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日落九世纪
槔戳恕! ?br /> 帝国交通十分方便,驿道四通八达,尤其是长安到洛阳这一路。全是宽广的大道,和全国各地一样,道旁每隔一段就设有驿站,供往来的官员休息、换马。大的驿站中皆有上、中、下不同的厅房,以接待不同品阶的公务人员。这一天很巧,在夜里,一队宦官也来到敷水驿下榻,为首者是奉命出使的内给事刘士元,刘士元一进来,当然要到上厅去住。
站吏报说,上厅已有人了。御史与中使都是经常在驿站中落脚的官员,朝廷对此有一个不成文的规定:如御史到馆驿,已于上厅住下,有中使后到,则就别厅:而如有中使先到上厅,御史后来,亦就别厅休息。站吏心想,虽然内给事官品要比监察御史高好几级,但有这个旧例在,倒也好安排。
刘士元可不答应,一听不过是个监察御史元稹,更是傲气:“叫他换到别处去,上厅本使要住。”
站吏一看不是路,不敢违抗,只得前去请元稹移驾。元稹这时已更衣毕,正欲就寝,一听这话也有气,隔着房门对站吏道:“本官先到,断无让厅之理。”
站吏回报士元,士元大怒,对手下人道:“跟我进去,今天倒要看看什么人敢如此托大!”众人齐发一声喊,随着士元就往里走。
士元手提马鞭走到门口,一脚踢开户门,指着元稹破口大骂,同时甩手就是一鞭,正中元稹的面颊。元稹吓得连鞋子都来不及穿,拔腿就往后厅跑。士元哪里肯放,追上去用鞭子乱挥。
元稹的马早已被士元的人牵走,元稹是进退不得,只好在驿站中四处避让。士元又呼令手下人去找弓箭,只吓得元稹魂飞魄散方才罢休。
第三章 反奴为主:神策军与枢密使神策军与枢密使(4)
元稹狼狈赶到长安,不少朝官们都感到是奇耻大辱。他的好友白居易一连上了数表,为元稹无端受辱鸣不平。连跟宦官关系不错、其时正任御史中丞的王播也摆出旧例认为这是刘士元做得不对。但宪宗在两人之间,肯定是选择偏袒宦官这一方,还是借他故将元稹贬为江陵府士曹参军,后来又先后调他到通州、虢州任职。
元稹这一去就是十年,十年的挫折让他大大转变了。元稹家境贫寒,完全是靠奋发才走得到今天的地位。这次教训让他“如梦初醒”,感觉到凭着他以往的那种年少轻狂对自己的仕途是极为不利的,于是“痛改前非”。元和十四年(公元819年)宪宗大赦,元稹被召回京任职,为了达到进入台阁,甚至做宰相的目的,他竟开始结交曾给他以羞辱的宦官。
第一个是他在江陵的故交监军崔潭峻,第二个是人京后认识的神策中尉副使魏弘简。有一段时间,元稹经常轻车简仆,出入于魏弘简宅第,以事相请。结交宦官的效果出奇得好,穆宗即位之初。元稹就因回朝述职的崔潭峻之荐,被提升为库部郎中、兼“知制诘”。所谓知制诰,就是有资格参与诏书的草拟,本朝除禁中的翰林学士、禁外的中书舍人以外,一些官员也可以本官带“知制诰”。不久元稹又被召人翰林,任中书舍人,离宰相只有一步之遥。
当时的几位宰相中,萧俛从来不喜欢超格任人,对元稹本来又无好感,因而很讨厌他的冒进。只有段文昌对他不错,还专门在皇上面前替他美言。但朝中都知道他转托宦官的事,对元稹之辈靠此道捷足先登都十分不满。中书舍人武儒衡就当面给过他们难堪。那是在一次知制诰官员的会食上,众人正在吃饭,正好有不少苍蝇飞来,儒衡以扇挥之,口道“哪里来的东西,一下子就能聚集到这里?”众人听罢脸色都变了。
元稹此际也是主张罢兵的,他的不少诗歌反映了这个观点,正合穆宗之意,所以在魏弘简的建议下,终于在河北战事结束后用他为相。裴度照理是与元稹共过患难的人,但见元稹附和宫中主张而阻挠继续采取军事行动,十分气愤,三次上表反对启用元稹,迫使皇上把元稹和魏弘简都降了职,两人由此产生了重大矛盾。
