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一:白银谷
这两愣货是带些老陕口音,而且真的又愣又横,也不像有什么提防、疑心。车二师傅就放心些了。他继续赔了笑脸,说:
“两位好汉先不要怪我们,当家的只是叫来此地交银子,并没有交待是做什么买卖。”
“送银子?”两个愣货几乎一齐惊叫起来!“送来多少银子,银子在哪?”
车二师傅指了指四个箩筐,说:“一万两银子,都在这里了。”
车二师傅话音没落呢,一个愣汉就俯下身,伸手来翻箩筐。但他的手还未摸到,就被车二师傅轻轻挡开了。
那愣汉正要发作,车二师傅忙拱手作揖,恭敬地说:“请这位好汉见谅,当家的有交待,我们先验了货,你们才能验银子。”
说完,车二师傅略掀开箩筐上头蒙着的麻袋,露出码放整齐的白花花的银锭,很快又遮上了。
愣汉见是银子,就朝蒲草深处打了一声口哨。
口哨声刚落,就从蒲草里钻出十来个汉子来,大多穿着官兵号衣。车二师傅估计的真是没错。但人数这样多,又人人都牵着马,提着刀,很可能是骑兵!这可出乎车二师傅意料。
十来个蛮汉,要是跳上马,真还不好与之搏杀。尤其自家的兵器,还藏在箩筐底下。人家手执兵器,自家赤手空拳,更得吃亏。
他忙给李昌有使了个眼色,示意先不要动手。
他们原先商议的对策,是尽速先下手。在绑匪还不摸他们底细的时候,就突发武功,将其拿下。但现在对手人众,尤其是牵着马。这边一动手,那边准会跳上马,冲杀过来。
车二师傅再一细看,一匹马背上像搭口袋似的搭着一个人:那一定是豫生堂的二掌柜了。看到这种情形,他忽然有了办法。
车师傅忙不动声色地吩咐武友们:“你们不要愣着了,快把银子抬到一块堆,好叫人家查验!”
众人立即照车师傅吩咐,把四个箩筐抬到一起。
在众绑匪还未走近之际,车师傅就将蒙在箩筐上的麻袋,统统掀去了。同时大声说:“一万两银子都在这里了,请你们的头领来查验吧!”
先到的那两个愣汉,忽然看见白花花的一片银锭,立刻惊叫起来:“日他婆的,真是银子,真是银子!”说时,一手抓了一个五十两的大银锭,高举起来,直向远处的同伙摇晃,一边更高声地吆喝:
“日他婆的,真是银子,真是银子!”
那边众绑匪听见吆喝,一个个都丢了手中牵马的缰绳,朝这边跑过来。说话之间,这十来个鲁莽的兵痞已经团团围住了四筐银锭,争抢着拿起银元宝,掂分量,用牙咬,看是不是真银子。
在这个时候,大多还把手里的兵器也丢在地上了。
见此情景,车二师傅心里更踏实了。他原先设想,把银锭亮出来,只是将众兵痞吸引过来,离开他们的战马,这样才好对付。现在,这些家伙连兵器也丢了,那还有什么可担忧的!
但也不能再迟疑了,再迟疑,这些家伙就会翻出藏在筐底的刀械。
车二师傅悄悄拉了一把李昌有,两人站到兵匪与他们的战马之间,为的是更牢靠地将兵与马隔离。然后,就发出了动手的暗号!
十来个兵匪挤在中间,又失去了警戒;九个有备而来的武师围在外层,武艺又一个比一个强,对阵的结果,那是可想而知的。武师们使出形意拳的硬功夫,没几下,就将对手统统放倒了。他们劈拳、崩拳、炮拳、横拳、躜拳一齐上,着实重创了这些家伙,但都没有朝要害处下手。所以,兵痞们一个个只是倒地哼哼,并没有丢了命。
给朝廷保驾的兵勇,居然这样不经打?
昌有师傅拽起一个穿兵勇号衣的,问他是哪来的?
那兵勇恼狠狠地说:“爷爷们是谁,说出来吓你们一跳!知道岑大人是谁吧?”
昌有师傅喝道:“少废话,说你自家吧,不用扯别人!”
那货依然凶狠地说:“岑大人是在朝廷跟前办大差的前路粮台!爷爷们都是岑大人从甘肃带过来的骑兵,伺候太后皇上一路了,你们竟敢欺负爷爷!日他婆的,不想活了?”
