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格拉米扬元帅战争回忆录





  战斗停息了。普霍夫叫来了各团团长。将军镇静、认真、丝毫也不激动地同部下谈话。他给他们规定新任务时,要求每个团长了解情况,深刻理解师转入防御后本团的地位和作用。
  不久我回到集团军指挥所,和去过许多地段的方面军首长其他代表商量了一下。他们和我意见一致。我们建议费克连科将军在全线暂停冲击,并把全部情况报告了C·M·布琼尼和M·E·基尔波诺斯。
  方向总司令意识到继续用那么小的兵力去冲击是无益的,便命令停止冲击,同时命令不仅动用该集团军兵力,而且动用归其调遣的全部预备队准备新的反突击。预定于9月8日晨开始反突击。第38集团军参加反突击的有骑兵第5军附骑兵第34师,还有四个步兵师。总司令从其预备队中拨出刚刚组建的三个坦克旅以及几个航空兵团。
  任务是艰巨的。这不单单是因为敌人兵力比我方面军首长能够集中的兵力多。准备反突击的时间只有一昼夜多一点,而各坦克旅和高射炮兵部队又刚开始到达波尔塔瓦地域。同时,拟制反突击准备计划的全部工作,都由M·A·波塔波夫上校领导的集团军司令部作战处一个人数不多的军官小组承担。
  9月6日夜,给军队下达了战斗号令。集团军司令员决心沿向心方向实施两个突击。一个突击以四个步兵师沿普肖尔左岸向科列别尔达实施;另一个突击(在集团军左翼普鲁拜、奥泽雷正面)向盘踞登陆场之敌翼侧和后方实施,同时前出敌人各渡口。骑兵第5军加强坦克第3、142旅和坦克第47师(该师共有战斗车辆约三十辆),承担了这一任务。
  集团军司令员定下这种决心的根据是:用于准备反突击的时间很少,不足以大规模变更军队部署。费克连科选定的突击方向,只要求各部队进行最低限度的移动,这在时间极为不足的情况下是很重要的。这个主意很有道理,所以我们同意了司令员的决心。
  但是,即使不大规模变更军队部署,集团军也不能在指定时限内完成冲击准备。那些新编入集团军的兵团和部队尽管进行了强行军,仍来不及进至各自出发地域。方面军司令员只好把进攻时间向后推延。
  正当我们在集团军左翼准备反突击时,敌人在克列缅丘格以南强渡了第聂伯河。德军部队从原来夺占的登陆场支援渡河的步兵师。而我们防守克列缅丘格的兵力总共只有步兵第297师一个团。力量太悬殊了。该市便落到了敌人手里。敌人又渡过来一个步兵师后,企图向北面发展进攻。B·A·阿法纳西耶夫上校的步兵第297师部队实施顽强反冲击,在克列缅丘格以北阻住了敌人。
  费克连科于9月9日得到关于已在该地域可靠地阻住敌人继续推进的报告后,又把自己的全部注意力转到在本集团军左翼准备反突击上面。方面军首长也没预料到严重危险会来自克列缅丘格方向。他们从侦察部门得到关于在杰里耶夫卡登陆场地域发现敌坦克第9师侦察营的情报后,便推测克莱斯特将军的坦克集群主力也会到这里来。我第38集团军突击集团将要在这里同它们进行战斗。但是,我们以后可以看到,敌人的计划完全是另一种样子的……
  我们在埋头准备第38集团军的反突击时,也继续密切注视着我方面军北翼战事的发展。我们每个人都明白,现在正是那里决定着基辅方向交战的结局。第40集团军在古德里安的坦克浪头前能坚持住吗?
