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门
楚行水坐了下来,又道:“裴兄以为皇上会去那里出巡?”
裴俊没有说话,他从杯中蘸了一点茶水,迅速在桌上写了一个字,那个字分明就是一个‘张’字,他抬头看了看楚行水,两人皆会意地笑了。
这时,一名丫鬟送来香茶,楚行水端起茶杯细细吮了一口。方道:“我料那崔圆必然会插手其中,这次张家内斗,不知我们该如何行棋?”
“此事我们不能置身在外。”
裴俊站起身,背着手在房内低头踱步。这次张家之乱说到底就是崔圆争夺河东的一场赌注,赌赢了,大唐富庶地河东就将落入崔家地囊中,这样河东和山东一左一右便形成了对河北地战略地势。也阻断了河北军南下入关中,这无疑将极大地力,可话又说回来,他裴俊也早就对河东垂涎不已。裴家几百年来一直便是河东大族,在河东拥有深厚地人文基础,如果他能吃掉河东。那也意味着裴家将超越崔氏。成为大唐第一世家。
想到这。他微微瞥了一眼楚行水,楚家控制彭郡以南。何尝不是和河北一起形成对山东的南北夹攻,这就如围棋之势,崔圆想拿下河东,从山东突出来,从而形成对河北的反制,而他裴俊却则想并吞河东,南北西三面合围,从而将山东困死。
形势异常微妙,河东则就是这个大棋盘上最关键的一步棋,他和崔圆谁先拿到它,便先掌握大局。
“润泽,我知道你为两淮漕运使一事对张若镐耿耿于怀,但张若镐当时也是被形势所迫,再者张家收留挽澜也有恩于楚家,这件事你就不要记仇了。”
楚行水半天沉吟不语,他地本意就是置身于局外,任崔圆和张家斗个两败俱伤,可听裴俊的口气,似乎他想插手其中了。
楚行水淡淡一笑道:“有裴兄为友,那是张若镐的福气。”
裴俊听他口气虽有酸意,却是答应了,他坐下来微微笑道:“张焕的生父是谁,难道你真以为是张家之人吗?”
楚行水摇了摇头,有些苦涩地笑道:“我当然知道不是,挽澜是个眼界极高之人,张若钧我见过,碌碌庸人一个,年轻时便是轻浮放浪之人,张若镐更不可能,他与发妻情深意重,后来娶王烟萝也是为了家族利益,断断不会为一个女人而与楚家交恶。”
“那张破天呢?”
“不会是他,当时他尚未娶正妻,若是他就不会偷偷摸摸了。”
楚行水又沉思了片刻道:“当年挽澜一直住在京城,从未离开,所以这个人必然是京城之人,而且他与张若镐地交情还不同寻常,否则张若镐不会藏匿他们母子,这件事只须追溯张若镐当年的一些举动,或许便能找到一点蛛丝马迹。”
裴俊也渐渐陷入了沉思,良久,他的眼睛忽然亮了一下,刹时又恢复了平静,他淡淡笑了笑道:“此时暂可放下,当务之急还是河东张家之事。”
这时,门轻轻地敲了敲,一个清朗的声音在门外响起,“父亲,孩儿来了。”
“进来吧!”
门被推开,进来了两名年轻地男子,前面一人相貌俊秀,气质高雅,眼睛里充满了智慧的光彩,他脸上风尘仆仆,显然是长途归来,他是裴俊的嫡五子裴明远,刚从安西游历回京。
他上前先向楚行水长施一礼,“楚世叔安好!”
楚行水呵呵一笑,他轻轻一摆手,“贤侄此去安西,可有收获?”
裴明远头一昂,慨然道:“男儿何不带吴钩,收取关山五十州,明远渴望有一天能率大唐将士收复我安西四镇。”
“好!你既有此志,我与你父亲当尽量成全于你。”对裴俊笑道:“裴兄有此英武之子,让人羡慕啊!”
