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国者游戏







    斯科特教授点点头,“是的,我们认为他遭枪击前锁骨已经断了,然后子弹从这儿打进来,造成伤害——刚好没碰到上臂的神经丛,所以我们认为不会出现严重的神经损伤。”他拿一支铅笔在底片上比划,瑞安在床上无法看清,“然后子弹穿过肱骨上部,留在这儿,刚好在皮下。9毫米口径,力量很大。您能看到,损伤范围很大。我们很费了劲儿才找到所有的碎片,复合对位,忙得不亦乐乎,但——我们办到了。”斯科特把第二张底片举到第一张旁边。好一阵子,凯茜默不作声,只是来回转着头看。 

    “干得真不错,博士!” 
    斯科特爵士笑意更浓了,“是啊,听到琼斯·霍普金斯医院的外科医生这么说,我想我会接受的。恐怕这两颗钉得长期留在那儿了,这只螺栓也是。我想,其他的地方都会很快恢复的。就象您所见到的,大的碎块全部复位了,我们有充足的理由指望完全康复。” 

    “会有什么样的后遗症?”一个纯客观的问题。凯茜在工作时丝毫不动感情有时真让人气得发疯。 
    “还不能确定。”斯科特慢吞吞地说:“或许有点儿,但绝不会太严重。我们不能保证功能完全恢复——损伤范围实在太大了。” 
    “给我讲讲您不介意吧?”瑞安想故意装出生气的样子,但却没有成功。 
    “瑞安先生,我的意思是说,您的手臂功能可能会有一些永久性的损失——要精确地说损失多少,我们还办不到——从现在起,那手臂就象一个永久性的晴雨计,只要天气一变坏,您就比别人先知道。” 

    “这样固定不动得需要多久?”凯茜想知道。 
    “至少一个月。”外科医生显得很抱歉,“这很别扭,我知道。但肩膀至少得完全固定这么长时间。然后我们必须重新估计伤害程度,才谈得上一般性恢复的治疗,那还得需要,呃,一个多月吧,我想。我看他会恢复得很好的,不会出现恶性反应。他看来健康状况良好,体格相当棒。” 

    “杰克体格不错,就是脑子缺根弦。”凯茜点点头,不耐烦地说,“他常跑步,除了豚草以外对什么也不过敏,而且恢复得很快的。” 
    “对呀!”瑞安承认,“她咬我的牙齿印常常不到一个星期就消退了。”他觉得这话挺逗,可没人笑。 
    “您可以完全放心。”查尔斯爵士说:“博士,您看到了,您丈夫是在有经验的人手里。我给你们俩五分钟时间。然后,我想他该休息了,您看来好象也该休息一下。”外科医生走了,“贝特·戴维斯”也跟在后面走了。 

    凯茜凑近他身边,又从处事冷静的医生变成了温柔体贴的妻子。瑞安大概对自己说过上万次,他得到了这个姑娘有多幸运。凯茜生就一张可爱的圆脸,淡黄色头发剪得短短的,而且有一双世界上最美的蓝眼睛。那双眼睛显示出她的才智至少同他一样。他极尽丈夫之道去爱她。他一直没有弄清他是怎么赢得她芳心的。瑞安知道,就算他最好看的时候,也是长条脸,满脸胡子,相貌平常,活象神山上主持正义的神——黑头发的达忒利。她装作猫叫,笑他的说话声象乌鸦叫。杰克想伸出手去拉她,但手被吊带扯住了。凯茜伸手过来拉住他的手。 

    “我爱你,宝贝儿。”他温柔地说。 
    “啊,杰克。”凯茜想搂紧他,但他无法看见的石膏筒妨碍了她,“杰克,你究竞为什么要这么干?” 
    他已经想好了怎么回答:“事情已经过去了,我还活着,不是吗?萨莉好吗?” 
    “她总算睡着了。她同一个警察在楼下。”看来凯茜真的累了,“杰克,你想她会怎么样,天啊,她还以为你被打死了呢。你把我们都吓了个半死。”杰克看见她那青瓷般的眼眶发红,头发也一团糟。对了,她从来不修饰头发,外科手术帽总把她的头发搞得一塌糊涂。 

    “是嘛,看起来这一阵我是啥事儿也不做不成了。”这话把她逗乐了,看见她笑就好了。 
    “很好,你得保养保养了。或许这是对你的教训——别跟我说旅馆里的那些稀奇古怪的床全都给浪费了。”她握紧他的手,笑得有点儿调皮,“过几个星期我们或许能干出点名堂呢。我看上去好吗?” 

