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门
“我也知道是机会,所以我才找你商量。”乌高格里向两边望瞭望,压低声音道:“我已经安排好了,就在行军路上,我们趁夜色将士兵全部换掉。”
夜幕悄然降临了。灰白色交城堡笼罩在祁连山巨大的投影之中。在两国或两个敌对势力之间,雄关隘堡向来是兵家必争之地。可一旦一国被另一国侵占,或者一个势力被另一个势力吃掉,雄关隘堡也就失去了其防御意义,比如山海关在明末是何其重要,可当清军入关后,山海关也就成了普通关隘。
交城堡也是这样,当武威是大唐在河西的最后一块领地时,它就是唐、蕃间的边界雄堡,而现在,它不过是向过路商贾收税的寻常哨卡,说是收税,实际上根本就没有商贾路过,吐蕃军的强取豪夺使河西走廊已经成为商人的不归路;若再过十几年,这里也会像积石堡一样逐渐被荒弃。
目前交城堡共有驻军百人,大多是吐蕃士兵,和当年的唐军一样,三年平静地生活已经渐渐使守军麻痹,喝酒赌钱,想法到附近村落找女人,甚至偷偷去天宝县寻欢作乐,就是这些守军每天的生活,虽然最近传来回纥进攻安西,但那毕竟是几千里之外的事,就像月亮一样的遥远。
一更时分,经过二天一夜强行军的李国珍斥候营终于赶到了交城堡附近,他们也曾经在这里驻扎过,这里地一草一木,一山一石无不烂熟于胸,他潜伏在交城堡一里之外,李国珍则站在一块山石上注视着交城堡地动静。
曾被迫成为吐蕃军是李国珍一生地耻辱,在骑士谷一战后他回了唐军,为洗掉这耻辱,他从此便发下誓言,总有一天他也要成为贺娄无忌那样统帅万军的将军,归队后不久,他便和队副先祝以及刘帅一起被送入军院学习,在那里度过了一年的时光,他如饥似渴地学习兵法、韬略,每天都要苦读到半夜,正是他的刻苦和学以致用,使他在每三个月一次的演练对抗中很快便脱颖而出,他一共参加六次军事演练,五次都夺得优胜,以第一名的成绩离开了军院,他被任命为西凉军十个斥候营的第一营都尉将军,为张焕地直属牙军。
嘘!地一声尖利口哨,仿佛一只夜枭扑入林中,李国珍精神一振,只见一条黑影像猿猴一般从山石上飞纵而下,三窜两跳便跑到他面前,这是前去探察情况地士兵,武艺高强,尤其身轻如燕。
“禀报将军,交城堡的人数还是百人,三人一组值勤,现在只有两组在巡逻,其余均在酣睡。”
“我知道了。”李国珍一招手,他地老搭档,也就是羌人先祝上前听令,先祝任果毅都尉,依然是他的副将。
李国珍命令他道:“我亲自率三百弟兄去夺堡,你带其它人为我的接应。”
“是!”
李国珍正要出发,忽然远处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他立刻听出来,约五、六骑,正向他这边奔来。
“将军,好像是吐蕃信使。”山顶上一名哨兵跑下来报告。“干掉他们!”李国珍一声令下,五十名弓弩兵立刻摘下钢弩,又取出三支特制的弩箭装上,分散隐藏在道路两边。
这五十名弓弩兵相当于后世中的狙击手,个个箭无虚发,尤其是他们所用的弩箭也是特制,有火药箭、有毒药箭以及普通的透甲箭,今天他们用的是毒药箭,是用一种极厉害的毒药熬制,见血封喉,对运动中的人马尤其有效,甚至连惨叫一声的机会都没有。
片刻,送信兵便奔驰而来,越来越近,转了一个弯,他们便出现在五十步外,一共是五人,都神情专注地望着前方,没有一个注意两边的灌木丛。
“四十步、三十步、二十步……。”
随着一声尖利的夜枭叫声,五十支箭同时射出,破空声起,如闪电般射向五名吐蕃军,他们仿佛约好一般,十箭取一人,射人不射马。
霎时间又寂静下来,五匹马依然向前奔跑,但马上已经没有一个人,在峡谷的另一头是唐军藏马之处,那边自然有人会拦下战马。
“将军,这是他们的书信。”一名士兵从被射死的吐蕃兵身上搜出了信件,五个人都有,送的都是同样内容的信,一名认识吐蕃文的士兵读给了李国珍,这是吐蕃河西都督论悉颊藏写给武威守将尚扎卜的命令,命他放弃武威,将所有军队撤回到张掖。
“将军,吐蕃人这是何意?”先祝有些不解地问道。
“这就是说张掖的吐蕃军也不多了,你派人火速将信送给贺娄将军。”李国珍当即一挥手令道:“第一队、第二队和第三队,跟我去夺下交城堡!”
