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门
“好了,张将军有事,老夫就不打扰了。”长孙南方看向张焕的马车,却忽然一怔,脸上地笑容霎时消失。
张焕看见他的表情,心中暗叫不妙,他急回头,果然,只见李泌不知何时竟已从马车里出来。背着手向长孙南方微微点头。
张焕的心顿时沉了下去,李泌这样做会给他张焕带来什么,难道他会不知道吗?张焕地心中涌出无数个念头,李泌明显是故意而为,他这样做是为了什么?
长孙南方满脸疑惑,这时长孙依依拉了父亲一把,长孙南方顿时惊醒。他忙向李泌点头回了个礼,登上马车去了。
“人生何处不相逢。”李泌瞥了张焕一眼,淡淡一笑道:“想不到一别十六年,长孙南方竟一点也没有变。”
“道长这一相逢,朝廷将风云再起。”张焕冷冷一笑。打马飞驰而去。
中秋的夜晚,月白风寒,一层朦胧的白雾弥漫在别院里,崔圆书房的窗子洋溢着橘红色灯光,隐隐映出崔圆硕大的身躯。
这些天崔圆心情并不好,虽然李系在三天前正式立了李邈为太子。但他依然觉得郁郁寡欢,心中仿佛有一块石头压着,让他始终高兴不起来。
原因自然是河东地双重失败,张若镐成功地控制了张家,此刻的张家已经是空前团结,自己倒反而像做了件好事,而刺杀李系地失败却使他发现了裴俊的野心。
五天前,李翻云给他送来一封信,信上提到了两次刺杀地失败,都是有人在后面布局,崔圆当然知道这除了裴俊没有别人。
不过裴俊干涉自己谋取河东并不奇怪,奇怪的是张家的家主继承人居然不是张焕,这让崔圆百思不得其解,五月时张若镐是被迫放弃张焕,这可以理解,但现在明明占据上风,而且据说张焕在家族会议上表现得极为出色,得到许多族人地支持,可最后的结果却大出崔圆的意料。
“他为什么要放弃?”崔圆仰头喃喃自语。
他又忽然想起来了张焕的身世,难道是因为他不是张家人的缘故?崔圆又摇了摇头,张若镐当然知道他的身世,如果是因为这个原因,当初就没有立张焕为家主继承人一说了。
不!肯定不是这个原因,应该是张焕自己放弃了,如果说从前张焕是张家横生出地一支生力军,因为有他和张破天地存在,使崔圆谋取张家的心更加急切,而现在崔圆却隐隐感觉到了另一种威胁,他感觉到了张焕极可能会成为一股新势力的崛起,放弃天下第五世家的家主继承人绝不是一般人能办得到。
这时,门轻轻地敲了敲,管家在门外禀报道:“老爷,长孙使君有急事求见!”
崔圆微微一怔,这么晚了,他来做什么?
“带他到我外书房稍候。”
片刻,崔圆换了一件衣服,慢慢地走到了外书房。
“姐夫,你可知道我今天遇到了谁?”长孙南方见崔圆一进门便急匆匆道。
“别急,坐下慢慢说话。”
崔圆亲切地拍了拍他的肩膀,长孙南方是崔圆的舅子,崔圆的发妻死后,他便没有再立新妻,也正是这个原因,在朝中各项事务上,长孙家族一直便是崔圆地坚定支持者,尤其是长孙家族和李氏皇族渊源极深,所以崔圆也极为重视和长孙南方的关系。
一名侍女上了茶,长孙南方喝了一口茶,才压低声音道:“我今天在永嘉坊遇到了那个道士李泌。”
“李泌,”崔圆眼中也露出疑惑之色,这个名字消失了十六年,怎么会在此时出来?沉吟片刻崔圆又问道:“他和谁在一起?”
长孙南方迟疑了一下,他并不说出张焕,这事关他的马球大业,他不愿意让崔圆插手进来,但崔圆的眼睛是何等犀利,长孙南方这一犹豫,他便发现了其中的问题。
“怎么,还有什么对我不好说地吗?”
“那倒不是,只是一个小人物。”他终于吞吞吐吐道:“是天骑营中郎将张焕。”
“什么!”崔圆一下子怔住了。
夜已经深了,长孙南方已经告辞而去,本早该休息的崔圆却难以入眠,今天突来的消息让他深为震惊,一直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李泌终于出山了,他曾是先帝最恩宠之人,虽无官职,但天下大计皆问决于他,号称布衣相国,后来又成为太子之师,深得太子李豫信任,十六年前宫廷政变后便不知所踪,渐渐地也被众人遗忘,没想到他又再一次出现,这意味着什么?
