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门
张焕心中求之不得,他微微一笑道:“向后地路我不会走地太快。你骑马也无妨。”
二人又沉默下来。一时都找不到话说,气氛显得有些尴尬。张焕挠了挠头便笑道:“今晚我要等到斥候的消息才决定行动,出发时间可能要到后半夜了。你可以好好睡一觉,不如现在我带你去找一个宿处。”
裴莹地脸微微一红。轻轻地点了点头。
贺县令办事得力,在他夸张的恐吓之下,城南的百姓们纷纷收拾一些值钱的东西躲到城北去。不到半个时辰便腾出了一半县城给这支来历不明的军队居住,连贺县令也带着老婆孩子借住到城外的亲戚家去了。
到了夜里,天忽然下起雨来,夹着细碎的雪花,北风呼啸,十分寒冷刺骨,除了巡逻值勤的士兵,其它士兵早已沉沉睡去,整个县城十分寂静,但却充满了不安和焦虑。
此刻在县衙地议事堂里灯火通明,天骑营的几个主要将领都集中在一起,商讨下一步的行动方略,目标是很明确的,就是要再渡过黄河,向西去武威郡,关键是怎么走,而且武威郡还有一万河西军,怎么样才能把它们引出来,这也是极为棘手之事。
打探情报的斥候已经回来了,带来韦谔已经率领一部分军南下的消息,而另一部分,约二万余人正衔尾跟来,此时已在百里外驻营,似乎并不着急追赶。
“我以为陇右军虽然有两万人,但我们都是骑兵,而且极有战力,以五千对两万并不一定会输,他们也明白这一点,所以才不急着追赶我们,必然是在等援兵汇合。”
首先发言地是副将李横秋,虽然他不善于勾心斗角,但打仗却绝不含糊,而且他就是灵武郡,最早就是在朔方从将,对这一带地地形及驻兵情况十分了解,他并不担心后面的追兵,而是担心北面地朔方军,现在陇右军行军缓慢,极可能就是在等朔方军南下,而朔方军一旦南下,两军就必定会在渡黄河前对他们形成合围之势。
“为了避免被朔方军拦截,我建议我们向南走,利用骑兵机动优势,尽早渡过黄河。”
张焕一边听,一边仔细地察看从延川渡口得来的陇右和朔方地图,黄河离这里还有八百余里,若最快一天一百五十里地话,也需要五、六天,但考虑到马匹的承受能力,最快也要七、八天,这样朔方军必然会先一步抵达黄河,拦住他们,这确实是一件麻烦之事。
这时,贺娄无忌忽然道:“朔方军只有五万人,且分布较广,如果他们要拦截我们,至少也要两三万人,这样一来,灵武郡那边必然空虚,我们不如布虚军继续直行,以吸引他们追赶,而主力悄悄逆向北行,从灵武郡那边渡河,这样便可跳出他们地包围。”
‘灵武郡空虚!’张焕脑海里灵光一闪,他似乎想到了什么,但一时还看不真切,这时房间里已经吵成一团,五六个人各抒己见,都在谈论如何击败河西军,文无第一,武无第二,每个人坚持自己的主张,有的说以河东骑兵地犀利,一举击溃河西军,在士气打击韦谔的气焰;而有的却说,要把河西军引过黄河,尽量保存实力;而贺娄无忌却道,索性就占领灵武郡,不要去河西了,但李横秋却立刻大声反对,说灵武郡粮草鲜薄,人口稀少,又没有战略纵深,根本就无法生存。
‘粮草鲜薄,无法生存!’张焕忽然一拍脑袋,急向地图看去,在这一瞬间他终于想到了刚才最关键的一点,一个大胆的谋略在他脑海里迅速形成。
“去病!”张焕刚刚走过一个月门,迎面便看见裴莹跑了过来,她身上的衣服穿得不多,冻得瑟瑟发抖。
张焕急忙将自己的披风解下来给她披上,有些责怪地道:“怎么啦!为何不去睡觉?”
“这个县衙太破旧,到处都是怪声怪影,我、我一个人。”裴莹紧咬着唇,不敢再说下去。
“是吗?”张焕凝神细听,果然听到一种细细的断断续续的声音,声音似乎从不远处的一片竹林里传来,极像一个女子在低吟浅唱,着实令人毛骨悚然,他再听了一会儿,忽然笑了,指着竹林道:“你这个傻丫头,这必然是竹林里有断的竹子,风吹过空竹筒发出响声,要不我带你去看看。”
“我不去!”裴莹一把抱住张焕的胳膊,声音颤抖道:“我听说一般绣林里都有口井,如果是井里传来的声音呢?”
