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门
裴俊笑了笑,没有顺着余光右地话说,他在去年虽然也过了六十寿辰,可并不觉得自己已经老了,他还年富力强、精力充沛,少说还能再干二十年,他又下了一子,便轻描淡写地问道:“余先生以为。我的几个嫡子中。哪一个可堪大用?”
裴俊手中的棋子放不下去了,他目光一挑。默默地注视着余光右,自己的几个孩子都是他的学生,他应该比一般人更要了解他们。
余光右一怔,他没想到裴俊居然会问出了这个问题,这其实就是在问他裴家家主地后继之人,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回答才好,沉吟半晌,他才缓缓道:“相国可是想听实话?”
“当然,我希望先生能公正评价他们。”
余光右将手中棋子放下,微微叹道:“明凯平时待人宽仁厚道,这是他地优点,但他却宽仁有余、威严不足,连下人都敢欺他,说得重一点就是懦弱,实不堪大用;明耀从小精明过人,长于算计,让他背千字文,他就绝不会多背一字,看事情也有些眼光,会小恩小惠收买人心,相对明凯是好得多,但他心胸狭窄,嫉妒心又重,无容人之量,这就注定他做不成大事;明骞和明文从小学业平常,喜欢人云亦云,无自己地主张,现在看来也是平庸之辈,可借相国之威做个无功无过地郡守,以上四子我皆不看好,让相国失望了。”
说到这里,余光右便停住了话头,他站了起来,向裴俊拱拱手道:“打扰相国一个下午,实在过意不去,我就先告辞了。”
他刚走两步,裴俊忽然叫住了他,“余先生好像还忘了一人?”
余光右站在那里一动不动,良久,他才徐徐说道:“明远从小奇才,他想做一件事就没有做不到的,他现在的所做所为裴相应该比我更清楚,他虽然仅是小小的陇右司马,连个散官之衔都没有,但假以时日,裴家仍然能兴旺不倒地话,或许就是因为有此子的存在。”
说罢,余光右仰天一笑,便扬长而去。
裴俊坐在那里一动不动,他陷入了深深的沉思,裴家的家主继承涉及到将来裴家数十年的命运,一个处置不当,裴家就会毁在下一代的手上,当然,他也不考虑庶子,毕竟张家的教训就摆在那里,而在家族的众多嫡子中他总归是要先考虑自己的儿子,这是人之常情,他不相信自己的五个嫡子中就选不出一个合适地人,前几年裴明耀在给事中的职位上做得相当漂亮,帮他架空了门下省和内阁,他也由此以为自己找到了继承人。
便将裴明耀一步升为家主继承人,可现在看来,这件事是他裴俊操之过急了,裴明耀能架空门下省和内阁,因为他本身就是这样的人,精于阴暗面的算计,只是在小事上做文章,而在谋划大事方面,他却显得这般笨拙而目光短浅,过于考虑私利且不顾大局。
这才是裴俊决心免去裴明耀家主继承人的真正原因,拿他在外面置别宅妇不过是个借口罢了。
明凯、明耀、明骞和明文,裴俊像炒剩饭似的在这四个儿子身上翻来覆去考虑,他却从来没有考虑过五子明远,很简单,这个儿子背叛了他,背叛这两个字就仿佛衣服上的两根刺,让他无法静下心来从容考虑,沾着一点点便立刻扔掉。
可现在,余光右的一席话就仿佛当头一棒,将裴俊有些敲醒了,是啊!裴家家主继承人自己是否喜欢其实并不重要,重要地是他能否使裴家长久地兴旺下去。
但一想到裴明远,就不可避免地要碰到张焕,事关他自己地权力,这又是裴俊不愿触及的一条底线,于是,在家族地长远利益和他个人的现实利益之间,裴俊陷入了深深的矛盾之中。
这时,门外传来了轻微的脚步声,只听裴明耀在门口恭敬地低声道:“父亲大人,孩儿有大事要禀报父亲大人!”
第三百四十八章 局势迷离(上)
两名斥候被张焕的亲兵带到了书房,书房内,张焕正出神地盯着眼前一张幽燕地图,他刚刚正在和全家享受合家团圆的喜悦,一个忽来的消息打断他的酒
“启禀都督,他们来了。”门外传来亲兵的禀报声。
“来他们进来!”
片刻,两名斥候被带了进来,他们上前向张焕跪行一个军礼,“参见都督!”
这些斥候便是张焕从安西返回途中派去监视拓跋千里之人,他们辗转数月,得到了最新情报,便赶回长安,张焕见他们形容憔悴,脸颊干瘦,知道他们路途十分艰难,便安慰道:“你们一路辛苦了,等会儿我会有重赏。”
“谢都督!”其中一名校尉又行了一礼便道:“我们是望建河的俱伦湖附近发现拓跋千里余部的行踪,他们尚有五万余骑兵,一路向东败退,最后他们进了松漠都督府地界,似乎和契丹人达成了什么条件,契丹人将他们留了下来,然后契丹人便突然大举进攻渤海国。”
“进攻渤海国?”张焕很是诧异,现在可是隆冬时节,契丹又在北方苦寒之地,怎么会在这个时候发动战事,这难道和拓跋千里部的到来有关吗?
