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门
大约过了半个时辰,咚咚咚的脚步陡然在外面走廊上响起,裴淡名像一阵风似的冲了进来,大声禀报道:“家主,两匦果然又摆出来了,张焕顶盔贯甲,率领近千士兵亲自在两匦旁护卫,正值下朝,朱雀门前几乎全是各部省的官员,声势十分浩大。”
裴俊地眼睛慢慢睁开了,眼中充满了失落和无奈,什么科举泄密,什么弹劾中书侍郎,统统都不过是他张焕地一个引子罢了,自己还暴跳如雷,绞尽脑汁想对策,裴俊苦笑了一下,张焕这一收一放,时机捏拿得十分巧妙,这样一来,反裴党首领地形像无形中便已树立起来。
这时,裴佑缓缓说道:“大哥,有句话我一直就想对你说,大唐江山并非我裴家的天下,大哥独揽大权未必是好事,从这次张焕用四匦和科举案试探百官反应便可看出,朝中很大一部分官员都是心存不满,大哥不如借机放权
“好了!”裴俊不耐烦地打断了他的话,“你以为现在还是和从前一样,七大世家互相牵制吗?我若放权,谁还能控制得住崔庆功、朱?还是什么李希烈、李怀光,一个个如狼似虎,就等着朝廷大乱,你想得倒简单,放权,放给谁,崔寓吗?那王昂、楚行水、李勉个个跑来向我要权,我怎么分配?给了他们,那崔庆功、朱、张焕,又拿什么填饱他们的胃口,二弟,现在不是崔圆当相国的时候了。”
“可是裴佑想要争辩,裴俊却一挥手冷冷道:“这件事你就不要和我争了,若你真肯帮我忙,你就去和我那个女婿谈一谈,问问他究竟想要什么?”
裴佑无奈,只得默默地点了点头,拱拱手去了,旁边的裴伊待他一走,立刻道:“刚才听大哥提到崔庆功和朱,我倒是有一计。”裴俊淡淡一笑道:“不要你说,我早就安排好了。”
宣仁六年十一月初,张焕进京第四天,忽然掀起了问责风暴,他弹劾中书侍郎裴伊纵容其子科举作弊,在朝中引发轩然大波,有的对他官员嗤之以鼻,有地官员对他却满怀希望,但也有人对他充满了刻骨仇恨,比如,汝阳郡王崔庆功、汉中郡王朱。
第二百五十章 我的条件
今年的十一月格外寒冷,雪几天前便已经停了,长安东市中往日的喧嚣繁忙已经不见了,大街上冷冷清清,寒冷的天气使得人们也懒得出门,地面冻得硬硬邦邦,像银子一般白亮,所有的行人都小心翼翼地扶墙行走,不时可以看见滑倒掀翻的马车倒在路旁,长长的冰柱像水晶制成的短剑一般挂在屋檐下。
进东市大门不远便是专门贩卖珠宝翠玉的区域,这里有上百家老字号的名店,长安七成以上的珠宝销售便是出自这里,连皇宫也不例外,每一家店都十分幽深,一般而言,店的后面大多是加工珠宝的作坊。
吴珠越宝是一家很普通的珠宝店,门面不大,在东市一百零八家经营珠宝的店面中只算中等,生意也十分勉强,从店名看,它经营的似乎是吴越一带出产的珠宝玉石,但实际上它所经营的货物大多来自西域。
如果再进一步来分析这家店,那它的另一个身份就是张焕设在长安的情报中心,长安所发生的大大小小的事情,每天就是送到这里,再从这里飞鸽送往陇右。
在长安,养飞鸽传递信息已经成为时尚,不仅大户人家,许多大商家也盛养信鸽以传递各地的商品信息,在一百零八家珠宝店中,至少有三十家拥有自己的飞奴,吴珠越宝也不例外,不过它的信鸽却不是用来传递什么商情。
吴珠越宝地掌柜是一个笑眯眯的中年人。姓胡,与人为善是他的人生信条,无论是伙计、客人,还是要饭的乞丐,他都能善待他们,在东市颇有善名。
一大早,胡掌柜和往常一样开了店门,又叫几个伙计把门前的冰面铲掉,防止客人进来时摔倒。今天生意还算不错,刚开门便进来了一个管家模样的男子,后面还跟着一个年轻的丫鬟。
胡掌柜一眼便认出进来的是店里的老客,嗣盛王府中地二管家,他连忙放下账簿笑呵呵迎了上来,“这么冷的天还来,钱管家辛苦了,快请进来喝杯热茶。”