这些家伙,是岑春煊手下的骑兵?
车二师傅冷笑了一下,说:“哼,你们倒会冒充!岑大人手下的官兵,会出来绑票打劫?”
趴在地下的,有几个也一齐叫喊:“爷爷们真是岑大人的骑兵!”
昌有师傅就说:“那好,明儿就绑了你们,送往岑大人跟前,看是认你们,还是杀你们!”
一听这话,这些家伙们才软了,开始求情,说他们偷跑出来干这种营生,实在是万不得已了。跟朝廷逃难这一路,受罪倒不怕,就是给饿得招架不住!一路都是苦焦地界,天又大旱,弄点吃喝,还不够太后皇上、王公大臣们受用,哪能轮到他们这些小喽罗!打尖起灶,哪一顿不是抢得上就吃喝几口,抢不着只好愣饿着。人饿得招架不住,马也饿得招架不住,所以才出此下策。万望手下留情,不敢捅给岑大人!
有个武师就问:“你们打野食,不就近在太原,专跑来祸害我们太谷?”
一个兵痞说:“谁不知道你们祁太平财主多!可真不知道你们武艺也好。”
“你们初来太谷,就能寻见曹家?”
“打听呀!问谁,谁不说太谷最有钱的财主,就是曹家?再问曹家在哪,谁都告你,出南门往西走吧,瞅见三层高的一溜楼房,那就到曹家了。”
原来是这样。
这时,两个武师把豫生堂的那位二掌柜扶过来了,但他一脸死灰,连话还不会说。(未完待续)
第六章破千古先例
sina 2002/09/03 17:40 新浪文化
作者:成一
1
戴膺听说曹家生擒了岑春煊的一伙骑兵,略一寻思,就决定去见见曹培德。
在太原,戴膺已打听清楚,西太后将她宠信的吴永派往湖广,催要京饷之后,宫门大差已由这个岑春煊独揽了。来曹家绑票的,居然是岑春煊手下的兵痞,这不正好给了西帮一个机会,来疏通这位岑大人吗?
其实,随扈来勤王保驾的,除了神机营、神虎营的御林军,主要是九门提督马玉昆统领的京营武卫军。在太原时,戴膺也去拜见过马军门。说起这一路护驾带兵之难,马军门也是大吐苦经。沿途荒凉,兵饷无着,着了急,兵勇就四出抢掠。有时,沿途州县为太后皇上预备的御用贡品,竟也给抢劫了。所以,太后对此极为恼怒,屡屡下旨,凡敢出去抢掠的军士,一律杀无赦。杀是杀了不少,抢掠还是禁绝不了。只是入了雁门关后,地面日趋富庶,沿途皇差供应也渐渐丰厚了,兵才好带了些。
听了马玉昆的诉苦,戴膺还问了一句:“如今太原是大军压境,会不会有不良兵痞跑出扰民,尤其跑往我们祁太平抢掠?”
马玉昆断然说:“太后见这里皇差办得好,又特别谕令:再有兵勇扰民,严惩不贷。”还说,不拘谁家兵士,违者,他马玉昆都可拿下立斩。
戴膺听过这些话,所以就觉利用曹家绑票案,很可以做做岑春煊的文章:替他瞒下这件事,不张扬,不报官,不信他岑春煊就不领一点情?疏通了岑春煊,至少也可以让他在太后跟前,多替西帮哭穷诉苦吧。还有,老太爷交办的这件事,岑春煊这里也是一大门路。
但他忽然去见曹培德,似乎显得太唐突了。于是,戴膺就请三爷陪他去。他对三爷说:“疏通了岑春煊,老太爷想见太后皇上,怕也不难了。”
三爷听这样一说,自然欣然应允。
戴膺真没有想到,曹培德对他,比对三爷还要恭敬。曹培德因为有意将自家的账庄转为票号,所以对康家这位出名的京号掌柜,自然是十分敬慕的。只是戴膺有些不太知道这一层意思。
戴膺见曹家这位年轻的掌门人,一点也不难为人,就将自己的想法直率说出来了:“咱太谷武界替你们曹家生擒绑匪,活儿是做得漂亮!尤其车二师傅他们赤手空拳,绑匪却是骑马提刀,竟能麻利拿下,师傅们的武功又有佳话可传了。”
三爷说:“这回,车师傅他们是设计智取,不是硬对硬。”
戴膺说:“智勇双全,那武名更将远播。可生擒回来的,居然是岑春煊的骑兵,这可不是好事!”
