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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至的第二天,也就是西凉军进攻会郡的同一日,朱兄弟亲率十八万大军在南充城外迎战崔、裴两家十万联军,这是一场后来被称为冬血的战役。双方共投入近二十万大军厮杀,死伤惨重,血流成河,经过五日绞肉机般地拼杀,战死者达十万人以上,最后以崔、裴联军兵力不支败北而告终,大将张光晟阵亡,崔庆功败走,战后,朱一怒屠杀南充郡三万余人。他由此得到了人屠地恶名。
武功县,这里是京兆府和凤翔府的交界,平坦而宽阔的官道上,一支千人的骑兵正护卫着几辆马车辚辚驶来,马车里便是大唐右相崔圆,他是去开阳郡解决韦家的一些遗留问题,也就是劝说张焕放过开阳郡。
当然,在他出发前,他已经得到了凤翔守将的飞鸽快报,韦家放弃了开阳郡。近万人抵达了凤翔,张焕已经占领了开阳郡,去开阳郡其实已没有什么意义,但崔圆依然按计划启程了,韦谔那里。他总是要有所交代地。
马车走得不快。崔圆身上盖着一床毛毯,正坐在车里闭目养神。他的马车十分宽大,布置舒适,就仿佛一间房子一般,车厢里点着两只火盆,使车上完全感受不到外面冬日的严寒,同时车厢里还有两个美貌地侍妾正尽心地服侍着他。
崔圆是在回想与裴俊的见面,虽然已过去三日,裴俊对陇右事变轻描淡写的话仿佛还回荡在他的脑海之中。
“陇右之变是因党项人引起,崔相国应向百官说明这个情况。”
“河陇相争是大唐内部的矛盾,可以协商解决,但党项人之乱,却事关大唐地安危,这一点崔相国尤其要向百官讲明。“当初可是裴相国给韦家做了担保,裴相国怎么向韦谔交代?”
“合约是他韦谔自己与张焕所签,我不过是作个见证,怎能是担保,再者崔侍郎代表相国也在合约上签了字,难道他也是做担保不成?”
“事已至此,我们就不要推卸责任了,关键是要有个解决办法,裴相国可有什么好地建议?”
“我以为当务之急是要向张焕施压,不要让他伤了韦家子嗣,只要人没有事,一切都好说,若他实在不肯退出陇右,我建议就给韦家另觅一地,比如汉中郡,崔相国以为如何?”
崔圆想到这里不由一阵苦笑,裴俊这只老狐狸恐怕早就知道张焕是一定会动手地,却装聋作哑,借张焕之手除去韦家,以对韦家投靠自己地报复。
汉中郡,亏他想得出,他怎么不提议把韦家安置在代郡、云中郡呢?
忽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将崔圆从沉思中惊醒,似乎有人在远远叫喊,相国留步!他拉开车帘问道:“是何人在叫喊?”
“相国,好像是送信之人在后面追赶。”
崔圆探头向后看去,只见后面尘土飞扬,十几名骑兵奔势迅疾,仿佛十分着急的样子,他立刻吩咐道:“停下等候!”片刻,十几名送信之人狂奔而至,不等战马停稳,马上信使便滚翻下来,急声道:“相国,大事不好,蜀中传来紧急消息,官兵大败,已全军覆没!”
