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门
张焕怔怔望着这些余温尚存地煎鸡蛋,他心里没有半点取笑之意,却感到鼻子微微有些发酸。
妾发初覆额,折花门前剧,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同居长干里,两小无嫌猜
下午,一支三千骑兵组成的军队浩浩荡荡驶出永乐坊,在朱雀大街上徐徐缓行、杀气腾腾,军队一直驶出了明德门。
张焕离开长安回陇右的消息顿时传遍了全城,惊愕、惋惜、忧心、窃喜,张焕离开的原因众说纷纭,各种各样的版本铺天盖地而来,但流传得最广的,是张焕冲冠一怒返回陇右,要大举进攻汉中。
有人将消息报告了裴俊,裴俊却借口忙于公务,待处理完手中之事追出去留人,张焕早已远去;也有人悄悄地告诉了崔圆,崔圆只笑而不语,一切了然于胸;还有人禀报了崔小芙。崔小芙先是惊愕,随即又陷入了沉思。
张焕突然离去,仿佛敲了一记响鼓,声音重重地在每个人地心中回荡、品味,以此同时,调动兵力地快骑奔腾涌出了城门,向河东、淮西、汉中飞驰而去。
夜幕悄然降临,长安延寿坊,一支数百人地骑兵队护卫着一辆马车,无声无息地在坊内大街上疾驰。
马车里光线昏黑。隐隐可见只坐了两个人,他们在低声地商量着什么,偶然路旁地灯光从车帘缝射入,映出了一张粗犷而傲慢地脸庞。
他正是汝阳郡王崔庆功,而坐在他对面与他密谈的,则是他的首席幕僚马思疑,马思疑约四十余岁,长着一张干瘦的猴脸,他是进士出身,因入仕无望而投奔崔庆功做了他的幕僚。此人心狠手毒且眼光独到,正是他向崔庆功建议断漕运勒索朝廷,一击成功,使得崔庆功渴望多年而未得地入阁夙愿成真。马思疑也由此深得崔庆功信任。
和朱一心想称帝相比,崔庆功的野心略略差了一点,这也和他出身名门世家有一定关系,
他只想割据一方,世代成为两淮之王。为此,他极力扩张军队,却没有及时定出相应的制度来进行约束,结果两年前淮西李希烈独立,中原李怀光独立,这两个事件给崔庆功带来了沉重地打击,他臣服大唐的心态也由此悄然转变。
此时,崔庆功是去朱的府邸,朱曾是他在金吾卫时的手下。崔庆功一直就瞧不起他,再加上彼此地盘一东一西,没有什么利益瓜葛,崔庆功也索性不和他往来,但这几天马思疑却极力劝他放弃成见,与朱连手对付张焕。
正是张焕这个共同的敌人使得崔庆功终于放下架子。亲自去拜访朱。
“先生以为这次刺杀事件果真是朱所为吗?”崔庆功对昨晚发生的刺杀事件还是有些将信将疑。他和张焕打过多年地交道,深知其人不是那么容易中套的。
马思疑轻捋山羊胡微微一笑道:“派人刺杀必有其事。否则朱不会保持沉默,但也很显然,张焕在拿此事大肆做文章,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他要趁机向汉中进军了,但朱又岂会坐以待毙,不管两军战还是不战,对王爷来说都是个机会,一方面可趁朝廷无暇东顾而备战淮南,另一方面可联合朱共同对付张焕,从而将朱再次拉入王爷的帐下,真正在朝廷上成为一股与裴俊抗衡地势力,王爷以为呢?”
虽然去拜访朱,但崔庆功的心中始终有些疑虑,他迟疑了一下便道:“借机备战淮南地策略极为高明,广陵富甲天下,正是我所需要,但朱地名声实在太臭,拉他为下属恐怕会影响我地声誉。”
马思疑知道这是崔庆功骨子里地世家虚荣心仍在作怪,他在淮北大肆扩军,收刮钱粮,又干净到哪里去?心中不由对此人极为鄙视,他暗暗冷笑了一声道:“王爷,做大事者何拘小节,既然朝廷已经封朱为汉中郡王,又准他入阁,那就意味着朝廷已经接受了他,又何必在乎什么名声,要紧的是现实利益,夺下淮南,逼楚家效忠于王爷,再利用李希烈威胁襄阳,引来王家的合作,这样一来,朱、楚、王三家效忠于王爷,又据有大唐东南半部江山,那时何惧裴俊?”
崔庆功沉默了半晌,马思疑极具功利的说辞终于打动了他,他缓缓地点了点头,“好吧!既然来了,那我就听你这一回。”
两人正说着,马车忽然停了下来,崔庆功拉开车帘,探头向前方望去,只见夜幕下影影绰绰,百步外足有千人之多,不时传来人喊马嘶声。
他见一名探路地侍卫跑了回来,便不悦地问道:“前方出了什么事?”
