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门
张焕上前深施一礼,“晚辈见过裴世叔!”
裴俊却有些惊讶,他深深地盯了张焕一眼,道:“你就是那个使崔雄有冒功之嫌的张焕张去病么?”
虽然火烧万年县衙、崔圆独女被绑架都和此人有关,但裴俊只是耳闻,没有证据,他倒不好提这件事。
张焕笑了一笑,“其实火烧回纥军粮还和裴小姐有关,要不是她提供骏马,还有赵三浴血奋战,我恐怕已死在陇右!”
“呵呵!那个死丫头嘴倒挺紧,我竟然不知道。”裴俊听说张焕认识自己女儿,笑容变得友善起来,他挽着张焕的手笑道:“可惜你来晚一步,我女儿昨日刚刚返回邺郡,过了年后才回来。”
听说裴莹不在,张焕的心中略略有些失落,他勉强笑了笑道:“我们那里还借了裴小姐的马未还,改日我把它们送来。”
“那些马就算我送给贤侄的见面礼吧!”裴俊微微一笑,他拍拍张焕的肩膀对张若镐意味深长地说道:“看来我那宝贝女儿真是个香饽饽,韦清想娶她,崔雄也想娶她,现在好像张贤侄也想加入其中,不过我不会干涉,就看你们三人各自的本事如何?”
……
马车在朱雀大街上杂沓而行,张若镐一直保持沉默,裴俊的意思他明白,他想置身于事外,不过张若镐也知道,虽然当年七大世家相约轮流为相,但实际上看的还是实力。
现在崔家的兵力最强,在朝中的势力也是最大,虽然已经轮到韦家,但韦谔真想取崔圆而代之,事实上并不现实。
裴俊也是明白这一点,所以采取中立,那么他张家呢?如果崔圆一旦保住相位,他第一个要收拾的,必定就是河东张家。
张若镐轻轻叹了口气,眼光一瞥,又向张焕望去。
无论是见韦谔还是见裴俊,张焕总有惊人之语,虽然这些事情他都告诉了自己,但张若镐还是感觉到他仍有未尽之言,至少诸多细节他没说,比如裴家小姐之事、比如他是怎么救的韦清、他是怎么烧的粮草,这些细节他都没有提到,这显然不是他无意中的疏忽,而是他并不想告诉自己。
张若镐多少有些不痛快,但张焕若真详尽地告诉了他,他又会大失所望,毕竟没有城府的人是成不了大事。
马车转了个弯,张若镐借着侧身迅速瞥了一眼张焕,只见他注视着大街,目光平静,张若镐微微一笑道:“再过几日就是新年了,你就替我去给张破天拜个年吧!”
卷二 京华风云 第四十四章 过新年
临近新年,姗姗来迟的寒潮终于赶到,关中的河流开始结冰,但寒潮阻挡不住长安喜庆的气氛,再过两日就是庆治十六年新年。
所有的权谋和争斗都被新年的喜庆冲淡了,张焕几人不习惯尚书府高宅大院的压抑,他们又重新搬回了高升第六客栈。
一早,张焕和往常一样睁开了眼睛,他却吓了一跳,窗纸上早已是白亮亮的一片,‘糟了!怎么会睡过头了。’
他慌慌张张披上衣服,套了鞋上前掀起窗子,不由又惊又喜,天虽然亮了,但下了一夜的雪,房上、地上足足积了半尺厚,太阳已经出来,温暖的阳光洒在松松软软的雪上,映照出瑰丽的淡紫色。
外面已十分热闹,远处不断有爆竹声响起,孩子们欢快地从街头跑过,留下一路笑声,随即又传来一阵马车的轱辘声,这是一个祥和而充满生机的早晨。
张焕按奈不住心中的喜悦,他戴上一顶软幞头便快步走出客栈,平康坊是长安所有坊中人口最多,服务业最繁华的一坊,仅张焕所住的这条街上,大大小小的客栈就有上百家,住满了进京赶考出租车子和万里迢迢从西域赶来的胡商。
大街上人来人往,男女老幼都有,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自信而满足的笑容。
“打年糕喽!”几个小孩又蹦又跳地从张焕面前跑过,十几步外,两个壮汉抬出一个约丈许长的大木槽,在他们后面,几个年轻人肩扛木锤,拎着几个热气腾腾的大木桶。
张焕在太原做过,颇有技术,他上前笑了笑,要过一柄木锤。
大木桶里是刚刚蒸熟的米饭,四分糯米、六分饭米,众人七手八脚将雪白的米饭倒进木槽里,“开始吧!”一个老者下令,张焕和其它几人皆抡起木锤有节奏地在木槽里砸起来。
‘砰!砰!’此起彼伏的木锤声,米饭逐渐被砸熔,木锤不断将粘粘的饭泥拉起,又猛地砸下去,这是过年特有的风俗,将米饭捣成泥,妇女们又用各种模子将泥做成大大小小的年糕,放在水中储存起来,这种年糕最早是用来祭祖,后来便成为家家户户过新年必须准备的食物。
张焕砸了一刻钟,头上已微微出汗,他笑着将木锤递给了另一个急不可耐的年轻人,退了出来。
他擦了擦汗,耳边却忽然听见了一个无比熟悉的声音,“大叔,请问高升第六客栈在那里?”
