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门
京娘随他进了王宫,她一边走,一边好奇地打量着这座传说中西域最富丽堂皇的宫殿,走过内殿,她从门缝里瞥见那张巨大的像牙床,心砰砰地跳了起来,但张焕却没有带她进寝宫,而是进了旁边的一间起居室,起居室不大,地上铺着厚厚的波斯地毯,随意地摆放着几张红柳圈椅,上面铺着软垫,落地窗帘拉着,两边的墙上已经点了灯,光线明亮而柔和。
“坐吧!”张焕也略略平息了一下激动的心情,给她倒了一杯茶,裴莹在和京娘谈话后便坦率告诉了他,京娘不会为他放弃事业,他也知道自己和京娘之间不可能了,虽然有些遗憾,但张焕很快便将此事放下了。
事隔大半年再见到她,事易时移,张焕已经没有了从前的激情和期盼。更多的是一种故人之情。
京娘坐了下来,她心情复杂地望着张焕。这位曾经对她有过莫大帮助,也是她曾经想嫁的男人,现在已经是大唐西域之王了,她对他依然有一种旧情,这种旧情就仿佛是一棵已经发芽但迟迟无法长大的花苗,错过了花期和季节。
她已经感受到了张焕对她的平淡,这时。她心中忽然有一种强烈的失落,长长睫毛垂下,呆呆地望着地面一言不发。
张焕将茶杯放在她面前,见她似乎心情不好,便微微一笑道:“有什么难处尽管对我说,难道我还能帮不了你吗?”
今天京娘来找张焕确实是有求于他。但现在她却不想开口了。只轻轻地摇了摇头,“没什么,我只是路过这里,听说你在,便来看看你。”
说着,她站了起来。轻轻咬了一下唇对张焕道:“在这里我觉得很压抑,咱们到外面走走吧!”
张焕点点头笑道:“正好我也想出去走走,看看这里的风土人情,一起去吧!”
两人走出王宫,外面地夜幕终于悄悄降临了,夜色凉如水,整个城池就仿佛笼罩在一层青烟之中。两人并肩在街道上慢慢走着。后面几十名亲兵远远跟随,京娘长长地吸了一口夜雾。淡蓝色的眼中流露出一丝淡淡地伤感。
“我这次去了碎叶和我的故乡拓折城,原本想寻找往日的回忆,但我从前的老屋已经不复存在了,没有一个认识的人,到处都是大食的影子,就仿佛到了一个我从未来过的陌生城市,连安葬母亲地坟地也变成了一座大食人的教堂,我的根已经彻底失去了。”
说到这,她本能收缩一下肩膀,似乎夜色给她带来一丝寒意,这时,她感觉到自己的腰被张焕有力而温暖的手揽住了,她不由抬头向他望去,他也正凝视着她,眼睛里充满了温柔和善意,这一刻,京娘忽然觉得自己是如此软弱,就仿佛一只从暴风骤雨中艰难飞回巢穴的小鸟,她竟有一种想哭地感觉。
她蓦地转身,将头埋进他地怀里,忍不住轻轻抽泣起来,张焕紧紧地将这个孤独的女子搂在自己怀里,抚摸着她削瘦的肩膀,他心中也生出一种要保护她的强烈愿望。
良久,京娘抹去了眼泪,又向他的身边靠了靠,让他把自己搂得更紧,两人都没有说话,京娘依偎着他,在大街上慢慢地走着,也不知走了多久,张焕见前方不远处一间酒肆里亮着灯,便低声笑道:“我们的劝农居大掌柜要不要喝一杯?”
京娘依偎在他怀里,有些不舍,但她不想扫张焕地兴,还是点了点头,张焕向后面的亲兵使了眼色,命他们不要跟进,两人进了酒肆,酒肆不大,里面的摆设已颇为陈旧,此时店里没有一个客人,柜台后面的掌柜正无聊地打着瞌睡,一名少女在擦拭桌椅,见他们进来,立刻迎出来笑道:“两位客倌来得真巧,鄙店刚刚开了两坛十年的陈酿?”
张焕呵呵一笑道:“好!那就来一壶酒,再给我们上几盘小菜。”
他拉着京娘来到一间雅室里坐下,少女很快给他们上了酒菜,便知趣地出去了,京娘伸出玉指拎起酒壶,她给张焕倒了一杯酒,又给自己也满上一杯。
她端起酒杯吟吟笑道:“张都督纵横西域,小女子心仪之极,我敬了你一杯。”
张焕也端起酒杯笑道:“将来安西回归大唐,我要大力促进安西与中原的贸易,京娘可有此兴趣?”