“禀王爷,前方是朱将军的车队,一辆马车坏了,堵住了街道。”
马思疑忽然插口问道:“哪个朱将军?”
“就是朱。”
崔庆功一惊,他和马思疑对望一眼,两人同时意识到,这是朱要赶回汉中了,崔庆功立刻对侍卫下令道:“去通报朱,就说我有大事,要与他当街密谈。”
长安以西二十里处的三桥镇,张焕的大队人马已经停了快一个时辰,在此之前,他的数十名传令兵已奔赴开阳、陇西两郡,命令驻扎在那里的五万大军向凤翔府边界靠拢,又秘密派使前往凤翔,与凤翔军判官韩庆取得联系,同时,又传信给胡惟镛,向他阐明了自己策略。
现在,他只须等待长安那边的消息。
张焕靠在车内闭目养神已经快一个时辰了,依然没有任何消息传来,他三千亲兵都是西凉军中的最精锐,虽然主公没有什么指示,但没有一个人表现出不悦或骚动,也没有一个人说话,队伍整齐如一,每个人的目光都冰冷似水,静静等待着命令,在黑夜中,这支军队仿佛山一般凝重。
忽然,密集地马蹄声清晰地从东面传来,张焕的眼睛微微睁开一条缝,他要等的消息终于来了。
报信人疾驰而来,在张焕马车前飞身跳下,大声禀报道:“启禀都督,朱在一千骑兵的护卫下,已出了长安,正快速向这边驶来“他也有害怕的时候吗?”张焕淡淡一笑,随即下令道:“兵分两路,一路火速返回陇右,另一路随我向北绕道凤翔。”
第二百五十四章 连环效应
凤翔,这座关中的西大门一如平常般的沉稳、凝重,高大的城墙沐浴在清晨金色的阳光之下,士兵身上的金属盔甲在阳光下熠熠反光,在凤翔城以东五里外,一座小规模的军营屹立在大片原野之中,虽然规模不大,但防守严密,巨大的木栅栏将军营团团围住,六座临时搭建的哨塔上士兵来回巡视,目光犀利地注视着远方。
这里便是张焕的临时亲兵营,一千先至的亲兵已经驻营两天,张焕的本队也在昨晚抵达,此刻,他在数名亲兵的扶持下向远方的凤翔城眺望,城池中只有八千守军,节度使仍然是李莫,这位原本效忠崔圆的将领,三年前在崔圆倒台后,便毅然投向新右相崔寓,是崔寓的铁杆支持者,他的兵力虽然不多,但凤翔的战略位置却异常重要,原本是防御吐蕃东进,此时却变成严防朱北犯的重地,凤翔也由此成了整个长安所关注的焦点。
若仅从军事上而言,夺取凤翔张焕不费吹灰之力便可办到,但那样做的后果将极为严重,不仅会使自己这些年为淡化当年占领陇右的努力毁于一旦,而且会阻碍自己将来战略的实施,可夺取凤翔却又势在必行,夺下凤翔,自己的政治地位将向前迈出实质性的一大步,若被裴俊抢了先机,自己将追悔莫及。
既不能蛮干,又不能消极等待,这中间最关键的一点,就是要建立一种形势,在这种形势下所有的人都希望自己驻兵凤翔,却又要让指责者无话可说,或许这就是政治。
“都督,有人来了。”哨塔上的守卫发现二里外有十几骑向这边疾驰而来,不等张焕下令,亲兵都尉李定方已率一百余骑迎上去盘查,片刻。李定方如一阵风似的返回,“都督,来人自称凤翔军行军司马韩庆。”
张焕点点头,他等的就是此人,“把他带到我帐中去。”
很快,亲兵将韩庆带到了帅帐。韩庆也就是裴俊插在凤翔军中的一根暗桩,三年前与张焕合作过,一直便保持着联系,这次能否实现凤翔战略,他是一个关键人物。
“参见都督!”韩庆进帐躬身施了一礼,之所以对张焕行下属礼,确实是因为韩庆已是张焕的半个下属,三年来不仅韩庆的父母妻儿在家乡享尽荣华富贵,而且韩庆本人也多次写信向张焕表示效忠。韩庆是个聪明人,他知道陇右如此对待自己必然是因为他有存在地价值,为了提高自己的含金量,这几年韩庆在李莫及其妻妾身上苦下功夫,一步步得到他了的信任,被提升为行军司马兼任节度副使,成为凤翔军的第二号人物,前天晚上,张焕派密使来找他,他便知道自己出头的日子终于来了。“请坐!”张焕半躺在软榻上。笑着摆了摆手道:“有伤在身,恕我不能起身迎接韩司马了。”
