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门
老道仰头傲然道:“很简单,贫道想做你的首席谋士。”
马球谋士不过是个借口,张焕真正的目地是想从中寻找到几个擅长谋略的人才,这个老道士却看出了自己的企图,仅从这一点便可看出他是个有心人,不过他这种有心和韩愈穷困来投的有心完全不同,此人已五十余岁,又出家之人,必然是抱有某种目地,他想在自己身上得到什么呢?
想到这里,张焕便不露声色笑道:“请问道长法号,在那里修仙?”
“贫道姓李,在南岳出家,将军叫我李道士便可。”
张焕笑了笑又道:“先生既然想做我首席马球谋士,那就须拿出一点真本事给我看。”
李道长轻捋长须笑道:“我观张将军这半年布局,有如行棋,以势为略,以子为术,以弃文从军为先势,出兵回纥、诛杀朱希彩、铲除刘元庆为子,一路行云流水,掌管了北衙禁军,建立了自己在朝中的根基;转而又行棋河东,助张若镐整肃家族,表面看是为了张家,但实际上却是为了阻止崔、裴势力入河东,是你自己想谋取河东为本,最终和崔、裴分庭抗礼,张将军,我说得可对?”
张焕见自己诸多隐秘之事都被他信口说出,甚至连自己都没有意识到要谋河东为根本,他却替自己一一想到了,他不由暗暗心惊。
老道见他沉默不语,便微微一笑继续道:“将军想寻一个根本之地,这个想法是对的,但选河东却不明智。”
“为何?”
“理由有三。”老道士伸出三个指头,“一是将军根基太浅,实际握在手中的资本只有天骑营三千军,而崔氏裴家盘根错节近百年,朝廷吏、兵、财三大权尽在其二人手中,又有山东、河北之根基,,他们对河东窥视已久,岂能容你鸠占鹊巢?其二,张家这些年虽然越来越衰败,但其族人门生广布河东郡县,正所谓百足之虫,死而不僵,你想谋取河东,恐怕张家这一关你就过不了。”
张焕不露声色地试探道:“可我便是张家之人。”
老道士冷冷地笑了。“问题是你只是张家庶子,正是你这个身份,他们反而不容你,你和张破天心里应该最清楚,这便是张家衰败地根,若再给张若镐五年时间,或许还有希望,可惜他没有时间了。”
“那第三呢?”
“第三便是当今天子,若我没判断错的话,他也是想取河东作为自己的依仗,**似他的心腹,其实不然,这个人我比你了解,此人寡恩刻薄,猜疑心极重,从不相信任何人,除非你甘心做他地一条狗,呼之来喝之去,否则他绝不会容你,所以我劝将军想办法先取冷僻之地为根基,或巴蜀、江淮、甚至于河西故地,再向西取安西北庭为战略纵深,厚积薄发,积聚人心,待羽翼丰满后再强势而起,入庙堂与崔、裴分庭抗礼,那时将军大业可定。”
一席话让张焕耸然动容,这个道士究竟是谁,竟然有如此高的战略眼光,他沉吟一下便问道:“仙长似乎认识当今天子?”
“当然!”
老道士冷冷一笑道:“十八年前,先帝曾有意改立他为太子,我力劝阻之,心无仁德之人,何以得天下?今日看来,分毫不差。”
这最后一句话令张焕一下子站起来,他盯着老道士一字一句道:“你究竟是何人?”
老道士一甩拂尘,淡淡一笑道:“贫道李泌,张将军听过否?”
卷三 纵横宦海 第一百零六章 争夺家主(八)
张焕背着手走到窗前,他当然知道这个李泌是谁,先帝前太子李豫之师,大唐最为传奇的道士,宝应二年的宫廷政变后,他便不知所终,有传说他在衡山升仙,也有传闻他在衡山遇匪被杀,不料他今天却忽然出现在自己眼前,口口声声要做自己首席谋士。
张焕凝视着窗外沉默不语,良久,他忽然淡淡一笑道:“先生可是想当我的首席马球谋士?”
