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门
预期目标
张焕尚在五里之外时,便有飞骑禀报了韦谔,按照事先安排,张焕与段秀实的军队都将驻扎在两里外的军营内,他们本人则可率领五百人护卫入城。
张焕行至城门,老远便见一群官员等候在那里,他翻身下马,快步迎了上去。
在城门处迎接张焕之人,正是兵部尚书韦谔亲自出马,从年初朝会以来,韦谔已经有大半年没有看见张焕了,或许是张焕留了胡子的缘故,只觉他比年初又成熟了许多,和两年前那个逸兴瑞飞的年轻人完全判若两人,他的目光变得平静而深沉。喜怒已不形于色,在他身上已经隐隐有了一方诸侯的气度。
韦谔看见张焕,总是不由自主地联想到自己的儿子韦清,他也是一天到晚阴沉着脸,官至主客员外郎,京中许多人都说他性格深沉,是世家年轻人中楚翘,连韦谔自己也觉得儿子很不错。真的是许多年轻人都比不上,可今天见到张焕。韦谔才知道自己的儿子究竟差在哪里。
韦谔忍不住微微一叹,他也是过来人,他其实很清楚,在长安这个金粉乡里是长不出参天大树。只有在艰苦的环境里才能磨练出大材。自己的儿子就是太顺利了,都不是靠自己努力得来,以至于他身上缺少一种让人敬畏地威严。
正想着,张焕已经走了上来,他笑着向韦谔拱手施礼,“韦尚书竟然亲自出城来迎,张焕担当不起啊!”
韦谔呵呵一笑,连忙回礼道:“哪里!哪里!难得张都督第一次来开阳郡,我若招待不周。就怕都督下次再不肯来了。”
两人对望一眼,皆一齐大笑起来,这时,韦谔一眼看见了张焕身后的裴明远,他不由一怔。
略有些惊讶道:“这不是裴相国的五公子吗?”
张焕连忙笑着将裴明远拉上来。向韦谔介绍道:“裴明远现在已是我河西军中判官,这次是随我一同前来。”
裴明远从回纥回来后。张焕便毅然提拔他为西凉军判官,判官一职相当于军中的机要秘书,十分重要,但张焕却十分信任他,并不因为他是裴俊安插在自己身边的耳目便提防他,裴明远也感受到了张焕的诚意,渐渐地他也将自己视作为河西一员。
见韦谔惊讶,裴明远连忙深施一礼,“侄儿在春天时便来河西了,未能来拜望世叔,请世叔谅解。”
韦谔见裴明远气度从容,他不禁感慨不已,回头对张焕叹道:“早知道我也让韦清到都督那里去磨练一下,省得他在京中整天去参加那些无聊的应酬。”
“参加应酬也是为了积累官场人脉,世叔对韦贤弟倒不用过于苛刻了。”
两人只管站在城门前寒暄,这时,站在韦谔身后的韦诤却忍不住了,他站出来笑道:“大哥让张都督一直站在寒风之中,可不是待客之道啊!”
韦谔恍然大悟,他见太阳已渐渐落山,便拉着张焕笑道:“今天我与裴相国置办了薄酒,专为都督洗尘。”
“多谢了,不知段老将军是否已到?”
“他中午时已到,届时都督也会见到他。”
两人边走边说,便进了开阳城
夜幕渐渐降临,十月中旬已是初冬,天空灰蒙蒙地,到处是一堆堆结了白霜的落叶,夜晚地冷气使凝然不动的空气更增添了几分严寒,偶然吹过一阵寒风,经霜的胡杨叶便猝然脱离树枝,像一群飞鸟一般,在空中飞舞。
虽然外面寒冷,但韦府的贵宾堂内却***通明、温暖如春,这是一个可以容纳百人地大堂,堂内雕梁画栋,无数名瓷名画充斥其中,这时已经摆下了数十席,席间摆满了各种珍馐美味,
来陇右参加这次会议地大唐重臣济济一堂。
大堂两边墙角坐了十几个乐师,一队舞姬正在场中轻舞,丝竹声婉转悠扬,场中长袖善舞,身姿轻盈优美,而十几名侍女如蝴蝶般在席间穿梭上菜,在每一个客人的身旁还坐着一个如花似玉的美娇娘,斟酒布菜、笑语盈盈。
裴俊与韦谔坐在主席,而左右分两排席位,右面一席之首是太子詹事李勉,左面一席之首是代表崔圆出席的礼部侍郎崔贤,张焕则坐在李勉之次,在他正对面便是朔方节度使段秀实,在张焕左边是吏部侍郎崔寓,而段秀实的左面则是崔小芙特使李翻云。
