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门
所以去年这时张焕上朝还能遇到一些中高层官员,而现在却一个也看不见了,倒不是人人都在谋私利。而是很多人都不想破坏这种潜规则。天气寒冷,也乐得在被窝里搂着娇妻美妾做做清秋大梦。这种情况张焕也知道一二,但他没想到今天会变得更加严重,他的眉头不由皱成一团,吏治的腐败往往就是从执法不严开始。
一直到了皇城朱雀门,张焕特地留心向放四匦的地方望去,果然也是空空如也,李须贺随裴明远到大食去了。代理他职务的官员当然也没有那么尽心。
守朱雀门的士兵似乎还没睡醒。一个个蹲在地上,忽然见有大队人马过来。吓得纷纷站了起来,张焕从车帘缝里见了,脸色愈发地阴沈。
马车在空旷的承天门大街上行驶,天开始麻麻亮,不少差役在铲除台阶上的凝冰,马车转了一个弯,在兵部的台阶前停了下来。
张焕跳下马,快步上了台阶,兵部地大院子里也一样地冷冷清清,看不见一个人,此时已经过了上朝的时间,但朝房的大门还没有开,只有侧门虚掩着,他悄然无声地从侧门走了朝房,长长的走廊寂静无声,在走廊两边分布着兵部、职方、驾部、库部四司,每一司都有数间朝房,另外还有存放各种文书、典籍、图纸的书库。**
此刻各司的朝房都亮着灯,显然都有人到了,张焕背着手走进了兵部司的朝房,朝房很宽大,整齐地摆放着十几张文案,两名郎中、两名员外郎,这是四名官,还有就是吏,也就相当于后世的科员,按资历长短称为主事和从事,一共十几人。
此刻,兵部司里有五六人,大多是从事,有地在烧炭盆、有地在煮茶、有的在清扫郎中地桌案,而郎中孙进芳等官,却是一个未到。
众人忽然见张焕进来,一个个吓得站了起来,皆惶然不知所措,张焕摆摆手对众人笑道:“各位这么早就来了吗?”
一名资历最老的主事连忙躬身施礼道:“回禀尚书,朝廷规定卯时三刻(早上六点)必到,现在已是卯时两刻,我等收拾一下,便是上朝时间了。”
“他几时到?”张焕向郎中孙进芳的桌案努了一下嘴。
“这个那名老吏向两边看了看,脸上露出了为难的表情,朝房里人事关系复杂,他怎么能随便说话,但尚书的话他又不得不答,便含糊地说道:“有时早一点,有时晚一点,这可没有一个准数。”
张焕知道也问不出什么,便笑了笑,转身去了自己的房间,他一走,吏员们都慌了神,各自收拾公务文书,有两个人还偷偷溜了出去,告之自己的上司。
张焕的房间位于在走廊最底,在侍郎朝房的中间,目前兵部共有两个侍郎,一个右侍郎元载,一个左侍郎李怀,李怀的两腿已废,徒占个名额,也不具体管事,事实上兵部诸事还是由元载统管,遇到重大事情时,他会发快信到陇右请张焕定夺,不过今年张焕大部分时间都在安西,故兵部的大事大多是由裴俊来决策。
此刻元载也没有到,只有几个从事在替他收拾屋子,张焕便推门进了自己的房间,房间里已收拾得整整齐齐,炭火已经点好,茶壶在炉上被烧得咕咕直响,房间里弥漫着浓郁的茶香味。
在一角的书架旁,只见一人正站在短梯上取一卷文书,他被推门声惊动,本能地转过头来,正是张焕的秘书郎牛僧孺,张焕的另一个秘书郎秦密则在他大明宫的朝房里办公。
牛僧孺见是张焕进来,不禁又惊又喜,连忙从梯子上爬下来,上前施礼:“属下参见都督!”
“这里就你一个人吗?”张焕向四周望瞭望,笑着问他道。
“不,还有一个茶童,正在房内给都督收拾。”
“你进来,我有话问你。”
张焕说着,快步走进了里屋,屋内一名茶童正在麻利地擦着桌案,见张焕进来,他吓得连忙退了下去,张焕坐下,待亲兵关了门,他这才问牛僧孺道:“每日元载是几时来上朝?”
牛僧孺想了想,恭敬地答道:“元侍郎还好,每天都来上朝,卯时三刻或者四刻左右。”
“这么说来,你是每天都准时来了?”张焕话锋一转,淡然地问他道。
“属下不敢懈怠,每天准时卯时二刻到朝房,一天也没有间断过。”
“不错,一次两次好不算什么,难得的是坚持,就像你写的大事录,日日不断,我很满意。”张焕赞许地点了点头,他沉吟一下又问道:“那四司郎中和员外郎又如何?”