“你听谁说竹林里有──”
张焕忽然说不下去了,他并非是害怕什么女鬼唱歌,而是他身旁这个女人那柔软的胸部。
“嗯!或许真是从井里传来,要不今晚上我就在旁边陪你,再给你讲几个好听的故事?”
河东尘埃已落地,随后先帝下葬,新帝继位,所有这些事最忙碌的就是右相,又值年末,各地赋税催缴、土地及人口调查,烦琐的礼仪和大量的行政事务将崔圆压的几乎喘不过气来,不过多年的夙愿得偿,朝堂里的眼中钉被拔掉,这又使他身心愉悦,虽然是日理万机,但每日里也神清气爽,不觉得劳累。
这一天,崔圆和往常一样从官署回府,天色已经黑尽,数百名全副武装的金吾卫精锐将他的马车护卫得严严实实,虽然长安的两根钉子一个龙武军、一个天骑营已经被拔除,长安完全被金吾卫和千牛卫牢牢控制,但崔圆依旧不敢大意,惟恐真有人效仿上次的刺杀。
马车进了宣阳坊,算时间已经离府门不远,就在这时,崔圆感到车速渐渐地放缓了,“怎么回事!”崔圆微闭的眼睛慢慢睁开一条缝,不悦地问道。
“回禀相国,府门那边有几个人,已有弟兄去辨别身份。”
话音刚落,几名侍卫奔来禀报,“相国,这是对方的名刺,说有大事求见。”
他们递上一张名刺,崔圆接过,名刺很简单,只是一张白纸裁成,上面有龙飞凤舞几个大字:‘天骑营中郎将张焕,’最下面还有四个小字:衡山李泌。
崔圆的眼皮猛地跳了一下,一下子坐起来,低声问道:“来的是什么人?”
“回相国,来的是一个老道人。”
“李泌!”崔圆的眼睛慢慢眯成一条缝,淡淡地笑了,他当然知道李泌所来的目的,他微一沉吟便道:“请他先到我外书房等候。”
崔圆换了一袭宽身禅衣,慢慢走近房门,眼一瞥,只见李泌盘腿而坐,手执一柄拂尘。双目紧闭,崔圆走进门微微一笑道:“李道长别来无恙乎?”
李泌急忙起身,向他躬身施了一礼,“世外野人李泌参见崔相国。”
“世外野人?”崔圆轻轻摇了摇头,带着一丝嘲讽的口吻笑道:“世外野人就不该来我相府,莫非李道长是来化缘的?”
“非也!”李泌也微微一笑,“贫道不求施舍,是为双方皆有利之事而来。”
崔圆看了他良久,忽然一摆手道:“先生曾是帝师。又号布衣相国,实为崔某前辈,请先生上坐。”
待献茶的侍女退下后,崔圆端起茶杯轻轻吮了一口,忽然问道:“张焕现在到那里了?”
谈判是一件很讲究技巧之事。有的事情却必须要说清楚,而有些事情必须要绕几个弯子,而且不能明说,就如同崔圆和裴俊瓜分河东地那盘棋,这其中的区别就在于对话者的身份,如果实力平衡,那两强之间的对话就不可太过于挑明,必须含蓄隐晦一点,或者摸棱两可,话语间给自己留点余地。还要靠双方的意会。
但若是强弱之间的对话,那就不怕话说得太满,也不用什么回旋余地,必须得把话说清楚,这既是强者对弱者的心理优势,又是弱者为了最大限度谋取利益而必须表现出的诚意。
这一点,李泌是心里有数的,崔圆已经说得很清楚。
请自己上座,敬地是帝王之师。敬的是布衣相国。而决非天骑营中郎将,既然崔圆并不装胡涂。直接问出张焕,那就说明他是知道自己来意,而且是很有兴趣,如此,他李泌也就没必要绕弯子了。
“张将军应该已渡过黄河,现在还在陇右,韦尚书显然不欢迎他的到来,张将军请求相国任命他河西军职,以明正言顺为朝廷征战河西。”
“为朝廷效力?”崔圆笑了笑,他忽然话题一转,便坦率地问道:“先生是帝王之师、布衣相国,大材之人,却为何不来为朝廷效力,反倒去辅佐一个小小的中郎将,这一点老夫着实不解,难道先生以为我大唐还能再变天吗?”