一般而言,在重大的谈判之前总要有一个宴会,这既是联络感情的一种方式,但也是谈判的预演,席间都会让人看到许多微妙的安排,就是一些看似不起眼地安排往往就会决定谈判是否成功。
比如,这次谈判明明只是河陇地区三家人的一次小型协商会,这就好像一家主人要出门一趟,特地关照一下平时关系不好的左邻右舍,让他们不要趁机来家中破坏,这种关照最多也只需要一个里正、地保之类的人来做担保或居中调解,实在不必要让更多人来参与。
但今天在宴会上露面的,有三个内阁辅臣、四个六部侍郎,还有太后特使、御史中丞、尚书右丞、少府寺卿等等,几乎大唐一半地重量级官员都会聚一堂,这其实就是在向张焕和段秀实二人施加强大地政治压力,警告他们这次缔结协议的严肃性以及违反协议地严重后果。
而这,就是崔圆和裴俊为了让韦谔放心出兵所下的最大赌注。
虽然每个人身边都有美貌如花的美娇娘,但明显在这些久见世面的官场老手面前没有半点润滑剂的作用,他们每个人或是低头喝闷酒,或是互相交头窃谈,大堂的气氛显得有些压抑。张焕向段秀实遥遥的敬了一杯酒,这还是他们两年来的第一次见面,上一次是在西受降城,他们合作干掉了朱希彩。
段秀实至今依然效忠崔小芙,崔圆对于他并不是太在意,这个近乎狂热的保皇党人随着年纪增大而更加固执,甚至有一点偏执狂,他根本不理会什么朝廷政令,但若是太后懿旨,就算是让他解散灵武军,说不定他都会遵照执行。
所以崔圆便特地向崔小芙讲述了这次讨伐朱的重要性,在事关大唐社稷安稳面前,崔小芙也抛开对崔圆的不满,下旨命段秀实不得拖这次南征的后腿。
段秀实见张焕向他敬酒,他微微举杯回敬,适才未入席之前,段秀实从李翻云手中得到了太后崔小芙的密旨,密旨中指出朱将危害到大唐的社稷,希望段秀实在韦家出兵后不要趁机夺取陇右。
对太后的旨意,段秀实心中苦笑不止,自家事自家知,莫说朱与他有杀父之仇,就算他段秀实有这个心,他又拿什么去夺取陇右?
段秀实和张焕的处境略有不同,张焕占据武威有收复大唐失地的大义,又有裴俊的物资支持,所以能够迅速发展,而段秀实得灵武纯粹就是钻了韦谔围剿张焕的空子,韦谔一直就对他恨之入骨,在延安郡和会郡布下重兵围困他,再加上段秀实个人性格问题,他在朝中也没有什么后援,故段秀实这一年多来,一直就被粮食问题而困扰,而且没有发展的空间。
一年前,段秀实以三万人占领灵武郡,而现在逃兵加上伤兵,他手上可用的兵力已锐减到不足一半,若不是韦谔担心张焕援助,他早就出兵攻打灵武了。
所以,无论是崔圆还是裴俊,或者是韦谔,他们都心知肚明,这次陇右协商,段秀实不过是个配角,真正要防备攻击陇右的是河西张焕。
“张都督,我敬你一杯!”说话的是坐在张焕右首之人,刚刚入阁的太子詹事李勉,他曾是豫太子的坚定支持者。
第一百九十七章 事关重大(中)
这次会商从安全上考虑,裴俊等一班重臣都住在韦府之内,而张焕和段秀实则另有住处,张焕住在离韦府约两里的一处独立府宅中,由他带入城的五百亲卫严密护卫。
夜色寒冷,没有一丝风,灰蒙蒙的浓雾将周围的一切都隐藏起来,只偶然听见苍老的树木发出沙沙声,仿佛是它们对寒冬将至的一声叹息。
张焕离开韦府向住处走出,三百骑兵举着高盾分三层防御将他团团围在中间,与张焕并驾驰行的,还有太后特使李翻云。
李翻云仍然习惯性地穿着一身道袍,她脸色苍白,显得消瘦了很多,更给人一种冰冷而无法亲近的感觉。
“大姐,我几天前已经做父亲了。”张焕微微笑着,脑海却在回忆那个粉红的小家伙,他心中充满自豪感,仰头长长地吐了一口白气。
李翻云还沉浸在她的思路之中,一时没有注意到张焕的话,只是随口应和,“哦!”
走了两步,她猛然惊觉,“什么!你说什么?”
