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门
从一大早开始,马重英便一动不动地注视着唐军的变化,投来的石头越来越稀疏,力道也越来越微弱,一直到中午,唐军终于停止了进攻。
百架石炮摆在空旷的原野中,已经看不见一个唐军,营帐也还保持着原样,照理,这是唐军回去吃饭地时间。
马重英紧紧地盯着营帐地西面,那里每天都有炊烟燃起,但现在一点动静都没有,忽然,一缕细细的青烟飘了起来,柔弱地盘旋向上。
“点兵!”马重英终于下定了判断,唐军真地撤军了,他激动得挥舞着手臂,连声大吼,“快准备追击。”
一刻钟后,石堡城的大门打开,一队队的吐蕃兵蜂拥而出,马重英一马当先,率领千人冲进了唐军营帐,果然,唐军大营里空空荡荡,没有一个人,粮草辎重皆没有带走,刚才燃起青烟之处,却是几只羊在啃食青草,当它们将一根绳啃断后,就有一些燃烧地木炭掉在一堆干草之上,而帅帐中文书也只烧了一半,许多营帐中的地上都掉有一些零星的铜钱,看得出唐军撤退的仓惶,连钱都分给士兵们了。
“都督,会不会又是敌人的诱兵之计?”悉大藏有些不放心的问道。
“我援军已到,又何惧于他。”马重英忍不住大声狂笑道:“没看见他逃走的路线吗?他也知道后路被断了。”
他翻身上马,马鞭一指东方道:“给我星夜追击,杀死张焕者,官升三级,赏钱十万贯。”
数万吐蕃军个个奋勇,在马重英的率领下,沿着唐军撤退的轨迹,疯狂地向东追去。
可就在马重英追出半日后,一支身着吐蕃人军服的三千骑兵悄然从石堡城的背后靠近,这支军队自然就是王思雨的三千骑兵。他们在血洗宛秀城后,便一路追赶,早在三天前就尾随着三万吐蕃援军抵达了石堡城。
虽然比张焕规定地时间晚了十天,但不拿下石堡城,他王思雨绝不回去,从石堡城南面进入堡中相对容易一点,悬崖断壁没有北面那般陡峭,道路也略微宽阔,可容五人并行。
王思雨为拿下石堡城,特地准备了数百辆马车乔装成吐蕃人的后勤军。又从宛秀城中得到数十名会说吐蕃语的汉人奴隶,当探知吐蕃人大军已经离开城堡后。王思雨便知道机会来了。
他立即催动数百辆马车向城门缓缓驶来。
石堡城中此时只留有一千驻军,由一名千夫长率领。这时,一名吐蕃兵跑来禀报,一支后勤军来了,正在叫门。
千夫长快步走到城头,扶在城垛上向下眺望,只见朦胧的月色中,在长长的石阶下停着数百辆马车。上面满载物品。更妙的是月光下似乎隐约还有女人。
“我们是从宛秀城而来,奉命送物资。”一名大嗓门的吐蕃军在城门下叫喊:“还有五十名女人。”
城上守军早看见了女人。个个心痒难耐,皆眼巴巴地望着首领,没有人怀疑从自己背后会杀来唐军。这是从来不会发生的事情。
但这名千夫长却十分谨慎,他并没有立即开门,而是探头大喊道:
“你们可有文书!”
“有!”话音刚落,一支断头箭便射上城头,上面插着一封文书,千夫长打开看了看,果然是宛秀城所派的运粮军,上面还有宛秀城守的印鉴。
千夫长彻底放下了心,他一挥手笑呵呵令道:“开城!”
