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门
皇帝陛下。’
都尉唬了一跳,风一般地向城下跑去,很快,李系在近百名侍卫的簇拥下来到城墙之上,“他在那里?快让朕看看!”
李系挤到城墙边,顺着军士的手望去,只见浓雾中隐隐有数百名骑兵。
“下面可是张焕将军?”
“陛下问,下面可是张焕将军?”一名大嗓门的侍卫替他将声音放大。
“陛下,臣正是游击将军张焕。”下面顺风传来了应答声。
李系笑了,他挥了挥手下令道:“开城门!”
旁边的都尉吓了一跳,连忙上前谏道:“陛下,雾大难以辩识真伪,要防止回纥人诈城。”
李系哼了一声,拉长声调道:“他是不是张焕,朕很清楚,开门!”
都尉无奈,只得命令军士搬去堵门的巨石,打开了城门,数百人的骑兵队一拥而入,为首一名铁盔铁甲的年轻将军,正是张焕。
他是从代郡而来,已完成和登利可汗谈判,条件并不苛刻,双方很快便达成撤军协议,登利可汗也答应归还实际上已经被唐军控制的三座受降城。
张焕随即将善后之事交给副将刘元庆,自己率三百亲卫连夜赶到了西受降城。
“臣张焕参见陛下!”张焕老远便看见身体单薄的李系朝自己走来,他急忙上前一步,单膝跪倒,行了个军中大礼。
“张焕,大明宫一别,想不到咱们在这里相见了。”李系扶起张焕,感慨万千地望着这个年轻的军官,年初他被太后罢免了羽林军果毅都尉一职,后来回了河东,也正是这样,他才能率军解救自己,可见冥冥中早有天意。
他轻轻拍了拍张焕的肩膀,“走!到房里去,给朕好好讲一讲你的英雄事迹。”
李系的住处是城中最坚固的一座宅子,全部是采用阴山白石砌筑,虽然坚固,但外形粗糙、内设简陋,和富丽堂皇的大明宫相差何止千万倍。
张焕随李系进了他的临时书房,房间里只有一榻一几,案几上放了几部书,嶙峋的石壁上挂着一把宝剑和一幅李系的手书,条幅上写有五个遒劲有力的大字:‘知耻而后勇’
李系挥了挥手,命侍侯在旁的马英俊先出去,他上榻坐下,指着旁边的一只小胡凳笑道:“坐罢,在这里就不用跟朕多礼了。”
张焕施礼谢过,坐了下来,李系看了他一眼,忽然笑道:“听说你击破了翰耳朵八里,收获颇丰吧!”
张焕不好意思地笑了,“臣解救了八万余被掳去的大唐百姓,并将翰耳朵八里洗劫一空。”
他从怀里取出一本册子递给李系道:“这是清单,除了赏赐给士兵的外,其它的全在这里,臣不敢私占,特献给陛下!”
李系接过翻了一下,虽然在感觉上应该远远不止这些,不过李系却没有多说什么,他正发愁如何养这八万军,这份厚礼他岂能再向外推,他微微笑道:“看来回纥人的老底都被你掏了,也好!朕一直都无钱可用,既然你有心给,那朕就不客气收下了。”
他欣然收下张焕的重礼,又瞅了张焕一眼,笑道:“既然爱卿拿出这么重的礼的给朕,那朕又该赏你什么呢?”
张焕急忙起身答道:“为陛下效力,是臣的本分,臣不要什么赏赐。”
李系点了点头,他把册子又重新看了一遍,淡淡笑道:“你说的不错,朕无论赏赐什么给你,还能和它比吗?”
他站起身,负手慢慢走到窗前,凝视着外面弥漫的浓雾,半晌,他忽然问道:“你手上有多少军队?可能全部被你控制?”
“禀报陛下,臣手上原有河东最精锐的三千骑兵,这次偷袭伤亡八百余人,后来臣又从被解救的大唐百姓中挑了些精壮补足,现在依然是三千人,他们绝对忠诚于臣!”
“那好!从现在开始,你就是朕的天骑营中郎将,直接听从朕的指挥。”
天骑营是唐肃宗时设立,又叫神武军,和左右羽林军、左右龙武军一起,并称为北衙六军,也是大唐皇帝的直属亲卫,张焕上前一步跪下,沉声道:“臣张焕愿为陛下效死命!”
“快快请起!”
李系急将他扶起,他想了想,从腰间取出一块金牌递给他道:“朕没有什么赏赐你,就赐你这块金牌吧!这是当年玄宗皇帝赐给先帝,先帝又留给朕,凭它你可随意进入宫城。”
“谢陛下之恩!”张焕双手接过金牌,只见上面刻了四个篆字:‘如见朕面’,这是唐玄宗李隆基的亲笔手书。
这时,门外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只听一人在外面道:“请通告陛下,我有消息禀报!”