裴俊亦微微捋须而笑,眼中充满了对爱子的嘉许,他眼光一闪,向裴明远身后之人望去,那是一名瘦高地年轻男子,腰挺得笔直,他年纪约二十七八岁,面色严峻、目光锐利,站在一旁,却一言不发,他叫裴淡名,是裴家的一名庶子,年纪虽轻,却已从军十年,从一名小兵累功至斥候都尉,深得裴俊的器重,裴淡名为人低调,去年刚刚被任命为裴家在京城地密探总头子。
“说吧!你有什么消息。”
裴淡名上前一步,习惯性地行了个军礼,沉声道:“禀报家主,王昂、杨锜、崔庆功在一个时辰前同时赶到了崔府。”
裴俊点了点头,看来自己所料不错,崔圆对此事不是一般地重视,他沉思片刻取出一块银牌递给裴明远,“明天就由你去河东,我裴家在河东地一切人员物资你皆可调动,到时我自然会有命令给你。”
说罢,他又回头命裴淡名道:“你挑选一百名精锐北上,协助裴明远。”
庆治十六年八月初一,三月一次的大朝在大明宫含元殿举行,右相崔圆宣读了重大人事任免,
他本人续任大唐右相,三读通过;而张若镐则因病辞去礼部尚书一职,改封为太尉,礼部尚书一职则由河东节度使张破天接任,并同中书门下平章事,此任命同样三读也通过,事隔十一年,张破天再次挤身内阁。
但随后发生地事却震惊了朝野,大唐天子李系宣布,原庆王之孙李邈过继给皇后为子,并封为雍王,这就意味着立李邈为太子之事,大局已定。
次日,大明宫忽然传出消息,李系在一千天骑营和一千龙武军的护送下将前往河东各郡巡查灾情。
卷三 纵横宦海 第九十九章 争夺家主(一)
原张府,沉重的暮钟在这片百年大宅的上空回荡,这间到了,原本寂静无声的外宅里开始变得喧嚣热闹,花匠、厨师、账房、西席,各种各样为张家服务的匠人或帮佣从各个角落冒了出来,渐渐地汇集成一条条人流,俨如涓涓溪流,在张府的主干道上汇成了一股庞大的人流,笑着、跑着,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轻松的笑容,向大门处涌去。
但张家的内宅却依然十分寂静,甚至气氛有些压抑,自从年初宗祠失火后,张家便渐渐陷入一种动荡与不安之中,各房的男人和女人都习惯了压低声音说话和**走路,房门永远关着,窗帘永远不会拉开。
而住在府中的下人们则变得喜欢三五成群聚在一个小房间里,交流着各自主人房中每天发生的故事,久而久之,这就变成了他们生活中的一大乐趣。
今天下人们所关注的焦点是家主之妻王烟萝,她今天情绪有些反常,从中午起,她便将自己关在房中,到现在已经三个时辰,水米皆未沾过,引来丫鬟、下人们议论纷纷,最大的可能性就是家主要休她了,这也难怪,今年一月宗祠失火,家主震怒而归,处罚了很多人,其中就包括将王烟萝禁足半年,这祠堂失火与她并无关系,众人便猜测,极可能是那些她与三叔有染的传言引发了家主的怀疑。
随着王夫人在张家的地位日益下降,下人们对她地议论便不再像从前那般忌讳。甚至谈到她都不再称她为夫人,而是直呼其名王烟萝。
今天王烟萝的反常举动自然又成了府中男人们下酒的佐菜,没有绯闻,他们自然也要发挥想象,加点料进去,这就是张府的现状,充满了躁动与不安。
王烟萝今天确实情绪异常低落,她一直站在窗前,凝视着太阳的一点点变化。仿佛那就是她的人生,一抹夕阳照在她脸上,她显得异常的苍老。
在她身后的桌案上,静静躺着一封信。那是她兄长,也是王氏家族的族长王昂写来,命她向家族控告张若镐与王家有勾结,私自拨大笔钱给王家。可这样一来,她在张家地地位也将毁之一旦。
王烟萝即将面临人生最大一次抉择,是维护丈夫的权益,还是自己家族的利益。可是她真有丈夫么?在外人眼里他们或许还叫夫妻,可十六年来,他就从来没有跨入自己房中一步。
本来属于自己儿子的位子。也被他毫不留情地剥夺。却把它给了一个庶子。不!应该是他地私生子才对,王烟萝一直就是这样认为。那个女人出家不过是为了掩饰张若镐年轻时的荒唐。
这几个月,自己儿子变得颓废而放荡,每天都喝得醉熏熏的回来,他对自己的将来已经绝望了,而这一切都是他张若镐地冷酷无情造成。
王烟萝的心中充满了恨,她仿佛看见了张若稿用笔将儿子的名字从家主继承簿上无情地划去,看见了他眼中永远是冰冷的目光。
一种刻骨铭心地恨终于从她心底骤然爆发,她得不到的东西,宁可毁掉它。
王烟萝毅然抓起信,拉开房门向张若锋的院子大步走去。
陕郡,这里是南北槽运最重要地中转站,天宝三年,陕郡刺史韦坚在此开凿天宝渠,使大量物资能用小船直运长安,数千个巨大地仓禀密布在天宝渠两岸,盛况空前。
安史之乱后,陕郡已满目疮痍,昔日开元盛世地景况已不复存在,但随着朝廷颁布一系列修养生息政令的实施,大唐经济渐渐开始复苏,庆治十年后,陕郡再一次出现了万船聚集,罗绫米茶满仓地盛况。
这一天,一支军队浩浩荡荡从西开来,旌旗招展、气势壮观,正这是赴河东巡视灾情的大唐天子李系的圣驾,离开长安至今已有四日,再向前走数十里便要渡黄河北上。
护驾的队伍约两千三百余人,除天骑营和龙武军各出兵一千军马外,还有三百多宫廷侍卫,他们才是这支军队的核心,将李系的龙辇团团护卫住,天骑营和龙武军则护卫在外围。
在队伍的前段,朱泚与张焕并驾而行,他手指一处高岗,有些感慨道:“去病兄,**那里,当年哥舒翰河西、陇右的两镇之军,就是在那里被崔干佑两万同罗军杀得全军覆没,当真窝囊之极。”
张焕顺着他的手指看去,高岗下已长满了灌木丛,但大片赤红的岩石依然让人触目惊心,当年人喊马嘶的惨烈仿佛仍旧历历在目。
他亦轻轻摇头叹道:“宦官为祸之烈也由此可见一斑,十六年前鱼朝恩的数十万唐军不也是在这里被五万回纥铁骑击溃的吗?”
