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门
占领洛阳后,崔庆功确实不敢再继续向西进攻,一方面他的战线拉得太长,又没有事先进行准备,所以他急需回头巩固战果,另一方面,他也深知陇右军的厉害,在这种情况下,张焕极可能会出兵洛阳,只有击败张焕,大唐才会真的成为他囊中之物。
这一天,他忽然接到紧急军报,约一万陇右军前锋已出现在龙门县一带。
第三百五十三章 张府赈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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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管朝廷在一直宣称洛阳无恙,但长安仍然有许多商人通过鸽信得到了真相,洛阳已经失陷了,这个消息已经传遍了全城,许多年长的人依然还记得当年安禄山占领洛阳后,所发生的一系列惨状,六十万大军在陕郡全军覆没,贼兵入关、皇上西逃、长安沦陷,这些并不遥远的历史依然铭刻在许多人的记忆中。
惶恐、紧张的气氛笼罩在每一户人家的心中,米价暴涨,一夜之间每斗从八十文涨到了五百文,但还在保持着上涨的趋势,几乎每时每刻价格都在跳涨,不仅是米,布匹、食盐、药材、茶叶、油,几乎一切和生活有关的东西都开始被抢购,随着难民蜂拥入关中,他们带来了大量关于崔庆功军队残暴血腥的事实,更是引发了长安的恐慌。
正月二十八日下午,在西市爆发第一起上千饥民哄抢米铺、导致死亡数十人的恶性事件,便是从此事开始,长安的上空多了几分暴力的气息。
天刚刚亮,永乐坊的大街上,几辆马车载着二十几名面色惊恐的胡姬向张焕府驶来,马车里京娘脸色惨白,显得惊魂未定,一个时辰前,她的劝农居被数百饥民哄抢,酒窖被砸烂,粮库被一抢而空,但这还不算严重,有歹人趁机防火,劝农居陷入一片火海,十几名胡姬被当场烧死,京娘带着其余胡姬从密道逃出,幸拦到几辆马车,她们便向张焕的府中逃来。
马车停在了台阶前。京娘下车向守门的士兵讲述了情况,士兵立刻进门去禀报夫人,很快。裴莹亲自出来迎接京娘,尽管裴莹对丈夫地风流行为有些不满,但乱局之中她却不能不管京娘的死活。
“他们像疯子一样。见到稍微值钱的东西便厮打拼抢,还杀我地手下,就为抢夺她们身上的金饰
京娘声音颤抖着向裴莹讲述早晨恶梦一般的情形,两个胡姬就在她面前被残杀,鲜血还溅到了她地脸上,“他们中间有一些人根本就不是饥民,他们不要粮食。就是要抢劫钱物。”
裴莹紧紧地搂着她的肩膀。不停低声安慰这个受了惊吓的姐妹,“我知道!我知道!只要人没事就行,到了这里你就到家了。”
长安的混乱局面裴莹也略略听说一二,这也难怪,米价陡然暴涨,将不少贫穷人家逼上了绝路,还有无数难民涌进京城,他们之中人员复杂。难免良莠不齐。
裴莹微微叹了一口气,便命杨春水将京娘带到内宅休息,又叫人去将孙管家找来,这时,崔宁慌慌张张跑了进来,对裴莹急道:“我刚刚听到一个消息,宣阳坊的一家米店昨晚被砸了,就在我娘家隔壁。大姐。我想回去看一看父亲。”
裴莹连忙安慰他道:“宁妹不要担心,我这就派人去探听消息。如果事态严重,我会让一队士兵前去保护老相国。”
崔宁的心慢慢安了下来,想到长安的乱局,她眉头微微一皱道:“叛军也只是攻下洛阳,离长安还有十万八千里,官府完全可以安稳住局面,怎么就任由治安恶化呢?”
裴莹也无奈地苦笑道:“这其实是由粮价太高引发,上次我听去病说,许多小贩摆摊卖东西,一天最多赚十几文钱,现在粮价已经到了七百文,他们辛辛苦苦一个月,连一斗米都买不起,全家人靠什么活命?所以很多人白天是良民,可到了夜里就会出去寻食,说不定哄抢粮铺之人就是周围地隔壁邻居呢!”
“那官府呢?”崔宁不由忿忿道:“他们完全可以赈粥安抚饥民,这样至少让人能活下去,不至于被逼得去做暴民。”
“我听大哥说,朝廷刚刚调了一批军粮到潼关,太仓存粮只剩下十万石,陇右那边粮食一时过不来,所以官府也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裴莹刚说到这里,门口地丫鬟便道:“孙管家来了!”
屋外传来脚步声,只听孙管家在外屋问道:“夫人找我有事吗?”