随张焕进军逻些的十万大军主要是驻扎在河湟地区和九曲地区的军队,大军的后勤补给设在百谷城,九月初一,和西征武威的军队在同一时间,张焕大军也向南进发。
青藏高原的地势是南高北低,高海拔使吐蕃有着天然的防御,强烈的高原反应和艰难的路程使大多数军队都难以抵达吐蕃的中心,事实上如果没有九曲地区的补给,吐蕃军到了河湟的边缘便已经强弩之末,根本就无法与唐军抗衡。
现在已是九月,如果张焕大军真能越过高原抵达逻些,那也已经是十二月,在冰雪封地下,后勤补给早已经断绝,就算唐军经历过高原训练,人数再多,也无法在青藏高原上和世代生活在这里的吐蕃人抗衡,强烈的高原反应足已消耗掉大部分人的体力,这就像吐蕃人无法和江淮人在大江中作战一样。
这些,张焕比谁都清楚,即使占领逻些,唐军也无法久驻,事实上,张焕压根就没有打算远征逻些,他大张旗鼓率军南征,不过是虚晃一枪罢了。
第二百三十八章 虚晃一枪
武威郡,多日的阳光已经消失,天空乌云密布,预示着大战的风雨即将到来,高大坚固的城墙上站满了剑拔弩张的吐蕃士兵和协助守城的羌兵,他们心情复杂地注视着城外的唐军,百年来都是吐蕃攻城掠寨,唐军守着岌岌可危的城池,但今天却反了过来,城东两里之外,五万唐军已经扎下了延绵三里的营盘,他们气势雄壮、旌旗招展,数百架巨型攻城器一字排开,犹如一尊尊面目狰狞的巨兽;军营内也十分安静、沉稳,没有听见喧嚣的呐喊声、也没有急躁的士兵在营盘前后走动,安静得仿佛是一座无人的空营,但营盘中散发出的漫天杀气,却又让人实实在在感到,战争一触即发。
军营内的眺望塔上,贺娄无忌在羌王李谨格的陪同下神情专注地凝视着城墙北段,昨天晚上,派去探察情况的斥候在北门下收到一封穿在箭矢上的短信,信上只有三个字,黑狼旗,黑狼是李谨格部落所崇拜的图腾,贺娄无忌立刻明白了其中的意思,乌高格里部已经混入城内,极可能是驻防在北门一带。
“将军你看!黑狼旗。”已经紧张地满头大汗的李谨格终于发现了众多吐蕃大旗中藏着的一面小小黑狼旗,他竟激动得声音都变了调。
“我其实早已经看见。”贺娄无忌瞥了他一眼,微微笑道:“只是想给李都督一个惊喜罢了。”
说罢,他忍不住哈哈大笑,将李谨格臊个满脸通红,笑声一罢。贺娄无忌便断然下令道:“传令大军进攻东门和南门。”
军随令行。轰隆隆的鼓声陡然响起,鼓声冲破乌云,寂静待命的唐军终于发动,巨大投石机隆隆向前,吱吱嘎嘎!地拉满,巨大的石快被抛上城头,轰地一声城垛砸得粉碎,乱墙横飞、巨石翻滚。吐蕃军一声大喊,血肉四溅,顿时死伤了十数人。
大战正式拉开了序幕,城上箭似疾雨,飞石如蝗。封锁了唐军前进地道路。第一波战争。双方都以远距离地投射战为主,显然唐军的石威力更大,三百人挽一架石,巨石被安装完毕,伴随着一声声呐喊,以及绳子、绞盘的吱嘎声,巨石飕飕射出。高得异乎寻常。越过城墙上方,嘭嘭地落在城内。这里正集合着数千后备军,他们显然没有意识到唐军石的威力竟如此强大,一时血肉横飞、哀号声四起,但不幸的是千余名被抓来作人质的汉人奴隶也被波及,死伤百人,余下之人都被吓破了胆,不顾吐蕃人的乱砍,一哄逃散。
很快,让吐蕃人最害怕的武器终于出现了,一批如雹子般密集地黑弹落了下来,瞬间发出惊天动地的爆炸声,烈焰冲天、热浪滚滚,迸射出的铁钉、铁片无孔不入,甚至在空中爆炸,无数吐蕃军魂飞魄散,火药所造成的恶梦般的阴影已深深地植入他们地心中,当爆炸声刚刚响起,便有无数人捂住耳朵四散奔逃,口中歇斯底里地大喊:恰巴拉仁!恰巴拉仁!这是吐蕃人传说中地恶魔。
尽管赤松德赞三年间多次派人调查,但火药是西凉军地最高机密,吐蕃人始终无法探知这个秘密,更无从效仿。
鼓声一变,声音变得激越高昂,唐军开始大规模进攻,一万人的唐军方阵在巨大牛皮盾的掩护下迅速向东城墙涌去,气势奔腾如潮水,百辆庞大的云梯行在最前面。