曹培德忙问:“戴掌柜,我们哪能知道绑匪会是他的兵马?勤王护驾的兵马,竟干这种匪盗营生,我至今还不大相信。”
戴膺说:“岑春煊的兵马,是从甘肃带过来的,本来就野。护驾这一路,又少吃没喝,不抢掠才日怪。”
曹培德就问:“这个岑春煊,以前也没听说过呀,怎么忽然就在御前护驾了?”
三爷也说:“听说护驾的是马玉昆统领的京营兵马,从哪跑出一个岑春煊?”
戴膺说:“这个岑春煊,本来在甘肃任藩台。六月间,洋人攻陷天津,威逼京师,岑春煊就请求带兵赴京,保卫朝廷。陕甘总督陶公模大人,知道岑春煊是个喜爱揽事出风头的人,又不擅长带兵打仗,本来不想准允他去。但人家名义正大,要不准许,奏你一本,也受不了。陶大人也只好成全他,不过,只拨了步兵三营,骑兵三旗,总共也不过两千来人,给带了五万两饷银。岑春煊就带着这点兵马,赶赴京师。兵马经蒙古草地到张家口,行军费时,太快不了。他自己就先行飞马入京。陛见时,太后一听说只带了两千兵马来,当下就骂了声:‘儿戏!’”
三爷笑了说:“两千兵马,就想挡住洋人,解京城之危?”
曹培德说:“叫我看,这个岑春煊还是有几分忠勇。那些统领重兵,能征善战的,怎么一个个都不去解京城之危?”
戴膺说:“有本事的,逮不着;没本事的,都跑来围着你,不倒霉还怎么着!太后已经不高兴了,再一问:‘你这两千兵马在哪?’岑春煊也只能如实说:‘到张家口了,不日即可到京。’这么一丁点兵马,还没带到,就先跑来邀功?太后更为反感,当下就说:‘你这兵马,就留在张家口,防备俄国老毛子吧,不必进京了。’”
曹培德说:“来了这么一个忠臣,还给撵走了。”
戴膺说:“你别说,这个岑春煊还真有些运气。还没等他离京呢,京城就陷落了。他随了两宫一道逃出京城,不叫他护驾,他也得护驾了。”
三爷说:“这叫什么运气?京城陷落,说不定是他带去了晦气。”戴膺说:“随扈西行的一路,岑春煊带的那点兵马是不值一提,但他带的那五万两军饷,在最初那些天可是顶了大事。太后皇上仓皇逃出京师,随扈保驾的也算浩浩荡荡了,可朝廷银库中京饷一两也没带出来。所以最初那些天,这浩浩荡荡一干人马的吃喝花消,就全靠岑春煊带着的这点军饷勉强支应。西太后听说了,对岑春煊才大加赞扬。后来,干脆叫他与吴永一道,承办前路粮台的大差。看看,这还不是交上好运了?”
曹培德说:“这点好运,也是拿忠勇换来的。戴掌柜,车二师傅他们逮住的那帮绑匪,要真是岑大人手下的,就送回营中,由他处置吧?”
戴膺说:“就怕他不认呢。”
三爷说:“他凭什么不认?”
戴膺说:“这是往脸上抹黑呢,他愿意认?驻跸太原后,太后一再发谕令,不许随扈的将士兵勇出去扰民,违者,立斩不赦!”
曹培德说:“那我们就装着不知道是他的兵马,交官处置就是了。”
戴膺说:“交了官,必定是立斩无疑。要真是岑春煊的骑兵,就这样给杀了,他得知后肯定轻饶不了我们。”三爷说:“那我们生擒这帮杂种,是擒拿错了?”
戴膺说:“二位财东是不知道,岑春煊实在是个难惹的人,现在又受太后宠信,正炙手可热。此事处置不当,真不知会有什么麻烦!”
曹培德说:“戴掌柜,你驻京多年,看如何处置才好?”戴膺忙说:“曹东台,我能有什么好办法?不过是刚在太原住了几天,打听到一些消息,来给贵府通通气吧。我们逮着的,即便是马玉昆统领的京营兵勇,也比这好处置。三爷与马军门有交情,什么都好说。即便没这层私交,马军门也好打交道的。人家毕竟是有本事的武将,哪像这位岑春煊!”
三爷说:“小人得志,都不好惹。”
戴膺说:“岑春煊本来就有些狂妄蛮横,现在又得宠于太后,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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