在张焕面前,牛僧孺是不会替任何人隐瞒,他毫不客气地道:“兵部四司十六名郎中及员外郎,每天能从早做到朝退的,最多不过五六人,大部分人都是巳时(上午九点到十一点)以后来露个面,拿几本文书便回府了,至于卯时三刻准时来的,除了元侍郎,其余一个也没有,元侍郎也睁只眼、闭只眼,任凭他们所为。”
“那你是不是也觉得上朝时间太早的缘故?”张焕不露声色地又问他道。
“非也!”牛僧孺向张焕行了一礼,便朗声道:“我大唐上朝时间自有定制,让百官早朝以示勤奋,且不说百年来前辈们兢兢业业,从不敢迟到旷朝,退一步说,就算上朝时间太早可修改制度便是,而并非个人喜好,想来便来、想走便走,恕属下妄言,此风由裴相国带头所开,他又一直放任不管,以前一两天能办好之事都要拖上七八天才做,而且不是个别人,几乎人人如此,若他再不严加管束,我大唐朝纲恐怕就会毁在这件事上。”
张焕点点头笑道:“你说得有几分道理,不过各人自扫门前雪,咱们也不去管别人,你去看看元侍郎到了没有,若到了,就叫他到我这里来。”
牛僧孺答应要走,张焕却又叫住了他,“等一下,我还有一事。”
他沉吟一下,便对他微微一笑道:“你去吩咐我的马车和亲卫做出随时要接我走的姿态,我估计没错的话,有一个人应该会很快来找我。”
第三百四十二章 肃整兵部
“尚书,属下参见!”牛僧孺去了没多久,元载便在门外参见,他是刚刚才赶到,正准备喝口热茶,牛僧孺便告诉他都督为上朝之事发怒了。≈云∴轩∵阁? ynχUAe。còМ
对于上朝时间一事,元载知道张焕早晚会找他,但他也没有办法,各部监人人如此,兵部又岂能例外,就算是例外也不应是由他元载来管,他不过是个侍郎,还没有挑战这种官场陋习的能力。
半晌,门口开了,茶童向他嘘了一声,轻手轻脚地带他进了房内,张焕正在凝神写什么,见他进来,便放下了笔指了指坐垫道:“坐吧!”
元载坐下,他有些忐忑不安地道:“尚书可是为官员们上朝之事找我?”
张焕瞥了他一眼,冷冷道:“你明明知道今天是我第一天来朝房,却不约束部下,仍然任他们这般散漫,这是给我下马威吗?”
“属下怎敢给尚书下马威,属下早就给他们打过招呼,尚书这两天会入朝,我想他们也不是三岁孩童了,应该都心里有数,所以属下估计他们都回来,不过可能会晚一点,毕竟积弊已久,他们想早也早不了。”
说到这,元载偷偷看了一眼张焕,见他的脸色愈加阴沈,不由暗叹一口气又道:“尚书,此事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立个公告,再处罚上几人,朝廷风气也就转了,毕竟不按时上朝是有违法度之事,没有人敢多说什么,我想裴相国也是很清楚这一点,可是他就是不管,尚书想过是什么缘故吗?”
张焕微微一怔,他确实没有时间静下心来细想此事,元载的话从侧面提醒了他。张焕的脸色略略有些和缓了,他听出了元载语气中的无奈,这并不是他想逃避责任。而是此事牵涉过大,他不敢轻举妄动。
“你说什么缘故?”
