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谷子的局(出书版) 作者:寒川子
赵立是吕甲手下五虎将之一,对吕甲唯命是从,见吕甲不服公孙衍,自也未将这位代守丞看在眼里,这日又喝高了,态度更见倨傲,着睡服迎接长官不说,见面亦不叩拜,昂着脑袋:“末将见过代守丞!”
赵立故意将代守丞的“代”字拉得甚长。公孙衍冷冷又是一笑,不动声色:“本将问你,关内有多少军士?”
“回代守丞的话,关内原有将士三千,三日前李将军带走两千随龙将军东征,眼下尚余一千,吕将军又差末将增兵一千,现有关卒两千!”
公孙衍变过脸色,厉声喝道:“既然还有两千将士,为何不设关防?”
赵立不甘示弱,沉声应道:“回代守丞的话,对岸秦军关卡早已撤防,秦兵并无一人,我们设防,防守何人?”
公孙衍忍住火气:“我再问你,何人命令你撤掉关防?”
赵立脖子一横:“无人命令!”
公孙衍冷笑一声:“如此说来,你是擅自撤关了?”
“是本将擅自撤关的,代守丞想要怎的?”
“我再问你,依照大魏律令,守关将士擅离职守,该治何罪?”
赵立昂然不语。
公孙衍转向陆三,厉声问道:“军尉陆三,你可知道?”
陆三看了赵立一眼,结巴道:“回——回禀将军,按律当——当斩!”
“来人,将赵立拿下!”
随身侍卫冲上去,不由分说拿住赵立,将他五花大绑起来。
赵立跺脚骂道:“你——你个相府家奴,敢拿老子怎样?”
“不怎么样?”公孙衍面色可怖,“不过,前几日布防之时,本将有言在先,龙将军临行之时,授予本将先斩后奏之权。你身为关令,居关不守,擅自撤防,已犯死罪!”转对陆三,“击鼓,召集全体关卒,观斩赵立!”
陆三答应一声,即刻奔向军营,不一会儿,只闻战鼓齐响,一阵纷乱之后,大荔关副将和全体关卒各自披挂整齐,在关内操场上刷刷站满一地。
赵立的酒劲早吓没了,脸色惨白,冲一名参将大声喊道:“老穆,快,快叫吕将军救我!”
参将拔腿欲走,公孙衍厉声喝道:“站住!”
参将两腿哆嗦,哪里还敢动弹!
公孙衍不无鄙夷地扫一眼赵立:“赵将军,本将告诉你,事已至此,莫说是吕将军,纵使陛下亲临,也救不下你!刀斧手何在?”
两名刀斧手齐走出来,一左一右站在赵立身边。直到此时,赵立方觉无助,陡然跪在地上,颤声禀道:“公孙将军,末——末将冤——冤枉呐!”
公孙衍冷冷地望着他:“说吧,你有何冤枉?”
赵立跪前一步,急急禀道:“公孙将军,末将原本设防来着。前日后晌,陈上卿出使秦国,路过此地,见我等守关辛苦,特意嘱托末将,说是秦魏已成一家,大可不必设防。秦、魏月前已经结盟,对岸秦人也早撤去关防,因而末将认为,上卿之言也还在理,适才下令撤防,让弟兄们轻松几日。”
“你可当真执迷不悟啊!”闻听此言,公孙衍越加震怒,“几日前,本将在少梁宣布,河西进入战时警备,关卡之地,更要人不离枪,马不离鞍。你身为关令,不听军令,却听过路朝官闲言碎语,已是死罪!这且不说,依照魏律,关卒不得饮酒,你不仅饮酒,且是大醉酩酊,又罪加一等。你身为守关主将,知法犯法,又目无长官,咆哮犯上,死有余辜,还要在此喊冤!”
赵立无言以对,叩头道:“末将知错!”
公孙衍冷笑一声:“现在知错,已是迟了!”转对刀斧手,“行刑!”
就在公孙衍处斩大荔关关令赵立之时,秦宫怡情殿里却是另外一番情景。
怡情殿是秦孝公坐朝理事之处,整个装饰完全符合孝公心意。殿内左侧原本是个兵器架,上面摆着孝公喜爱的各色兵器。孝公自幼习武,虽说武艺一般,十八般兵器却是样样俱通,而他的爱好之一也是收藏天下兵器。然而,不知何时,这个兵器架被悄悄撤走了,取而代之的是魏国河西情势沙盘。
此时,秦孝公正与几位重臣站在沙盘前,表情静穆地紧盯在国尉车英身上。
车英手拿细杖,在沙盘上边指点边解说:“龙贾接到魏王诏令,于五日前亲率河西五万甲士东征卫境,河西现有守军不足两万!一万守于洛水、长城,守将吕甲;另外一万驻守河西各处城邑、关塞。我边关将士已奉大良造之命退移百里,河西守军见我边关无人设防,戒备也自松懈。方才探马来报,大荔关的魏卒已经撤防!”