  我们身在费克连科司令部,当然无法想象那一地域战斗的全部细节。下面的这些细节,是我在返回方面军司令部后同方面军参谋长图皮科夫将军和我的副部长扎赫瓦塔耶夫上校交谈时,从他们的叙述中了解到的。现存的文件也帮助我想起了许多细节。
  下面说的就是那段时间我们北翼所发生的情况。9月上旬,第40集团军继续对古德里安军队进行最顽强的抵抗。敌军在航空兵的强大支援下,在坦克、炮兵以及兵力机动性方面,都占了不可估量的优势。我军部队在杰斯纳河和谢伊姆河河间地带把敌坦克和摩托化师阻挡了两星期。
  战后,古德里安曾羞愧地承认,他的坦克集群相当大的兵力在1941年9月初曾被苏军一个师所牵制,这个师就是得到苏联英雄C·A·谢缅琴科将军独立坦克第10师几十辆坦克支援的E·O·拉古京上校的步兵第293师。法西斯将军硬把我们一个步兵师说成四个,而大家知道,当时整个第40集团军也没有那么多军队。
  希特勒统帅部完全没有料到苏军会进行那么顽强的抵抗,因而慌了手脚。哈尔德上将那几天决不是用乐观的腔调评价古德里安的战果。他在自己的日记中写道:“坦克第2集团军在横渡杰斯纳河的进攻过程中,左翼与敌人纠缠得那么紧,以致连向南进攻也停顿了。该集团军甚至还被迫放弃了已经夺占的一些地段。”
  第40集团军的最初战果使基尔波诺斯将军那么充满希望,以致他决定调该集团军一个师,即O·H·斯梅霍特沃罗夫将军的步兵第135师,去援救第5集团军——由于敌人已在切尔尼戈夫方向和奥斯捷尔方向深深楔入,该集团军的处境越来越恶化了。敌人力图分割第5集团军的军队,并在合围这些军队后,前出到直接在基辅防御的我第37集团军后方。我们那时由于离开了方面军司令部,所以怎么也弄不明白基尔波诺斯为什么迟迟不撤回波塔波夫所属各兵团。后来我得知,是大本营坚决不准这样做。看来莫斯科还希望布良斯克方面军的进攻终究能把敌人逐离杰斯纳河。
  9月7日,西南方面军司令员被迫给大本营发去了专门报告,说不能再迟延了。总参谋长征求布琼尼元帅的意见。布琼尼坚决支持方面军首长的申请。9月9日,沙波什尼科夫元帅终于通知:“最高统帅批准将第5集团军以及第37集团军右翼撤至杰斯纳河。”可是在此之前,法西斯军队已经在杰斯纳河两岸巩固下来。波塔波夫各兵团腹背受敌:德军第6集团军从正面,坦克第2集群部队从后方,分别对它们进行猛攻。
  到9月10日晨,古德里安的坦克对第40集团军也实施
  了突击。它们在狭窄地段进攻。这些钢铁撞锤发挥其全部威力对着一点猛击。波德拉斯将军把这一情况报告了方面军司令部,请求支援。可是方面军预备队中连一个师都没有了。
  第40集团军拚死坚守,没有后退。法西斯坦克只在巴图林和科诺托普之间为自己打开了一条道路,我军在这里已经连一个战士也没有了。坦克第10师部队英勇作战。在该师摩托化步兵第10团地段,当法西斯十七辆坦克和装甲输送车冲向彼得罗夫中尉连的余部时,九个还活着的战士在自己连长带领下决不后退。他们用手榴弹和燃烧瓶迎战敌人的车辆。人们从友邻连的阵地上看到了这一战斗的过程。几乎全部英雄都阵亡了,可是他们的死使法西斯付出了昂贵的代价:九辆冲击的坦克和装甲汽车被击毁。
  古德里安用自己士兵的尸体铺砌、用坦克燃烧的火焰照亮道路,向位于我方面军深远后方的罗姆内急进。我们已经没有兵力去阻止敌装甲纵队了。
  9月10日日终时,莫德尔将军的德军坦克第3师先遣部队与在罗姆内伞降的空降兵会合。我第40集团军正面被分割为两部分:空降第2军退到了友邻第21集团军地带,而其余兵力则扼守着科诺托普,把其断续的正面向南连接起来。
  尽管敌坦克突然冲进罗姆内,但留守该市的专业兵和后勤机关小分队并没有放下武器。这些分队组织基点或环形防御,奋战到底。就连古德里安也不得不承认这一事实。他写道,当他来到他的坦克第3师占领的这一城市时,“要乘装甲汽车才可通行。”
  关于古德里安各师突入我方面军深远后方的情况,我和这几天呆在第38集团军的同志们知道得很少。我们忙着自己的事。就在古德里安的坦克由科诺托普冲向罗姆内的那天,在本书作者所在的南翼,第38集团军突击集群在航空火力准备和炮火准备后,于早晨发起了冲击。遗憾的是我们的航空兵和炮兵明显不足,因此未能压制住敌人的火力配系。进攻各师遭到了十分密集的射击和猛烈的反冲击,可是这一切都没有阻住它们。各师继续进攻。使人兴奋的是在最左翼进攻的O·B·卡姆科夫将军的骑兵第5军,缓慢但却顽强地把敌人赶到了第聂伯河。这天战果最大的是A·A·格列奇科上校的骑兵第34师部队。