李泌一怔,他不明白张焕的意思。
张焕慢慢转过身,瞥了他一眼,冷冷笑道:“既要做我的马球谋士就须按我的规矩来办,请先生回长安,到我的幕僚韩先生处报名登记。”
两天时间转瞬便过,太原下了一夜的秋雨,早晨的天空依然是灰蒙蒙的,一早,近百名杂役开始布置会场,所有的物品都要经过严格检查方才允许入内,会场设在张府议事堂,这里足以容纳千余人。
巳时正,一声钟鸣在张府的上空响起,数百名高帽长袍的张氏依次进入会场,没有人说话,每一个人的表情都是凝重而严肃,这是张府今年召开的第二次临时家族大会,上一次族会是五月,在那次族会里一致否决了任命张焕为家主继承人,同时也否决了重新接纳张破天归族,但随即选出张若锦之子为家主继承人的提议也迟迟未能得到家主的正式同意。
而这一次,将讨论张若镐地家主资格。如果通过,张若镐将立刻失去家主的位置,又是一声钟响,数百名族人跪坐在软榻上挺直了腰,会议正式开始了。
张焕坐在倒数第二排的最边上,这里的座位是按血统来排序,他虽是大唐四品县伯,但在血统这个唯一标准的面前,一切尊贵的光环都会黯然失色。
他目光微闪。在寻找今天唱戏的各角色,首先张若锦,按规定,他的位子应在第一排的前几位。可现在,他却坐在正席地左边,面对着所有的族人,而家主张若镐却坐在正席的右首。也就是说张若锦已经和张若镐平起平坐了。
位子是由宗人堂安排,这就暗示着宗人堂将支持张若锦,宗人堂虽然没什么权,但它的影响力却很大。它地态度往往决定着会议的结果。
张焕的目光又落在家主的身上,他半闭着眼,俨如老僧坐定。
会场忽然有些骚动起来。只见一直沉默地张若锦站了起来。他扫视了一眼众人。冷冷道:“今天请各位回本宗召开会议,实在是我张家已到了生死存亡地关头。有人身为张府家主,非但不为家族利益考虑,还一步步将家族利益出卖,这样的人不除,我张家的灭亡便指日可待。”
说到这里,张若锦斜晲一眼张若镐,痛心地说道:“他虽然是我大哥,但在家族利益面前我不敢护短,我要告诉大家一件事。”
张若锦猛地一指张若镐,厉声道:“就是这个人,我们张家的家主,擅自把张家礼部尚书之位让给了张破天!”
会场里‘轰!’地一声,仿佛炸开了锅,不少在外做官地人已经事先知晓,都摇头冷笑不言,但更多年轻子弟却头一次听说此事,大家议论纷纷,大堂里嗡嗡声响成一片。
张若锦见众人的情绪已经调动起来,心中暗暗得意不已,五月时,正是他一步步调动大家的情绪,最后才使张家族人空前地站到他地身边,他略略瞥了张若镐一眼,只见他骨瘦如柴,精神萎靡不堪,他心中更加得意,现在自己先发致人,已占据上风,等会儿再拿出铁证,张若镐纵有天大地本事也难以翻身了。
忽然,大堂里变得安静起来,张若锦凝神向下面望去,只见所有人都扭头向后面看,人群之中慢慢走上来了一人,正是张焕,张若锦地眼睛渐渐眯成一条缝,张若镐果然是把张焕推出来和自己打擂。
“张焕,你上来做什么?”
张若锦冷冷说道:“这里是家族大会,你一个偏房庶子有何资格上台?”
张焕不理睬张若锦,他瞥了几个宗人堂的老者一眼,淡淡一笑道:“家主病势沉重,不能所言,我受他委托特来替他应答,请问宗人堂可准否?”
“这个。
几个老头面面相视,张焕是他们地孙辈,若换成别的族孙这般无礼,早被他们怒喝一声,叉出去,可张焕他们不敢,不说张焕已是四品中郎将,外面院子里可是有他带来的三百铁骑,若张若镐真下了台,又不知张焕会怎样报复他们。
这些人一个个老成了精,怎肯在此时做出头鸟,只见中间一个老头干笑一声对张焕道:“族规中并无不准庶子发言这一条,你既然要说话,我们也不好反对。”
宗人堂示弱的答复却使下面爆发出一阵哄笑,除了一些年长之人有些看不惯张焕的强横外,大多数人都暗呼痛快。
这些宗人堂的所谓长辈平日里倚老卖老,干涉他们的娶妻纳妾,什么李家门第不符,什么王家八字不顺,也不知拆散了多少情投意合的情侣,一些偏房庶出月例低微,便想暗自做些营生补贴家用,可一旦被宗人堂知道,不仅勒令退出营生,还要处予重罚。
这种个人家庭和家族之间的利益冲突也一直是大家族中的隐忧,不仅如此,宗人堂存在的最重要作用就是维系嫡子的利益,也正因为这样,嫡庶之间的利益矛盾也往往表现在对宗人堂的态度上。
所以,当张焕表现出一种对宗人堂的轻蔑后,大多数人非但没有反感他,反而心中生出了一种认同感。再加上家主已经表态不再考虑他为家主继承人,许多对他曾有敌意之人也渐渐对他亲善起来。
张焕见宗人堂认可,便走到正中,他高声对数百名族人道:“我想请问诸位,崔家有二十万山东军,裴家有十八万河北军,韦家有十二万陇右军,王家有两万山南军,而楚家也有三万淮南军。正是这些世家军队才是各大名门立足于朝堂的根本,那张家呢?号称第五大世家,它地河东军到那里去了?”