‘张焕到底是谁?为何将李泌引出来。’
崔圆眉头紧锁,他背着手在房间里来回踱步,他忽然想起一事,不由停住了脚步,“来人!”
一名心腹侍卫匆匆进来,“请相国吩咐。”
“立刻去把王天成叫来。”
年初,当崔圆发现张焕的母亲是楚挽澜时,曾派这个王天成去太原调查过张焕的情况,后来查不到什么特殊情况,便不了了之。
很快,一个瘦高地男子被带了进来,他半跪行了个礼,“属下参见相国!”
崔圆慢慢走到他面前,盯着他一字一句道:“把你去太原调查张焕的情况给我详详细细说一遍,不得有半点隐瞒。”
卷三 纵横宦海 第一百一十二章 图穷匕现
原张府的家主之争,直接得益者自然是张若镐,而间是左相裴俊,裴俊从不正面出击,他最擅长之事便是旁敲侧击,以得渔翁之利,而这次崔圆最终无功而返,和他在太原的釜底抽薪有极大关系,和襄阳王氏一样,裴家的祖地是河东解县,拿下河东,将河东河北连为一体,一直就是裴俊最大的梦想。
此刻,在裴俊的书房内,裴俊正低头沉思,深知张家在河东根深蒂固,这不是一两个计谋就能实现,这需要大唐出现重大事件,更重要的是崔圆须要在前面替他挡着,需要张家自身发生内乱,天时、地利、人和三者缺一不可。
在书房的一侧,裴明远垂手而立,不敢打扰父亲的思考,从河东回来后,父亲连续三次召见他,将这次河东发生之事问得详详细细,一丝一毫的细节都不放过,最后却鼓励他多到河东走一走,了解那里的风土人情,结交豪门大户,这又使裴明远有了一丝明悟,父亲的意思难道是想让自己到河东为官吗?
诚然,裴明远是裴俊的嫡五子,从礼法上他无法和大哥争夺家主继承人,他从小多病且沉默寡言,在学堂他的表现是最差的一个,常常被先生的戒尺责打,在裴家长辈的眼里他已和愚笨划上等号,但是他并不愚笨,他只是与众不同,他背不了《论语》的一篇文章,却能把《孙子兵法》十三篇倒背如流;他到八岁也弄不清本宗大宅里的道路分岔,可在十二岁那年却能独自一人游历新罗,此后十年间,他向东漂洋过海去过日本,向西则走到了黑衣大食都城耶路撒冷。南诏、吐蕃、回纥皆留下了他的足迹,他沿途考察各地民俗风情,写下了近百万字的《大唐周游记》,终于使父亲甚至整个家族都对他另眼相看。
回到京城后,他只用两年的时间便做完了别人须十年寒窗才能完成地功课,一举考中进士,却又不屑为京中小官,一剑一马去游历大唐南北的锦绣河山。
现在父亲对他的日益重视,又激发起他成为家族人上之人的雄心。
“名远,我想把你莹妹许配给张焕。你以为如何?”沉思良久,裴俊忽然问道。
裴明远微微一怔,但他没有立即回答,他知道父亲的任何一个决定都是深谋远虑,裴莹是他的亲妹,是父亲的命根子,她和崔宁在京城被称为两个最难娶到的女子,甚至崔圆和韦谔来求亲,父亲也没有答应,现在却想把她许给张焕。
裴明远从不因为张焕是庶出便小瞧于他。相反,在太原他亲眼见到了张焕的手腕。在欣赏之余,也生出了与张焕较一长短的念头,但父亲却想把妹妹许配给他,这里面必然是有更深地原因,是什么他不知道,也不敢妄猜,裴明远便老老实实答道:“回父亲的话,孩儿不知。”
裴俊瞥了他一眼,眼中微微露出赞许之色,连他自己都还没有考虑成熟。儿子怎么可能答得出。
“我来问你,假如为父让你来当家主继承人,你会拒绝吗?”
裴明远沉思一下,便摇摇头道:“不会!”
“说得不错。一般人都不会拒绝。”
裴俊站起来拍了拍他的肩膀,背着手走到窗前,他有些感慨地说道:“可张焕却拒绝了。在家族大会上家主继承人之位已经是唾手可得,他却拒绝了,着实令人刮目相看啊!”