卷三 纵横宦海 第七十三章 争兵权(二)
进来的是鸿胪寺卿张延赏,自回纥人包围西受降城后,他也被放回,但谈判正使的意义已经失去,他每日闲来无事,或陪李系下棋,或关在房内看书,患难生交情,渐渐地,他对李系也生出了几分忠诚之心,他和朱希彩住在一处,李系便命令他负责监视朱希彩。
就在刚才,张焕进城后,得到消息的朱希彩紧急召见心腹商讨应对计划,恰好被张延赏发现,他急忙赶来向李系汇报。
张延赏进来长施一礼,他刚要开口,却见张焕站在一旁,便迟疑一下咬住了嘴唇,李系微微笑道:“但讲无妨。”
张延赏瞥了张焕一眼,沉声道:“陛下,臣得报朱希彩召见十三名都尉将,他们房门禁闭、戒备森严,臣特来禀报。”
李系一怔,他急问道:“是什么时候?”
“就在刚才,不到半个时辰。”
这明显是因为张焕的到来,李系低头沉思一下,便道:“此事朕已知晓,你先回去,随时监视他的动静。”
“臣遵旨!”
张延赏匆匆离去,李系冷笑一下对张焕道:“看见了吧!崔圆阴魂不散,居然让朱希彩作副使,若不是回纥人出兵在后,朕真会以为这朱希彩是他特地安排来夺朕兵权。”
崔圆写给登利可汗的信此刻就在张焕怀里,他岂能不明白崔圆安排朱希彩的用意。
“那陛下准备怎么应对他?”张焕不露声色问道。
李系的眼中已经无法掩饰他的焦虑,他背着手忧心忡忡道:“朕非常担忧,如果稍稍处置不当,极可能会发生兵变,而段大将军又病重不起,朕无人可用啊!”
张焕忽然笑了笑道:“陛下以为臣如何?”
“你?”李系盯着他看了半天,慢慢地摇了摇头道:“并非朕不相信你,但你资历尚浅,就算段将军把军权交给你,你也无法服众,朕有些不放心。”
张焕淡淡一笑道:“陛下,杀一个人有时几十刀都无法致命,可有时一针便了结性命,关键看下手的时机和地方,臣有信心为陛下达成心愿。”
李系背着手在房间里慢慢地踱步,段秀实手下高级将官虽多,但与朱希彩朝夕相处已有一个多月,他又能相信谁?而张焕的底细他很清楚,段秀实也向自己推荐,但他毕竟年轻,未必是领军几十年的朱希彩的对手,一个不慎便会危急到自己的性命,必须得谨慎行事。
李系沉思了片刻,便对张焕笑道:“此事稍晚再说,朕领你先瞧瞧段秀实去。”
段秀实住处相隔很近,片刻,两人便走进了他的院子,院子里弥漫着浓重的药味,李系皱了皱眉,低声对张焕道:“段秀实箭伤得实在有些蹊跷,当时回纥人攻城,城上混乱成一团,也想不到太多,现在看来,极可能就是那个人所为。”
“一个多月了,箭伤还未好吗?”
李系摇了摇头,“是毒箭,不过军医说已无大碍,但需要慢慢调理。”
二人边说边走,很快便进了房间,此时段秀实刚刚服过药,精神比昨日好了一点,他正斜靠在榻上看书,忽有所感,一抬头却见是皇上走进来。
“啊!陛下……”
段秀实急忙放下书,拱手施礼,“陛下,恕老臣不能站立。”
“爱卿精神还不错嘛!”李系走到他床前仔细看了看他的气色,“脸色也红润了许多,看来段爱卿即将痊愈。”
他回头向张焕招了招手,向段秀实介绍道:“他就是张焕,段爱卿是第一次见他吧!”
张焕急忙上前深施一礼,“后辈张焕参见段老将军!”
“果然是人才出众!”
段秀实仔细地打量了一下张焕,欣然对李系道:“老臣恭贺陛下又得大材。”
李系却摇了摇头笑道:“他虽不错,但毕竟还年轻,有些事还须段爱卿出头,你可别趁机一推了事啊!”