闻听此言,众臣无不振奋,个个面呈喜色。秦孝公点点头,中气十足地说:“好,寡人等的就是这个!”
众臣见孝公发话,当下站定,目光齐射在孝公身上。孝公扫视众臣一眼,朗声说道:“诸位爱卿,十八年前,先君与魏人大战河西,血染洛水。十八年来,寡人忍辱负重,变法图强,为的就是今日一战!”
众臣齐道:“河西之仇,不共戴天,请君上下令吧!”
秦孝公再扫众臣一眼,声若洪钟:“诸位爱卿,报仇雪耻,就在今日!众卿听命!”
众臣目不转睛地望着秦孝公。
“封大良造公孙鞅为伐魏主将,国尉车英为伐魏副将,太子嬴驷为监军,上大夫景监司邦交,太傅嬴虔司粮草,倾秦之力,与魏决战河西!”
公孙鞅、车英、嬴驷、景监、嬴虔五人应声道:“微臣受命!”
就在此时,内臣匆匆走进,说是五大夫樗里疾求见。秦孝公看一眼公孙鞅,轻声说道:“宣他进来!”
不一会儿,樗里疾趋进,叩道:“启奏君上,魏使陈轸来朝,已距咸阳不足百里!”
“陈轸?”秦孝公多少有些惊愕,“他来何事?”
公孙鞅一听,满脸喜色,跨前奏道:“启奏君上,陈轸此来,欲将河西拱手送予君上!”
秦孝公不解地望着公孙鞅:“拱手送予寡人?”
公孙鞅连连点头:“齐、赵、韩三国联手救卫,魏罃虽遣龙贾东征,底气却是不足,此番使陈轸前来,必是希望君上出兵助他!”
秦孝公思忖有顷,恍然悟道:“爱卿是说,寡人可用假道灭虢①之计,假道河西,一举取之!”
公孙鞅微微一笑:“陈轸是上国钦差,君上当屈驾郊迎,待以上国之礼!”
秦孝公呵呵笑道:“爱卿之言甚是,上国钦差光临,寡人自当郊迎!”
彩旗飘飘,管弦齐奏。秦孝公当下率领文武百官郊迎三十里,毕恭毕敬地迎住陈轸,亲执其手登上公辇。陈轸的随行人员也都备受礼遇,分乘公孙鞅、太子驷、景监等的车驾,在鼓乐声中缓缓驰进咸阳。
是日傍黑抵达咸阳。秦孝公亲自设宴招待陈轸,席间陈轸说明魏王之意,秦孝公二话不说,满口应承。陈轸心情高兴,当晚喝得大醉。
次日清晨,陈轸酒醒,立即辞别秦公,取道径回安邑,不及回府,直接进宫求见惠侯,叩道:“微臣奉旨使秦,今日返回,不及回府,即向陛下复命!”
魏惠侯见陈轸面呈喜色,已知事成,呵呵笑道:“爱卿请起!”
陈轸谢过,起身坐下。魏惠侯顺口问道:“秦公病情好些了吗?”
陈轸一怔,方才记起逢泽之会时秦公称病之事,笑道:“回禀陛下,秦公早已康复!秦公听闻微臣奉诏来使,躬身郊迎三十里,待臣以上国之礼,甚是隆重!”
魏惠侯多少有些惊讶:“哦,嬴渠梁郊迎三十里?”
“是的。秦公亲携微臣之手,邀微臣同辇而行。途中秦公屡次提及逢泽之会,只说天不作美,使他未能亲赴逢泽一睹陛下威仪,引为此生憾事!”
魏惠侯听毕,不无感慨地轻叹一声:“唉,不瞒爱卿,在逢泽那会儿,寡人不见秦公前来,心中真还犯过嘀咕。现在看来,是寡人误会秦公了。借兵之事,秦公可有推托?”
陈轸一脸兴奋:“微臣一提此事,秦公即说,秦是大魏属国,自当举国唯陛下马首是瞻。秦公又说,秦国现有兵马八万,除去三万守备西戎之外,余众五万尽皆听从陛下差遣。秦公即封公孙鞅为主将,车英为副将,要微臣禀明陛下,但有陛下旨意,即刻出兵!”
魏惠侯连声感慨:“好哇,好哇!秦公如此识大体,实在难得!陈爱卿,依你之见,秦人何日出兵为宜?”