“什么!”崔圆听得胆裂心炸。他忽然眼前一黑,便什么也不知道了。
宣仁二年十二月初,蜀中官兵大败的消息传来了长安,朝野震动,偏偏这时,崔圆痛极而中风。一病不起,但令朝野震惊的消息并没有结束,很快又传来消息,朱已率二十万大军北上,占领了阳平关,其先锋已经抵达汉中,他已经开出价码,要求朝廷封他为蜀王,并将蜀中三十六郡实封给他为食邑,否则。他将出兵长安,重振朝纲。
朱北上的消息使朝局陷入了恐慌状态,裴俊当即与病重中地崔圆达成一致,以太后崔小芙出面,封年已八十的老将郭子仪为护国大元帅,率领千牛卫、金吾卫以及从开阳逃进关中的近一万陇右军,共七万余人从子午谷进军汉中。又紧急调各地团练兵进京勤王。
此刻关中空虚,只有不足万人拱卫京师。
金城郡,张焕在夺取陇右全境后,用十天时间,已整军结束,包括陇右降军以及大量新募之军,他已经有兵力近十二万人,他把它们分成了八个营,分驻河西、陇右各地,并派自己的心腹将领为中郎将。掌管各营,其中他自己亲率五万西凉军精锐驻扎在金城郡,他也就正式将金城郡定为陇右、河西节度行辕所在。
这一天,张焕正在行辕内与新任军务参赞杜梅以及西凉军判官裴明远商量灵武郡事宜,杜梅建议重新封锁灵武郡,逼段秀实要么投降,要么回西受降城,而裴明远则建议走太后路线,让太后劝说段秀实投降,同时取消韦家答应给他的粮食援助。软硬兼施。
张焕则倾向于裴明远地建议,不过,粮食要先一点,以收取灵武郡的民心。
就在他们三人就灵武郡的对策达成一致意见时,剑南大败及汉中告急的紧急情报由长安飞鸽送来。
三人一时谁也没说话。张焕负手站在窗前久久凝视着天空。虽然他已经料到这次朝廷征南必败,但他还是没有想到会败得这么惨。尤其朱野心毕露,竟出兵汉中,要求裂土封疆,这也有点出乎他的意料,他太性急了,蜀中根基未稳便要叛唐,岂不知民可覆舟吗?看来自己还高看了他,这枚棋子现在对自己已经没有什么作用了。
“都督!机会来了。”杜梅目光异常明亮,他死死地盯着眼前地鸽信,仿佛发现了金矿一般,激动地说道:“现在关中大军已被郭子仪带往汉中,关中异常空虚,这是都督千载难逢之机,若抓住这个机会,都督便可为关中之主,进可恢复皇室身份、直接登位为九五之尊,而退则可效仿曹操,挟天子以令诸侯。”
“都督不可!”裴明远大声反对,“都督夺陇右,尚可给国人解释是为了收复河湟,取无所作为地韦家而代之,我想天下人尚可谅解,但都督趁虚进军关中,那意义就完全不同,这样,都督又和那朱有何区别?”
“明远谬矣!”杜梅轻轻摇头道:“成大事者何须过多考虑妇人之仁,须知历史是由王者所书,太宗皇帝杀兄逼父,可曾在史书上留下骂名?玄宗皇帝逼父兄得位、肃宗皇帝策划马嵬坡之变,以兵变而逼明皇,史书上可有记载?都督只要励精图治,恢复开元盛世,恢复我大唐天可汗之威,百年之后,又有何人会记得都督是如何从陇右进关?”
张焕依然沉默,他的目光异常复杂,杜梅的话使他十分心动,也让他热血沸腾,他知道这是一条一步登天的快捷方式,几乎就要不假思索地答应,但他脑海里的一丝理智却告诉他,不能这样!
他努力克制住自己心中的欲望,终于慢慢地冷静下来,便转身拍了拍杜梅的肩头,诚恳地对他道:“我明白你的忠心,有些事我可以想,但我却不能去做,你明白吗?”
说到这,他拉开了墙上的幕布,露出一面完整地河陇地区全图,他指着陇右最南面地文郡对二人微微一笑道:“现在朱进攻汉中,却给了我一个洗刷掉强占陇右恶名的大好良机,朱率二十万大军北上,蜀中必然空虚,我们何不从文郡出兵,沿涪水下江油,抄他朱的老巢,从而逼他退兵呢?我想如此大功于社稷,得陇右节度使一职,已为期不远了。”
宣仁二年十二月初,就在朱准备分兵三路大举进攻汉中及长安之时,陇右张焕却突然出兵蜀中,五万大军在张焕的亲自率领下,一路势如破竹,抢关夺隘,其先锋大将王思雨仅用十天时间便抵达了巴蜀重镇江油县。
朱闻讯惊惶失措,他连夜撤兵奔回了蜀中,而此时,张焕已经撤兵返回至文郡,至此,汉中危机得解。
第二百零三章 崔宁探父
清晨,初升的太阳从远方的秦岭后慢慢探出头来,将万道光芒洒在关中大平原之上,这一天也是宣仁三年的新年。
在长安以西的官道上远远行来一队骑兵,人数约二千人,他们便是从陇右而来的张焕一行,十天前,太后崔小芙下旨册封出兵逼退朱,为稳定社稷立下大功的张焕为陇右节度使、冠军大将军,校检门下侍郎,又着令张焕进京述职受封。
在队伍中有夹杂着一辆马车,马车上坐的便是回家探望父亲的崔宁,随着整个河陇重心逐渐南移到金城郡,她也将自己的春蕾堂搬迁到了金城郡。
此刻,崔宁穿着一身银狐皮大氅,头发梳起一个精美的高髻,显得十分高贵典雅,不过脸色却有些苍白,前些日子她生了一场病,虽然现在已渐渐康复,但人却瘦了。
崔宁来河西已近一年,和一年前相比,她无论体态和性格都成熟了许多,尤其是她独立办学以后,她的心胸渐渐变得开阔起来。
但此时她的心情却有些沉重,几天前,张焕告诉她,她的父亲被蜀中兵败的消息所刺激,已经中风瘫倒在床榻上,为此,崔宁的心中充满了焦急和自责。
“焕郎,我很担心父亲的病,你说他会不会崔宁已经远远看见了长安巍峨的城墙,她按奈不住心中地担忧。低声问马车旁的张焕道。
“你不用担心,我专门就此事问过师傅。”张焕柔声安慰她道:“师傅说相国这种情况一般都是积劳过多,又忽然受到猛烈的刺激,所以中风了,这种情况虽然很危险,但只要稳定下来,一般就不会再有生命危险。”
崔宁得到张焕的安慰,她轻轻叹了口气,“以前父亲病了都是我来安排他的治疗,他很快就能康复。可我不在他身边,谁又会那么尽心地照顾他?”