“平平!”张焕惊讶得几乎合不拢嘴,可不是!前面一个穿着艳丽榴裙的年轻女子不就是林平平吗?她怎么会来?
从前天天都见到这个丫头,只觉得她让自己头大,可此时见到她,却又发现她竟是这般亲切,张焕偷偷走到她身后,忽然低声笑道:“你可是来找张十八?”
“是呀!你怎么知道?”林平平一回头,猛地发现自己身后就是张焕,她高兴得大叫一声,双手搂住他脖子,激动得又蹦又跳,让旁边所有的路人都瞠目结舌,随即掩口笑走。
“好了!好了!”张焕忍住笑拉下她的手臂,“这么久不见,还以为你会长大点,没想到还是个野丫头。”
不过才一个多月不见,她确实长漂亮了一点,严格的说模样依旧平平,只是梳了一个时下颇为流行的云鬓,一络青丝贴在脸上,显出几分妩媚,比她从前扎两个毛刺刺的冲天揪确实好看许多。
张焕眼一瞥,见她腰间挂了个亮闪闪的小铜镜,这也是新年流行,几乎每个女孩都挂一个,他不由笑道:“你的平底锅到那里去了?”
话出口,张焕才想起她已给了自己,他摸了摸后脑勺笑道:“我忘了,你的平底锅是送给我了,咦!我倒把它放到那里去了?”
平平着急起来,她忙道:“你快想想!把它放那里去了?”
“啊!想起来了,我把它卖了换酒喝了。”张焕见她要急得哭出来,不由哈哈大笑,手一张,一只小小的银制平底锅出现在他手掌心上。
平平顿时松了口气,她见张焕将自己送他的平底锅随身带着,心中十分欢喜。
“张十八,我姐姐呢?”
林平平这才想起忘了告诉他自己进京的目的,急忙解释道:“我进京是来看姐姐的,你可别多心!”
张焕笑着敲了敲她的头,“我知道!你是来看巧巧的,而不是来找什么张十八。”
平平不好意思地低头笑了笑,这时,一群小孩各拿着一支糖人从他们面前跑过,平平的眼光又走了神,她望着那些捏得栩栩如生的小糖人,眼中不由流露出羡慕之色。
张焕见她童心依旧,不觉摇摇头叹气道:“过两天,我带你去逛逛夜市,想要什么就买什么。”
说着,他左右看了一下,不禁诧异地问道:“你的行李呢?难道你就是这样空手空脚走来的不成?”
“呀!我忘记说了。”平平慌慌张张道:“是三叔送我来的,可是走到东市一带时,我们走散了,行李、还有给你们带的东西都在他那里。”
“不妨!我先带你回客栈,回头再去找他。”
张焕将平平带回客栈,一见到林巧巧,两姐妹高兴得哭了起来,张焕见状,便拉了赵严一把,带他去找走散的林三叔。
在妻子和众人精心的护理下,赵严的伤渐渐好了,也退了烧,虽然还不能做剧烈运动,但骑马缓行是没问题了。
两人骑马慢慢向东市走去,一边四处张望,一边信口聊天,“去病,平平对你一往情深,居然跑来京城找你,我估计这也是师母的意思,你真不打算娶她吗?”
张焕心中忽然闪过崔宁的身影,他笑着摇了摇头道:“现在马上就要科举了,我哪有心思想这个?”
“哼!你少来这一套,我还不知道你的鬼心思吗?”赵严对张焕的理由不屑一顾,他嗤笑一声道:“恐怕你是被那个裴小姐迷住了,好像她对你也有点意思,否则怎么会把马和属下借给我们,不过人家是左相嫡女,不是你这个世家庶子娶得起,还是现实点吧!”
“我几时对她有意思了!”
张焕懒得理他,一催马上了东市桥,这时他看见了一幕有趣的场景,便用肘拐了赵严的胳膊一下,向前一努嘴笑道:“你看!”