“我来问你,我们府中还有多少存粮?”
孙管家想了想便道:“本来库里有五千石,前几天给隔壁军营送去三千石,现在还剩二千石左右。”
二千石,裴莹沉吟一下,便对他道:“府中下人凡家在长安的,你派人去给他们每家送一石米,一斤盐。”
孙管家大喜,这两天许多丫鬟和下人都在向他告苦呢!夫人真是菩萨心肠,“我这就是办!”
他转身要走,裴莹却又叫住了他,“你回来!”
孙管家急忙停下脚步,又回来问道:“夫人还有吩咐吗?”
“这件事你让刘管家去做就是了,我还有别的事情交给你。”
裴莹低头想了想便问旁边的崔宁道:“我想咱们家还有些余粮,就以赈粥的方式帮坊内乡亲们一把,也好带个头,让长安的富户们赈粥济民。”
崔宁迟疑一下,有些不放心道:“大姐赈粥的想法是不错,可我就担心消息传去,长安所有人都会涌到咱们这里来,咱们可招架不住。”
“不妨,咱们旁边就是军营,我去给李将军说一声,让士兵们维持秩序就行了。”
崔宁一想不错,她的心思也活络起来,便抿嘴一笑道:“我倒还有个建议,一方面我们赈济灾民,另一方面,我们竖旗收粮,我想许多大家富豪正发愁没办法巴结张尚书,这样一来,粮食源源不断而来,我们索性就把事情做大一点。让长安百姓记记焕郎地恩德。”
裴莹迅速地瞥了她一眼,便对孙管家道:“赈粥这件事就由你亲自去办,另外。你再去一趟隔壁军营,请李定方将军到我府中来一下。”
当天下午,在永乐坊大门处一块空地上搭了一顶巨大的帐篷。帐篷里十几口大锅熬制着浓浓地白粥,帐篷外一根三丈高的木杆上挑起一旗,上书张府赈粥四个大字,另外在不远处也竖有一杆旗,上面却写着:求义粮。
不到一刻钟,张府赈粥的消息首先传遍了永乐坊,坊内地贫寒人家从各处络绎不绝赶来。很快便在帐篷前排起长长的三条队伍。又过了一个时辰,赶来求粥的人越来越多,无数饥民扶老携幼而来,两个时辰后永乐坊门附近竟涌来了上万人之多,驻扎在张府旁地军队也随之出动,维持灾民秩序。
求义粮也有了效果,黄昏时分,离张府最近地卢杞府率先送来了三百石米面;长安最大的柜坊王宝记送来五百石粮食;杨记绸缎行送来了一百石米和五十斤盐;太白酒楼送来一百石米;张延赏府上送来五十石米一辆辆马车将粮食送到永乐坊。到天黑时,张府便已募到了三千石粮食。
张府开始赈粥地消息很快便轰动了朝野,第二天一早裴府也在宣仁坊宣布赈粥,李勉府在东市开始赈粥,崔家在平康坊开了粥棚,许多李氏宗室也开办了大小不等的粥棚。
一月三十日,三万陇右军护送着百万石粮食抵达了长安,粮价迅速回落到每斗二百文。随着一队队西凉军开始在长安各坊巡逻。一场由崔庆功攻陷洛阳引发的骚乱终于平息下来。
但就在这个时候,又一个惊人的消息忽然在长安上空炸响。近十万回纥和契丹联军趁大唐平卢军赴渤海国作战之机,闪电般进攻河北,从密云入关,占领了渔阳,赴渤海国作战地四万平卢军在返回途中与胡军遭遇,因寡不敌众,败退回渤海国,目前驻守范阳节度地六万幽州军正与胡人激战,情况不明。
一石激起千重浪,长安人心痛如刀剜,大唐就仿佛一头伤痕累累的弱虎,被无数头恶狼围困住了,所有人都知道,唯一的希望就是收复了安西的陇右军能够担负起力挽狂澜的重担。
是夜,天下起了蒙蒙细雨,张焕府外面自发地来了许多长安民众,他们三三两两地站在细雨中,注视这座大唐兵部尚书的府第,目光里充满了忧心和期望,他们在默默地为大唐江山而祈祷。夜里的细雨越下越密,天色暗红,寒冷的夜色开始笼罩长安城,大明宫地左银台门缓缓开了,数百名宫廷侍卫环护着太后的马车向宣仁坊方向疾速驰去
裴俊病倒已经快十天了,中原局势的日益严重,加上河北战事又起,内外交困的裴俊病情加重了,御医密奏崔小芙,若十天之内裴相国的病情没有好转,极可能将挺不过这个冬天。
崔小芙忧心忡忡,所有的事情一环扣着一环地发生了,而且都是向坏的方向发展,这一切的根源都是从崔庆功分裂崔家开始,但到现在崔小芙还是不敢宣布崔庆功为逆贼,那可是她地亲兄,一旦朝廷宣布崔庆功为谋反,崔庆功就极可能在洛阳称帝,那她崔小芙又该担什么样地罪名呢?
