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门
给父母妻儿,等回去我给你们都督说一声,让他过年时派人去各个弟兄们的家里慰问,随便把东西和家信稍回去。”
蔺九寒只觉一股辛辣冲进鼻腔。他的眼睛有点红了。急忙别过头去,不让裴莹看到。一会儿,他忽然挥舞着胳膊对所有的弟兄们大吼道:“夫人今天请我们去开阳城最好的馆子喝酒,大家加**度!”
众人轰然答应,加快了行军速度,一行人浩浩荡荡向开阳城们驶去
开阳城在去年被回纥攻破后又重新修葺,加高加固,现在它已经是河陇地区最雄伟地城池,超过了金城郡和武威郡,和武威郡一样,开阳城内的积雪已经被清扫干净,时值中午,大街上人来人往,热闹非常,大多是为宣仁二年的新年早早地准备年货。
和长安一样,开阳城也是布局方整,大大小小四十个坊分布其中,人口近三十万人,在韦家的苦心经营下,开阳城人口在庆治十年便超过金城郡,成为河陇地区第一大城,商业繁华,手工业鼎盛,列为天下第七大商业都市(长安、广陵、成都、洛阳、太原、邺),虽然去年曾被回纥攻破,但回纥骑兵的目的不是屠城,故逃过一劫,很快便恢复了元气。
松鹤楼为开阳城最有名的酒楼,有传闻说它其实就是长安太白楼在开阳的分店,它位于繁华的干明坊内,楼高五层,占地四十余亩,可容纳千人同时进餐,但此时正是吃午饭的时光,而松鹤楼却大门紧闭,一个大大地停字招牌挂在大门上,意味着暂停营业了,可说是停业,但酒楼内却人声鼎沸,比平时还热闹几分,有心人偷偷上前隔着窗看了看,只见酒楼里全是士兵,甚至还有不少马也在大堂里悠然自得地享受着人间的美味。
这当然就是武威来客了,他们包下了整个酒楼,一个半时辰,不准其它食客进入,店小二们汗流浃背地上下奔跑,而酒楼的掌柜却愁眉苦脸,不!鼻青脸肿地坐在大台后面,目光忧郁地望着一匹栓在自己不远处的马,钱不是问题,五十两黄金足足应付这群大肚汉的狂吃滥喝,关键是松鹤楼的名声,徘徊幽树月,嘹唳小亭风,何等诗情画意,可现在却挤满了一群臭烘烘的马和一群臭烘烘地男人
唉!牌子砸了,掌柜唉声叹气,心中拼命想着如何给东主交代,兵者,匪也!这能怪他吗?
就在这时,门外来了十几个人,也是骑马的军人,为首是个三十岁左右地军官,脸型瘦长、目光冷峻,掌柜一下子来了精神,他认出此人是开阳县兵曹韦德庆。
姓韦当然也是韦家之人,不过他在韦家地位极为低下,是一名庶子和丫鬟所生,当了芝麻小吏,也是因为他在去年的回纥之乱中勇猛地连杀十名回纥兵,救了开阳郡刺史韦评,家族才勉强给了他一个小官,使他能养活自己的母亲。
韦德庆走到门口。一把推开了大门,几名值勤的西凉士兵一起上前拦住了他,“这里我们已经包下。兄弟去别处喝酒吧!”
掌柜连忙上前将他拉到一边,低声道:“庆哥,他们是从河西来地,听说好像是护送使者地军队。”
韦德庆点点头,他知道。刚才守城门处已经有人告诉过他,韦德庆扫了一眼店内,指着掌柜地脸冷冷道:“吃吃饭并无什么不妥,但你们这样强占生意,还打伤掌柜,这就不行,把店门打开,不得独占酒楼,还有你们地马,都请牵到后院去。”
士兵们平时在军营不准喝酒。但在外面夫人却放纵他们,蔺九寒也睁只眼闭只眼不管,这些士兵喝得正畅快,忽然见来找茬地,一个个都围拢上来,片刻,酒楼门口便堵了一两百人。将韦德庆十几人团团围在中间,甚至一些性子烈的还拔出了刀。掌柜见势不妙,哆哆嗦嗦向旁边溜去,西凉军也不管他,只围着韦德庆横眉怒视。
韦德庆在大群如狼似虎的西凉军围困下却毫无惧色,他挺直了腰昂声道:“请你们使者下来。我有话说。”
“你有什么话说?”裴莹慢慢从二楼走了下来。士兵们立刻闪开一条道,不少人的拳头却捏紧了。只要这个人言语中有半点冒犯夫人,他们就会毫不客气上前将他揍扁。
裴莹走到他面前,打量他一下,淡淡笑道:“我便是凉州张都督派来开阳地使者,我们在此吃午饭,用六百贯钱包下松鹤楼一个半时辰,掌柜的也答应,这是光明正大之事,难道有什么不妥吗?”