城门‘吱吱嘎嘎!’地拉开了,王思雨地眼睛慢慢眯了起来,他沉声令道:“不要慌,慢慢地进去。”
数百名吐蕃军挑着担拾阶而上,后面还押着一队女人,只是天色昏暗,看不清面目,只见她们穿着鲜艳的长群,一步三摇,姿态优美地进了城门,城中众吐蕃军乐不可滋,没有人关心所送地物资,众人蜂拥而上,围住了这群他们渴盼已久的美女,可走近了却发现这群女人个个身材高大,似乎比他们还魁梧几分,高大也就罢了,而且个个胸部平坦,哪有什么女人地曲线,再看脸上,她们皆长得浓眉凹眼,咧着血盆大口直笑,许多人脸上还长满了粗疙瘩,甚至涂上厚厚一层脂粉也掩盖不住,众吐蕃军看得直倒胃口,有几个忍不住捂嘴跑去了墙角。
“搞什么鬼,怎么个个像男人一样。”一名吐蕃军忍不住大骂起来。
“说对了,老子们就是男人,给我杀!”几十名‘女人’突然爆发出一声大吼,手上像变戏法似的冒出两把长刀,抡足了劲,向吐蕃军头上劈砍,刹时间砍翻数十人,数百名挑担的‘吐蕃军’也纷纷从担子里抽出武器,向城门控制处扑杀而去。
突来的变故使城中的吐蕃守军都惊呆了,千夫长一眼看见他们胳膊上皆扎有一条白带,他猛然明白过来,这是唐军诈城,他又惊又怕,连声吼叫着命手下冲上去抢占城门。
但似乎已经晚了,数千名唐军已经蜂拥而入,一名身材异常高大的唐军将领手执一把大铁枪,在吐蕃军群中左右翻飞,那冰冷的枪尖仿佛鬼判官手中勾命笔一般,枪枪毙命,片刻,他身边就伏尸百人,而且每一个人都是咽喉和心脏中枪,周围地吐蕃军吓得魂飞魄散,发一声喊,转身奔逃,王思雨仰天狂笑,眼一眯,锐利地目光直刺吐蕃军千夫长。
千夫长也被他的嚣张激发了野性,他大吼一声,挥刀向王思雨扑砍而来,但只在中途便僵住了,他不可思议地望着眼前,一杆大铁枪已经穿胸而入。
王思雨冷冷一笑,枪一挑将吐蕃千夫长地尸体高高举起,厉声大喊道:“敌军首领已被我杀,弟兄们,立功受赏的时候到了!”
“杀啊!”唐军身上的血性彻底被激发了,他们挥舞战刀,舍生忘死地杀进城堡深处半个时辰后,石堡城易手,城中吐蕃军被杀尽,城门开启,数匹快马向东疾驶而去。
夜幕渐渐降临,马重英率大军已经追出一百余里,他追到一潭湖水前,便暂时停住追赶,命士兵们取水休息,等待后面地大队跟上。
随着时间推移,马重英亢奋的心也渐渐平静下来,很明显,张焕已经知道后路被断,所以改从南面撤退,他久在河湟,也知道从南面有无数条故道可通往陇右,如果赞普的军队仍然在北面城一带拦截张焕,极可能就会被他逃脱。
想到这,马重英立刻站起来,吩咐一名亲兵道:“你速带几人去通报北面拦截之军,告诉他们唐军要从南面宁塞、安乡一线逃走,让他们火速南下堵截。”
士兵领令,骑马飞驰而去,马重英也翻身上马,远远向东方眺望,这一带河流众多,空中雾气很重,四周烟霭弥漫,透过雾气,右面巍峨的赤岭隐约可见,左面是狭长的绥河岭,他们已经进入了骑士谷,这是一个喇叭型的山谷,西宽东窄,长二十余里,最宽处约五里,最窄处的东部谷口不足百丈,也就在那里唐人曾修有一座城堡,叫做绥和堡。
马重英身经百战,对这种地形他从来都会小心,立刻命道:“多派斥候去前方察看,不得大意。”
又等了一会儿,后面的吐蕃大军陆陆续续都赶到了,马重英抬头看了一眼天色,弯月如钩,夜色深沉,他马鞭一指去前方,“出发!”
第二百二十六章 绝地反击(中)
数万吐蕃军开始缓缓启动,路很宽、很硬实、也很平坦,这里几十年没有发生战争了,一路上风景优美,一片青翠,绥赤河穿流而过,将峡谷一分为二,上游群山融雪充沛,山溪清泉处处,水流湍急,滋养着两岸美丽富饶的土地。
大军停停走走,约走了一个多时辰,离峡谷口已不足三里,这时,一名斥候骑兵飞速来报,“禀报都督,绥和堡中空无一人,但两边树林中隐约有战马低鸣。”
马重英一摆手,队伍停了下来,他冷冷地自言自语道:“果然不出我所料,临走了还想反击一戈。”
他回头对副将悉达藏道:“你带一万军,前去突击敌人,把他们引出来。”
说到这,他又跳下马又探察了一下绥赤河的宽度和深度,回头立即下令道:“命大军速离开河岸,不准饮水!”
河水明显有被断流的痕迹,这意味自己军队饮水之时,滔天河水会突发而来,马重英站起身,向两侧打量一下,这里已经明显变窄了,谷地被河水一分为二后,道路已宽不足百步,士兵们都不敢靠近河水,纷纷向山林一边靠拢,两边山高林密,烟雾、水汽如沉闷的浮云聚在山间洼地,经久不散。
马重英眉头一皱,他隐隐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都督!靠山林须防止敌军箭袭,不如让盾牌军靠边护卫。”一名将领建议道。
马重英点点头,“照办!”
“盾牌军靠山林!”一声声命令传了下去,吐蕃军随之变队,这时。马重英的侍卫官抱着几个奇形怪状的陶坛子跑上来,“都督,路边发现这些坛子,里面有很多奇怪的泥粉,还有一封信。”
在他身后,许多士兵也每人抱着几个坛子上来,大大小小,有数百个之多,马重英接过信,隐隐约约见信皮上写了个‘马’字。昏暗地夜色下看不清楚。
“点火把来!”马重英话音刚落,他忽然想到了什么。提防的望了山林一眼,立即将信交给侍卫官。“你念给我听!”