李泌摇了摇头,他长长叹了一口气道:“在崔相面前我也没有必要隐瞒,贫道是向道之人,世俗之事贫道已没有什么兴趣,之所以出山帮助张焕,实在是我答应过豫太子看护其子,若不解此心结,贫道的修行就再难上一步,至于张焕能走多远,那是看他自己地造化了。”
崔圆没有说话,他沉思良久,他很清楚张焕的构想,是想取河西为根基,利用吐蕃衰落之机逐渐向西扩展势力,别人他不了解,但张焕他却很清楚,他有这个能力,到最后张焕将不可避免地和韦谔火并,所以自己一但答应,后果极可能是以一个枭雄取代大唐第三世家,从而打乱大唐的权力平衡。
但他崔圆不仅是崔家的家主,另一方面他还是大唐的相国,是大唐最高权力的实际控制者,所以他不仅要考虑家族的利益,也同样要考虑身后之名,安史之乱结束已经十六年,国势日渐复苏,但河西、安西、北庭这些大唐故地却迟迟未能收回,大唐百万子民沦落为吐蕃人的奴隶,剔发易服,民间早有不满之声,前年丹阳郡刺史韩晃上书内阁,要求大唐出兵收复河西
故地,使大唐夺回养马之地,得以重建骑兵,以对付回纥及他的牧民族的威胁,崔圆也知道这是关系到大唐国脉的战略大事,若不能在自己任上收回河西,将极大地影响自己的历史地位。
既然现在张焕主动请缨,一但其成功,所获得的名声将非同小可,与其便宜了他,还不如把这名声先收到自己的囊中,同时也可利用他削弱韦家,可谓一箭双雕,想到此,他微微一笑道:“张焕将军既然想为我大唐收回河西,本相当然应大力支持,不知张将军想要一个什么样的军职?”
从崔圆的府中退出,夜已经很深,天空飘着细碎的雪花,李泌长长地呼出一口白气,最艰难的一关已经过了,接下来自己还要找裴俊,不过有楚行水在后面帮忙,又有裴莹在张焕手中为质。裴俊这一关将相对容易得多,再有韩、孟二人去国子监鼓动太学生游行,要求朝廷支持张焕出兵河西,收回大唐故地。
这三件事情办妥后,张焕就将获得政治上地优势,剩下的路就看他自己怎么走了,但李泌眉头依然不展,甚至还有一丝忧心,毕竟张焕只有五千骑兵。在拥有十三万大军地陇右及朔方腹地,他能走多远?
李泌不禁喃喃低语,“张焕,但愿你不要让我失望。”
阴山,西受降城已南五十里。十名天骑营地骑兵正牵着马在黄河冰面上行走,为首是天骑营斥候校尉陈平,他受张焕地委托,特地来办一件大事。
此时已经十一月中,冬至,黄河在一夜间结冰,厚厚地冰面层足有三尺,但有些地方或许会有冰陷,十名士兵各执一根长长的竹竿,每走一步都小心翼翼地试探。
约走了半个时辰。十名骑兵终于走过了黄河,他们翻身上马,加速向西受降城方向疾驰而去,在陈平身上揣有一封张焕给段秀实的亲笔信,上面写着:陛下不幸,安北军无所倚也,现河东之地已为崔狼裴虎所食,粮草断绝。严冬将至,使君安有余粮过冬?晚辈不才。曾得使君教诲。去病愿效仿汉之骠骑,为大唐收复河西故地。然陇右韦氏置国之大局不顾,为一己之私,悍然出动朔方精锐围剿赴义之师,天下有识之士无不深恶痛绝之,以使君高义,焉能袖手旁观?现朔方三万精锐尽出,灵武空虚,使君可有意南下过冬否?”
三名骑兵加速行军,在一片茫茫的大雪之中抵达了西受降城,他们向守军禀明来意,很快,城门大开,内外交困的段秀实亲自出城来迎。
张焕离开延西县已经十日,按照事先部署的计划,由李横秋率一千人扮做大队,继续向正西方向前进,吸引朔方军和陇右军前来合围,而张焕则带领主力,昼伏夜行,向西北灵武郡方向突进。
这一天,离灵武郡已不到两百里,天空终于落下了入冬以来的第一场大雪,天地间一片风雪蒙蒙,三十步外便看不清人影,正是天赐良机,天骑营的将士们开始白天行军,企图在雪停前赶到黄河边。
“将军!北面来了一支骑兵队。”一名斥候飞奔赶来禀报,“约五百余人,距我们已不足三里。”
这极可能是朔方军地游哨,张焕当即对贺娄无忌命令道:“你领一千弟兄绕到他们背后去,听我命令夹攻,一个也不准逃脱。”
“遵命!”贺娄无忌大声答应,引军要走,就在这时,又有数骑从北面飞驰而来,老远便大喊,“将军!是自己人。”
人马驶近,当先一人竟是他的亲卫队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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