韦德庆见使者竟是一个十分美貌的女子,他眼中微微闪过一丝诧异,但诧异很快便消失,他向裴莹长施一礼,肃然道:“在下开阳县兵曹韦德庆,见过张都督使者。”
旁边的西凉军见他竟是一个小小的县兵曹,连最小的九品芝麻官都谈不上,只是一个负责治安的小吏,不少人都忍不住笑出声来,裴莹摆了摆手,命士兵们安静,她微微笑道:“韦兵曹可是韦尚书派来迎接我们。”
“非也!”韦德庆摇了摇头道:“在下负责开阳县治安,有百姓告诉我,松鹤楼有人驱逐他们吃饭,本兵曹特来办案。”
“那现在误会澄清了,韦兵曹可以回去了吧!”
韦德庆冷笑了一下,“事情虽然不大,但贵使既然来开阳作客,就应客随主便,食宿自然有官府安排,又何苦与民争斗,坏了西凉军的名头呢?望贵使约束手下,不要再让我来第二次。裴莹见他在数百西凉军杀气腾腾的围困下居然还能侃侃而谈,毫无惧色,而且忠于职守,也不由有些佩服他的胆识,便温和地笑了笑道:“韦兵曹地金玉之言本使记下了,我定当让士兵们遵循大唐律令。”
她轻轻一挥手,“把店门打开,让松鹤楼照常营业,弟兄继续吃饭喝酒去吧!”
西凉军士兵们见没什么事了,又都各自回到座位上,继续喝酒划拳,声音反而更加响亮,酒楼里喧闹一片,门是打开了,可谁又敢进来,韦德庆皱了皱眉头,却也无可奈何,大唐律令中可没有任何一条说不准吃喝时说话、不准牵马进酒楼,他心中暗暗叹一口气,便向裴莹拱拱手,准备离去。
就在这时,酒楼外奔来了一行人,正是韦谔派来迎接张焕使臣之人,都是韦家重臣,为首是少府寺卿韦度,其次还有韦家副家主、韦谔的三弟开阳郡刺史韦评,以及陇西郡刺史韦让,这可是非常高级别的礼遇,仅次于韦谔亲自来迎。
韦德庆见状,自知职务卑小,立刻悄悄闪到一边,从后门出去了
韦谔昨天便接到了从武威郡传来的飞鸽信,说张焕有诚意议和,已派使者来开阳郡,当城门军一禀报使者到了,韦谔立即派人来迎。
韦度是认识裴莹的,他愣了半天,刚想开口问话,却忽然想起自己是来迎河西使者的,他左右张望,却不见仪表威严的使者在那里?
裴莹知道他在找什么,便上前轻施一礼,微微笑道:“在下裴莹,正是凉州张都督所遣使者,各位可是在寻我?”
“是你?”几个韦家地重臣一齐张大了嘴巴,惊讶得目瞪口呆。
第一百四十七章 裴莹出使(下)
韦谔的书房是第一次有女人进来,而且是与他面对面相坐,在尊卑等级极严格的唐朝,这是不可思议的事,但韦谔却并不以为意,裴莹是张焕的全权代表这固然是一方面,但韦谔却关心的是张焕为什么会派裴莹来做使者?
他很清楚,张焕绝不是一个头脑冲动、感情用事的人,相反,他深谋远虑,做事果断狠辣,是自己的劲敌,他甚至比段秀实更可怕得多,可就是这样一个人,在处理两个势力最后的利益分置时,却派了一个女人来,这不得不让韦谔深思张焕的真正用意。
毋容置疑,裴莹必然已是张焕的女人,虽然没有听到他们之间有婚嫁之说,那也只是裴俊没有对外宣布罢了,等一下!裴俊,韦谔的思路定格在了这个名字之上,他的脑海里像电光矢火一般,猛地恍然大悟,张焕那里是让裴莹来谈判,他分明是借这件事向天下宣布,他已是裴俊之人了,那、那裴俊会不会就顺势插手进陇右来?
韦谔一阵心慌意乱,他已经意识到,陇右要进入多事之秋了。
事实上,他猜得八九不离十,裴莹虽然是张焕全权代表,但张焕并没有给她什么具体任务,也没有告诉她什么谈判底线,只是吩咐她代表自己给老夫人拜寿,从而缓和河西与韦家的关系,但有一点裴莹却很清楚,她现在是代表了整个河西,而不是裴家的女儿,所以,当裴莹被韦谔隆重地迎进府中,请进书房时,她没有丝毫的谦让,更没有什么侄女对世叔的恭敬。
她取出一封张焕的亲笔信,轻轻推给了韦谔道:“韦尚书。这是我家都督写的信,他要说的话都在信中。”
韦谔的思路又回到了河陇,他抽出张焕地信,匆匆地看了一遍。信的内容很简单。但语气却很诚恳,对他们之间发生的一些不愉快的事情表示遗憾。愿意两家修好,共同对付吐蕃。
至于修好关系所须地一些利益交换却只字不提,看完信,韦谔又微微一笑道:“除了这封信,张焕都督还有什么别地话让裴小姐捎带?”