京娘大喜,她今天来找张焕的一个主要目地就是想取得安西地贸易许可,如果有张焕给她撑腰,她也就不怕沿途官府的为难了,她将杯着酒一饮而尽,美目凝视着张焕道:“你答应了我,可不许反悔?”
张焕也将杯中酒一饮而尽,他淡淡一笑道:“我若连这点小事都办不到,还枉谈什么纵横西域,你尽管放手去做,本钱不够,人手不够,我都可以助你,我希望有一天,你能成为我大唐第一巨商。”
张焕地话让京娘软弱的内心又渐渐坚强起来,她脸上又恢复往日的自信和神采,笑语声声,给张焕讲述她一路西去的见闻。
张焕则专注地听着,他也很想知道葱岭以西的境况,不知不觉,他们已经连喝了三壶酒,张焕心中也已渐渐有了酒意,他又端起一杯酒,打量了一下这间小酒肆,不由对京娘笑道:“看见这间小酒肆,我就想起当年刚认识你的时候,那个得过且过的胡姬。”
“去你的!”京娘扬起拳头在他肩膀上狠狠捶了一拳,娇嗔道:“什么叫得过且过?我又几时得过且过?”
张焕嘿嘿一笑,捏着嗓子学她的口气道:“京娘只享受今天,从不考虑将来。”
他斜睨着她笑道:“这是谁说的,我倒不知道了?”
“你这个坏家伙,这些话居然还记得。”京娘已经不胜酒力,她索性倒在张焕的怀中,娇笑不已。
张焕望着眼前这个美貌而成熟的女人,望着她滑腻如白雪的肌肤,他心中那最原始的欲望开始悄悄地燃烧了。
他低头向她樱红的唇上吻了上去,京娘身子一震,但很快便慢慢地软了,她搂住他的脖子回吻着他,张焕的手肆意地在她丰满而不失苗条的身上游走,良久,四唇分开,她的脸色异常娇艳,水汪汪的美目中欲羞还迎,她轻轻点了一下张焕的鼻子,低声道:“靠得太近你会被野花扎手,可离得太远你又看不见它的可人处,距离不远不近,反而最美,公子还记得吗?”
张焕点点头,“我还记得,既然你不愿嫁我为妾,那以后你就做我的女人吧!”
他一把将她抱起,轻轻吮着她的耳垂道:“就从今晚上开始。”
龟兹王宫里,巨大的像牙床上,京娘婉转呻吟着,全身心地迎合着他暴风雨似的冲击,她尖声叫着,死命地掐他的后背,她多年来的饥渴在这一刻爆发了,她仿佛是一艘迷失在狂风暴雨中的小舟,任由狂暴的大海将她抛到浪尖,又坠入深渊,她已经完全迷醉了,她被张焕一次又一次地带入了仙境,这一刻,她宁可死在他的身下。
暴风雨终于过去,海面上恢复了风平浪静,京娘趴在爱郎的身上,如瀑布般的黑发披散在他的胸前,她抚摸着他强健的胸膛和宽厚的臂膀,良久,她快乐地叹了口气,“这些年你都到哪里去了?”
张焕爱不释手地抚摸她光洁的后背和丰隆柔软的玉臀,听了她的疑问,便在她耳边笑道:“这些年,我一直在你的身旁。”
第三百一十四章 安西战略(四)
次日一早,京娘便启程返回长安去了,张焕没有留她,但派了一队士兵护送她的安全,中午时分,王思雨忽然派人来请他,有紧急军情。YuΝХΑG、СOm
张焕立刻赶往安西节度使府衙,一进门王思雨便禀报道:“都督,有斥候来报,吐蕃已有向西撤离的迹像。”
“是什么时候的事?”
“应该是在昨天晚上偷偷拔营启程,今天一早斥候便发现吐蕃军已拔寨西行,已经到了五十里外,并派游哨来拦截斥候。”
张焕快步走到沙盘旁,仔细察看吐蕃军的撤军路线,他已经意识到,局势发生了变化,唐军在安西已聚集十万大军,而赤松德赞仅有五万军,军力对比上已经失衡,当然,吐蕃军也可能是佯撤,以吸引他们追击。
张焕背着手慢慢地来回踱步,事实上吐蕃军已经不是他考虑的重点,他所考虑的是这次西征究竟要走多远,是一股作气继续西征,还是停下脚步巩固安西和北庭?
