八矬子推上前台,自己躲避起来。 
  “蒋副官。”冯八矬子道。 
  “冯科长,我来……”蒋副官说明来意,问一下那个犯人的审讯情况。 
  “哦,凶手招啦,钟山东子对他恩重如山,他为主子报恩,杀死贾营长,供认不讳。”冯八矬子说。 
  “没别的动机?”蒋副官问。 
  “一个摊煎饼的伙计还有啥狗毛动机,伙计家乡发大水,粮食颗粒不收,眼看要饿死,是钟山东子把他领到此地。”   
  第十章赌命输女(4)   
  “案子透亮就好,我能看一眼这个为主人复仇的伙计吗?”蒋副官问。 
  冯八矬子略微一愣道:“这个嘛……” 
  “不方便?” 
  “方便,方便。只是对他用了点刑,人吓得精神有些不正常,恐怕他胡言乱语。”冯八矬子遮(掩饰)道。 
  “他说他的。” 
  “那是那是,走,蒋副官我带你去。”冯八矬子说。 
  嫌疑犯押在警察局小监号里,冯八矬子带蒋副官去看了。而后,蒋副官回营部,冯八矬子回到局长办公室。 
  “走了,蒋副官我打发走了。”冯八矬子说。 
  “他来干什么?” 
  “打听贾营长的案子,去监房一趟。” 
  “见到人他问什么没有?” 
  “他一字未问,”冯八矬子说,“只摸了摸伙计的后脑勺。” 
  “摸后脑勺,”陶奎元用二拇指磕叩前额,沉思。自言自语道,“只摸伙计的后脑勺。” 
  “这里边有啥奥妙吗,局长?” 
  “坏啦,坏醋啦!”陶奎元猛然醒悟道,“他们怀疑这个伙计不是山东人,摸头扁不扁。” 
  “扁头?”冯八矬子懵然。 
  张作霖大帅在北京时,鉴别你是不是东北人的方法,摸摸你的后脑勺便知。陶奎元怀疑蒋副官也用了此种鉴别方法,说:后脑勺子是护照,关里人前奔娄后勺子,东北人才睡头。 
  冯八矬子惊讶摸后脑勺子里藏着玄机。 
  “一旦发现这个伙计不是山东人,冒名顶替的事就悬露楦头(露马脚)。”陶奎元忧惧道。 
  “我们来个快刀斩乱麻,先灭口。”冯八矬子说。 
  “不行,在他们怀疑咱们的当口,你杀掉那个伙计,此地无银三百两嘛!这样一来彻底露兜。” 
  “咋办?” 
  “咋办,你八矬子一眨巴眼睛一个道儿吗,眨呀,天黑前你必须给我眨巴出高招来。”局长说。 
  “日头眼瞅着就落了,”冯八矬子嘟囔道,“眼皮眨碎了也够戗眨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