他自己则走到十几步外,几十根火把一起凑到近前,侍卫官刚刚打开信,他面前的陶罐突然猛烈地爆炸了,巨大的爆炸声震耳欲聋,赤亮的闪光刺得人眼睛都睁不开来,一股热浪扑面而来。夹杂着浓烈刺鼻烟味和血腥味。
爆炸接二连三在吐蕃军中炸开。不仅是路边捡到的陶罐爆炸,树林中忽然又飞出数百只正嗤嗤燃烧的黑色陶罐。在吐蕃军头顶猛烈地爆炸了,陶罐中锐利的铁片横飞,每一块细小的铁片在月光下闪着莹莹的蓝光。
浓烟、巨响、赤焰弥漫在山谷中。惊恐地叫喊声、哀嚎声响彻山谷,战马嘶鸣,挣脱了缰绳四处奔逃,巨大的杀伤力伴随着极度地震撼效果使吐蕃军大乱,就在这时,山林里万箭齐发,箭矢密如暴雨,伴随着一个接着一个的火药罐,在吐蕃军中爆炸,吐蕃士兵们被天神地震怒惊得魂飞魄散,没头没脑地四处逃命,大片大片地中箭倒地。
混乱和恐惧严重地动摇着吐蕃军的军心,马重英地战马已经被炸死,数百名亲兵用盾牌组成一座盾牌阵死死地护卫着浑身是血的主帅,慢慢地向后退,马重英脸色惨白,牙齿几乎要将嘴唇咬出血来,但他的眼睛里也流露着一种莫名的恐惧,唐军发明了一种极为可怕的武器。
“不要慌乱,整理队伍!”他嘶声竭力地大喊。
可是二万唐军骑兵队却从后面掩杀上来,他们战刀犀利、斗志旺盛,如摧枯拉朽般地冲击着士气低迷的吐蕃后军,尽管吐蕃军强悍,但混乱中他们却无法和战力强大的唐军骑兵匹敌,尤其是火药造成地震撼使吐蕃军无心恋战,被杀得节节败退,与此同时,悉达藏地前军也败退下来,悉达藏本人中箭而亡,四面八方的唐军一起杀出,喊杀声在山谷中回荡轰鸣。
开始有吐蕃士兵再不顾主帅地禁令,纷纷跳下河,向对岸洇去,河水并不深,很快便有二千余人逃到对岸,向西奔逃,同伴的成功逃生使越来越多的吐蕃士兵跳入水中,逃生地可能使吐蕃军抵抗终于崩溃了,他们丢盔弃甲,开始各自逃命。
就在马重英四百步外的松林里,张焕冷冷地注视着俨如小丘一般的盾牌山,在这座盾牌山的背后,应该就是敌军的主帅了。
“传我的命令,有杀死马重英者,官升三级,赏黄金万两!”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唐军各个奋勇争先,向盾牌山杀去,其中一名相貌异常凶恶的步兵大将如凶神下凡一般,身高足有一丈,他披着厚重的铁甲,一手握盾,一手拎着一只巨大的独角铜人乱砸乱砍,所过之处尸横遍野,碎肉横飞,硬生生杀出一条血肉之路,一步一步向那座盾牌山逼去,这就是号称西凉军第一猛将的羌人成烈,武威失守的消息使他心中充满了仇恨,逝去的岁月在他脑海里一一浮现,他武威郡的妻子、他的女儿在吐蕃军的铁蹄下已经不会再存在了。
仇恨在他心中爆发,唯有用杀戮来平息内心的悲哀,十丈、八丈。他一步一步接近了马重英,他甚至已经看到了那个苍老的头颅。
但这里是最精锐的吐蕃军所在,马重英的二千人亲卫队舍生忘死地护卫着主帅向河边撤退,但在唐军疯狂地进攻下,亲卫队一层一层地被剥掉了。
眼看马重英离河边已不到十步,成烈一声大吼,踏着满地的死尸,从无数人头顶上飞跃过去,他抡起铜人左右横扫,数十人被打得筋断骨折、脑浆崩裂,惨叫四起,马重英已离他不到一丈。
这时的马重英第一次感觉到死亡之神是离他如此之近,他忽然想起了王忠嗣的独马飞枪,想起了哥舒翰的三步断枪,和唐军作战数十年,终于死在了唐人手中,他望着这个手拿铜人者惨然一笑,对方脸上的狞笑就是死神的笑容吗?这般丑陋。
不!这不是死神的笑容,死神的笑容在百步外,他手执一把弓静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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