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历史的边角料 张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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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云南讲武堂展览里有一张照片引起了我的注意,那是军校仪仗兵,军装是日式的,但兵的手里,却拿着一支方天画戟,想必,其他的仪仗兵手里,拿的也是斧钺之类的家伙。这些仪仗兵似乎在仿古,古代的皇帝和高级军事首领,身边的仪仗护卫,的确拿的都是这种好看而不中用的玩意,但也可能是学法国,因为法国人到现在,某些仪仗队依然拿着古代的冷兵器。

仪仗兵手里的方天画戟,并不能改变这里现代军事教育的本色。然而,跟所有清末的改革一样,军事现代化的改革,在将军队引向现代化的同时,也威胁着这个王朝。改革的步伐走得越快,似乎越是反衬出主导这个改革的王朝政府的落后和腐朽。因此,改革产生的新式陆军,尤其是这些新式学堂的学生,反而成为王朝政府所要防范的对象。那些原本作为改革对象的巡防营,尽管落后、野蛮,没有训练,但却令各级政府官员放心,成为监视新军,尤其是讲武堂的依靠力量。在清朝灭亡前的几年里,新军受到了越来越多的限制,官兵受到监视,平时不发子弹,即使在实弹训练中,也要严格掌控所发的子弹数量。当时的云南,主政的云贵总督李经羲,还算开明,对新军戒备还不太严,而且他对蔡锷特别赏识,新军和讲武堂的武器弹药使用,尽管有诸多的限制,但是至少他们还是能见到子弹。

然而,防范越严,新军的反心越重,与其说新军士兵和军事学校的学生是被革命的思想“带坏”的,倒不如说是被政府大员们一系列的猜忌、防范逼反的,尤其重用巡防营的做法,影响尤坏,彻底消解了新军基于自身现代性的自豪感和优越感。云南讲武堂的学生们,很自觉地在每次实弹演习中,把子弹节省下来,发十五发,只打五发,剩下的都交给一些进步的教官,统一保管,积攒起来,为起义做准备。

武昌起义后,云南很快响应,平时积攒下来的子弹,最终让新军和讲武堂学生攻下了军械局和总督府,云贵总督李经羲被从床底下拖出来的时候,才发现原来起义军的司令,居然是自己一直特别欣赏的协统(旅长)蔡锷,呆了半晌。最后,蔡锷把李经羲放了,让他去了香港。就这样,清朝的军事现代化努力,最终成为压垮这个王朝骆驼脊梁的最后一根稻草,不,应该是最后一粒沙砾。讲武堂操场上被磨得很光的沙砾,实际上也参与了一场战斗并不激烈的革命。

有人说,凡是专制国家,大家都呼吁改革,但是一改革,反而覆灭得更快,清朝就是一个例子。其实,改革变成一个王朝政府的催命符,在很大程度上是因为改革过程中政府自己变化太小,以至于变成为引入新因素的对立面,苦心引进的新因子也就变成了自己的敌人。如果自己变化步伐快一点,事情也许就不会是这个样子。国家现代化变革成功的例子也有,比如土耳其的凯末尔革命。人家政府推进的改革,就没有最终吞噬政府自己,那里,学习西方建立的新式军队,反而成为政府变革的推动力量,而且是变革了的政府的依赖。

从讲武堂参观完毕,看见云南讲武堂的操场上,只有几个闲散的老人。一个正在练太极剑的大娘,成为这片沙砾上唯一还有点“武气”的人。讲武堂操场上的沙砾,现在轮到大娘们在踩了。

35。对毒与赌的另一种期待

养儿子都希望他出息,古今一个道理。苏东坡作诗,说是“但愿生儿愚且直”,那是气话。不过,在中国,还真就有不希望儿子成材的父母,对他们来说,儿子不出去惹事,不做特别厉害的败家子,就足了。这样的父母,一般都小有家资,膝下的宝贝儿子如果不是玩了命地败,估计一时半会儿败不光。他们培养儿子的办法很独特:教儿子抽鸦片。