这是一个危险的开端,在对河北的战事以失败告终之后,朝中派系分野已经日趋复杂,离合变化层出不穷。朝官们好使意气,囿于私见,不能开诚布公,攻讦又日益严重,自然也就给另外一种势力以可乘之机。而裴、元不和,更是雪上加霜。
元稹终于得以人相,元裴二人的矛盾便开始闹大。长庆二年(公元822年)二月,元稹力请昭雪王庭凑,并建议为彻底息兵,应立即解除裴度的兵权。皇上同意,下诏命裴度为东都留守。制诰一出,遭到不少反对,穆宗便命裴度先来长安再说。
裴度一到,第一件事就是请皇上下令杀掉一个在昭义镇恃恩娇纵的监军、宦官刘承偕。此举虽然没被皇上答应,可依然得罪了宦官,裴度还是被命出朝,去任淮南节度使。这一下朝中议论纷起,都说在此关头,有将相之才的裴度不宜外出,才使得他留在了朝中为相,与元稹共同主事。这是三月份的事。
元、裴两人倒是暂时得到了妥协,但政治分野绝不是非甲即乙的事,元、裴互相嫉恶,可还有与他二人都有矛盾的人存在。同时,宦官势力既然掺合了进来,也不会轻易善罢甘休。事情麻烦了。
前宰相李逢吉时为山南东道节度使,他可没有闲着。
逢吉颇和早年的杨炎类似,有一种对个人恩怨过分执著的心态。元和十二年(公元817年)平淮西之前被裴度挤出朝廷后,一直都耿耿于怀,几年之间,心里很不是滋味。逢吉知道,眼下裴、元不和,正是自己的良机,但身在外任,无可奈何,一切都必须回到长安才行。
他的族子李仲言对他建议:走宦官的路子。
李仲言道:“侄认识一个奇人,名唤郑注,此人虽以医术闻,然有经略之才。早年在李营中为王守澄治疾有奇效而为其所知,今为中尉王氏守澄近侍第一人。若托郑注交结与彼,事无不成。”
逢吉纳其言,请郑注达意与王守澄,守澄正恶裴度不亲己辈,一拍即合。就在五月份朝廷果召逢吉人京为兵部侍郎。逢吉一人京,真的就来了机会。
在被朝廷昭雪之后,王庭凑依然将朝廷任命的深、冀节度使牛元翼围困在深州,时间已将近四个月之久,很使朝廷难堪。穆宗只知道一意姑息,根本不解决问题。有一位将门之后于方欲立大功,设想了一条奇策,秘密求见宰相元稹。
于方道:“有两位奇士王昭、王友明曾在燕赵间行走,与贼党很熟,可于敌营中行反间计而解牛元翼之围。”
元稹大感兴趣,赶紧问他如何安排,于方一笑,说道:
“本人愿以自己家财资其出行,并可贿赂吏部官员,弄出二十通告身文书,供其见机使用。事出机密,故而不得不变通行事,还望相公批准。”“告身”,就是吏部对官员的委任状。
此事本意虽佳,但不通过朝廷擅自主张,又贿赂朝廷命官,实属于违乱法纪之举。但元稹出任宰相,受人讥笑太多,一直想有所建树,心想此计若能得逞,正是大功一件,竟也就糊里糊涂地答应了。不料,此事竟被李逢吉探到了一点风声。
逢吉其实并不清楚事情实质,他得到的消息只是某位宰臣将有机密之举。但对他来说,这也就足够了。
五月的一天,裴度府中来了位叫李赏的人,说有要事面呈裴相。裴度不尚奇诡,就请他在前厅明说。
“和王府中的属官于方,不知相公知道否?”李赏先问了一句。
“知道,此人乃故司空于頔之后。”
“正是这位于方,欲为某侍郎结刺客击杀相公,不可不防!”元稹是以工部侍郎的身份挂“同平章事”衔行宰相之权的,李赏的话很明显。裴度一听,心想这从何说起?!元稹再与自己有隙,也断不至于如此,这个李赏的用意太恶毒了。但裴度的气度自非寻常,在未了解来龙去脉之前,他是不会轻举妄动的。所以忍而未发,只是淡淡一笑:“言尽于此,谢君厚意。送客!”