“属下不敢。”韩庆受宠若惊地坐下,又忿忿道:“我听说都督是被朱刺伤,此人竟敢在天子脚下做这种事,真是令人愤怒,昨日此人已经经凤翔回归汉中。我现在还在后悔,早知我就为都督拦住其人。”
对韩庆的近似肉麻地效忠表示。张焕只一笑了之,天下熙熙往往皆是为利,用在这个韩庆身上也对也不完全对,利益只是一部分,而厉害关系才是韩庆效忠自己的关键,此人脚踏三只船,崔寓、裴俊、然后又是陇右。现在他不管是回头再向谁忏悔。都是死路一条,他本人也是深知这一点。所以才一次又一次写信效忠,以消除陇右可能对他的疑虑。
“这次找韩司马来,是希望韩司马做几件事。”张焕瞥了他一眼,见他立刻摆出一幅专注的神情,不由微微一笑继续道:“第一、我要凤翔军的士兵名册,要有每个士兵最详尽的资料;第二、我要李莫所有中级军官的情报,也一样要最详细;至于这第三么,我希望发生一桩李莫贪污军饷的案子,在我需要的时候爆发出来。”
“属下知道了,属下这就去办。”韩庆干净利落地全部答应下来,他站起来刚要走,张焕却又叫住了他,这三件事事关凤翔战略能否成功,他不能有丝毫大意,张焕沉吟一下,眯起了眼睛笑道:“为了保护你地安全,我给你三百士兵护卫左右,你自己想办法把他们安置在身边,还有你的父母妻儿,我也会派人接进陇右,让你没有后顾之忧,等此事办成,新凤翔节度使就由你来接任吧!”
对付韩庆这只三脚猫,最好的办法是要断了他所有的退路,不给他有非分之想的可能,才能让他彻底效忠自己。
韩庆惶惶告辞而去,大帐里又安静下来,张焕半倚在软榻上沉思不语,脑海里在演绎着这盘大棋局中每一步棋的走势,唯恐有半点疏漏,裴俊、崔寓、朱、崔小芙、崔庆功,他的脑海里忽然闪了一下,崔庆功,自己差点将此人遗忘,他既然能做出截断来漕运逼迫朝廷,说明他身边有能人,在自己布置的大局势下,他又会做些什么呢?是独善其身,还是别有所图?
帐篷里十分安静,张焕紧闭双目,仿佛睡着了一般,周围十几个亲兵都一动不动,不敢打扰都督的深思,约过了一刻钟,他的眼睛缓缓地睁开了,人无远虑,必有近忧,如果他早不做准备,恐怕事情到临头时就来不及了。
张焕翻身坐起,毅然对亲兵下令道:“传我地急令到蜀中,着令蔺九寒率三万军前往南平郡(今重庆),并在三日内给我征集运兵大船三百艘,随时待命东进。”
凤翔城墙之上,李莫忧心忡忡地注视着西方,他刚刚接到边哨的禀报,开阳、陇西两郡超过五万的兵力正向凤翔以南靠近,这是三年来的第一次,尽管李莫也听说张焕在长安被刺一事,也猜到张焕调兵极可能是为攻打汉中做准备。
攻打汉中他不反对。甚至双手赞成,但五万大军过境,还是让他心中忐忑不安,就仿佛两个人在他睡榻旁厮杀,他还能安然入睡吗?
“怎么崔相国还没有消息?”李莫眉头一皱,自言自语道。
他身旁的亲兵忽然指着一个正向城墙跑来士兵喊道:“将军。有消息来了。”
只见那士兵手中拿着一封信,正飞奔而来,李莫精神一振,快步迎了上去,“有什么消息?”
“禀报将军,陇右节度使张焕派人送来一封信。”
张焕?李莫心中一阵失望,不是崔寓的来信,不归张焕地信也是他所期盼的,李莫接过信。撕下信皮,抖开了书信。
凤翔节度使李使君阁下,朱残暴不仁、涂炭蜀中久矣,今鼠窜至汉中,焕闻南郑已十户八兵、十粮九军,思片刻,立刻站起来拱手谢道:“多谢相国援手,我现在就赶回淮南,若平安无事,我会争取在新年前回来。”
“也好!淮南有贤弟坐镇,我也就放心了。”
楚行水匆匆地走了,裴俊的眉头立刻皱了起来,适才他并非是应付楚行水,而是真的决定陈兵警告崔庆功,广陵郡至余杭郡一带是大唐最富庶之地,若被崔庆功占领,将是他裴俊地噩梦,无论如何,他也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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