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门
“没办法,门下省出了大事,我独力难支,只好来和太后商量了。”说完,裴俊目光微闪,注视着崔寓表情地变化,崔寓却淡淡一笑道:“四匦之律并未废除,侍郎自然有权将其摆出,何以为是大事,裴相国言重了。”
裴俊冷笑了一声道:“这么说门下侍郎推出消失了二十余年的四匦,门下侍中是肯定了!”
崔寓头一扬,不冷不热回道:“若四匦废除重立,当要侍中准许,可当年只是暂停,几时复出是省内杂务,自然由侍郎决定,何须询问侍中。”
“原来如此。”裴俊干笑了两声,“时候不早了,我就不耽误崔相国公务,崔相国请!”他向旁边一闪,一直望着崔寓昂首阔步而走,心中对崔寓充满了鄙夷,目光短浅,只图一时快意,比崔圆差得实在太远,崔寓隔岸观火的态度在裴俊的意料之中,这一刻,裴俊忽然有一点怀念起崔圆来。
但这个念头只是转瞬即逝,裴俊快步步入大殿,一名宦官上前向他施了一礼,“太后休憩片刻,请相国稍坐。”
裴俊点了点头,找了个绣墩坐下,那宦官却见四面无人,低声对裴俊道:“崔相劝太后在四匦一事上不加干涉,太后没有表态。”
突来的消息使裴俊一惊,他沉吟片刻,开始意识到自己在处理四匦之事上有些急躁了,崔小芙没有表态地原因很简单,她要从自己这里拿到足够地让步,反之,若崔小芙下旨废除四匦,却又在百官面前显出了自己对张焕地忌讳,从而树立他的威信,这不就是他想要的吗?可若不管,张焕就会利用四匦中的民意,四处出击,一一弹劾政敌。
这一刻,裴俊忽然发现张焕走了一步妙棋,让他进退不得,正沉思时,只听宦官宣旨,“太后召裴相国觐见!”
也罢,先见见再说。裴俊站起身,整理一下朝服,大步走进了崔小芙的朝房。
“臣裴俊参见太后!”
崔小芙这段时间身体不是太好,受了风寒,卧床休息了好几天,今天是第一次来紫宸阁处理公务,却正好碰到张焕重启四匦,张焕封门下侍郎是他颁发的旨意,吏部也已经下文,从职务上说,张焕已经是名副其实的门下侍郎,但按照惯例,新官进京总是要先会见同僚、接见下属,拜见上司、觐见皇帝,等这一套流程结束后,还要熟悉本部事务,真正着手具体事务,至少也要一个多月以后地事情了,但张焕进京第三天便推出四匦,他甚至连门下省地大门都还没有跨入。
这说明他是有的放矢了,待听完崔寓对此事地汇报,崔小芙立刻意识到,这件事只能由她来解决。果不其然。崔寓刚刚告退,宦官便来禀报,“裴相国求见!”
和裴俊所猜略有不同的是,崔小芙并没有想利用此事来向裴俊讨价,她倾向于崔寓的看法,在此事上不表态,她也很想看一看此事对朝廷究竟有多大地冲击。
“相国平身,赐坐!”
“多谢太后。”裴俊坐下来。便直接开门见山道:“属下这次求见太后主要是问一问,皇上地情况怎么?他今年应该七岁了,臣以为一些朝会可以让皇上参听,让他从小耳闻目染朝廷的威仪。”
裴俊没有提四匦之事,而是问皇帝李邈的近况。这让崔小芙微微一怔。她不及细想。便顺口答道:“皇上年纪尚幼,当务之事是要让他饱读圣贤书,而不是临朝听事,太过着急,反而会揠苗助长,对皇上的成长不利,裴相国以为哀家说的话可对?”
“太后细心。臣远不及。”裴俊便不再坚持。他微微一笑又道:“说起皇上的教育,微臣倒可推荐一人为皇上侍读。”
“哦!相国推举何人?”崔小芙饶有兴趣地问道。
“臣推荐国子监博士韩愈为皇上侍读。此人文采出众倒是其次,难得他文风雄奇、求实务真,微臣希望他的风格能影响到皇上,等皇上十年后亲政时,能成为一个务实勤政的皇帝。”
崔小芙点点头,“相国说得有道理,此事就交给相国去办。”
裴俊站了起来,他拱手笑道:“臣还有公务在身,就此告退!”
裴俊走后,崔小芙久久沉思不语,她想不通裴俊为什么不向自己提出废除四匦,却大谈什么皇上教育,他地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难道张焕的出招他真不在意吗?
