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门
爷,就不怕得罪我,就不怕得罪西凉四十万将士吗?你被权力腐蚀堕落了,太让我失望了。”
贺娄无忌脸色惨白,他立刻单膝跪下,颤声道:“属下知罪,请都督责罚!”
“责罚你,责罚你就能挽回我西凉军的声誉吗?责罚你就能让二万多战死在安西的弟兄们瞑目吗?”
这时,旁边胡镛和杜梅等三人也一起上前请罪,“此事是我等考虑不周,并非是贺娄将军一人所决定,请都督责罚!”
张焕铁青着脸站在窗前久久不语,他努力使自己的怒气平息下来,是地,这其实也不能怪他们,自己如果没有这大半年与将士们共同浴血的奋战,他张焕说不定也会这样决定,或许并不是他们堕落了,而是自己变了。
“你们坐下吧!”张焕回到位子坐下,忍住气徐徐对众人道:“优抚士兵、善待他们家人并非是我张焕首创,在大唐建国之初,大凡士兵打仗阵亡,军队便立刻将名册呈报朝廷,朝廷马上下命令给地方,立刻就有地方官派人去他们家里抚慰,送去勋爵、给他们赏恤,阵亡将士的棺木还没运回,而官府一应抚恤褒奖之事皆已办妥,此事虽小,但作用极大,可以振奋军心,令将士们个个对朝廷心怀感激,打仗用命,所以我大唐之初才能百战百胜、威加四方。”
说到这里,他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又道:“可这一次你们是怎么做的呢?我并不是说你们抚恤送少了,阵亡将士的棺木送晚了,而是你们根本就没有意识到这件事地重要性。根本就没有替阵亡将士们切身考虑,我是为这个而生气。”
张焕从怀里取出一本皱巴巴的册子,递给众人道:“你们看看吧!这是张三城守捉三百多名士兵留下的遗言。他们地要求是什么?希望能将他们的尸骨带回故乡,希望能给他们地妻儿父母一口饭吃,就是这么低的要求,他们却能和敌人拼死血战,无一人撤退逃命,最后全部战死张三城堡,而我们呢?就这么一点点要求,我们都做不到吗?”
“此事责任在我。”胡镛站了起来。惭愧地说道:“都督率大军在前方浴血奋战,我们却不能为都督分忧,属下愿降职两级,罚俸一年。”
贺娄无忌也站起来道:“属下也恳求都督降职,以赎其罪。”
张焕沉默了片刻,便冷然道:“此事由你们五人共同决策,都有责在身,胡长史身为政务首席官,当负首责,降职一级。罚俸一年,代行长史之职;罗广正、杜梅、裴明远负次责,罚俸半年。”
张焕又瞥了一眼贺娄无忌,冷冷道:“至于你,当按军规行事,降你为中郎将!”
四人一起行礼,“都督责罚,我等心服口服!”
“好了,此事你们自去亡羊补牢,以挽回我西凉军的声誉。胡镛留下,其余都退下吧!”待其它三人退下,胡镛这才羞愧地说道:“都督做得对,属下实在惭愧啊!”
张焕摇了摇头。“这次安西战役,你们在后方及时运送粮食物资,才能使我们万里征战得以后勤保障,还有贺娄无忌,他率军稳住后方,使人不至于趁虚而入,其实你们都有功,我焉能不明白。但这件事关系到我的大局。所以必须要给将士们一个交代,以挽回军心和民心。只能处罚你们,尤其是贺娄无忌,我希望他能明白我地苦
“都督可是要征兵?”胡镛忽然明白了张焕所指的大局。
张焕微微点了点头道:“不错,我原本就是想借这次安西战役地胜利来激发民众从军的热潮,以应对中原危局,你也应该很清楚,我们号称四十万大军,实际上也不过三十万出头,这次我率十六万大军远征安西、北庭,最后只带三万军返回,还要驻防河西、河湟,最后能用之兵也不过十几万,再要控制所占领的地盘,你算算看,我们还能剩多少兵力,一旦中原大战,我们哪里还有能力介入,所以我必须尽快招募到十万新军,去安西换回我的精锐,以应付即将到来的危急。”
胡镛沉思了一下便道:“以我们陇右和蜀中的人口,招募到四十万大军确实是有点困难,不过多亏都督打下安西,可以有足够地土地招募到河东和关中地无地流民,以优厚的条件让他们举家到安西为军户,我们再实行轮换制,两年或三年一换,把民团混杂在正规军中去安西戍边,这样双管齐下,至少可以换回八万安西精锐,都督再招募七八万新军,这样算下来,也就将近有二十几万地机动之兵可用了,而且我们实行军户田亩制,确实是招兵地一大良方。”
说到军户田亩制,张焕便取过那份陈少游的奏折,递给胡镛道:“这件事你怎么看?”
