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一:白银谷
,也怕有损大人威名。”
“狗杂种们,只想坏本官名声!”
“这伙歹人既敢冒充大人麾下兵勇,那我们就把他们交给大人,由大人严惩吧?”
“成!我即刻就派兵马去,将杂种们押回来,便宜不了他们!”
能看出,这伙兵痞就是岑春煊手下的。戴膺这样处置,岑春煊显然也算满意。
两宫将往西安的消息,戴膺最先告诉了李宏龄。
李宏龄听了,当然也松了一口气。这也算是驱銮成功了吧。但细想想,大德恒那个贾继英,冒失使出的那一着,似乎还管了些事。他就说:
“大德恒使出的那一手,真是冒失之举?”
戴膺说:“我当时又不在场,哪知道呢?不过听岑春煊口气,他们这一手还真惊动了朝廷。”
“三十万两银子呢,何况是在这种时候。这位贾继英,以前也没听说过呀?”
“我也只听说过几句,二十来岁,就成了省号老帮,很受他们阎大掌柜器重。可没听说做过什么漂亮的生意。这次忽然就这样出手不凡?”
“一个年轻后生,就敢主这么大的事?我看他们的阎维藩大掌柜,一定早有交待。”
“我看也是。乔家大字两连号的领东,高钰、阎维藩,都不是平常把式。”
“两宫既往西安,可见回銮京师还遥遥无期吧?时局无望,我们西帮也只好这样窝着,乔家又能出什么奇兵?”
两宫离晋后,西帮能有何作为?戴膺和李宏龄计议良久,依然感到无望。
乔家大德恒的阎维藩大掌柜,的确不是平常人物。两宫停跸太原后,他对平帮日升昌、蔚字号一味哭穷的对策,很不以为然。
儒学道统历来轻商。大清以来,口外安靖,江南发达,至康熙年间国中商业本已大盛。可那位器局小又自负的雍正皇帝,赶紧来了一个“重定四民之序”,只怕商家财大了气粗,忘了自己是四民之末。雍正对善商贾的晋人,更是低看一等。现在大清朝廷狼狈至此,逃来山西避难,乞求西帮接济,阎维藩就觉得这是老天爷有眼,赐下一个千载难逢的良机:总是商求官,什么时候官肯屈尊求商?这一次,还是朝廷跑到西帮家门口来求乞!享受朝廷的求乞,
千载难逢,你们居然就舍得推拒掉?
阎维藩将这一份快意,悄悄给老财东乔致庸说了,乔老太爷拍案叫道:“对我的心思,对我的心思!朝廷怪可怜的,求上门,就拉一把,不敢太小气!”
拉一把至尊至圣的朝廷,那是什么样的感觉,又是什么样的享受!
所以,阎维藩就跟大德通的高钰大掌柜商量好,在面儿上跟西帮各号保持一致,该哭穷,就跟着哭,但有机会,一定要“拉一把”朝廷。为了不太得罪同业,阎维藩就叫年轻的贾继英相机出面。
贾继英巧为应对王中堂,不露痕迹地拉了朝廷一把,引得朝野争说大德恒,消息传回祁县,阎维藩和高钰满意之极。
他们亲自跑到乔家,向老东家报告了这个消息。
乔致庸虽已年迈,但豪气不减,听了这个消息自然是大感痛快!他连问阎维藩:“贾继英这个后生,他眼下在哪?”
阎维藩说:“正在太原省号忙呢。”
乔老太爷就说:“赶紧把他叫回来,我得当面夸奖他几句!小小年纪,办了一件大事。我得当面夸奖他几句!”
阎维藩说:“我们这样拉了一把朝廷,字号名声大震,省号哪能清闲得了?这种时候,他只怕分身不得吧?”
高钰也说:“整个朝廷都在太原,省号老帮真离不开。”
乔老太爷口气不由分说:“人家后生把大事给你们办了,日常小事就不能摊给别人张罗?叫回来,赶紧给我叫回来!”
阎维藩也只好答应了。
贾继英应召回到祁县时,带回了朝廷将往西安的新消息。阎维藩和高钰听了,更感欣慰:你们一哇声哭穷,也没把朝廷哭走,我们露了露富,倒把朝廷羞走了。
贾继英说:“听说朝廷本来就是要移銮西安的。”
阎维藩冷笑了一下说:“哼,谁不会给自家寻个台阶下!”
