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门
“可也种下了汉室灭亡之根。”张焕笑着打断了她的话,“我也是读书人出身,也曾是门阀子弟,何尝不知道要取得世家大族的支持呢?当年高祖夺取杨氏江山,很大程度上就是取得了河东、山东各大名门的支持,可是此一时、彼一时,河西地广人稀,耕地却缺乏,而韦家势力强劲,要想和韦家抗衡,首先就必须有一支强大的军队,要绝对忠诚于我,但这不是嘴上说说就能办到的,必须要给他们实际利益,要让他们安心在河西扎根,要让他们的利益和我的兴衰息息相关,这样,只有一样的东西才能办得到。”
“土地!”裴莹脱口而出。
“对!就是土地。”张焕点了点头,他靠在车壁上淡淡一笑道:“我总不能让士兵们为我卖命,却让他们的家人受这帮豪门大户盘剥吧!”
裴莹渐渐有些懂了张焕的意思,她心中忽然涌出一种要帮助他成就大业的想法,这种想法是那么强烈而不可抗拒,她低头想了想便问道:“你刚才说要和韦家和解,这是什么意思?”
“我需要时间来经营河西,首先就得与韦家和解,还有,我得到八千多降兵,可他们的家人绝大部分都在陇右,被韦家控制着,要想让他们真正成为我的士兵,就必须要把他们的家人都迁移到河西来,所以我没有选择。”
“那你准备怎么做呢?”
“当然是用最小的代价换取最大的利益。”张焕轻轻拍了拍她的脸,笑了笑道:“若我没猜错的话,这几天韦谔应该会派人来商讨赎回战俘之事,当然这只是韦谔的试探,没摸清对方真正用意之前,谁也不会轻易露出自己的底线,我也准备派使者到开阳郡去,正好听说韦老夫人过寿,便以祝寿为借口。”
说到这里,张焕忽然明白了什么,他诧异地向裴莹望去,裴莹微微一笑,拱手道:“小女子裴莹,愿为张都督效命!”
第一百四十五章 杜梅之策
日后,一辆由近百名陇右军护卫的马车缓缓驶进了武里韦神情专著地望着这座刚刚被夺走的城池,大街上已经十分热闹,积雪堆成了几座小山,路面干净整洁,马车往来穿梭,行人如织,酒楼里生意兴隆,大多是扫雪领了钱的百姓,而青楼前排了长长一队士兵,手里攥着刚刚发的饷。
韦诤看着城池中井然有序,无论士兵还是普通百姓,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笑容,没有半点他想象中的大战后满目创痍的惨景。
他心中忽然生出几分恼怒来,这河西是他们韦家处心积虑多少年才拿下,而他张焕却不废吹灰之力便夺走,自己还要低三下四和他议和,他鼻子里忍不住重重哼了一声,他却忘了,主动提出与张焕议和的正是他本人。
马车行了三里,在刺史署衙前停了下来,韦诤刚下马车,特地在门口等候的武威郡录事参军事便迎了上来,录事参军事是刺史的副手,主管日常政务,录事参军事姓梁,约四十岁,也是进士出身,在武威郡已经做了五年,熟悉政务、十分精明能干,颇得张焕的器重。
他上前深施一礼道:“韦使君一路辛苦,都督命我在这里专程等候。”
韦诤点了点头,便问道:“你家都督可在?”
“使君来得不巧,我家都督刚刚有要事去军营了,他说即刻返回。”
话音刚落,远处急促的马蹄声响起,数百名亲卫簇拥着张焕向这边疾速赶来,两旁的行人吓得纷纷躲闪,他老远便看见了韦诤,行马近前,便跳下马大笑道:“韦右丞别来无恙乎?”
韦诤见他行路张狂,根本不顾路人安危,又想起来大哥顾全大局让他进入河西,可他却狼子野心一口吞掉武威郡。一股怒气终于忍不住从心底冲了上来。
“托都督的福,老夫吃得好、睡得好,又不用为河西烦恼。当然是无恙。”
张焕不以为意。他上前拱手笑道:“上次见到韦右丞。还是在东内苑的马球训练场上,才相隔三个月不到,可我却觉得过了多少年似的,人生漫漫,世事无常啊!”
“那是!”韦诤眯着眼打量一下张焕,不由冷冷一笑:“张将军行棋每每出人意料,二个月前还是天骑营中郎将,今天却摇身一变,成了凉州都督。说不定再过一年半载。我就得叫你张相国了。”
张焕一笑,向衙内一摆手,“韦右丞请进!”