前面便是东市的大门,人头涌动、热闹非常,只见在左首第一根立柱旁,一名中年男子正鬼鬼祟祟地尾随着一名年轻的女人,那男子身材魁梧,两只手臂奇长无比,正是平平的三叔林德奇,而他所跟的那女人身材极为丰润,一走三扭,令人忍不住联想翩翩,尤其一对颤微微的胸脯仿佛大香瓜一般突出,她带着一个小丫鬟,小丫鬟手里捧着一堆胭脂粉黛,想必她们是来东市买化妆品的。
只见林德奇迅速超过女子,却忽然停了下来,挠了挠头皮,似乎想到了什么事,这时,那女人已经慢慢走近,林德奇猛地一怕后脑勺,作出个恍然大悟的样子,他猛地一转身,正好和那女人迎面相撞,林德奇的反应比女人快,他的手急向前推,似乎是为了不让女人撞着自己,可手推的部位,正好是两只大香瓜上。
下面的正常情景应该是女人‘啊!’地一声惊叫,然后她急惶惶地拉着小丫鬟逃走,可事情却有些出人意料,那女人巍然不动,倒是林德奇惊愕地后退两步,呆呆地望着那女子,忽然,他狠狠地抽了自己一个嘴巴,转身便逃……
在这一瞬间,张焕似乎看到了一点那女子的脸,脸上覆盖的白粉足有两寸厚,白粉中横着一张鲜红的脚盆大嘴,喜得一直咧到了耳根上。
卷二 京华风云 第四十五章 年夜饭
“你们都听好了,哪有年夜饭上馆子吃的,爹爹叫我来就是让你们有家的感觉!”
临时议事会上,林平平专横地一叉腰,打断了郑清明的申辩,凶霸霸道:“今天年夜饭我们自己做,我来掌勺!”
参加会议的人个个面面相视,一起向张焕望去,好像召集大家来听林平平演讲的,就是他,
尤其是郑清明,他今晚要去添香楼给十三娘捧场,哪能呆在家里,他首先急嚷道:“平底锅,你就别添乱了,总不能让大伙儿年夜饭都吃煎鸡蛋吧!”
旁边的张焕苦笑着摸了摸鼻子,适才平平找他,只是说师父有话要向大家交代,怎么又变成年夜饭的安排,他本来也要反对,但郑清明的急相反而提醒了他,便呵呵笑道:“说不定平平回蜀练了一手好厨艺,清明,那可是你家乡口味啊!今天大家就依了平平吧!”
张焕发了话,郑清明不敢再多说,只得小声嘟囔道:“蜀菜馆那里吃不到,偏要吃她的。”
林平平见众人都不吭声,她满意地点点头,开始发号施令:“你们几个男的上街买菜去,巧巧留下来给我打下手。”
“平平,那我呢?”旁边林三叔涎着脸笑道:“我是长辈,就该享享清福喽!”
“想得美!”林平平撇了一下嘴,“劈柴生火、担水、打扫院子都是你的事……。”
……
大唐的每个坊里都有墟市,这就相当于后世的大卖场兼农贸市场,里面物品丰富,应有尽有,但今天是大年三十,墟市里已经冷冷清清,鸡鸭鱼肉、干果松子之类家家户户早已准备齐全,时鲜菜蔬又不是一般百姓享用得起,享用得起的也不会跑这里来,所以大部份小店都已关门打佯,只有几家市口不好的小店坚持开门。
很快,张焕他们买了一堆干肉熏腿,再买几条鱼、又抓了几只鸡和山药、白菜之类便快步回到客栈。
刚进院门,众人一下子都愣住了,只见林三叔拎着一把寒光闪闪的长剑站在院中静立不动,他周围摆着长长短短的几支碗口粗干柴,他忽然一声低喝,众人只觉眼前一花,林三叔霎时又恢复了静立的原状,而每支柴都被劈成整整齐齐的五瓣,仿佛鲜花绽放似的四散倒地。
“好!”众人一齐鼓掌喝彩,喝彩完又一起哈哈大笑,“三叔,这杀鸡宰鱼之事就非你莫属了!”
“一帮臭小子!”林德奇脸一板,摆出一副长辈的架子令道:“十八郎去担水!郑胖子和宋大脚扫院子,至于你!”他一指侄儿林知愚,“手无缚鸡之力怎么行,给老子杀鸡去!”
“呵呵!你们回来了。”林平平从房里悠闲地走出来,只见她左手一杯茶、右手一把扇,好不遐意,她一低头,见满地是柴禾,不由眉头一皱道:“三叔,你还没生火吗?还不快去。”
“你这个死妮子,就只会使唤别人,自己什么都不做。”林巧巧出现在厨房门口,她手里拿着一块老姜,正刮到一半,辛辣的气味呛得她满脸泪水,她用袖子擦了擦脸,唤丈夫道:“赵郎,替我拿块毛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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