清末民初的北京,这样的人家还真不少,好好的孩子,刚长成个模样,就把烟枪拿来,非让熏一口,不大工夫,孩子就成了烟鬼,每天不吃饭行,少了“福寿膏”(当时人对鸦片的雅称)万万不能。有了这口嗜好之后,精神委靡,身子骨长得跟衣服架子似的,成天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瘾大的可以昼夜都待在床上,吃喝拉撒不动窝,经年累月不出门。这样的儿子,按说是废了,但是有一样好处,那就是不可能出去惹是生非,当然也不可能出去干“大事”,比如大笔的买卖(一般都是吃人骗),追歌星,泡戏子,甚至下海玩票。他们的家长,要的就是这个效果。好在那个年月,鸦片没有现在值钱,即便天天消费,也耗得起。

军队是用来打仗的,但是也有军队的首长,不仅不指望手下的军人打仗,只希望他们不生事,只要当兵的老实待在军营里,就阿弥陀佛。清朝的道光年间,广州的水师,很是剽悍,可惜只表现在上岸以后,在水里的时候,跟绵羊似的,连鸦片走私船都打不过。在岸上的剽悍也是剽悍,包娼包赌,寻衅闹事,动辄插刀子放血,连八旗驻防兵都敢惹。水师的领导,很是发愁,因为乱子一大,自家的官位就不保,总得想个办法,把这些丘八爷拴住才行。于是,也不知是哪一任的水师提督帐下的师爷,想出来一个绝招,开彩赌博,立一个花会,有几十种花头,任参赌的人下注,每天开彩两次,每次都有一两种花头中彩,每注额度不大,押中的,就可以有几十倍的利益(是今天六合彩的祖先)。这样一来,果然把水师士兵牢牢地吸在了军营里,安静了许多。

安静了的儿子和安静了的士兵,都成了废物,但却都实现了他们各自“领导”的期待。别误会,古代的人也是人,跟我们现在差不多,当年的领导没有吃错药,这样的期待,其实是形势逼出来的,不是说,形势比人强吗?

引导儿子吸鸦片的,多系八旗中人,而且是有头有脸的那一帮,什么王爷、贝勒、贝子和将军、云骑尉什么的。到了大清快要不行的当口,这些人家的子弟,多半都不学好,教也教不明白,改也改不过来,没出息待在家里还好,一出来,准惹事败家,眼看着家里的那点底已经薄了,皇上的铁杆庄稼也靠不住了,打算多过两天富裕日子,想来想去,也就只有把孩子圈在家里这一招。八旗人家开了头,后来北京的小康之家也跟着学,不求有功但求无过,怪事干的人多了,也就见怪不怪,反倒显得咱们老北京厚道。

广东水师也是这样,到了道光年间,距离打台湾已经过去了百多年,承平日久,陆上的绿营还说不定有个土匪和造反的农民需要剿,水师则连这点事都没有。没事做,却有走私者的贿赂可以享用,饱暖思淫欲,不闹事才怪!凡事,积习已久,成为大家共同的习惯性行为,就难改了,除非把这个群体整体换掉——显然,这是谁也做不到的。因此,做领导的,为了自己在任期间的太平,开花会赌博,倒也不失为一种“理性选择”。

咱们中国人的老祖宗真是高明,老早就造出了“饮鸩止渴”这个成语。对于得过且过的领导来说,做事的原则,是需要第一,况且,这个“鸩”(毒药)又不是自己喝下去,混一天算一天,如果侥幸混过了,“管他以后洪水滔天”。

法国的路易十五,比起咱中国的官来,算个甚!这句名言安在他的头上,简直胡闹,完全不尊重知识产权嘛!

36。旧医,还是中医?

在今天的中国甚至世界,恐怕不会有什么人提出要废止中医,如果真的有人说这样的话,那么大家即使不认为他是精神病,也只当是酒后胡言。然而,在七十年前的中国,这样的议论却是家常便饭,时常在报刊上露面,一干“五四”精英类似的鼓噪,了解那段历史的人,肯定有所耳闻,即使不了解,稍微熟悉一点鲁迅的,从他对中医那深恶痛绝的态度,大概可以推测,在那个时代,中医在这些精英眼里是个什么形象。不过,连我这个学近现代思想史专业的人,也绝没有想到,在“五四”过去十年的时候,这种废止中医的书生议论,居然被刚刚获得政权的国民政府打算付诸实行,从而惹出了一场不大不小的乱子。