这时,斥候校尉又从怀中取出一迭图纸道:“契丹人防备严密,属下等人无法再深入探察其军事机密,便画了契丹人控制区的山川图,特献给都督!”
“辛苦你们了!”张焕赞许地点了点。随即吩咐亲兵道:“带他们下去,好好休息、好好吃一顿,再每人赏五百贯钱。”
“谢都督赏赐!”两个斥候行了一礼,便随亲兵下去了。张焕展开了他们的地图,虽然画得比较粗糙,但山川河流、城池乡村之类都标注得清清楚楚。^^^^还有拓跋千里部地驻地,也在地图上可以找到。
张焕背着手在房间里慢慢地踱步。思考着这个突来的情报,从常理判断,正是因为拓跋千里部的到来,使得契丹实力大增,他们才敢在冬天大肆进攻渤海国。
而拓跋千里在与忠贞可汗争夺汗位失败,他败逃到东方来或许真是为了寻一片基业,以渤海国的富庶和繁荣确实是一块让他垂涎地肥肉,既然如此。拓跋千里应该成为进攻渤海的主力才是,为何又要将大营驻扎在契丹之南,迟迟没有投入进攻呢?
张焕总有一种隐隐的直觉,事情或许并没有那么简单,从他对拓跋千里地了解来看,此人不管做什么,最后的目地总是要落在自己的身上,而且契丹人也没有那么傻,自己耗费人力攻下渤海再让给他,难道拓跋千里并不是为了渤海国。而是另有所图?如果是这样,他的目的又在哪里?一连串的疑问在张焕脑海里生成,忽然,他似想到了什么,快步走到桌前察看幽燕地图,这张地图是官方所绘,山川河流比斥候那张清晰标准,但这张地图是开元时期所留下。比较久远。村子和契丹人的聚居点和现在都已大不相同,把两张地图放在一起。张焕便迅速在官方地图上找到拓跋千里部的驻营地,他不由大吃一京,驻营地竟距离平卢节度府不足两百里。
契丹、渤海、大唐平卢节度府、大唐安东都护府,四地呈器字形结构,契丹和渤海在上方,平卢节度府和安东都护府在下方,目前裴家的河北军在平卢节度府和安东都护府共驻扎有四万余人。
张焕忽地站了起来,他想到了一种可能,拓跋千里真正地目的还是大唐,而契丹在这时进攻渤海国是为了引蛇出洞,将唐军引到渤海国去。
等等!张焕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此事事关重大,没有确切证据前,倒不可妄下决断。
这时,外面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只听李翻云的声音在门外道:“我可以进来吗?”
“进来!”张焕暂时便将此事放在一边,从李翻云的脚步声便可听出,一定是发生了大事。
门推开,李翻云匆匆走进,向张焕急道:“二弟,崔庆功在雍丘大败”“别急,坐下慢慢说。”
张焕让李翻云坐下,又倒了一杯水给她,“尽量说得详细一点,究竟是怎么败的?”
李翻云喝了一口水道:“三天前韦德庆与崔庆功签订了新年停战协议,约定停火十日,可就在昨天夜里韦德庆突出奇兵,火烧崔庆功大营,崔庆功措手不及,引兵后撤,却遭到韦德庆主力伏击,大军由此溃败。”
“这个韦德庆喜欢出奇兵,当年他只率二千人便想伏击我数万主力,想不到又故技重施,这次竟得手了。”张焕冷冷地笑了笑,便又问道:“可知崔庆功还有多少残军?”
李翻云取出一卷鸽信递给张焕道:“今天只是快报,具体资料还没有出来,不过说听崔庆功死伤过半,加上降者和逃亡者,我想最多也只剩二、三万残
张焕略略看了看鸽信,便道:“崔庆功既向东逃窜,想必是去了彭郡,在那里马大维部还有四万余人。”说到这,张焕又想起一事,“对了,那个马思疑有消息吗?”
李翻云摇了摇头,“暂时还没有,他应该还在路上,没那么快。”
张焕背着手走了几步,现在的关键是崔庆功还剩多少残兵,以及马大维的态度,如果马大维心狠一点,就地杀掉崔庆功,那么战役就算结束了,可如果崔庆还有不少残兵,马大维再软弱一点,那么中原之战还有的打,从马大维主动送给崔庆功粮食,以及他服从调遣去了彭郡这两件事来看,估计是后者的可能性居多。
想到这,张焕立即写了一道军令,递给亲兵道:“立刻发到广陵,给蔺九寒。”
“好了,汇报完毕,我也要回去了。”李翻云笑着站了起来,准备离开,张焕忽然想起刚才之事,便对李翻云道:“还有一件事情要烦请你去做。”
李翻云摇了摇头道:“我是你下属,有什么事,你尽管吩咐就是。”
“你是我大姐,总归要客气一点。”张焕笑了笑,便吩咐她道:“你去帮我去查一查,看看最近有没有渤海国地使者进京,或者北方有密使来找裴俊,此事事关重大,切不可轻视!”