他瞥了一眼后面跟的丫鬟,虽是丫鬟,但神情却颇为傲慢。胡掌柜立刻明白过来,恐怕是嗣盛王家的小姐要买珠宝,果然,他话音刚落。二管家便挥挥手道:“不必麻烦了,后日我家长阳县主就要出嫁,需买些上好的首饰。我们来取一些带回府去给小姐挑选。”
“是!是!是!”胡掌柜满面堆笑。他刚要说亲自送去,就在这时,他一眼瞥见半空中两只信鸽正一前一后地朝这边飞来。
话立刻改了口,他急忙召来旁边的副主事道:“你速带钱管家到小库去,再把他们选中的首饰给王府送去,明白吗?”“我明白。”副主事连忙将管家和小姐的丫鬟请到侧房去,而胡掌柜则匆匆忙忙向后院跑去。鸽笼在后院一处平台之上。刚才的两只鸽子已经飞下来,正咕咕!地四处张望。
在鸽子的腿上果然绑着两管鸽信。胡掌柜熟练地取下信,细竹管上地标号都是一样,说明这是同一封信,而竹管顶端的颜色竟然是橙色,胡掌柜吓了一大跳,这封信表示是十万火急,他顿时慌了手脚,披上一件外袍便向前店外跑去,一边跑一边喊道:“快把马车牵出来,我要出去。”
“掌柜,外面路太滑,行马车很危险的。”坐在门口的车夫连忙站起来道。
“路滑也要走,快去给我牵马车。”
车夫无奈,只得赶了马车,马车启动,向永乐坊快速驶去。
今天是弹劾裴伊地次日,也是朝廷的休朝日,一大早张焕的府中便连着来了几拨朝廷官员,有来试探张焕地口风地高官,也有希望张焕能提携一把的中下层官员,还有受主人之命前来送礼的几个王府中人。
车马来来往往,昔日冷清的府前开始热闹起来,中午时分,一辆华丽的马车停在了张焕的府门前,吏部侍郎裴佑从马车走了下来,他打量一下这座新府,迈步向台阶上走去
书房内,张焕的面前摆着一份展开地鸽信,这就是胡掌柜刚刚送来特急快信,信中说吐蕃已遣使到了金城郡,愿献吐蕃小公主嫁与张焕为妻,并陪嫁牛羊三十万头,作为条件吐蕃要求维持现状,以张掖郡为界,东西各治。
而在信地最后又补充了一个重大情况,葛逻禄人和白服突厥人联合大举进攻北庭,在安西作战的回纥人腹背受敌,极可能会撤回在安西地大军。
这确实是一件大事,张焕不由陷入了沉思,吐蕃来使的时机和葛逻禄人、白服突厥人联合进攻北庭的时间上很是巧合,难道真的仅仅只是巧合吗?不!应该不是,葛逻禄人与白服突厥人一直都臣服于回纥,这次南侵,如果没有外面势力的支持,他们不可能贸然反叛,如果是大食支持他们,那大食本身也应出兵才是,如果排除大食,那剩下的也只能是吐蕃人了。
此刻,张焕的脑海里勾勒出了一幅清晰的战略推演图,在安西和河西两条线的战役同时爆发之时,吐蕃赞普赤松德赞正身陷吐火罗的困局之中,而后勤九曲地区又被唐军所占,逻些的援军无法支持,但就在这时寒冬降临,战事不得不暂停,这就给了吐蕃人一个残喘的机会,吐蕃人在援军无法抵达安西之际,便策反了葛逻禄人与白服突厥人,命他们从后面进攻北庭,这样一来,进攻安西地回纥军腹背受敌。不得不北撤,安西之危得解,但河西的局势对吐蕃也十分危急,为了争取时间先解决安西困局,再对付河西,于是,吐蕃的和亲方案便顺应而生。
想到这,张焕已经完全能判断出吐蕃的战略企图,很明显。他们是想以和亲为饵拖延时间,一旦他们稳住安西局势,必然会反扑河西。
张焕在房间里背着手慢慢地走着,夺取河西是他早就定下的既定战略,不会因什么吐蕃公主和一点牛羊而改变,他之所以停兵张掖,一方面是冬季来临,而另一重要原因是他希望得到朝廷的正式授权,把收复河西、安西上升成为国家的意志,使他的征西之战变得合理合法。正好孤守疏勒的唐军派来了曹汉臣一行,这就给他出兵寻找了借口。
但时间已经不容许他再久拖不决,此事可在争取朝廷支持与河西作战之间同时进行,张焕又沉思了片刻。毅然对身边地亲兵下令道:“传我的命令到陇右,命裴明远为主谈判人,和吐蕃使者协商敦煌郡的归属。再令贺娄无忌部在十日内大举进攻酒泉郡。命王思雨部从敦煌郡出兵配合,务必在新年前全歼河西吐蕃军,不得让他们逃回安西。”
亲兵领令转身跑出去了,就在这时,门外忽然传来孙管家的声音,“老爷,吏部裴侍郎来了。可要见他吗?”