这实在是让她难以面对的棘手问题,现在张焕地军队已经抵达了河津,若再这样暧昧地拖下去,天下人都会以为是她崔小芙勾结崔庆功谋反。
而且现在崔庆功的事情已经不是最严重了,刚才裴明凯进宫禀报于她,范阳军抵挡不住回纥和契丹联军的疯狂进攻,已经退到遂城县一带,目前裴佑已率领十万河北军向北支持而去,这是裴家最后的一支生力军了。
情况已经严重到威胁裴家生死存亡之刻,崔小芙再也坐不住了,如果裴佑再败,那就意味着支撑大唐江山的擎天柱崩塌了。
尽管她也不愿意,但无论如何必须要让张焕的军队开赴河北作战了。
在沥沥细雨中,崔小芙的马车激起一片水雾,消失在黑沉沉的初春夜里。
第三百五十四章 右相陨落
裴俊今天已经六十一岁,他外貌年轻,只如四十许,被许多人所羡慕,他自己也沾沾自喜,真以为自己年轻,便养了近百名妻妾,房事也加不节制,但恰恰正是这种看似年轻的外貌害了他,殊不知人到六十岁后,身体器官会加速衰老,一旦透支过度,偶然生一次病后果就严重得多。?云÷轩→阁÷ yuхuΑΝGe?οm
这次裴俊就是如此,十万河东军被全歼其实也并非是他的第一次失败,当年蜀中那次失败,崔圆倒下了,而他却谈笑风生,并没有放在心上,而这次他却没有能挺住,原因就是他的身体的抵御能力大大的减弱了,长年劳累和精神压力以及放纵房事,不是一个六十岁老人所能承受得住的。
所以他病倒了,尤其得知河北出事后,对家族的焦虑使他的病势更加沉重,各种名医像走马灯一样,一拨一拨地来,又一拨一拨地走,没有什么神奇的医术能使他枯木逢春,所有的医生开出的都是相似的方子:不闻烦忧、不近女色、精养细补、多敬神佛。
裴俊躺在一间绝对安静的房间里,伺候他的没有一个女人,都是跟了他几十年的老家人,还有就是他的长子裴明凯,十天来,他几乎是衣不解带地侍奉在父亲身边,家中的大小事都是由他一力承担。
房间里被炭盆烘烤得十分暖和,弥漫着浓浓的药味,裴明凯伏在桌案上打着盹,他已经疲惫不堪了,而裴俊紧闭双目虚弱地躺在榻上,他面色蜡黄、两颊深陷,短短的几天时间他仿佛就像中了魔法一般。迅速地衰老了,从一个外貌四十余岁的中年人一下子变成了一个七八十岁的老人,皮肤松弛,出现看暗淡的老人斑,头发也掉了很多,仿佛一蓬乱草,就连他一直引以为傲美髯。也只剩下稀疏地几根灰毛。
啪!炭盆爆了一个火花。劈啪地响成一串,裴明凯顿时惊醒了,他连忙起身看了看父亲,发现他似乎也有醒来的迹像,他又看了看屋角的沙漏,知道父亲快要醒了。
“快!快端药来。”他低声地命令门外的家人。
片刻,一名家人将一碗温热正好的药轻轻放在桌案上,这时。裴俊已经微微睁开了浮肿的双眼,裴明凯连忙和家人将他扶起。又放了个软褥在他身后。裴明凯端起药碗,细细地品了一口,便低声对父亲道:“父亲,该喝药了。”
裴俊轻轻推开了他的手,吃力地道:“去拿纸笔来!”
裴明凯一怔,连忙放下药碗,去取来了纸笔,“父亲,纸笔取来了。”
“写家主继承书。”
裴俊地声音很虚弱。但裴明凯地头发却惊得竖了起来。在最没有预料的时刻,父亲却突然要宣布家主继承人。这里只有他一个人,难道父亲是要,裴明凯的心砰砰!地剧烈跳动起来。
“我说你写。”
裴俊断断续续地口述着,内容很简单,只有寥寥百字,但裴明凯的心却似沉下了深渊,在他笔下,家主继承人后面的三个字不是裴明凯,也不是裴明耀而是裴明远,他的五弟,在陇右担任司马,是张焕的心腹。
裴明凯痛苦地闭上了眼睛,他知道这是父亲的最后决定了,不可能再改变,他苦苦等了多少年地裴家家主之位终于与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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