“渤海国?”李翻云不明白张焕为什么会想到那么遥远的地方,但她没有多问什么,行了一礼,转身便走了。
今天虽然是除夕,但张焕的心却颇不平静,中原战役韦德庆还是那么强势,并没有像他想的那样出现韦家夺权,极有可能崔庆功就由此消亡了,韦德庆将取而代之,在中原强势崛起,可是韦谔肯放过他吗?他将儿子派到陈留做刺史,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他并不相信韦德庆,韦德庆也应心知肚明,由此可见,韦家必有一番内斗。
对于韦家张焕并不放在心上,他关心的是裴俊,裴俊不仅实力雄厚,而且在朝中势力极大,这才是他前进路上最大的绊脚石,现在幽燕出现了异动,这对裴俊将会有多大的影响?张焕一时还看不透。
他慢慢走到窗前,望着夜空中沉沉的黑雾,暮色里隐隐传来家人们地欢笑声,张焕地心中忍不住泛起一阵温馨,他随即走到蜡烛前,呼地吹灭了灯,转身向大堂走去,将所有的烦忧和迷乱一起丢在了黑暗地书房之中。韦府却忽然出现了一阵骚乱,就在昨天晚上韦府中出现了一起凶杀案,而被杀之人竟然是韦德庆的老娘,她是早上才被人发现死在床榻上,凶人十分残忍,竟还割走了她的头颅。
这无疑是一件极为严重的大事,韦谔气急败坏命搜查凶人,凶人竟然能透过严密的护卫进入内宅,要么是武艺高强的刺客,要么就是内贼所为。
全府中人一个个排查,一直查倒了中午,终于发现了端倪,几天前进府的一对兄妹失踪了,而这对兄妹竟然是二管家安排进来,偏偏这个二管家又说不出他们的具体来历,介绍他们入府的下人在前一天到外地办事去了,韦谔暴跳如雷,他当即命人将二管家杖毙,全力追查这对兄妹的下落。
书房里,韦谔背着手来回疾走,脸色阴沈到了极点,在他的书桌上放着一卷鸽信,这是昨天下午韦清十万火急送来,说韦德庆根本就不理睬他的反对,擅自进攻崔庆功,甚至搬出家主也没有用,韦德庆只说了一句,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
显然,韦德庆已经开始心生不满了,偏偏就在这个这个紧要的关头,他的老娘又被人杀了,这件事的后果相当严重,一旦韦德庆看到他老娘的人头,韦家的一切希望都完了。
事关重大,韦谔再也坐不下去,他立刻写一封鸽信,命人火速送给韦清,尽管如此,他还是不放心,就在大年初一的中午,韦谔在数百亲卫的护卫下出了京城,十万火急地向陈留疾驰而去。
第三百四十九章 局势迷离(下)
(下载小说到。。 om)
彭郡(今天的徐州地区),崔庆功手下大将马大维部便驻扎在此,崔庆功兵败的消息直到三天后才传到了这里,一时,马大维手下将士人心惶惶,有的主张投靠崔家,有主张南下依附淮南,也有的主张自立为王,而希望继续效忠崔庆功的人却没有几个,众人议论纷纷,莫衷一是,使得主将马大维迟迟拿不定主意。
正月初三的上午,马大维接到快报,崔庆功已率三万残部退到了二百里?
页面: 1 2 3 4 5 6 7 8 9 10 11 12 13 14 15 16 17 18 19 20 21 22 23 24 25 26 27 28 29 30 31 32 33 34 35 36 37 38 39 40 41 42 43 44 45 46 47 48 49 50 51 52 53 54 55 56 57 58 59 60 61 62 63 64 65 66 67 68 69 70 71 72 73 74 75 76 77 78 79 80 81 82 83 84 85 86 87 88 89 90 91 92 93 94 95 96 97 98 99 100 101 102 103 104 105 106 107 108 109 110 111 112 113 114 115 116 117 118 119 120 121 122 123 124 125 126 127 128 129 130 131 132 133 134 135 136 137 138 139 140 141 142 143 144 145 146 147 148 149 150 151 152 153 154 155 156 157 158 159 160 161 162 163 164 165 166 167 168 169 170 171 172 173 174 175 176 177 178 179 180 181 182 183 184 185 186 187 188 189 190 191 192 193 194 195 196 197 198 199 200 201 202 203 204 205 206 207 208 209 210 211 212 213 214 215 216 217 218 219 220 221 222 223 224 225 226 227 228 229 230 231 232 233 234 235 236 237 238 239 240 241 242 243 244 245 246 247 248 249 250 251 252 253 254 255 256 257 258 259 260 261 262 263 264 265 266 267 268 269 270 271 272 273 274 275 276 277 278 279 280 281 282 283 284 285 286 287 288 289 290 291 292 293 294 295 296 297 298 299 30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