胡镛瞥了那奏折一眼,不屑地一笑道:“这个陈少游是崔小芙的人,他在此时兴风作浪,无非是趁淡名仇率军东去,我们对蜀中控制减弱之时,想夺取蜀中的无主土地,最后的目的是使蜀中摆脱我们的控制,不过,我并不认为此事能成功,都督也不必太放在心上。”
“不!”张焕坚决地摇了摇头,“防微需杜渐,蜀中的数十万顷土地是我们军户田亩制的基础,决不能掉以轻心,必须立刻将它们全部收归军方所有;至于这个陈少游,哼!我倒觉得他大有可为。”
说到这里,张焕眼中迅速闪过了一抹森森的冷意,崔小芙既然敢趁他不在时毒杀皇上,另立新帝,若再激一激她,她不定还能再做出什么更胆大妄为地事来。
第三百三十五章 再返长安
蜀郡刺史陈少游年已近六十,在数十年的官宦生涯中,他处事干练,为政善于变通,又喜欢结交权贵,因此屡获升迁,但他厚敛财赋,在民间口碑不好,所以虽为崔党一份子,却不被崔圆所喜,一直无法成为崔党的骨干,在崔圆倒台后,陈少游见人人投奔裴俊,想着大树下已无乘凉之地,他便押个冷门,投靠了崔小芙,一步便成为崔小芙的心腹。
这两日陈少游听说张焕已经返回陇右,他颇为心惊胆颤,起因当然是那封请地的奏折,他做了几十年的官,岂能不懂得在人屋檐下为官的道理,依他的本意,是断断不会去做这种自毁前程的蠢事,但崔小芙的旨意他又不敢不从,他也终于知道了崔小芙视他为心腹的真正用意何在?竟是看中了他蜀郡刺史这个身份,用他在张焕的后院点火。
如果知道张焕会在年底前回来,他宁可得罪崔小芙也不会上这份奏折,他当然明白蜀中的那些无主之地对张焕意味着什么,也明白挖了张焕的墙角对自己意味着什么,但事情已经做了,他只能硬着头皮应对到底,就看崔小芙有没有办法护住他了。
此刻陈少游正在返京的路上,一方面是接到崔小芙的懿旨,他进京城向朝廷详述蜀中无主之地的情况,另一方面他也要找找从前的人脉关系,给自己多准备几条后路。
“老爷前面就是凤翔城了。”随从地禀报声打断了他的沉思。陈少游拉开车帘,探头向远方望去,凤翔城巍巍的城墙在晨雾中依稀可见。此时已是十二月初,正是一年中最严寒地日子,树木凋零、河水冰冻,原野里一片萧瑟,尽管天寒地冻,但陈少游的心中还是涌起了一股暖意,到了凤翔也就意味着即将进入天子脚下,意味着他已离开了张焕所控制的核心地段。在汉中的山道上,他曾经整夜整夜地无法入睡,唯恐被张焕派来的人所杀,虽然凤翔也是张焕控制之地,当陈少游知道,张焕若想杀他,早在汉中便动手了,这一路上只是有人在盯着他,但现在,一切的噩梦都过去了。
“速速进城!”陈少游干枯的脸庞终于露出了一丝兴奋。他要好好地吃一顿,再美美睡上一觉。
忽然,一名随从指着后面惊声道:“使君,快看后面。”
陈少游见他表情惊惶,不由探头向后望去,心却猛地一沉,仿佛一脚踩空,只见后面官道上空尘土弥漫,数里外,一支大军正向这边开来。
“使君。这可怎么办?”十几名随从都惊惶失措了。
“莫慌!莫慌!”陈少游连连安慰众人道:“他如果要杀我,用不着如此兴师动众。”话音刚落,一队骑兵疾速奔来,拦住了陈少游他们的去路。当先一名军官上前施礼道:“请问这里可是蜀郡陈刺史地车驾?”
陈少游心中惶惶不安,他勉强笑道:“在下便是,请问将军找我何事?”
军官客气地欠身道:“我家都督听说陈刺史在这里,特请一见。”
“是张尚书么?”陈少游头皮一阵发麻,真是冤家路窄,居然在这里遇到了张焕。
“正是我家都督。”
陈少游心中虽叫苦不迭,但脸上却作出欣喜状,他摆出一副老官的架子呵呵笑道:“没想到居然在这里遇到张尚书。人生何处不相逢。快快引我去见。”
军官微微一笑,手一摆。“陈刺史请!”