裴莹抿嘴一笑,“我此次前来有两个目的,一是给我家都督带信,二是替张都督为老夫人拜寿。除此之外,再无别地事情。”
韦谔暗暗点头。果然不出自己所料,张焕让裴莹出使开阳是项庄舞剑,是意在裴公。
他沉吟一下,又忽然笑问道:“你们是否已经成亲?”
裴莹的脸上布起一圈红晕,显得略有些羞涩。但这羞涩在一霎时便消失无踪。她点点头,坦然道:“如果韦尚书愿意。称我张夫人也未为不可。”
韦谔呵呵大笑,“如此,老夫就恭喜你们了,明日我会准备一份贺礼,当初张焕对我韦家有恩,我一直都未谢他,正好可趁这次机会一并感谢!”
裴莹站起身轻施一礼,“多谢韦世叔关心,我现在想去见老夫人,不知可方便否?”
韦谔点头,他叫来一人,命他带裴莹去了内宅,裴莹走后,韦谔又立刻把蒋涣请来,蒋涣在韦府已经住了四五日,几次想返回京城都被韦谔挽留,韦家之事样样都和他商量,蒋涣就像一个溺水之人,挣扎了几次便彻底沉入水底,现在他已经正式为韦党骨干。
听了韦谔的述说,蒋涣沉思了片刻道:“张焕是个聪明人,他应该知道韦家与他和解是有目的,而他也必然有求韦家,别的不说,河西粮食自给不足,这就是他的软肋,按理他应乘机提出要求,与韦家达成真正的和解,可他在两个使者的往来中都丝毫不提此事,所以我以为他无非有两种考虑,一是在等韦家先开口,其次他是在拖。”
“拖?”韦谔有些不解,“蒋兄能否说得明白一些。”
蒋涣淡淡一笑,“如果我没猜错,张焕现在是用拖地策略,他是想等崔、裴两家出面调停,让自己成为崔、裴两家所争夺的一颗棋子,彼一时他无根基,怕别人乘机吃掉他,所以拒绝崔、裴两家地拉拢;而此一时他已有河西为后盾,自然是大树下面好乘凉了,借崔、裴二人之手来谋取陇右,韦尚书,此人深谋远虑,若不早除,必成心腹大患。”
韦谔又想起张焕派裴莹出使的用意,他低下头,陷入了深深的沉思之中。
且说裴莹被带到内宅,韦老夫人早派了孙女韦若月前来接引,韦若月和裴莹年纪相仿,是韦清之妹,长居京城,这次是祖母过寿才特地赶回老宅,她与裴莹、崔宁、长孙依依以及楚明珠四人十分要好,今天在他乡遇故知,两人分外亲热。
韦若月的话不多,十分文静腼腆,大多数时候她都是一个非常有耐心的听众,今天也不例外,两人手牵着手向内宅里走,一路上她就听着裴莹地感慨。
“你知道我在天宝县遇到谁了吗?杨飞雨,你想不到吧!几年前长安都说她自杀而亡,没想到她竟然会在大唐最偏远地小县出现。”
“哦,杨飞雨,我们还跟她学过琴呢!”
“是啊!那年上元夜,她在贵妃楼上弹一首霓裳曲,倾倒三千太学生,被誉为风华绝代第一人,可惜她嫁错了郎。”
“哦,她真是太不幸了。”
裴莹秀眉一皱,有些埋怨地道:“你别老是哦哦哦的,接下来难道还想曲项向天歌不成?说说你自己。“哦,可是我没什么好说地。”
“那就说说别人。”裴莹忽然想起一事,她不露声色问道:“崔宁怎么样了?”
“她啊!我也好久不见她了,听说她整天把自己关在房间里,那里也不去,依依去看过她,说她瘦的厉害,还想出家。”
裴莹的心一下子沉了下去。她默然无语,再也不说话,一路心事重重地跟着韦若月进了韦老夫人所住的内宅。
在韦家,韦老夫人便是天。她是韦家事实上的最高统治者。韦家上下没有人敢拂她的意,只是她从不过问韦家外事。长年生活在韦家内宅一个狭小的圈子里,她最心疼之人便是她地长孙韦清,从小就把他当作自己的心肝宝贝,一直住在内宅里,生活在女人堆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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