崔小芙慢慢走到窗前,裴俊的话多少也让她有一丝触动,不知不觉皇上已经七岁了,再过十一年,他就要亲政了,也就是说自己还有十一年的时间,这十一年不知谁会威胁到李邈地皇位?
猛然间,崔小芙地背僵住了,她忽然明白了裴俊提皇上亲政地真正用意。
张焕今天第一次来到门下省,门下省位于大明宫左侧,而中书省则在大明宫右侧,门下省设在一座极其宏伟的建筑中,它是中书省的副署,主要功能是对中书省所处理文书的封驳审议,凡军国要政,皆由中书省预先定策,并草为诏敕,交门下省审议复奏,然后付尚书省颁发执行,门下省如果对中书省所草拟的诏敕有异议,可以封还重拟。
所以大唐的许多中央职务都分左右,中书省为右,门下省称左,比如左相右相,左右散骑常侍、左右谏议大夫、左右补阙郎、左右拾遗等等,右为正,归中书省管;左为副,归门下省辖,而副是对正的监督。
但现在门下省内则冷清许多,中书省地文书已不再经过门下省审核,直接由政事堂下发尚书省,门下省地一百多人也就成了闲职,整天无所事事,再加上裴俊的管理风格较为松懈,应该是公务最为繁忙地上午,偌大的门下省中竟只有十几人,其它人或病或事,都各自找借口回家了,甚至左相崔寓几个月来只来过一次,其它时间都在位于皇城的尚书省兵部内办公。
不过崔寓对张焕任职却安排得十分细心,将从前门下侍郎用的一些物品家什全部都换成了新的,又派人将房前屋后的积雪打扫干净,补种了许多树木。
张焕的朝房是五间屋子的套房,有他本人办公的房间,一间会客室,两间文书录事处理公文的地方,还有一间屋子是供他小憩所用,房间宽大明亮,倒也十分舒适。
跟张焕进京的两个文书,一个便是他的机要文书牛僧孺,另一个叫做秦密,学识渊博、精明能干,他是宣仁四年进士科探花,也是因出身商人家庭而落选吏部试,愤而投到陇右从军,被李双鱼推荐给了张焕。
他们都是张焕的心腹,这次进京任门下侍郎,便带二人来上任。
“都督,这里似乎没有一件公文。”牛僧孺翻了翻着桌上的一堆文书。眉头皱成一团。竟然全部都是邸报。
“这里是没有什么公文,我们在这里主要还是处理陇右的军政事务。”张焕背着手在朝房内转了一圈,又回到二人面前道:“你二人都有进出大明宫地腰牌,每天上朝前轮值去我泉宅取信,那里每天都会有陇右地文书送达,在门下省专务没有恢复之前,你们二人就专门为我整理陇右的文书。”
“属下遵命!”两人一起躬身施礼。
张焕笑着摆了摆手道:“好了,今天你们四处走走。熟悉一下门下省的情况,自己去吃午饭,我现在去一躺朱雀门。”
大明宫张焕已经轻车熟路,他没有骑马,而是坐着马车。在二十几名亲兵的护卫下穿过皇城。来到安置两匦的朱雀门。
四匦一般放置在献策台上。朱雀门左右各二,但今天只是门下省的两匦摆出,位于朱雀门左侧约一丈高的两座石台上。
每一座石台周围都有一百名士兵护卫,都是张焕带来的西凉军,穿着当年天骑营地军服,现在已经临近中午,看热闹的民众大多已经散去。李须贺还没有走。一般他不用每天出面,只在固定的时间来收集匦内的投书。
但今天是两匦第一天亮相。李须贺身着大唐官服,气势威严的站在谏议时政地匦旁,整整一个上午,他都没有挪动过一步,而另一个伸冤陈屈地匦旁则站着门下省左拾遗,是一个约四十岁左右地官员,叫做万良,也就是长孙南方的二女婿,老婆问长孙依依借钱那位。
此刻,谏议时政的匦旁正好来了几个日本商人代表,拿着一份投书,他们希望大唐朝廷能准许他们将一些先进的纺织工具带回日本。
不过他们却不认识两匦上的篆字,而翻译又不在,急得叽叽呱呱问个不停,想知道他们的投书应该放在哪个匦中,万良虽然听不懂他们说什么,但他是知道李须贺就是日本人,便对几个日本商人向李须贺指了指,示意他们去找那个人。
几个日本商人见李须贺长得和他们一般矮小,而且模样也颇有乡人气息,顿时激动得将李须贺团团围了起来,仿佛在异乡见到亲人一般,七嘴八舌地述说什么。
但李须贺却板着脸,丝毫不理会几个日本同胞,他是堂堂大唐人,岂能认识倭人?岂能听懂倭语?过了一会儿见他们不肯散去,便厉声喝道:“我怎么会听得懂日本国语,你们再胡闹,休怪我拿你们见官!”