从正常的战略角度上考虑,应该是巩固安西和北庭的控制,况且劳师远征,也需要进行大量的物资准备,但从京娘昨晚告诉他的见闻中也可以看出,大食明显加快了对葱岭以西的实际占有,包括文化、宗教、移民等等一系列手段,他担心数年以后,葱岭以西的大片土地上已经没有人再怀念大唐。大帐一片寂静,数十名将领谁也不敢打断张焕的沉思。过了片刻,张焕若有所悟,他抬头见众人都在望着他,等待他地决策。
他一摆手道:“各位,对付吐蕃不要和他们计较一城一域的得失,要尽可能地歼灭他们的有生力量。绝不能让赤松德赞从容逃回吐蕃。”
说到这。他又回头望着王思雨笑道:“这次就让我来做一次主帅如何?”
王思雨惶恐地躬身道:“属下不敢,请都督尽管吩咐。”
“好!”张焕大步坐上帅位,脸色一变,立刻森然令道:“王思雨听令!”
“末将在!”
“我命你为前军。率两万精骑日夜追赶吐蕃军,三天之内,给我截断他的退路。”
“末将遵令!”王思雨一拱手,领令大步去了。
张焕又安排了军粮及后勤之事,他瞥见辛朗一脸期盼之色,便微微笑道:“百龄留下,我另有安排。”
部署完毕后,众将一一领令而去。这时,他才对辛朗招招手道:“来!坐下谈。”
辛朗见都督表情严肃。心中不由有些忐忑,在张焕对面坐了下来,张焕沉吟一下便道:“安西不比河西,这里路途遥远,粮食运送损耗太大,所以至汉以来都是采取就地屯田的办法,而且为了让士兵们安心服役,我大唐又实行军户制。这其实是一种变相的移民。所以我也打算在安西实行军户制,前期暂时以西凉军戍守。以后将鼓励中原无地农民来安西戍边,鼓励他们从军,可给与他们家属以优厚地土地,且免于赋税,而且对士兵们我还准备实行固定假期制,比如一个月有三到五天假期,让他们有时间与家人团聚
张焕娓娓而谈,辛朗也渐渐明白了都督地用意,他是想让自己长驻安西,果然,张焕话题一转,便笑着问他道:如果我命你为北庭都兵马使,统管北庭军政,你可能胜任?”
辛朗立即站起来,躬身应道:“属下绝不辜负都督的期望!”
张焕点了点头,对他的态度表示满意,他又继续道:“这次回纥内乱,我估计几年内它都无力西扩,而葛逻禄人和沙陀人元气大伤,这就是我们的机会,我希望你不要保守,更不要局限于从前北庭地地域,站稳脚跟后,立即向西向北扩张,以建立守捉城堡的方式实际控制土地,尤其要防止白服突厥人的崛起,必要时不妨给我下狠手屠戮,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属下明白!”
张焕又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王思雨将镇守安西,在某种程度上,也是你们二人的拼比,你比他读的书多,也比他年长,我希望你不要输给他。”
辛朗默默点了点头,他深感自己责任重大。
下午,张焕亲率六万主力大军,浩浩荡荡向西追击而去,放眼远眺,是湛蓝的天空和一望无际地草原,北方隐隐可以看见天山山脉皑皑的雪峰,融雪形成了一条条河流穿过草原,向南流入宽阔地赤河,正是这些河流的灌溉,使得龟兹以西直到拔换城的数百里广阔地带,成为了安西最富饶、最肥沃的土地。
给张焕介绍沿途情况的是老将鲁阳,他在安西驻守了近四十年,这里的一草一亩、一山一河他无不烂熟于胸。
“安西与北庭不同,图伦碛几乎占了绝大部分土地,只有在沙漠边缘分布着大大小小的绿洲,这里一片绿洲几乎就是一个小国,他们势力分散,难以形成像葛逻禄人、突骑施人那样庞大的势力,所以他情愿依附于大唐,也欢迎大唐地驻军和军户,所以百余年来,大唐在安西地矛盾几乎都是和吐蕃的争夺,从没有和本地土人争夺什么控制权,所以将来都督治理安西,属下建议也采取我大唐一贯地策略,以四个军镇为核心,在各绿洲、各关隘分布守捉使,建立军户制度,与当地人的政权分开、各施其职,这样方才是长治久安之道。”
张焕不住的点头,应该说鲁阳的想法和他不谋而合,对于北庭他主张实施扩张和同化的战略,延续并扩大中原的州郡制度,并大量移民,以达到实际占领的目的;而对安西,他也主张扶持当地的亲唐王室,由他们世袭来管理地方政务,并将其嫡王子送往长安学习,这样,王思雨便可以将精力放在进军葱岭以西的军事准备上。
“我会好好考虑鲁将军的建议。”张焕笑了笑又问道:“既然鲁将军在安西已近四十年,想必也应该很清楚安西各国情况,在你看来,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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