乔致庸听到朝廷要离晋往西安去,并没有拍案赞叹,只是在凝神寻思什么,仿佛没有听清似的。
阎维藩就故意问:“老东台,朝廷既往西安,也不知能驻銮多久?”
高钰也说:“朝廷既往西安,只怕得及早把京号的周老帮派往西安去。”
但乔致庸似乎仍未听见他们说什么,半晌,才突然问贾继英:
“朝廷去西安,经过咱们祁县吧?”
贾继英忙说:“那是必经之路。出太原南下,第一站在徐沟打尖,第二站必停跸咱祁县。”
乔老太爷这时忽然又拍案说:“继英后生,我再交你一件大事去办!”
贾继英说:“听老太爷吩咐,只是怕担待不起。”
“我看你能担待得起!”乔致庸站了起来说,“朝廷去西安,既然在咱祁县打尖过夜,继英你就去张罗一下,叫他们把行宫设在咱们字号。不拘大德恒,大德通,都比他县衙排场。太后皇上路过一回,不叫人家看看西帮的老窝是啥样,也太小气吧?”
把朝廷行宫设在商家字号?一听是这样一件大事,不光贾继英,连高阎两位大掌柜,也给惊得目瞪口呆了。这怎么可能呢!按朝制,不用说太后皇上了,就是过路的州官县官,要宿民宅,也要微服私行才成。两宫虽是逃难,也是浩浩荡荡过皇差,怎么可能将行宫设于商号!
贾继英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只是愣着。
阎维藩、高钰两位,也不说话。
乔致庸见他们都愣着,哈哈一笑,坐了下来:“看看,把你们都吓住了!继英后生,你以为我在说昏话吧?”
贾继英忙说:“不是,不是。”
乔致庸笑问:“那是太难办,难于上青天?”
阎维藩说:“老东台豪情万丈,令我们敬佩。只是,有朝制在那放着,谁敢违背?这事,实在不由我们左右。”
乔致庸又笑问:“那由谁左右?”阎维藩说:“当然是朝廷。”
乔致庸更哈哈笑了,说:“连这也不知道,那我真老糊涂了。这件事,要难也难,要易也易,就看你怎么办了。我不是上了年纪,真亲自往太原张罗去了。高大掌柜,你也给吓住了?”
高钰忙说:“可不呢,真给吓蒙了。”
乔致庸就问:“看来,高大掌柜有办法了?”
高钰笑了,说:“我哪有办法!我只是问一句:这件事非办不可,还是可办可不办?”
乔致庸断然说:“当然是想叫你们办成!这是千载难逢,开千古先例的一件事。”
高钰说:“既是这样,不拘办成办不成,我们也得尽力去张罗了。”
乔致庸笑说:“你们办不成这件事,就趁早不用在我们乔家当掌柜。”
回到城中字号,高钰和阎维藩两位大掌柜仔细商量了半天,仍觉乔老东家交办的这件差事,实在是太棘手了。西帮拉拢官吏,一向有些过人的手段。高钰驻京时,也是长袖善舞,很交接了一些京官,内中甚至有一位皇室亲王。可直接巴结太后皇上,那真是连想也没想过!至
尊至圣的太后皇上,与卑贱的商家之间,隔着千山万水呢!
但是,能叫两宫圣驾入住西帮商号,那也真是开千古先例的大举动!这个大举动,实在也太诱人了。要能办成,西帮的先人也会在冥冥之中,出一口粗气。天下商家更当刮目看西帮。
两位大掌柜商量再三,谋了一个方略:以今岁大旱,县衙支绌,百姓困窘为理由,乔家大德通、大德恒情愿包揽朝廷过境的一应皇差,以让祁县官民得以应对饥荒,休养生息。若圣驾行宫能设于民宅,以示与民同甘共苦,那朝廷盛德必流布天下。其间点明,敝商号其实也是很富丽堂皇的。
这是一个很高尚的义举。加上大德恒先前的仗义,或许朝廷会恩准?