几天过去。裴、元二人一如寻常。李赏便又一次出现,这次他直接去了左神策军营。此际的左军中尉已是马进潭,是当年与王守澄辅弼穆宗入继大统的功臣之一,现在和梁守谦一左一右,并驾齐驱。在宦官中间,此人和元稹的关系最不怎么样。
神策左军立即上了一本:“有告事人李赏称,于方受元稹所使,结客约刺裴度。”宰辅之间,竟有谋杀之事,皇上平日再怎么散漫,闻奏之后也是大吃一惊,立即命左仆射韩皋、给事中郑覃与李逢吉三人会同御史台严审此案。
一鞫于方,“约客刺杀”之事自然是子虚乌有,但逢吉岂能轻放,穷追不舍之下,元稹擅作主张用反间计的事情就包不住了,于方如实供出。不管怎么说,这也是宰相的不当之事,枢密使王守澄与李逢吉更坚持说裴度知而不报,也应当一并处理,皇上表示同意,下诏罢二人相职,并贬元稹为同州刺史。
谏官们有异议,认为裴度无罪,不当免相,而元稹身为宰相,与于方擅为私谋,却责之太轻。皇上没有完全听从,只是缓和了一下,命裴度以右仆射在朝,削去了元稹带的另外一项职衔。六月初五这一天同时还发布了另一项诏命:以兵部尚书李逢吉为门下侍郎、同平章事。逢吉再次入相主持政事。
李逢吉的目的达到了。对宫中的宦官而言,也没有比这个更好的结果了。
第三章 反奴为主:神策军与枢密使神策军与枢密使(5)
四
李逢吉是陇西望族出身,登进士、入幕府,赴朝为清望官,出使南诏、塞外,仕途相当顺利。在元和七年(公元812年),他和另外一人被命为太子诸王侍读,得以被当时的太子穆宗所识,这对他来说,更是有关他后半生的一个关键。两年后改任中书舍人,元和十一年(公元816年)二月首次入相。
凡是境遇顺利的人往往心高气傲,然而却极易受到伤害。在突来的挫折打击面前,这种心态就会转化成一种偏激,他们变得妒忌、孤僻乃至奸诈,为了满足自尊和达到某种心理平衡,他们甚至会不惜一切手段。李逢吉就是一个典型。逢吉第一次入相要比裴度晚大半年左右,两人只共事了七个月,裴度因不满于他对淮西之役的种种沮阻,通过宪宗将他请出朝外,出任剑南东川节度使。恩怨就这样结下了,而且不可调解。
逢吉有两个优势,一是于当今皇上有侍读之恩;二是他有一位极富谋略的侄子李仲言。李仲言也是进士出身,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逢吉正是通过他以及他的好友郑注,才和宫中近臣达成了利益上的共识,不仅顺利回京,而且排挤了裴、元,出任宰相。仲言尤能交结豪士,为逢吉培植羽翼,出力甚多。
宫中方面,第一是王守澄,其次是左右中尉马进潭、梁守谦,还有内侍内使魏弘简、刘弘规等人都至少与逢吉在一点上是见解一致的,亦即对裴度的态度上。对于一个新兴的阶层比如宦官而言,任何一位不肯屈从的老家伙都不会受欢迎。裴度功高勋著,刚直不阿,对宦官极端不利是很明显的,所以也不会例外。
长庆二年(公元822年)六月,李逢吉入相前后,朝中的人事有很大变动,宰相中除了挂衔者外,王播已于上个月赴淮南;杜元颖虽然留任,去职也是早晚的事;白居易再次被贬出京为杭州刺史。几位杰出的大臣中,韦处厚为中书舍人,李绅为中书舍人兼翰林学士,韩愈为兵部侍郎,李德裕为御史中丞,牛僧孺为户部侍郎。未来的斗争必然就降临到他们身上。
本年下半年来,地方上情形不妙,徐州、汴州相继为乱。从六月到九月,各地兵兴未已。到了十一月,皇上因在打猎时受了惊吓,居然得了风病卧床不起,长安城中谣言四起。
起因是皇上尚未立储。朝官们都很紧张,一旦出事而国无储君,势必天下大乱,这事非同小可。皇上是十一月二十四日得的病,此后数天不闻起居,宰相们屡请入见,未被枢密院答复。大家遂请德高望重的裴度出面,上疏请立太子,并请皇上接见朝臣。
宫中的宦官也很不安,穆宗确实病得很厉害,而外间的议论更是对着他们来的,有一种说法竟直指王守澄和梁守谦,说他们有废立之谋,事态已变得很严重,神策两军奉命处于高度警戒状态。十二月初五,在守澄的安排下,皇上终于在紫辰殿接见宰臣。这一天宫中的戒备特别森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