张焕当然不是为了堵陈少游而来凤翔,仅仅只是巧合,他是接到裴俊的急件,为崔庆功与韦德庆将要发生的战争而催开内阁会议,张焕自从进了这个内阁就没有参加过一次会议,他倒也有几分兴趣,便带着家人一起往长安而来。
这次他带了三千人进京,但早在他刚从安西返回后没多久,他的三万精锐便已悄悄地进驻到凤翔以东、长安以西的各个重要城市,这其实是一种对潜规则的确认过程,裴俊的千牛卫驻扎在长安以东,而崔家已经淡出核心政治,那么作为三足鼎立的第二强者,他的军队取代金吾卫也是在情理之中,故三万陇右军进驻关中也自然波澜不惊,就像春雨潜入夜一般细无声息。
张焕没有坐马车,长长地马车队里坐的是女人和小孩,他骑在马上,轻松愉快地享受着清晨的冷风和阳光,以及关中地区温暖湿润的空气,用夫人们私底下的话说,他的脸就像在沙漠里烤焦的牛皮。
“启禀都督,陈刺史带到。”亲兵大声禀报,带上来了一辆陈旧简陋的马车,老远,陈少游就从马车里钻出来,向张焕毕恭毕敬的行了一礼。
“下官蜀郡刺史陈少游,参见张尚书!”
如果仅仅从职位上说,陈少游是上州刺史,为从三品,而张焕是正三品兵部尚书,两者只相差半级,但张焕的爵位却是从一品地张掖郡王,散官也是从从一品的骠骑大将军,而陈少游曾做过浙东观察使、被封为太子少傅,从二品,两人还是只相差一级,更不用说陈少游为官数十年,但在实力面前,任何头衔身份都变成了虚无缥缈的东西。
蜀中地方官虽还是朝廷任命,但绝大部分都是陇右节度使行辕以张焕的名义所推荐,不过是用吏部任命地方式贴个正牌标签罢了,而这个陈少游就是绝大部分中所漏掉的几个特例之一,是蜀中仍然归中央朝廷管辖地一个像征、一面牌坊。蜀郡有三万常驻军,他陈少游又能有什么作为?
张焕瞥了一眼这个想把蜀郡数十万顷无主之地献给朝廷为官田的大胆刺史,他淡淡一笑道:“陈刺史千里进京。却乘坐如此简陋的马车,不愧是清廉之官,本都督失敬了。”
陈少游老脸一红,他是为掩盖身份才坐此车,他从前名声在外,谁人不晓,张焕这是在讽刺他呢!
“卑职不敢,从汉中过来。一路山贼颇多,卑职不敢大意。”
张焕冷笑了一声,“我看汉中并没有什么山贼,倒是陈刺史心中有贼才对。”
陈少游地心砰砰直跳,但他还是硬着头皮道:“卑职不明白都督的意思。”
张焕仰天大笑起来,笑得陈少游心惊胆颤,忽然,张焕的笑声一敛,口气变得温和起来,“我也进京述职。不如我们同行,一方面可保护陈刺史地安全,另一方面我也随便问问蜀郡地民生,陈刺史可嫌我鸹噪?”
“不敢,尚书有令,卑职怎敢不从。”
张焕一挥手,大军继续东行,也不在凤翔城停留,直接向长安而去,一路上。张焕问了许多蜀郡的民生民情,诸如蜀郡人口几何?一丁人家税赋几何?又问了驻军有无扰乱地方等等等等,却绝口不提土地二字,弄得陈少游心神不宁。一路狐疑,更加睡不着觉、吃不下饭,两天后抵达长安,他竟像大病初愈一般。
这天中午,队伍过了三桥镇,终于看见了雄伟地长安城墙,精神萎靡的陈少游再也忍不住,向张焕拱手道:“一路多谢张尚书地照顾。已到了长安。卑职还要赶去中书省报到,就先走了一步了。”
张焕微微一笑。点点头道:“一路上陈刺史让我受益非浅,既到了长安,陈刺史尽管自便。”
听到这句话,陈少游就像孙悟空跳出五行山一般,浑身轻如羽毛,他不敢再客气,施一礼,便匆匆而去,张焕望着他的背影走远,冷冷一笑,便回头对一亲兵道:“去告诉内务司,务必盯住此人的一举一动,随时向我报告。”
这时,牙将李定方从后面飞驰而来,向张焕行一礼道:“都督,夫人有请!”
张焕当即调转马头来到车队,裴莹拉开车帘对张焕笑道:“那位陈刺史终于被你放走了么?”
“他走了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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