几个日本商人一吓,都不由倒退几步,失望地望着这个和他们一般模样的大唐官员,他也不懂日本语。
这时已是午饭时间,皇城里地许多官员都出来吃饭,几个日本商人一眼便看到了鸿胪寺典客署地一名官员,曾经接待过他们,懂得日本语,他们仿佛看到救星似的上前拉住了翻译,对他述说了一通。
那官员一眼瞥见了李须贺,嘴角咧了咧,干笑两声上前对李须贺道:“他们是想请求朝廷同意卖一批纺织工具给他们带到日本,却不知该投哪个匦?”
“原来如此!”李须贺脸上露出一丝恍然大悟地表情,指了指身旁的匦,“告诉他们,就投这里。”
鸿胪寺官员回头说了几句,几个日本人千恩万谢地将书投入匦中,李须贺又板下脸对那官员道:“你告诉他们,既然来我大唐行商,自然要学汉语沟通,难道反要我们大唐人学日本语不成?”
“补阙郎说的是。”那官员连忙将李须贺的话原封不动地翻译了过去,几个日本人连连点头称是,又向李须贺卑谦地鞠了一躬,转身去了。
这时,一直在马车里看热闹的张焕下车走了过来,两百军人一齐行礼,李须贺连忙谄笑着上前躬身道:“侍郎大人居然亲自来查看,属下愧不敢当!”
张焕摆了摆手,命士兵们免礼,他笑着问李须贺道:“今天上午有多少投书了?”
“回禀侍郎,两个匦各一百多封。”
“不错!不错!才一个上午而已,看来是很有必要设立四匦。”张焕赞许地点了点头,又看了看一样谦恭的万良道:“你便是我门下省中那个长孙南方的女婿吗?”
万良连忙应道:“属下正是!”
张焕上前拍了拍他肩膀,柔声道:“家里有什么困难,给我说一声就是了,不要去看别人脸色,明天我会派人送来一笔钱,你把旧债都还了吧!”
万良一呆,他立刻明白了张焕的意思,眼中不由充满了感激之色,他默默点了点头,声音略略颤抖道:“侍郎关爱之意,属下铭记在心。”
张焕笑了笑,一挥手道:“好了,你们去吃饭吧!记得下午把匦中的投书送到我朝房中去。”
就在这时,一辆马车从远处疾驶而来,数百骑精壮的士兵环卫左右,马车行到张焕面前时嘎然停下,从车窗露出一张异常肥胖的脸,他盯着张焕冷冷一笑道:“张都督,我们多年未见了。”
第二百四十七章 一步怪棋
虽然朱外貌变化很大,但张焕还是从声音和神态认出了他,他慢慢走上前,朱的数百名侍卫一齐抽刀横剑,神色紧张地盯着张焕。
张焕瞥了他们一眼,淡淡地笑了笑,向朱拱拱手道:“朱兄多忘事,我们怎么是很久不见呢?不久前我们不是还打过交道吗?”
“卑鄙的小人!”
朱沉默半晌,忽然恶狠狠地迸出了一句话,“张焕,总有一天,我要你生不如死!”
他刷地将车帘拉上,低低怒吼一声,“走!”大队人马启动,风声雷动般的走远了。
张焕背着手望着朱的队伍走远,他不屑地摇了摇头,自言自语道:“跟我斗,你还差得远呢!”
这时,李须贺与万良二人已经开匦,从里面取出百余份投书,几名亲兵也上前帮忙挑拣,忽然,一名亲兵翻出了一份投书,他急匆匆地走到张焕身边,躬身道:“都督,果然有你要的东西。”
张焕接过信,是一封鸣屈伸冤之信,在信皮上写着一行苍劲的大字,状告中书侍郎裴伊之子科举作弊,张焕连连冷笑不止,原本只是想抓几个裴家的小虾,却没想到竟抓到一条大鱼,他不露声色地将投书收入怀中,又抬头看了看天色,便吩咐亲兵道:“你们留下来协助收集匦内的投书,若还有状告裴家的投书,给我悉数收好。”
说完他登上马车,向光宅坊京娘的酒楼走而去,虽然没有什么证据。但张焕已经隐隐猜到几分。京娘的酒楼极可能就是崔小芙在京中地眼线,而且是通过李翻云所牵地线。
此时正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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