    “象个鬼。”杰克平静地笑道:“我想那个医生有点不简单吧。” 
    他看见妻子轻松了一些,“可以这么说,查尔斯·斯科特爵士是世界上最好的矫形医生之一,他曾是诺尔斯教授的导师——他给你做的手术漂亮极了。你很走运,这条手臂算保住了。你知道——天啊!” 

    “别紧张,宝贝儿。我会活下去的,不是吗?” 
    “我知道,我知道。” 
    “手臂要疼的,是吗?” 
    她又笑了,“不会疼得很厉害。行啦,我要去安顿萨莉了。我明天再来。”她弯下腰来吻了吻他。他身上涂满了药,插着氧气管,还有嘴唇也是干燥的。尽管如此,感觉却很好。天哪,他想,天哪,我多爱这女人。凯茜又紧紧地握了握他的手,然后走了。 

    酷似贝特·戴维斯的护士回来了。这行道可确实不怎么令人满意。 
    “知道吗?我也是瑞安‘医生’?”杰克小心翼翼地说。 
    “很好,‘医生’,现在您该休息了。我通宵在这儿看护您。现在睡吧,瑞安‘医生’。” 
    听到这令人高兴的语气,杰克闭上了眼睛。他敢肯定,明天她就要对他严加看管了。以后就一直会是这样了。 
    
        02、警察与王室
    瑞安醒来的时候是6点30分,有人在他右边把收音机调到最低音量。瑞安转过头去,看到了他自己的肩膀—— 
    “就是为了这个肩膀我才在这儿的,”他想。但这是什么地方?不是原先的那个房间了。天花板泥灰平整,刚油漆过。房间很暗,只有床边的桌子上有一盏灯,发出朦胧的光,大概凑着看书还将就。墙上好象挂了一幅画——墙本来就不白,但至少有一块长方形要比墙的颜色更深一些。瑞安故意不光去看左臂,而是把这些看了个够。他慢慢地把头转向左边,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左臂,已经弯成角度,用石膏和玻璃纤维包裹着,一直裹到手的部位,手指头多余似地露在外面,象裹手臂的石膏纱布一样苍白。手腕上套着个金属圈,圈上有个钩,钩上的链条连着一个金属框架,那框架成弓形装在床上。 

    最最紧要的是活动手指。过了好几秒钟,手指头才肯听从中枢神经系统的指挥。瑞安长吁了口气:闭上眼睛,感谢上帝。大约在他手肘的部位,有根往下弯曲的金属棒,同石膏连在一起。他后来知道,石膏一直从颈部上到腰部,使得他的手臂支出来,整个人看上去象半座桥。胸部的石膏上得不根紧,但布满了全胸,他觉得有些发痒,但又抓搔不到。外科医生说过肩膀不能动,瑞安郁郁不乐地想道,这不是糊弄他。肩膀在隐隐作痛,看来还要加剧。嘴里一股臊臭,身体的其他部位也紧绷绷的,一碰就痛。他把头转向另一边。 

    “那儿有人吗?”他轻声问道。 
    “噢,您好!”床边露出一张脸来。瘦瘦的,比瑞安年轻,大约25、6岁。穿着很随便,领带松弛着,衣服里面露出挂在腋下的手枪套,“您觉得怎么样,先生?” 
    瑞安尽力笑了笑,但不知笑的效果如何,“可能的话,说说我的模样。我这是在哪儿?您是谁?——最要紧的,这地方能弄怀水喝吗?” 
    那个警察拿起一只塑料杯,从一个塑料水壶里倒了些冰水。瑞安伸出右手去接,这才注意到右手没有象上次醒来时候那样被捆住。现在可以摸到原来插静脉输液管的地方了。杰克贪婪地从麦管里吸水。虽然是水,但那滋味比在园子里干了一天活后喝啤酒还带劲,“多谢了,伙计。” 

    “我叫安东尼·威尔逊。是被派来照顾您的。这儿是圣托马斯医院的高级病房。您还记得您是怎么进来的吗,先生?” 
    “是,我想还记得吧。”瑞安点点头,“能帮我去掉这玩艺儿吗?我得去方便一下。”他指的是静脉输液管。 
    “我揿铃叫护士小姐——这儿。”威尔逊揿了揿装在瑞安枕头旁边的按钮。 
    不到15秒钟,有个护士推门进来,啪嗒开亮吸顶灯。灯光晃得瑞安眼睛一阵发花,随后他才看出是另一个护士了。不是“贝特·戴维斯”,这个又年轻又漂亮,热切切地想保护他,象个护士样。瑞安以前见到过这种护士样子,但并不喜欢。 