韦诤却像一拳打了虚处、用劲过猛而闪了腰一样,他见张焕不睬自己,脸上不由露出一丝尴尬之色。走了两步。又忍不住嘲讽道:“当然,老夫这只是个玩笑。将军胸怀大志要为国收复西域,哪有时间考虑入卿拜相等利欲之事,是我说错了,呵呵!说错了。”
张焕瞥了一眼,淡淡道:“韦右丞言辞锋利,莫非是来向张焕兴师问罪?”
韦诤一下子醒悟,这才记起此行的目的,他脸色变了数变,讪讪笑道:“老夫是为两家消除误会而来,并非什么兴师问罪,都督想多了。”
“那就好,我还以为韦尚书不把太后的任命放在眼里呢?”
韦诤凛然,他忽然想起最近京城流传的一种说法,张焕实际上是太后之人,上次宫廷浴血,就和天骑营有关,现在张焕地这句话又使他多心起来,太后可是崔圆之妹,难道这次河西之变是崔圆在背后支持吗?越想越有这个可能,崔圆图河陇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想到这里,他有些烦乱的心渐渐冷静下来,又恢复了他一惯的谨慎,他立刻诚恳地说道:“韦尚书让都督进入天宝县已经表现出了诚意,只因河西不比中原,这里民风彪悍,胡人甚多,又有吐蕃人虎视在旁,这才没有立刻让出武威郡,以至于大家闹了误会,这次我受韦尚书之托特地前来,便是为了和都督消除误会,重建信任,大家都同殿为臣,岂能为一点小事伤了和气,都督,你说呢?”
张焕也谦虚道:“堂堂地尚书右丞亲自为使,张焕怎能感受不到韦尚书地诚意,这件事张焕也多有得罪,请右丞转告韦尚书,请他大人大量,不要把这点小事放在心上。”
两人对望一眼,皆嘿嘿地笑了起来。
进了署衙内堂,有侍侯笔墨地小童上来献了香茶,韦诤慢慢地饮了一口,才徐徐道:“我这次来是为了两个目的,和都督建立信任是一,刚才已经说过,其次是想和都督商量一件事。”
张焕点点头,“韦右丞明说无妨。”
“是这样,河西连年受灾,粮食多依赖陇右。”韦诤笑了笑道:“陇右每年都向河西提供十万石粮食,而河西则回赠数量不等的牛羊马匹,这其实也是一种互惠,谈不上是什么买卖,如果张都督愿意,韦尚书依然每年向河西提供十万石粮食,而且立刻便可运来五万石,帮助河西军民度过冬春两季,都督看这样可好?”
张焕微微一笑道:“韦尚书的仁义之心我此时体会尤深,不知张焕能用什么来回报尚书?”
“什么都不需要。”韦笑着摆了摆手道:“只要都督能记住自己在长安的承诺,早日向西进军,为我大唐收复河西、安西失地。”他停了停,又慢慢补充了一句,“只要都督出兵,粮食立刻便送来。”
张焕肃然起立,向韦诤抱拳道:“为国效命之事,张焕安敢食言,我早晚必定会出兵。”
说到这里,他也停了停,无奈地补充道:“只是现在正值寒冬,军中钱粮不足,士兵们饥寒交迫,士气低落,我担心吐蕃没打着,反而丢了武威郡,为吐蕃打开了进攻陇右的大门,那时我岂不是反成了大唐的罪人。”
韦诤心中大骂,“你士兵嫖娼都有钱,几时饥寒交迫?”
可双方都明白彼此都不过是摆个姿态而已,岂能真的给粮?真的去打吐蕃?
但就是在这看似浑然不搭界地言语中一来二去,大家便渐渐达成了一种共识,双方都有意坐下来谈,不想再兵戎相见,这就是谈判地技巧,很多事情只能*一种意会达成,而不能说出来,谈话的气氛,彼此表现出来的诚意,也就是答案了。
当然,这也是韦诤来河西主要想达到的目的。
既然张焕有谈判地诚意,韦诤也不再试探,他从怀中取出一封请柬,开诚布公地道:“我此行地第三个目的,便是转达韦尚书地邀请,请张将军赴开阳郡商谈合作之事,由礼部侍郎蒋涣担保都督的安全。”
张焕接过请柬,随意地看了看,忽然淡淡一笑道:“我前日已经派使者去开阳郡给老夫人祝寿。”
韦诤告辞了,张焕坐在内堂沉思不语,他原本以为韦谔是想要回那些降军,可从韦诤的语气推测,他似乎并不是为此而来,而是另有目的,难道是想和自己结盟,共同对付段秀实?可结盟只是虚的东西,没有实际的利益交换,一纸盟约不过是废纸。
这时,杜梅从外面慢慢地走了进来,看见张焕在沉思,他微微一笑道:“都督不用想了,我已经知道韦谔真正想要的东西了。”
“哦!”张焕抬头笑道:“你怎么知道,莫非又是用你的细节推测法?”