在1928—1929年间,刚刚定鼎南京的国民党政府,其实并不完全像我们的党史和现代史教科书说得那样,丧尽人心,分崩离析,至少中产阶级和相当多的知识分子对之还是充满期待的,而这个政府也是蛮想有所作为的,只是政府中人的作为,依然像当年火烧赵家楼的学生小子一样,未免有几分毛手毛脚,废止中医之举就是一例。事情的经过是这样的,1929年初,新成立的国民政府卫生部主持召开了一次“全国中央卫生会议”,名曰全国会议,实际上参加者只限于各个通商大埠的医院(西医)的院长、著名医生和少量的卫生行政人员。在1929年那个时候,中国的西医比起“大清国”那阵来,已经不可同日而语,虽说内部派系纷乱,跟英国人学的叫英医、德国的叫德医、意大利的叫意(义)医,各守家法,互不相能。但大家对付起中医来,却是同仇敌忾,换言之,中西医之间的敌意甚深。在这样的气氛下,由清一色的西医人士参加的中央卫生会议自然对中医没什么好脸色,会上废止中医的呼声甚嚣尘上,结果是通过了一个“旧医登记案”,规定所有未满五十岁从业未满二十年的旧医(中医)从业者,均须经卫生部门重新登记,接受补充教育,考核合格,由卫生部门给予执照,方才准许营业。而五十岁以上的中医,营业对象也有限制,且不许宣传中医,不许开设中医学校。在这里,有四个重要角色是不能不提的,两个是论战双方的主角,一个叫余岩,字云岫,系当时的有名的西医,有过留日的经历,1916年毕业于日本大阪医科大学,回国后担任过上海医师公会会长,在国民政府里也有职务,曾经著书反对中医,旧医登记案就是他提出的。一个叫陈存仁,系当时上海的有名中医,著名的《中国药学大辞典》的编撰者。还有一个是帮腔的,名叫褚民谊,此公当时是国民党中央委员,曾经留学日本和法国,系政界学界与商界的活跃人士,时兼上海医师公会(专属西医)监察委员,据说是此次会议的推动者之一,此公后来入了汪精卫的幕中一并做了汉奸,所以后来陈存仁将账都算在了他的头上。最后一位要算当时的卫生部长薛笃弼,此公系冯玉祥夹袋中的人物,于西医中医概无所知,仅仅由于是北伐后蒋(介石)、冯(玉祥)、阎(锡山)、李(宗仁)四家分肥,冯分得卫生部,所以薛大人得以做部长,他虽然也算是新学堂出身,比起前三位来,却土多了,不过,此公虽土,号称于中西医两不相袒,但从他事件前后的言论看,屁股却明显地坐在了西医或者说科学一边。

在中西医势同水火的情势下,由西医主导的卫生部门来考核登记中医,结果不问可知,事实上等于断了五十岁以下中医的命脉,砸了他们的饭碗。而且,议案行文,很明确地提出要废止中医,登记只是一种废止的过渡办法。故而此议一出,举国岐黄之徒为之哗然。于是由感染了“民主”之风的上海中医挑头,全国中医界发起了一场颇有声势的请愿抗议活动。一时间,沪上报馆中西医互打笔仗,南京政府机关中医请愿、请饭、游说军政要人,再加上工商学各界添乱式的两下声援,真是闹煞了国人,喜坏了报人(报纸销路大增)。结果是旧医登记案不再执行,大家不了了之,中医照旧把脉,而民(医)愤甚大的始作俑者也好官照做,接着蒋介石与李宗仁、白崇禧打了起来,大家一起去关注战事,看下段新武戏,将这段文戏忘了个干净。

跟中国所有的一时谁也吃不下谁的争论的双方一样,名称之争是吵架的重要一环,双方都免不了要互赐恶谥,在中西医吵起来之前,军阀们已经集体打了十几年乱哄哄的电报仗。医界是悬壶济世的,故而还比较客气,西医称中医为旧医,称自己为新医,而中医则自称国医,不承认西医是新医,偏叫他们西医甚至洋医。跟军阀们“官”“匪”、“正”“邪”之类的互詈有所不同的是,中西医之间相互掷来掷去的四顶帽子,“新”“旧”、“国”“西”,恰恰点明了这场风波所蕴的思想史内涵。自从国门被打开之后,中西文化之争,随着中学的节节败退,不知不觉之间从华夷之争变成中西之争,最后又变成了新旧之争,显然,这不是一种简单的此消彼长,前面“华夷”语境里的褒贬,到了“新旧”语境中,不仅仅褒贬颠倒了过来,而且有了进化论意义的肯定与否定,对中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