    “噢,您醒啦。”她快活地说:“觉得怎么样?” 
    “很好。”瑞安闷声闷气地说:“你能把这给我去掉吗?我得上厕所。” 
    “不能去掉,瑞安博士。我去给您拿样东西来。”她不等他表示异议,便走了出去。威尔逊用评头品足的目光看着她离开。这些警察和护士啊,瑞安想道。他父亲娶过一个护士。他送一个遭枪击的人进急诊室的时候与他相遇的。 

    那护士——她的姓名牌上写的是凯蒂微克——不到一分钟就回来了,无价宝似地端来一个不锈钢尿盆。她拉开床上的被单,这时瑞安突然醒悟到自己的病服并没有真正穿上,更糟糕的是,那护士眼看就要为他使用尿盆而做一些必要的调整了。瑞安的右手闪电般地从被单下伸了过去,从她的手夺过尿盆。 

    “呃,请你出去一下,好吗?”瑞安一定要姑娘离开房间。她理解地笑了笑,走了出去。他一直等到门完全关上,才敢行动。为了不使威尔逊难堪,他憋着没敢松口气。凯蒂微克数完六十下就进屋里来了。 

    “谢谢。”瑞安把尿盆送给她,她又出去了。但不等门关上又进来了。这次她往他嘴里塞了支温度计,又握住他的手腕测脉搏。温度计是新式的,电子型的。这两件事情只用了15秒钟。瑞安问结果,她报以一笑。她往病历上做记录,脸上仍然挂着笑。随后,她又笑着把床单掖好。这丫头准不会给人好日子过的。 

    “您还需要什么吗,瑞安博士?”她问。棕色的眼睛同麦黄色的头发相映成趣。她很逗人爱。看上去似春花带露。对漂亮女人瑞安可无法生气,总不能因为她们漂亮就讨厌她们。 

    “能来杯咖啡吗?”饱满怀希望地问。 
    “早饭还要再过一个小时。我给您端杯茶来好吗?” 
    “很好。”其实他并不想喝茶,但这样就能把她支走,自由一会儿。护土凯蒂微克带着天真的微笑轻风般走出门去。 
    “要命的医院!”她一走瑞安就咆哮起来。 
    “哦,我不明白您发火干什么。”威尔逊说,护士凯蒂微克的影子还在他脑海中浮现。 
    “没人给你换尿布,你当然可以说漂亮话啦。”瑞安闷声闷气说道,往枕头上一靠。他知道反抗是没用的,不由得苦笑了一下。他以前经历过两次了。两次都是跟年轻漂亮的护士打交道。你越是发脾气,她们越是有耐心,弄得你毫无办法。他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以示让步。不值得为此费精力,“那么,你是警察,对吧?特殊部门的?” 

    “不,先生,我属于C…13,反恐怖部门的。” 
    “昨天发生的事情能不能对我说说?有几个地方我还没弄清楚。” 
    “您还记得多少,博士?”威尔逊把椅子往前挪了挪。瑞安注意到他半边脸冲着门,而且始终空着右手。 
    “我看见——噢,听见一声爆炸,是手榴弹,我想——等我扭头去看,只见两个家伙在拼命地朝一辆劳斯莱斯轿车开枪。我猜想是爱尔兰共和军。我撂倒了两个,还有一个开着小轿车跑了。后来卫兵赶到了,我昏了过去,等到醒来,已经在这儿了。” 

    “不是爱尔兰共和军,是北爱尔兰解放阵线——爱尔兰共和军临时派中的极左派。一帮下流畜生。您打死的那个叫约翰·迈克尔·麦克罗里,是伦敦德里的一个坏蛋——去年七月从梅兹监狱越狱逃出来的。这是他逃出来后第一次露面,也是最后一次。”威尔逊冷冷一笑,“我们还不知道另外一个家伙是谁,三个小时前我来值班的时候还没弄清。” 

    “北爱尔兰解放阵线?”瑞安耸耸肩膀。他记得听到过这个名称,尽管他对此知之甚少,“我打死的——打死的那家伙有一支冲锋枪,但我挨近轿车的时候他用的却是手枪。怎么回事?” 

    “这笨蛋的枪卡壳了。他有两个压得满满的弹匣,就象您在电影里通常见到的,弹匣的两端捆在一起,我们断定是他猛地撞了一下,可能是钻出汽车的时候,第二个弹匣的顶端撞弯了——没法把子弹送进枪膛。您看,您他妈的真走运。您知道您追的这家伙手持卡拉希尼科夫冲?