“属下曾听到一件事,尚不能证实,或许和此事有点关系。”
元载沉思了一下便道:“听说三个月前太后在看一本漕运奏折时,对其中从江淮运粮的数量不满。便责令太府寺卿房宗偃觐见,但房宗偃却不在朝房。而是在家里,太后又命人去他府中召见,这样来来去去大约过了一个多时辰,结果就在这一个多时辰里,这封折子被中书省批了,等房宗偃见到太后时。这封折子已经形成牒令,下发到广陵郡去了,听说太后为此大发雷霆,欲办房宗偃荒怠朝务之罪,但最后还是不了了之。”
说到这里,张焕便明白了其中的关键,关键是太后的权力并没有明确定位,只是说参赞重大朝务,她可以阅奏折、可以问事。但奏折也可以不经过她地审批便能直接下发,这就是一个比较暧昧地方,裴俊明着不阻拦她行权,却用这种小伎俩来分解她的权力。
张焕不由摇了摇头,他当然知道裴俊还有另外一个目的,他自己在府中办公,很多事情便可以直接在他府中处理,比如兵部之事、刑部之事。那些来禀报地官员也没有太多顾忌。这等于是将他的府第变成了朝廷的第二个权力中心。
从这件小事上张焕便看透了裴俊的本质,只是一个善于玩弄权术的政客罢了。法之不行,自上犯之,他不考虑这种事情地后果,在很多方面还是差崔圆太远。
张焕沉默了,这时,远方传来了当!当!的钟声,这是卯时三刻到了,张焕立刻站起身,大步向门外走去。
元载不知道他要做什么,吓得连忙跟了过去,张焕来到朝房大门,回头对牛僧孺命道:“你速去将所有已到地官员和从事都给我叫到大院里来。”
元载忽然明白了张焕的用意,不禁大骇,连忙低声劝他道:“尚书万万不可,此事会牵涉到很多人的切身利益,尚书此举无疑是与他们为敌,这对尚书获得百官的支持将极为不利,会将许多人逼向太后党和相国党,请尚书三思。”
“此事我心里清楚得很。”张焕阴沉着脸,冷冷道:“我就不相信所有的人都希望朝纲继续败坏下去,如果真到了那一步,这兵部尚书我不做也罢。”
此刻天色已经微明,青色的晨曦中空气寒冷而清新,晨雾已悄然降临,院子里流动着一层如白纱般地轻雾,在几株百年老槐树间飘游。
片刻,嘈杂的脚步声响起,兵部各司的官员、从事都陆陆续续来到大院,先在一个案台前签名,有的人心中忐忑,但大多数人却是心中暗喜,很明显,尚书要整肃兵部了。
很快,朝房中的人都来到大院,张焕迅速地扫了一眼,一共三、四十名,其中四司的郎中一个都没到,而员外郎也只有三个,这就是朝中的现状,上朝的时间到了,四司十六名官员绝大部分都没有来,而主事、从事只来了一半,这还是明知自己今天将到的情况下,那别地省台寺监呢?不用看就可想而知。
“都到签到了吗?”
牛僧孺躬身将签名簿递给张焕,“禀报尚书,都签到了。”
张焕翻看了一下名册,便高声对众人道:“每一个司都有人吧!诸位就辛苦一趟,去各郎中、各员外郎的府第里通知一声,让他们一个时辰内赶到,若赶不来的,那下午就写一份辞呈给我。”
张焕的语气不重,但话语却十分严厉,众人知道他是刚刚从安西打仗回来,可以说军令如山,是动真格的,他话音刚落,十几名从事就飞奔出了大门,院中寒冷,张焕便命他们各自回房处理公务。
时间一点一点流逝,刚过去半个时辰,元载便进来禀报,众人都到齐了,此时。大院里已经站满了兵部的官吏,共五十四名,一个不少。连两个请病假的员外郎也一脸病容地站在队伍之中,他们中大多数其实都是在皇城的路上被截到,毕竟今天是尚书第一天上朝,无论如何都得来点个卯,院子里一片窃窃私语声。大家地心中都颇为不安,唯恐尚书此次回朝就拿他们来开
“来了!”不知谁低喊一声。院子里顿时安静下来,只见张焕在元载地陪伴下大步从门内走出,众人一齐躬身施礼,“属下参见尚书!”
“各位辛苦了,这么早便将你们叫来,张某人心中有愧啊!”张焕背着手冷冷地道。
没有人敢说话。许多人的脸上都露出了羞愧之色,张焕扫了大家一眼,将众人地表情一一看在眼中,他依然阴沉着脸,又缓缓道:“我也知道整个朝廷上上下下都拿上朝的时间不当回事,没有人敢提,更多人是随大流,也包括你们,我刚管兵部时。还能在卯时三刻前看到你们,而现在呢?哼!当真以为是法不责众吗?”
说到这,张焕回头瞥了一眼元载,淡淡道:“你是侍郎,为尚书之辅,又是兵部百官之长,你约束属下不力,你说你该担什么责任?”
元载知道张焕要拿自己立威了。他一咬牙便上前躬身道:“属下知罪。请尚书发落!”
“好,”他一声厉喝。“来人!”
站在门口的几名亲兵立刻上前应道:“在!”
张焕一指元载,“给我当众杖三十棍!”
几名亲兵从未打过朝廷重臣,但他们不敢不从,立刻取来了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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