说到这,崔宁犹豫了一下,她带着一丝祈求的目光望着张焕,嘴唇动了动,却又说不出口,张焕明白她的意思,便笑了笑,指着遥遥可望的春明门道:“我先送你去看一看你父亲的病情。其它事以后再说。”
不多时,张焕一行便来到了城外,他们在城门口等了片刻,一名当值的金吾卫郎将便匆匆迎了出来。
“张使君一路辛苦了,在下孙健,受崔大将军地派遣,特来安排张使君的随从。”
“崔大将军?”张焕微微有些诧异。难道崔庆功还在任职吗?
孙健仿佛知道张焕的心思,连忙笑道:“崔庆功已经被免职回山东去了,现在的金吾卫大将军是太原兵马使崔哲,也是十天前才来长安。”
张焕点了点头,“看来,经过一场兵乱,长安的变化确实也很大。”
“是!这次蜀中之败,对我大唐影响深远,大家都十分忧虑,真不知那朱匪何时才能剿灭?”
这时一旁的崔宁忍不住问道:“孙将军。我们父亲怎么样了?”
孙健认识崔宁,他连忙上前恭恭敬敬行了一礼,答道:“回禀小姐,只听说崔相国一直卧病在床,具体情况我也不知晓,小姐回去看了便知。”
说罢,他去和张焕的亲卫将蔺九寒办理驻防手续,而张焕则率领三百人进了长安城。
今天是正月初一,早晨的长安城内十分安静,大多数人还在酣睡中。昨夜下了一场小雪,路面上晶莹洁白,只有一些铲雪的衙役和雇来地劳工在大街上忙碌着。
他们很快便进了宣阳坊,或许是近乡情更怯的缘故,崔宁脸上明显地紧张起来。她不安绞着手指。紧咬着嘴唇。
张焕微微一笑,拍了拍她的手背。示意她不用紧张,这时张焕见一条巷子里有一家杂货铺刚刚开门,他忽然想起了往事,便对崔宁低声笑道:“你还记得前年我送你回来时的情景吗?最后还被你父亲抓住了。”
崔宁点了点头,她的脸上飞起一团红晕,不由回忆起当时与张焕初相识的情景,心中涌起一阵甜蜜,她叹了口气,幽幽道:“那时你孤单单地一人送我回来,明知要被我父亲抓住却毫不畏惧,而现在你却有大队军马护卫,又位居高官,看似很威风,可那种让我牵挂、让我刻骨铭心的感觉却没有了。”
张焕默默无语,又走了约百步,崔宁忽然道:“焕郎,过两天你陪我去一趟终南山好吗?我想为父亲许一个愿。”
说到这,她眼中露出一丝羞涩之意,低低声道:“就我们两人去,可以吗?”
张焕大喜,重重地点了点头。
这时,他们已经来到了相国府邸,早有人飞跑进去报告,崔宁地大哥一早出去拜年了,不在府内,等了一会儿,崔宁的嫂子和崔圆的几个妻妾飞跑出来,大家一年未见,激动得互相搂抱在一起,又哭又笑。
张焕笑着摇了摇头,便带着亲兵们向宣义坊而去。
崔宁进了府,只见府中没有半点过年的气氛,冷冷清清,一切景物依旧,却已物是人非,心中不由又一阵伤感,忍不住落下泪来,众人劝慰半天,崔宁才拭去泪水道:“爹爹在哪里?我要去见他。”
此时崔圆躺在外书房的一间静室里,屋子里弥漫着浓浓的药味,一个侍妾站在屋角,仿佛一尊木偶似的。
经过这一场大病,崔圆的身体已经完全垮了,他侧着身子躺在那里,头朝外搁在垫得高高地枕头上,脸上没有血色,原本圆胖的脸颊变得十分削瘦,嘴微微张开,口沫挂在灰白的胡子上发亮,他地头发已经完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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