“被都督猜中了。”检修韦诤的马车,从他的车厢角落里拾到了这个。”
杜梅从怀中取出一张皱巴巴的纸,看来原本是揉成一团丢弃的,他把纸放在张焕的案前拉了拉,让它尽量舒展,这是一张陇右的地图,用笔随意勾勒,十分潦草,看得出是韦诤即兴之作,地图上标注了延安郡、开阳郡、会郡、武威郡、灵武郡五座城池,还有一条黄河,其中从灵武郡画了一个箭头到延安郡,又从武威郡同样画了一个箭头指向延安郡,但到会郡时便断了,只见在会郡上重重地打了一个圈,圈旁边还有一团墨。
看完图,张焕忽然笑了,这个韦诤竟无意中把老底给泄了。
“都督也看出来了。”上的圈就是最后画的,旁边的一团墨必然是他最后重重地一顿笔,表示下了决心,所以我能断言他们的真正目的是想拿回会郡。”
张焕心中暗暗赞许,这个杜梅果然有些本事,他的才能和李泌恰恰相反,李泌能从大处上把握,比如劝自己来河西发展,又比如他巧妙地利用民间对朝廷迟迟不收回河西的不满,成功制造出舆论,从大义上逼韦谔让步,而杜梅却是战术高手,能从细微处出发推测对手的用意,十分厉害,两人可谓相辅相成,自己有这二人为谋士,可真算得上是如虎添翼。
张焕慢慢走到窗前,凝视着南方的天际,除了两个厉害的谋士,自己还有一个对自己极有帮助的妻子,不知她现在是否到了开阳郡?
第一百四十六章 裴莹出使(上)
白茫茫的原野上依然没有人烟,厚厚的白雪覆盖着肥沃的麦田,一群小鸟在天空上翱翔,仿佛这一望无际的陇右大地就是它们的世界。
裴莹已经行了两天,五百名最精锐的西凉军护卫着她一路南下,在金城郡北渡过黄河,穿州过县,这天中午队伍已经进了开阳郡的境内。
“夫人,那就是开阳城吗?”婢女小秋忽然看见了远方黑黝黝的城墙,她兴奋得一下子叫了起来,惊叹道:“好雄伟啊!”
女人的角色往往会因环境和对象的不同而变化,裴莹就是这样,在父亲面前她是个长不大的小娘,调皮而任性;在张焕面前她便长了十岁,是一个娇痴活泼的恋爱中少女,激情四射,爱情的热度足以将张焕融化;但在丫鬟和下人面前她却忽然长了二十岁,是一个严厉而又略带一丝宽容的主母。
裴莹拍了拍她的头,笑着轻斥道:“我怎么会有你这样一个没有见识的丫鬟,下次你见到长安,还不得掉下马车去?”
小秋只有十二岁,是天宝县王县令在判处一个人贩子案件后留下的副产品,确实没有见过什么世面,她听说过长安,却无法想象让她掉下马车的大唐都城会是什么样子,就像后世的小朋友说到北京时脑海里只会跳出个**一样,小秋对长安的概念也就只有两个字而已,不过主母的轻斥却比什么开阳城、长安城更让她紧张,她立刻低下头。乖乖地坐回原位。
裴莹见她听话,便笑了笑,又把车帘拉高一点。让温暖的阳光尽可能多地照射进车里来,她看了一下天色,便对窗外地一名骑兵队正笑道:“罗三郎,去把你们蔺将军叫来。”
那名叫罗三郎的队正立刻应了一声,赶到前面去了。片刻,蔺九寒飞驰而来,向裴莹施礼道:“夫人请吩咐。”
裴莹微微笑道:“老蔺,你去告诉弟兄们一声,进城后先不忙去韦府,找一家最有名的酒楼,我请弟兄们喝酒。”
停一下,她又取出一锭金子扔给罗三郎,“先带十几个弟兄去订位子,我记得松鹤楼就很不错。就订它了,若掌柜不肯就给我动手砸它地牌子。”
罗三郎爽快地答应,手一挥,带了二十几个弟兄先向城内疾驰而去,蔺九寒心中过意不去,他连忙道:“夫人,这一路上都是你请弟兄们吃饭。要不今天弟兄们凑份子请夫人一次
他话未说完裴莹便笑着打断了他,“我是相国之女。还会在意这点小钱吗?弟兄们当兵不容易,把钱省下来买点东西给父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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