裴俊已经猜出了张焕的身份,当年正是他陪同张焕的生父在上元夜观灯,他记得很清楚,那夜楚挽澜在摘星楼评赏追求者所献的名灯,而张焕的生父却以银河做柄、以圆月为灯,一举夺魁,也赢得了楚挽澜的芳心。
而张焕就是他留在世间唯一的儿子,张若镐手中一定有他留下的证据,才会想到立他为家主继承人,企图以张家之力扶持他登基,最后再让他反哺张家,必然就是这样。
可惜张若镐犯下一个大错,他当初不该将张焕定为庶子,以至于造成了今天地被动,最终功亏一篑,尽管张若镐力图挽回这个颓势,但他已经没有时间了。
裴俊忽然笑了,既然张家失去这个机会,那自己呢?
他蓦然回身,从案几上取过一份张焕的资料,递给裴明远道:“这个人你负责去拉拢他,用尽一切办法,要将他拉到我们这边来,必要时我会亲自出马。”
裴明远迟疑了一下问道:“如果他最终不肯呢?”
裴俊背着手半天没有说话,忽然,他冷冷一笑,“那就杀了他!”
秋天是充满了地季节,低垂的太阳照耀得比春天更温暖,在干净的空气中,万物闪闪发光,令人目眩,呼吸这沁人人心胸振奋而舒适。
这天午后,一名在东内苑大门值勤的士兵匆匆跑来寻找张焕,他手里拿着一份请柬之类的东西。
“将军,刚才有人送来的。”
张焕接过,果然是一张请柬,印制得十分精美,他打开看了看,里面的字如行云流水,极具功力,再看署名,竟是颜真卿亲笔所书的请柬,邀请他明晚到府中赴宴。
张焕沉吟一下,便吩咐亲兵道:“你去一趟永嘉坊,把李道士请来。”
虽然整个长安甚至大唐都在为即将开始的马球大赛而疯狂,但权力斗争不会因此停止,张家之事已尘埃落地,但他张焕却成了无根地浮萍,皇上李系已明显冷落了他,相信有心人都看得出来,此刻风平浪静,张焕却很清楚,他控制着极其敏感的大明宫,有些人怎么可能无动于衷,有人会拉拢,有人则会落石,这将是一场针对他的危机。
他能否把握住这一股股藏在马球大赛下的暗流呢?
想着。张焕便慢慢走回了他地住处,远远地,在几株大树旁,他看见了自己已被洗净地衣服在温暖的阳光下飘扬,窗前,一束金黄地桂花插在花瓶里,使一个平静的秋日里充满了生机勃勃。
张焕轻轻摇了摇头,眼中流露出一丝笑意,虽然他并不喜欢有丫鬟伺候,但他也不得不承认。那个花小娘的到来,确实改变了他的生活。
有簇新的被子,有热水烫脚,灯芯被修剪整齐,再不会突然爆出灯花,而房间里永远是干净整洁,并弥漫着一股淡淡的桂花清香,这是从前那些粗手粗脚的亲兵们想不到的。
“将军,早!”
花锦绣从晾晒地床单后露出半个脸,羞涩的笑容里还带着一点稚嫩。她今年只有十一岁,但艰苦的童年使她的心智远远比她的年龄成熟。
“早!”张焕温和地向她笑了笑。忽然又有些诧异地问道:“这张床单不是昨天洗过了吗?怎么今天又洗了?”
花锦绣局促地绞着手,低着头一声不语,张焕见了便不再问,微微一笑走进了房间,房间里光线充足,大片阳光从敞开的窗户里射入,在靠窗的地方放着一把软藤圈椅,这是仿照西域的圈椅用干藤编织而成,十分舒适。
虽然椅子早在魏晋时期便由西域传入中原,但也只在贫寒的底层人家使用。这种两足垂地的不雅坐姿始终不能被名门世家接受,不过张焕对圈椅却有一种特殊情节,坐在上面能帮助他冷静而又理智地思考,就俨如从前在水里一样。于是他便特地命人找工匠用紫藤编了一把圈椅,放置在自己最常坐的地方。
“将军,李先生来了。”
张焕微微一怔。自己刚派人去找他,他怎么就来了?
“真是巧,我在大门口正好遇见你派地亲兵。”李泌笑呵呵地走了进来。
花锦绣也从后面跟来,她抱着两张刚刚洗净晒干的坐垫,手脚麻利地替两人铺上,又倒了两杯茶,一杯给了李泌,另一杯则恭恭敬敬地端给张焕。
“好了,你去吧!”
张焕接过茶,慢慢地喝了一口,等着李泌先开口。
“将军还在为昨天长孙南方之事耿耿于怀吧!”李泌微微笑道。
“耿耿于怀倒没有,只是有些不解,先生用意究竟是什么?”
李泌背着手走到窗前,大片阳光照在他脸上,他仿佛沉浸在对往事的追忆之中,“当年张太后和京中大将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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