张焕精神一振。他立刻放下了西域的思路,命道:“快将裴侍郎请到我书房里来。”
张焕今天哪里也没有去。就是为了等他,他知道裴俊必然要和自己谈判,片刻,裴佑在管家的引导下来到了张焕的书房,一进门他便呵呵笑道:“贤侄的新府邸果然不错,连老夫也羡慕不已啊!”
“裴二叔取笑了,一座百年旧府,不值一谈。”张焕连忙笑着将裴佑请进来坐下,随即两名丫鬟进来,奉上了热腾腾的香茶,裴佑呷了一口热茶,又笑道:“你可别小看这个府邸,它可是位于长安的九五之位上,当年张就因为它可没有少受人弹劾,连裴相现在地府邸,也就是当年杨国宗的府邸,也不得不向南移了不少位置,太后却把它赏给了你,如此恩典,你可要记住了。”
张焕恍然,不由自嘲地笑了笑道:“我才疏学浅,这些都不知道,难怪太后总问我住得如何?原来这座宅子竟有这么深的背景。”
裴佑摇了摇头,淡淡一笑道:“其实你也不是什么才疏学浅,当年你在太原北都书院求学时,我听说可是年年第一,只可惜崔庆功之子冒功一案让你没有机会参加科举,真正的才疏学浅者应该是你弹劾地科举作弊者裴明典才对。”
三言两语裴佑便绕到了正题上,两人都沉默了,房间里的气氛陡然变得紧张起来,良久,张焕笑了笑道:“裴二叔可是希望我撤回弹劾?”
“不!不!不!你误会我的意思了。”裴佑连声否认,他郑重地对张焕道:“我这次来是受你岳父,也就是裴相国地委托和你谈一谈此事,另外,我个人也希望你与裴相之间公事归公事、私情归私情,千万别因政见不合伤了翁婿之情。”
“好!”张焕点了点头,爽快地说道:“我也不喜欢绕弯子,那裴相国在这件事上是什么态度,请裴二叔明言!”
裴佑沉吟一下,便道:“裴明典科举作弊是真,但裴伊和此事确实没有关系,当时地主考官是礼部侍郎元载,是他点了裴明典的进士,应负有失察之责,相国的初步意见是革去裴明典灵台郎一职,永不再用,元载负失察之责,贬为九江郡司马,不知贤侄以为如何?”
张焕不禁暗暗冷笑一声,事情果然如他所料,裴俊舍卒保帅,巧妙地将矛盾转移了,虽然结果有点委屈元载,将来有机会再用他吧,关键是自己的目的也已经达到,他也不希望将事情闹大,张焕微微一笑道:“难得裴相国不徇私情,我完全同意他的决策。”
裴明典作弊案只不过是张、裴之争的引子罢了,所以,张焕地态度完全在裴佑地意料之中。他来找张焕也并非真是为了谈此事,既然双方都心知肚明,裴佑地话便慢慢地向今天地主题靠拢了。
“现在朝中的乱局许多人都说是裴相架空中书省导致,其实不然,主要是税赋锐减、民生凋敝所致,大的不提,就拿长安米价来说,斗米二百八十钱,可前年才是斗米六十钱。翻了近五翻,长安百姓苦不堪言,但要溯其根源,首先就是崔家之变,导致崔庆功南下占据江淮,阻碍了江淮钱粮入京;其次是蜀中朱长期推行暴政,致使蜀中百姓民不聊生,一方面大量难民逃入关中,增加朝廷负担,另一方面也使朝廷失去了蜀中的税赋之源;虽然贤侄已将朱赶出巴蜀。令朝中上下鼓舞,但要恢复从前景况,尚须时日啊!”
想到朝廷的窘况,做了多年户部侍郎的裴佑不由长长叹了一口气道:“虽然太仓内还有一点存米。但最多也只能撑到明年一月中旬,此后恰逢青黄不接,那时真的不知该怎么办了。贤侄说说看。哪里还有粮食可供济长安?”
裴佑的意思张焕明白,无非就是希望他拿出粮食来,张焕却装胡涂地笑道:“那朝廷为何不从河东调粮?或者从中原和襄阳一带调粮呢?”
裴佑目光黯然,他摇了摇头道:“贤侄有所不知,这三年河北年年大旱,河东地粮食都调到河北救济去了,可祸不单行。今年河东也遭遇了旱灾。三个月未下一滴雨,在六月时河东最富庶的十七个郡又爆发了蝗灾。损失惨重,不说接济河北,连自身也难保了;中原被李怀光所占,他名义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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