于是,大德恒的阎维藩带了贾继英,赶往太原,再求见一次王文韶大人。王中堂是朝廷近臣,他肯领情,那才能将老东家的意愿,传达给西太后。
这一次求见,倒是没费多大事,很快就受到召见。但中堂大人听明白了阎维藩的意思后,当即就拉下脸,厉词驳回。竟想将民间商号设为当今圣上的行宫?这不是僭越犯上,胆大妄为吗!朝廷起居行止,都得合于大礼,岂是你们商号的富丽堂皇可以替代?还是趁早收起这非分之想吧。想孝敬朝廷,多捐助县衙,办好皇差,不就得了。
可能念着大德恒前次的仗义,王中堂没有细加追究,只是冷脸斥责了几句,就退堂了。
回到省号,阎维藩和贾继英都觉此事已经完全无望了。老东家叫他们张罗的,这是一件什么事!看王中堂那架势,几乎要拿下问罪了。所以,他们也不再另作图谋,只是商量如何向老东家交待。
大德通的京号老帮周章甫,过来询问谒见王中堂的情形,听说是这样的结果,倒没有吃惊。
他说:
“王中堂就是那样一个死板人。对我们西帮,尤其刻薄!去年他入主户部后,自家不会理财,倒先拿我们西帮开刀,一道禁汇令,真弄了我们一个措手不及。正顺手的生意,忽然变得疙疙瘩瘩。所以,前次他出面借钱,谁家也不想给他面子。看看,我们给了他面子才几天,就拉下脸来,不认人了!”
阎维藩说:“我看他也是不敢应承这样的事。”
周章甫说:“王中堂搬不动,我们再另寻门路。他越这样难为我们,我们倒越要尽力成就这件事!”
贾继英就问:“周掌柜,你有新的门路吗?”
周章甫说:“我看,咱们也得去巴结巴结这个人。”阎维藩忙问:“谁?”
周章甫说:“岑春煊。”
贾继英就说:“要能拉拢到这个人,真还有几分指望。只是,周掌柜有门路吗?”
阎维藩还没有听说过岑春煊,就问:“此公是谁?”
周章甫说:“这个岑春煊,是两宫西巡的前路粮台,独掌着宫门大差,与宫监总管李莲英结为一气。拉拢住这个人,或许还真能把我们的意思传给太后。我听太谷天成元的戴膺说,他们刚见过这位岑大人,甚好巴结,写张银票递上去,就得了。”
阎维藩忙说:“那我们就赶紧巴结这个人吧!”
经一番计议,决定他们三人一道去见岑春煊。因为一时朝野争说大德恒,顶了大德恒的大名求见,或许更容易获准吧。
果然,这位岑春煊很容易就见到了。一见面,便连连问:“你们真是大德恒的?”
周章甫忙答应:“蒙大人这样厚爱,敝号阎大掌柜特意来参拜大人。”
阎维藩也忙说:“在下是大德恒的领东大掌柜,久仰大人威名。今大人随扈来晋,幸蒙赐见,无以回报,只备了一份土仪,不要笑话。”
说着,将一个装有银票的信封呈了上去。
岑春煊接过来,又随手撕去封皮,看见是两张银票,共写银五千两,就哈哈笑了:“你们山西的土产,倒是特别!”
阎维藩就说:“敝号自写,又处处可用,权当土产吧。大人随扈远行,携带也方便。”
岑春煊又哈哈笑了。
贾继英就问:“岑大人,听说朝廷圣驾将南下临幸西安?”
岑春煊先看着贾继英,反问:“这位年轻掌柜,是不是借钱给王中堂的那位小掌柜?”
贾继英慌忙伏身跪了说:“正是在下。”
周章甫也忙说:“岑大人日理万机,还这样惦记着问我们?”
岑春煊说:“不光是我,太后还念叨你们这位年轻掌柜呢!”
阎维藩、周章甫听了,也慌忙伏身跪下了。
“起来吧,起来吧。”岑春煊快意地招呼着。“太后很稀罕你们,说你们怎么就那么会挣钱?”
阎维藩起身坐了,说:“那是外间的讹传,我们实在不过徒有富名罢。但朝廷有难,我们就是砸锅卖铁,也得孝敬。”
于是,阎维藩将他们的意图,委婉而又无误地说了出来。
真是出乎意料,岑春煊听完,立刻就夸奖不止,连说那祁县的这份皇差,就交给你们大德恒、大德通办了。他是堂堂前路粮台,这事他就能做主。
也许岑春煊答应得太痛快了,阎维藩他们都不大敢相信,但又不敢表示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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