“请陛下放心,老臣在一日,就会陛下尽心做事一日。”
李系回头给两个贴身侍卫使了个眼色,侍卫立刻关门出去,房间里立刻阴暗下来。
“现在的形势你们二人都很清楚。”
李系看了看段秀实,又看了看张焕,声音低沉而又不容商量,“这支军队朕志在必得,朕忍了十五年,等的就是这一天,所以这一次无论如何也不能失败。”
“陛下,朱希彩毕竟只控制了不到两万的军队,而老臣却控制了六万,实力远超于他,陛下可先走一步,待老臣直接收拾他,这才是最稳妥也是最有效的办法。”
“这……”李系感觉有些不妥,可他又一时说不出是那里出了问题。
“陛下,臣并不这样认为。”
一直沉默的张焕忽然反对道:“段老将军请恕张焕直言,杀敌三千、自损八百,老将军可算过这一进一出将损耗掉多少兵力?”
李系点了点头,张焕的话说到了他的心坎上,他要的是实力,要的是全部军队,这些军队将来要重新带回长安,成为他争夺权力的基础,确实不能有半点损失。
“张焕,那你来说说看!”
张焕先向段秀实躬身一礼,这才缓缓说道:“兵法云,上兵伐谋,对付朱希彩只须以虚实相逼诱,拿下他其实并不难。”
段秀实瞥了张焕一眼,微微冷笑道:“‘拿下他其实并不难’,说得容易,那朱希彩带了几十年兵,你想得到,难道他就想不到吗?他十几年前杀史朝义全家时是何等阴狠手辣,你是不知道,可我知道,所以要想除掉他只能走阳谋的路子,别无他法!”
张焕听他口气轻蔑,心中也不由微微动怒,“可是段老将军想过没有,如果让陛下先离开,若朱希彩并不与你硬对,而是追上陛下来挟持你,你又该如何硬对?反之,若把陛下留在军中,内讧之时又怎能保证陛下的安全?”
“只要准备充分,也并无大碍!”
“可朱希彩哪会给你时间准备!”
……
“好了,你们不要争了!”
李系脸沉了下来,有些不悦地张焕道:“段老将军身体尚未复原,言语不宜过激,你先出去吧!”
说罢,他目示张焕,张焕会意,他急忙向段秀实躬身歉然道:“晚辈固执,却忘了老将军卧病在床,实在抱歉,晚辈先告辞了。”
他又向李系施一礼,转身出去了,一直看着他的身影消失,李系才淡淡问段秀实道:“难道段爱卿真想要朕避一避吗?”
“非也!”
段秀实微微一笑道:“其实老臣也是主张出奇兵来对付朱希彩,刚才那样说不过是在试探张焕,不错!能坚持自己的看法,仅从这一点老臣便十分看好他。”
说到此,段秀实轻轻叹一口气,他对李系诚恳地说道:“陛下现在最大的弱势就是无人可用,张焕能率兵奇袭回纥都城,解了西受降城之围,就说明他是个可用的大才,这样的人才陛下应尽量多给他机会磨练才是,切不可因为他年轻就不敢用,早一天让他独当一面,是陛下的福份,老臣肺腑之言,还望陛下三思。”
李系低头沉思不语,良久,他慢慢抬起头笑了笑道:“段爱卿之言深合朕意,朕确实已决定重用张焕,只是有些话不能过早挑明了。”
两人目光一触,皆会意地笑了。
卷三 纵横宦海 第七十四章 争兵权(三)
“你可是已有了腹案?”在回去的路上,李系漫不经心地问道。
“臣只来了不到一个时辰,哪能这么快就有腹案。”
张焕淡淡一笑道:“不过有一点臣却知道,不管朱希彩再厉害,这种事他也只能偷偷摸摸进行,所用办法无非是杀掉段老将军,再逼皇上把军权给他。”
“可段老将军告诉朕,你已经有了腹案。”李系注视他,不依不饶地继续追问道。
“臣其实只有一些想法,谈不上腹案!”
李系忽然有点喜欢上了这个年轻人,他呵呵笑道:“那好,就说说你的想法。”
……
夜幕悄然降下,西受降城所在的远西峡谷开始升起团团迷雾,阴山山脉笼罩在迷蒙雾气之中,但夜空清朗,星光灿烂,一轮满月慢慢升上西方的天空,在巨大的岩石上投下了道道黑影。
朱希彩站在城墙之上,久久地凝视着一队骑兵渐渐消失在远方,他们的背影很快便被雾气吞没,他刚刚得到消息,张焕又受命前往代郡押粮。
他已经亲眼确认,是张焕走了,带着他的三百骑兵,朱希彩沉思片刻,对亲兵道:“你们就在这里给我守着,一有消息,即刻来汇报。”
大门开始缓缓关拢,‘轰!’地一声,沉闷的声音传到了数里之外,三里外,张焕忽然停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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