“说起回纥,我倒想起一件事。”
朱泚笑了笑道:“据说胡酋悬赏三万两黄金买你人头,连我都动心了。”
“哦!竟有此事,我倒没有听说。”张焕有些诧异,他笑着继续问
是在那里贴出悬赏?”
“有人在代郡、云州郡看到了悬赏。”说到这里,朱泚眼中闪过一抹暧昧之色,“不过据说有一个回纥公主也要潜入中原刺杀你,去病最近可要少近女色哟!”
张焕仰天一笑,“公主裙下死,做鬼也风流,她在那里,我还求之不得!”
朱泚听他说得有趣,亦哈哈大笑起来。
这时,后面有一骑飞速驰来,他远远向张焕叫道:“张将军,陛下召见。”
“朱兄,陛下召见,我就失陪了。”
“去吧!”朱泚笑了笑,他忽然又想起来一事。急道:“上次喝酒失礼,到太原后我再请你。”
张焕的马已在百步外,远远地听他笑声传来,“朱兄莫不是想灌醉我,拿去和胡酋换酒钱?”
李系地龙辇由四十八匹马拉载,实际上它就是一个椭圆形的巨大帐篷,帐篷内陈设雅致,贴身的宫女和宦官依旧伺候两旁,和他平时的生活环境并无区别。
当然。相比先皇们出巡,李系的仪仗和排场要逊色许多,至少没有六部官员跟随,没有事先
下诏清理沿途。甚至连百官送别的情形都没有。
此刻,在帐篷内的‘御书房’内,李系正仔细地察看一张日程安排图,旁边坐着刚刚退仕的前任礼部尚书张若镐。他依旧骨瘦如柴、生命力极其微弱,每天晚上胃里剧烈疼痛都将他折磨得痛不欲生,在他侧面,张焕垂手站立。等候李系的询问。
李系看得非常专注,以至于车驾经过一片起伏路段时,一阵颠簸也没有分散他地注意力。
“太尉。我们从长安过来竟用了四天时间。如果继续按这种速度前行。恐怕到太原就得半个月后了。”
李系抚弄着案上的镇纸,抬头对张若镐笑道:“朕的意思是。太尉能否先走一步,早到太原布置,朕随后就到。”
张若镐轻轻地点了点头,“陛下说得有理,老臣确实也想先走一步。”
“爱卿拖着病体,朕实在过意不去。”
李系歉然地笑了笑,他沉吟一下,对张焕道:“你派些人手护送太尉先回去,你就不要去了。”
张若镐久于世故,他焉能听不出李系话语中的试探之意,他刚要暗示张焕,却听他高声应声道:“陛下有命,臣自当遵从。”
张若镐一颗心悄然放下,他艰难地向李系施一礼笑道:“那老臣就先走一步了。”
他扶住张焕地胳膊,慢慢地走向车门,李系一言不发地望着他俩的背影,他见张焕的脚步慢慢放缓,便淡淡一笑道:“太尉身体赢弱,张将军还是亲自护送他回太原吧!这样朕才放心。”
半个时辰后,张焕率三百名亲卫环护着家主的马车来到了渡口,渡口早已停止渡客,所有地大船一字排开,等待运送皇上过河,陕郡刺史崔处率领数十名官员一早便等候在河边,听说张尚书要先渡河,崔处立刻安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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