“放箭!放箭!”尚扎卜嘶声大喊,唐军强大的攻击力让他胆颤心寒,但更让他愤怒的是,自己的数十架投石机在攻击几次后,便纷纷散架,绞绳明显被人割断,无奈,他只能让不擅守城吐蕃军用最原始地办法守城,用滚木石砸、用弓箭密集射击。
唐军士兵不断被箭矢射倒、云梯被砸中散架,但没有人退却,进攻地士兵一浪接着一浪,巨大云梯已经攻到护城河边,经过三年的武器研制,唐军地云梯显然更加适应攻城战,其中在底部装了几排宽厚的平梯,当靠近护城河边,立刻有士兵用绞轮将它们摇出,伸向河对岸,俨如一座座临时便桥,使云梯和士兵能直接从上面通过。
云梯顶端的铁钩搭上城墙,士兵喊杀声四起,密如蚁群般向城上攻去,爆炸一声接着一声,烈焰腾空、大火熊熊,率先冲上城墙的唐军已经开始和吐蕃军进行白刃战,刀光剑影,箭矢如雨,到处是坠下城墙的士兵,伴随着一声声凄厉的叫声,惨烈而悲壮。
在死神面前,火药的震撼力也渐渐消失了,吐蕃军忘记了恐惧,他们悉数投入战斗,死战不退。
贺娄无忌已经转到了西北角,他面无表情的注视唐军的进攻,在他身后百步外,两万名唐军轻骑兵巍然不动,战刀出鞘,长槊横出,锐利的刃上发出冷冷的光芒,就在这时,西门内突然爆发了一阵呐喊,随即大火熊熊燃起,喊杀声震天,片刻,城门缓缓被拉开了,数十名羌兵放下吊桥,大声向唐军呼喊。
突来的变故几乎使城内外的攻城双方都惊呆了,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但两万唐军轻骑兵陡然发动了,宛如平地而起的一声闷雷,大唐骑兵集群爆发出一声怵人的吼声,大地也为之震动,他们以排山倒海的气势,向武威城内席卷而去
宣仁六年九月初五,失去了三年的武威郡重新回到了唐军手中。午后,高原上温暖的阳光显得灼热而又刺人,太阳仿佛披上了一件布满荆棘的外衣,在一条泥泞的军道上,数骑报信兵从北方疾驶而来。马蹄踏过泥塘。激起泥水四溅,片刻,数骑战马冲上一座小丘,向数里外一眼望不见边际的唐军营飞驰而去。
从百谷城出发,十万唐军四天才走出一百五十余里,地形复杂、高原反应固然是一个原因,但更重要地是十万大军地最高决策者似乎并没有进军的积极意向,休息的时间远比行军的时间多。这天傍晚,大军在黄河西岸的一处山脚下驻扎了下来,时值九月,远方的是终年不化的巨大雪山,在夕阳的照耀下晶莹瑰丽。散射着一种妖异地光芒。近处是茫茫草甸。厚实而有些泛黄,在一些低缓靠水的丘陵上还能看到大片密集的桦林,笔直而高挺地指向天空,似乎在向这支陌生的入侵军队进行着无声的抗议。
大营刚刚扎下,大将王思雨便有些忧心忡忡地向大帐快步走去,王思雨今年也才二十五岁,但他已经是身经百战。严肃地目光、挺拔伟岸地身躯。在他身上还能依稀看见其祖父王忠嗣地风采,行至帅帐前。亲兵立刻向他行一礼,“都督已等待将军多时了。”
王思雨停住脚步,他沉思片刻便大步走进了帅帐,帐内十分安静,几个分管后勤的军务参赞刚刚离去,两个亲兵正在收拾案几上的茶杯,张焕则站在一座沙盘前沉思不语,沙盘是整个吐蕃地区的道路城镇分布图,由数支斥候队用两年的时间制成,不仅仅是吐蕃地区,类似的沙盘军务署有数十盘之多,近至关陇、河西、蜀中,远至安西、漠北甚至葱岭以西都有制作,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情报的重要性已经成为西凉军上下地共识,除了数目巨大地斥候军,庞大的谍报网也已经铺成,触角伸到了大唐各个重要地城市,谍报网的总头目除了张焕外无人知晓,他或许是个笑容可掬的卖药掌柜,也可能是个艳丽妖治的青楼老鸨,谍报网每天带来大量的情报,以供节度府的高层决策,这次出征逻些的策略也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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