“被崔家拿走了!”有人小声地应答。
“不错!是被崔家夺走了,成了他的凤翔军。可为什么会这样呢?”
张焕语气渐渐变得低沉,“我想大家也和我一样困惑,十年前张破天为什么会离开家族?这中间到底有什么?我想今天应该给大家揭穿这个谜底了。”
“哼!张破天勾结崔圆,早有定论。又有何必要再次替他翻案,倒是你!”
张若锦冷笑一声,他指着张焕对众人道:“并非我轻视庶子,而是这个人竟亲手将自己的父亲打伤。试问这种眼无君父之人有何资格在这里发言。”
他慢慢走上前,按着张若钧的肩膀对众人道:“知子莫若父,就让他的父亲给大家讲一讲。这个张焕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说完。他亲手将张若钧扶了起来。拿下他脸上遮盖的纱布。露出了一张高肿的脸,到处是一块块触目惊心的靛蓝和红紫。显得格外狰狞,这时张若锦为今天而特意给张若钧打扮,果然,下面之人传来一阵惊呼声。
张若锦慢慢走回自己座位坐下,为自己善于抓住机会而洋洋自得,他又迅速瞥了一眼张若镐,眼中充满了嘲弄之色,张若镐依然是面无表情,仿佛所有地事情都和他无关。
张若钧现在还是不能说话,他手中拎着一个大木牌,显得颇为滑稽,只见他从怀里取出厚厚一迭白纸,从中间翻出一张,贴在木牌上,高高举起来,向众人展示。
不过众人表情并不是张若锦预料的那样,充满了对张焕的愤怒,而是一片惊愕,随即窃窃声四起,张若锦只见四弟张若锵指牌子拼命向自己使眼色,满脸都是焦急之色。
他微微一怔,他是坐在张若钧的身后,约两丈远,看不见牌子上地字,按照预定的方案,牌子上的字应该是‘此子从小便欺兄辱父,乃大逆不道之人。’可众人表情却似乎不像,好像都充满了对张焕的理解。
张若锦极想站到前面去看看牌子上究竟写地什么,又恃身份不敢妄动,这时,旁边的张焕却迅速瞥了一眼八哥张灿,赞许地向他点了点头,张焕看的很清楚,牌子上清清楚楚写着,‘我辱家主在先,理应受责打,十八郎大义灭亲,我感到很欣慰。’
这时,张若钧木牌上的字又换了,‘十年前,我们被崔圆挑拨,将张破天赶出张家。’
此言一出,会场上一片哗然,紧接着张若钧又贴上一张纸,“张若锦受崔圆怂恿,欲夺军权,便联合几兄弟向家主诬告张破天有谋家主之意。”
‘家主为此召集五兄弟与张破天对质,众人一致要求他交出军权。’。
‘张破天被逼不堪,一怒之下离开张家。’
‘崔圆收买了河东军中高级将领,最终使河东军倒戈。’
张若钧动作迅速,一张一张地纸贴上木牌,前排人小声诵读,如波浪般翻滚着向后传言,渐渐的,掩盖了十年的那桩往事,此刻终于真相大白。
张若锦已经抢到了第一张白纸,张焕地一鞭竟变成了大义灭亲,他气得浑身发抖,万万没有想到张若钧竟会在关键时候背叛了自己,他这才明白,张焕那一鞭是早就设好地苦肉计,此刻,张若锦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张若钧一张一张地更换白纸,听着下面地族人一阵阵惊呼。
他手脚变得冰凉,坐榻下仿佛有无数根针刺他一般,终于,张若锦忍不住向张若镐偷偷看去,却只见他在微微斜视自己,嘴角挂着不屑的笑意。
不!自己并没有败,自己还有一个最大地筹码。张若镐地嘲讽深深地刺激着他的自尊。
这时,张焕从旁边慢慢走过来对众人道:“各位,现在我可以回答家主为何要将礼部尚书让给张破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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