“微臣以为,可让秦人暂渡洛水,屯兵河西,以观山东战局。若是龙将军一战而胜,秦兵就可不动。若是龙将军陷入僵局,可使秦人东征,一鼓而定山东局势!”
魏惠侯沉思有顷,点头说道:“就依爱卿所奏,诏令秦人北渡洛水!你再诏令河西守军,让他们好生款待秦兵!”
“微臣领旨!”
当魏惠侯的诏命送至河西将军府时,公孙衍两眼发直,面无血色。此时此刻,他真想大哭一通。
公孙衍实在弄不明白这个糊涂的陛下,好像大魏天下压根儿不是他的。近几日来,公孙衍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总算将大荔关卡及洛水防线整顿一新,也就斩杀大荔关令赵立一事向吕甲作了说明。因赵立触犯军律,吕甲心中有刺,面上却也不便说出什么。这条防线算是稍稍有了起色,岂料陛下一道诏令,就使他的所有努力付诸东流。
候立一侧的参军不无焦虑地望着公孙衍。
许久,公孙衍抬起头来,长叹一声,拔出白圭交付他的宝剑,手指轻拭剑锋。
参军轻声问道:“将军,我们怎么办?”
公孙衍轻轻摇头,苦笑道:“天亡河西,天亡我公孙衍,你叫我怎么办?召诸将进帐听令,宣诏开放关门,迎接秦人占领河西!”
参军惊道:“将军?”
公孙衍再叹一声:“去吧,河西已是秦人的了,我们战与不战,结局都是如此!”
参军答应一声,步履沉重地转身走出。
诸将进帐,公孙衍宣过诏书,命令新任大荔关守将开关迎接秦兵,许秦兵驻扎在大荔关与临晋关之间的长城外侧待命,候旨由临晋关东渡黄河。
宣过诏书,公孙衍单独留下吕甲和张猛,轻叹一声,缓缓说道:“两位将军久驻河西,自也深知秦人。如果不出在下所料,秦人必行假道灭虢之计,其意不在东征,只在吞我河西!”
吕甲从鼻孔里哼出一声:“将军何出此言?”
公孙衍知他不服,只好点明:“吕将军,秦军真要东征,根本毋须北渡洛水,完全可由洛水南侧,经由阴晋东出函谷,走崤函故道,因为那条通路距大梁最近。可秦人定要北渡洛水,经由临晋关东渡黄河,其意如何解释?”
吕甲、张猛均是深懂军事之人,一点即破,因而互望一眼,谁也不再说话。
公孙衍再扫二人一眼:“吕将军,陛下颁下这道诏书,洛水防线就算不说了。下面一道,就是长城,望将军加强防范,时刻留心秦人的一举一动!”
吕甲漫不经心地“嗯”出一声:“公孙将军若是没有其他吩咐,末将告退了!”不待公孙衍发话,已是自行起身,大步走出府门。
张猛惊异,正欲张口喊住吕甲,公孙衍摆了摆手,轻叹一声:“让他去吧,战也好,不战也好,这道长城也指望不上了!”
张猛的目光不无犹疑地落在公孙衍脸上,许久方道:“公孙将军,在下只问一句,将军真的认为秦人此来,一定是谋我河西的?”
公孙衍苦笑一声:“张将军,信与不信,你看着好了!不过,在下只想告诉你一句,即使河西尽失,临晋关、阴晋两地,断不可失!阴晋若失,秦人即可断我函谷通道;临晋关若失,秦人即可断我黄河渡口,切断河西、河东。在下深知将军,之所以拨出一万武卒予你,就是看重将军,希望将军能够坚守两城,为龙将军收复河西留下立足之地,万望将军切切在意,不然,你我就是千古罪人!”
张猛沉思有顷:“可——如此下来,少梁只有五千守军,将军您——”
公孙衍轻叹一声:“唉,白相国将河西托予龙将军,龙将军又转托在下,河西若失,在下纵使活着,有何颜面复见将军?有何颜面再祭白相国在天之灵?”
张猛听闻此话,心里发酸,叩拜于地,声音哽咽:“将军放心,只要末将一口气在,就有阴晋、临晋关在!至于将军,轻生念头断不可有!我观将军是社稷大才,大魏朝廷,缺的不是末将,而是将军,万望将军以社稷为重,保全自身!”
“将军请起!”公孙衍甚是感动,扶起张猛,缓缓说道,“有将军此话,公孙衍心中略有安慰!将军也请放心,少梁城高池深,粮多民众,况且还有五千守卒,公孙鞅欲杀在下,也没那么容易!”
张猛紧握公孙衍之手:“将军保重,末将告退!”
张猛拜别公孙衍,与两个护卫策马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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