  我们急于清除敌登陆场,知道这样就能改善整个方面军的处境,因为那时古德里安坦克集群的突击由于得不到南面的支援,就不会造成那么大的危险。遗憾的是第38集团军突击集群要抗击法西斯军队不间断的反冲击,又因遭敌航空兵袭击而伤亡很大,所以进展越来越慢。必须最大限度地加强猛攻。方面军首长的全部代表都到实施进攻的军队去了。9月12日晨,我再次到了普霍夫师。到他的指挥所很费劲:敌航空兵不给我们沿无林开阔地行驶的任何可能性。只好把汽车留在掩蔽所。我们不止一次趴在弹坑里。因为德军炮兵正对整个地面进行梳篦射击。
  这次我同普霍夫象老相识那样见了面。他情绪极为乐观,尽管他的部队进展甚微。
  “要是能狠狠轰炸法西斯分子一次,”将军说,“他们早就下河了。”
  费克连科根据我的建议拨出了几个强击机大队,在歼击机护送下支援步兵第300、304师。这多少有点帮助。普霍夫的部队又前进了。
  我军在敌登陆场其余地段也未停止顽强的冲击。我们对把敌人赶下第聂伯河去一直没有失望。
  下午,费克连科将军打电话请我火速赶回他的指挥所。我在这里听到了令人不快的消息。正当我们力图清除杰里耶夫卡附近的登陆场时,克莱斯特将军却让他的坦克和摩托化师偷渡到了克列缅丘格地域。9月12日晨,这些师向步兵第297师一个团猛攻,分割了该师正面,并向北面霍罗尔总方向急进。我们在其进攻地带内只有极少一点兵力。当然,不难猜出,克莱斯特是要与古德里安对进,后者的先遣部队这时已经进至罗姆内以南很远了。
  克莱斯特坦克集群要猛进同古德里安军队会合,这本来是不难猜想到的。但我们曾相信敌人会从其在普肖尔河与沃尔斯克拉河之间的那个大登陆场投入自己的坦克,相信法西斯分子正是为了这一目的而如此顽强地扩大该登陆场,并在登陆后架设舟桥。还有一个事实更使我们认为这一见解正确,就是9月10日恰恰在这里抓到了克莱斯特集群的俘虏。
  总而言之,我们未能及时察明克莱斯特在克列缅丘格地域集中坦克,因而也就不可能确定坦克实施突击的地段。这当然是一个很大的失误。现在,德军在整个苏德战场所拥有的四个坦克集群中,已有两个猛扑到我方面军主力后方来了。
  今天,当那些日子里发生的一切都已真相大白后,人们会情不自禁地想:当初即使我们的侦察帮我们察明了克莱斯特坦克集群实施突击的地点,我们也未必能阻止它突破。敌人的兵力兵器总优势太大了。要知道在德军坦克第1集群(四个坦克师和三个摩托化师)到达这里以前,法西斯分子就已在我方面军南翼当面集中了约二十个师。而这一切是用来对付第38集团军五个步兵师和四个骑兵师的。敌人步兵和炮兵差不多比我军多两倍,航空兵,特别是坦克多好多倍。
  应该说,我们左邻的情况是有利于法西斯分子如此集中兵力的。南方面军在此之前已被压到第聂伯河口。由于有这条宽阔的水障碍做掩护,“南方”集团军群头目在那里便只留下一个不大的屏护队,而将野战第17集团军和坦克第1集群的大部兵力收拢成强大的突击集团,用以从南面实施突击,与古德里安各兵团对进。
  第38集团军的可敬之处,是它在那样艰难的条件下对普肖尔河与沃尔斯克拉河之间登陆场的敌人进行了应有的反击,迫使敌人放弃在这对它最有利的方向实施进攻的意图。费克连科将军的军队在那里异常顽强和猛烈实施的反突击,迫使敌人另找突破地段,并把自己兵力转移该处。
  我看到费克连科正陷于苦思冥想中。
  “怎么办呢,伊万·赫里斯托福罗维奇?”他问。“继续不继续进攻?”
  我回答,照我看来,现在反突击已经没有意义了,当前主要的是要不惜任何代价消除那个把我们整个方面军都置于敌人突击之下的突破口。
  “可是用什么去消除呀?”将军苦恼地说。“我的预备队总共还有一个步兵团。就是我们能从突击集团抽调大部兵力,也没有把它们调到突破地段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