“我有儿子了。”张焕瞥了她一眼,似乎对她的反应迟钝略略不满。
李翻云终于意识到了这意味着什么,她的眼睛里蓦地迸出一道异彩,苍白的脸上也焕发出了勃勃生机,“是男孩儿!”她喃喃自语,这是他们家族中生命的再一次延续。不知父亲九泉之下知道这个消息该如何欣喜若狂。
良久,她激动地心情略略平静,连忙问道:“他叫什么?”
“他叫琪,现在叫张琪,或许有一天他会改名叫李琪。”
“琪?”李翻云低声念了两遍这个名字,她取出一颗散发着淡绿色光泽的珠子,珠子镶在一只玉托上,可以随身携带,她递给张焕道:“这颗辟邪珠是父亲给我的。我再送给侄子,算是我这个做姑姑的一点心意。”
“多谢了!”
张焕接过珠子收好,又笑了笑道:“太后可是有什么话让大姐带给我?”
李翻云点了点头。“太后希望你这一次以大局为重,能让官兵全力围剿朱匪,不要生出什么事来。”
说到这,李翻云又瞥了一眼张焕。见他面无表情。又继续道:“作为补偿,太后事后将加封你为河西节度使。”
张焕笑了一下,加封河西节度使要内阁同意才行,崔小芙既然能说得如此确凿,那就说明她与崔圆已经达成了共识,这其实也就是崔圆的意思。
沉默良久,张焕忽然问道:“大姐对这次朱造反怎么看?”
李翻云仿佛知道张焕要问她此事,她微微一叹,“安史之乱时我还小。又深居皇宫,很多悲惨的事情我都不知晓,但我母妃却不幸在乱军中流落民间,从此音信渺无,我虽然知道这是你的一次机会。但我也不希望第二次安史之乱重演。朱此人我接触过,他曾对崔相无比忠诚。可现在他却将矛头对准崔相,足见其狼子野心,再见其屠杀成都富户的残忍,我便能下断言,若此人坐大,将是整个大唐的不幸。”
李翻云语气虽然平淡,但她眼睛里却闪烁着很难在她脸上看到地熠熠光彩,她忽然扭过头,紧紧地注视着张焕,用不容置疑的口气道:“你无论如何都要忠于大唐!”
“忠于大唐。”张焕淡淡一笑,他什么时候不忠于大唐了?
韦谔的书房里光线明亮,两只烧得正旺地炭盆使房间温暖如春,墙角的香炉袅袅飘着青烟,整个房内弥漫着一种奇异的檀香味
房间里只有韦谔和崔寓两人对坐喝茶,他们二人已经成为亲家,韦清将在新年前迎娶崔寓长女崔敏
崔寓年纪五十不到,他是崔圆的堂弟,长相十分富态,他心性宽和,在朝中颇有人缘,由于他是吏部侍郎手握重权,因此他实际上也是崔家地二号人物,不过崔庆功却十分嫉恨他,一直便与他不和。
崔寓见韦谔从宴会起便始终忧心忡忡,他便笑着安慰他道:韦兄请放心,我临走时大哥曾说过,如果张焕肯来陇右赴会,那这件事就成功了八九分,而且我已得到授权,只要张焕地要求不过分,我们尽可答应。”
韦谔却摇了摇头,轻轻哼了一声道:“我也是刚刚得到消息,河西已经发生异动,张焕自顾不暇了,他哪里还有心思谋取陇右,我不攻打他,他就谢天谢地了,崔贤弟实在不必再给他太多让步。”
韦谔的话让崔寓一惊,他连忙放下手中的茶杯追问道:“河西发生了什么事?我怎么一点都不知晓。”
“那是因为他张焕把事情捂得严。”韦谔有些不屑地道:“他太贪心、太急于求成了,竟将党项人引入河西,结果是引狼入室,党项拓跋家族已经看中武威这块肥美之地,他们要取张焕而代之。”
这个突来的消息让崔寓又惊又喜,惊是党项人竟到了河西,这事他一点都不知晓,估计崔圆也不一定知晓,而喜却是如果真是这样,那崔圆交给他的谈判底线,封张焕为武威郡王,就不必拿出来了,尽管张焕实际是宗室身份,但朝廷并不承认,所以如此年轻便做到郡王,他这个吏部侍郎是绝不愿意的。
“韦兄的消息可属实,可有什么依据?”崔寓为人比较谨慎,他再一次确认道。
“我在武威安有探子,自然知道消息,再者,我一直就在关注党项人的动向,他们分裂成东西两支,西支拓跋家族的党项人渡过黄河去了河西,后来被张焕引入河西,或许他是想填补河西地人口不足,但我与拓跋家族打了这么多年的交道,我就知道河西迟早会因党项人而发生内乱,所以消息一传来,不用想都知道,这是他的报应。”
说到这里,韦谔难以抑制眼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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